韩方生
对那次考试,我真是悔得到现在还想跺脚,这是一辈子都留在心头的一道伤痕。
语文默写,考试的“考”字,我把下面的“5”写成了“与”,由此,减了1分;由此,我的双百梦破灭;由此,我给老师丢了脸,因为全年级唯一的一个双百出现在别的班,幸亏那时还不时兴分数与奖金挂钩,否则就会因为我这多事的一笔,至少使我老师的孩子少吃一顿肉……
别看我当时小,刚上4年级,但我立刻就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会不会写?当然会,何况考卷上面就明明白白印着这个“考”字呢。之所以多写了那一横,并非手贱,而是心滞,那是由我过于拘谨的性格导致的。我自小就没什么出息,每临大事无静气,尤其害怕考试,每次临场发挥都极差,因此后来连考了两年北大也没考上,成为我终生最遗憾的事。
上北大,是我早在上小学那年就定下的目标,1961年,我哥哥韩方生考上了北京男校排名第一的北京四中,这件事给我的启示,就是将来我要上北京女校的“难博万”(No.1)师大女附中,然后上北大。但又是因为我拘谨的性格所致,7岁时我没能考上北京景山小学,当时的那一幕我现在也还记得清清楚楚:去考场时,奶奶叫我带上一块小手绢,由于身上的连衣裙没有兜,一路上,我只好将它捏在手里。当面对考官时,女老师让我用双手比划大小多时,我不知道怎么处理这块小手绢,既不敢把它放在老师的桌上,也不能放在地上,直到后来老师让我把它放在面前的小考桌上。这时,老师肯定已觉得我很傻了,但她还是又给了我一个机会,问我家住在哪里?我如实回答了,她皱着眉头说:“这么远啊?”我本来想说我可以和哥哥一起坐公交车来,因为我听到家里大人这么说过,四中与景山学校是在一条公交车线路上。但我拿不准是不是这么回事,就把话咽了回去。由此,我已明白自己是无福进入景山学校了----由此,当时我还不明白然而后来我明白的是,我这一辈子的“命数”已经定了:由于我没能上成五年制的景山学校,后来我就按部就班地成为了70届初中毕业生,该年留在北京,进了工厂;而当年上了景山学校的同龄人则成为69届,全部被欢送到东北的广阔天地,成为年龄最小的一批兵团知青。
上世纪50年代,共和国的孩子可真多,每家至少三四个,五六个的也非凤毛麟角。单是我们那届,大院里就有二十来个男孩女孩,分别分布在景山小学、新开路小学、米市大街小学、西总布小学、校尉营小学等。西总布小学跟我们大院所在的外交部街胡同紧挨着,她的后门就在我们胡同里,照理我应该上的是她,但据说新开路小学更好些,是成立于1891年的老校,虽没像丁香小学培养出国学大师启功、“两弹元勋”王大珩、旧石器考古学家贾兰坡……那样多的名人,但一直有着教书、养德、育人的老传统,当时的名校升学率也蛮高的,于是,我就被舍近求远地上了跟我们大院隔开了一条胡同的新开路小学,从家里走到学校,大约是12分钟。
跟风或曰随大溜,是咱们中华民族的特有品质,开学了,我才发现班上竟有11个是协和大院孩子,4个女生,7个男生。4个女生中,池LN的爸爸池芝盛教授是内分泌专家,是协和医院内分泌科创始人之一,又是中国糖尿病学界泰斗,被称为“中国糖尿病健康教育第一人”,国家级的中华医学会糖尿病学分会就是由他创办的(详见本章下面的介绍)。钱JY的妈妈是协和医院著名眼科大夫劳远琇主任,她是新中国成立后协和眼科的第一位全职医师,创建了协和眼科神经视野学专业组,为中国神经视野学的开创和发展做出了卓越贡献,在中国医学界、眼科界,特别是协和医院眼科,享有祖奶奶般的地位(详见本书第八章《三位大医女神》)。不过那时候,我们孩子们还不懂这些,那时候也不讲究出身、门第、贫富……当时的社会教育是“人人平等”,甭管你是大官、大专家、大演员,还是普通机关职员、工人、市民、清洁工或者保姆,大家都说“为人民服务”。那时最著名的故事,就是国家主席刘少奇看望淘粪工时传祥,与他握手时,言语恳切地说:“你掏大粪是人民勤务员,我当主席也是人民勤务员,这只是革命分工不同。”所以,在我们“五0后”一代人的心灵土壤里,“不可救药”地种下了平等的根苗,哪怕后来时代演尽了各种大戏,“雨打风吹去也好”,“也无风雨也无晴也好”,这深扎的根子总是顽韧地“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初春我在大院里,桃花剛开,藤萝还未长起。韩方生 摄
上世纪60年代初期,社会的物质条件还是很低端的,除极少数有钱人之外,绝大部分家庭普遍贫穷。但那时的社会风气是比较单纯的,比现在简单得多。现在的学校里,据说局面就像九段高手之间的无声博弈,为了争当班干部、各种荣誉等等,家长之间,孩子们之间,均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钱与权当然是其中最重要的因素。幸亏吾生也早,我们上小学那会儿,基本上是只看功课好与坏的。
2010年,我的母校、已有127年历史的北京新开路小学,与被某强势单位拆掉的、号称“社科院子弟学校”的东总布小学合二为一,更名为“新开路东总布小学”。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功课一直很好,语文,算术,每学期期中和期末两次大考,基本都是双百或199。老师也不知道个中奥妙,我只听过我的班主任郑奠耳慈祥女老师说过“大奔头聪明”,我小时的确是有点奔头的。可是我从来就没觉得自己聪明,因为那时奶奶老是灌输给我们“别人都比我们强”的观念,所以我一辈子都很缺乏自信。多少年之后,这一点又得到了铁的印证,女儿说我“智商低”----我的确也是心悦诚服的,她的智商真的比我高多了,她喜欢的课文能够过目不忘,我可从未达到过此种高大上境界。
我们班也真是有聪明孩子的,比如被公认排名第一的是男孩王XN,也是我们协和大院的孩子。北京民谚“七八岁,狗也嫌”,王XN能够淘得猫嫌狗不待见,但他总是有个边界,太浑闹那种出格的坏事是绝对不做的,而且他不管怎么闹,功课都在前三名之列,所以老师们一直对他是又恨又爱,爱大于恨的一种慈母心态。那时男生里我走得最近的就是王XN,这是因为我父和他父都是医科院的,他父亲是院党委王从阵副书记,在我眼里是寡言而和蔼的王伯伯,说话略带南方口音,長得高高大大,玉树临风,我非常尊敬他。我父是他的下级,两家关系很好,儿时很多时候我都在他家里泡着,陈阿姨为我们默写生字或练习数学口算。可惜“文革”烽火初起时,王伯伯就在“造反派”的逼迫下,自杀身亡了,而那几个“造反派”今天倒还一直活着,没见到忏悔,没有道歉,更不认罪,致使我一遍又一遍、千遍又百遍地想:唉,王伯伯可真傻,他死得可真冤!在此我得顺便说一句,我一向温和仁厚的老父,从来都是对无论什么人、哪怕是扫院子的临时工,也和蔼可亲。但有一次我发现,他对大院里的一位“军二代”毫不客气,甚至大发脾气,我因此非常震惊?后来才听老父念叨说:“他是什么东西,‘文革时候,借着他老子的势力打人……”是的,他老子在“文革”中是XXX主任,他家兄弟借势打人、批斗,他老妈借机整机关里的“仇人”,那时候他家的气焰可不得了,冲天呢!后来,几十年了,从未见他家任何人找机会道歉,而且至今也还在用蛮横的语气说:“XXX的历史确有问题”,“XXX的家庭确有问题”,“XXX确有XXX问题”……言下之意是当年他们打得对,打得好!他们以为江山都是他们的,打你怎么着,打了就白打了。可是任何历史都是有记录的,谁干的坏事都已被钉在耻辱柱上,早晚,老天爷是要审个黑白是非的。人们啊,还真别忘了那句话:“公道自在人心”;又话:“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宋彬彬向“文革”中被打死的卞仲耘副校长道歉网上图片
可怜的是,王伯伯撒手人寰后,把三个孩子全扔给了王XN的妈妈陈静佳阿姨,那时最大的他也才12岁。我亦特别喜欢陈静佳阿姨,她是北大毕业生,智商极高,思维和语言都极快,和她说话是很难跟上节奏的,当时我小小年纪,就已从小心眼里认定陈阿姨活得极透亮,在她面前,所有难题都只有被推倒的份儿。王XN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都是羊群中的骆驼鸡群里的凤凰,多少年后,两人都移居海外,成了别人国家的精英。同样可惜的是,王XN后来的生活道路也不平坦,这个在正常年代绝对能考上哈佛,进而也许能做出像施一公一样大成就的才俊,在1970年,在我们都进了工厂或留在北京的服务行业之后,他却因父亲“自绝于人民”而一直不予分配,最后,被发配至北京郊区插队,成了我们班唯一去上山下乡的“异类”,期间所受到的物质上加精神上的双重苦难,可想而知。幸亏“四人帮”被粉碎的还不算太晚,“文革”结束后落实政策,医科院将王XN从乡下接回来,安排在院维修班工作,据说他在那里干得很出色。但接下来恢复高考时,他却拒绝去考大学,传来语焉不详的消息,说是源于他的心灵创伤太重了。唉,在我们班50来个男生女生中,他是我唯一自愧不如、而且我知道自己一辈子都赶不上的学霸。
4个女生之中,起初我跟池LN很要好,她个子高高的,排队总是在最后,座位也总是在最后排。她的功课也好,不拔尖但也总是稳居在前10位之列。关键是她的性格好,温婉纯粹,心地善良,从不嫉妒谁,也不跟任何人争锋,包括从不炫耀自己的父亲与优越家庭,我当时年纪虽小,也认识到这是因为她家的家风好、家教好。不过我那会儿浑浑噩噩,确实不知道池芝盛教授原来是那么“伟大”的一位大夫。直到长大以后,才逐渐了解到,小时候在池LN家经常见到的笑眯眯的池芝盛伯伯,原来是留学法国的海归,1948年赴巴黎大学学习内分泌学科,1952年一毕业就谢绝法方盛情挽留,更不理睬台湾当局的力邀,毅然回到大陆,去了各方面条件远不如西方的上海军事医科院工作。1958年调到北京,在刘士豪教授领导下创建了协和医院内分泌科,推动和促进了内分泌专业在全中国范围的发展,同时还成立了协和的糖尿病研究小组。池家也是在那时搬进协和大院,住进39号小楼的,我记得特别清楚,那时他们家一层是客厅,里面摆着池伯伯的大书桌,旁边是一对深棕色的皮沙发,我和池LN俩小姑娘,有时一人一个窝在沙发里看书。
上世纪60年代初,池伯伯与同事们一起运用中西医结合方法,治疗了一批糖尿病病人,探索在总热量不变的基础上,将传统的“高脂、低碳水化合物”的糖尿病饮食,改为“高碳水化合物、低脂及高纤维”的饮食。经过两年时间,实验取得了成功,那群病人的病情都得到了改善,不但减轻了患者的经济负担,还减少了糖尿病心血管并发症,从而,协和也奠定了中国现代糖尿病饮食治疗的基础。此后,池伯伯又摸索出国内外最全面的应用胰岛素治疗糖尿病的方案。他还坚持组织病人、他们的亲友及有关保健人员,进行糖尿病病人管理及治疗方面的训练与教育,帮助他们保持健康并享受优质生活。改革开放以后,中国经济高速发展,池伯伯很早就认识到中国糖尿病发展形势将十分严峻,便将很大的精力投身于糖尿病教育、预防与治疗工作,从1982年开始还建立了糖尿病卫生保健网,使数不清的患者得益于他的研究和启蒙教育。还有一件了不起的事,1999年,池伯伯在国家的强力支持下,经过积极努力争取到国外糖尿病界的支持,通过投标赢得了在中国举办“第五届国际糖尿病西太区大会”的举办权,并于2002年首次在中国成功举办了有两千四百多人到会的大型糖尿病国际会议,在国际上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为中国糖尿病学界走向世界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2009年,池芝盛教授获得了“中华医学会糖尿病学分会终身成就奖”和“中华医学会内分泌学分会终身成就奖”两项大奖。
池芝盛(1917-2014)内分泌专家,中国糖尿病学界泰斗,中国糖尿病健康教育第一人
池伯伯是福建人,说话带有轻微的南方口音,脾气很好,总是笑眯眯的,不但池LN不怕他,连我也不怕他。除了是开创学科的大医外,他还是一位君子大夫,无论对同级大夫、下面的小医生小护士,还是对病人,总是和蔼可亲,从不摆架子。池兰的妈妈林冰瑜阿姨也在协和医院工作,好像是在检验科,是一位安静内敛,不事张扬,温柔雅娴的知识女性,对一切人、包括对我们这些“小屁孩”都很尊重,从来是温和平等地跟我们说话,没有一次高声过,我也非常喜欢这位阿姨。
但后来,让我特别特别痛心、特别特别难过的是,我和池LN的友谊竟非常轻易地被人破坏了,一只品质又差功课又不好的“尖嘴鳄”,不知为什么从一开始就与我为敌,日日用一双邪恶的眼睛盯着我,事事跟我过不去。当我成人之后,当我做了关注“人学”的作家之后,我还是不明白这人性之恶是从哪里来的?直到2015年,看到在美國的小中国留学生中发生了著名的校园欺凌案:受害女孩LYR被其他几个同龄女孩扒光衣服,用烟头烫伤乳头,用打火机点燃头发,强迫她趴在地上吃沙子、剃掉她的头发逼她吃等等,期间还有女孩用手机拍下了LYR的受虐照和裸照……整个折磨过程长达5小时,LYR遍体鳞伤,脸部淤青肿胀,双脚无法站稳。最终,折磨她的两个女孩在签署了《认罪减刑协议》的前提下,分别获刑13年和10年的监禁重罪,另外一个只负责开车、并没动手的男孩也获得6年监禁刑罚。至此,全世界人民才明白,原来在孩子心中,也是可以装着极其可怖的撒旦恶魔的,我也才明白当年藏在“尖嘴鳄”心中的邪恶,是多么深阒的一个黑潭!是的,我和池LN的友谊跟它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因为它的嫉妒导致的仇恨,就施以毒计,在我俩面前各自说嘴,挑拨离间,便永远破坏了我们两个单纯好女孩之间的情分。
在美欺凌同学的俩女孩和帮忙的男生被重判资料图片
不过,也幸亏我俩的心地单纯,没心没肺,或者准确说是“傻头傻脑”,我俩倒都没被“嫉妒”这把利剑斩杀掉。善良的人们啊,千万不要小看了这把利剑,它寒光闪闪一出鞘,真能杀死人呢----想当年,在那么多“政治运动”中,干部之间、知识分子之间、人与人之间的恶斗,就有非常多是“政治”借了“嫉妒”这把刀,刀刀致人入狱、劳改、流放、惨死直至家破人亡的!我和池LN虽然疏远了,但我俩功课一直照例好,属于老师心尖上的学生,直到“文革”把这平衡打破了。在那场祸及全民的大浩劫中,我父成为“走资派”被批斗,我成为“黑五类子女”,被打入另册。池伯伯虽属“学术权威”,却并没有被戴上“反动”的帽子,加上大医生是无论在“狂飙革命年代”还是百姓和平过日子时期都离不开的优质社会资源,所以池家没有受到冲击,一直算是“团结对象”吧,这在那个疯狂的年代已经是难得的“政治待遇”了。后来命运把我俩分配到不同的工厂,再后来池LN当上了职工大学的老师,改革开放以后又到一家大银行做了管理人员,生活一直平静,没什么波澜,我衷心为她高兴,以她的贤淑当得起命运的这份厚待。再再后来,上世纪80年代,我搬入39号小楼,与池LN的哥哥池HA一家做了几年邻居,两家关系颇好,池HA的妻子也是医务工作者,在一家军队医院当军医,很爽利明理的一个职业女性。他们的女儿池WL和我女儿TT前后脚出生,一起度过牙牙学语阶段。让我一辈子念念不忘的一件事是,就在那期间,有一次池芝盛伯伯来看他的小孙女,我俩有一场剖开心扉的恳谈,池伯伯居然跟我说起人间烟火的艰难,说大医生家的柴米油盐更难,因为小医生小护士可以通过“关系”去搞到煤气罐啊、冰箱啊、彩电啊、洗衣机啊……(当时中国社会的物质还较匮乏,很多生活物资紧俏),而大医生反而不能舍下脸面去“求人”……这使我很为池伯伯和林阿姨难过,他们家的“老阿姨”早就离开了,儿子女儿也各自成家立业,剩下老两口只能降低身段,事必亲躬,勉为其难了!不过好人终有福报,曾挽救了那么多病人的池芝盛大医,后来是以98岁高龄辞世的,善良的林阿姨在孝顺女儿池LN的照顾下,又愉快地生活了3年,今年暮春在遍地花开时节驾鹤飞去,我衷心祝愿二位老人在西方极乐世界继续幸福美满,喜乐安顺!
1968年,突然传来了“复课闹革命”的最高指示。记不清是哪一天,同学之中传来了口信:我们就算从新开路小学毕业了,全班同学依各自住家所在地划片,就近分配进离家最近的中学。于是,我们这群根本没学过六年级功课的孩子,居然就成为中学生了,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昔日公主府,“文革”中我的胡同中学,现在的北京市大同中学
离我家最近的学校,当然就是胡同里的外交部街中学了。依照旧的教育眼光,这可不是一座“好”学校,“文革”前的排名在上、中、下三方阵之下列方阵,比北面与她一墙之隔的二十四中还差着等级。在我当年小小的骄傲里,处于中游水准的二十四中本就不入眼,更何况外交部街中学乎?可是时势弄人,在大革命时代,个人只是天地间的一根浮萍而已!
这回,协和大院里的同年龄学生,又比我们新开路小学的11个孩子,增加到二十来人。比我更委屈的,应该是张安和范琪伉俪教授的女儿张ZY。张安教授是著名血液内科专家,1939年毕业于燕京大学,1943年毕业于北平协和医学院,获医学博士学位。在从医半个世纪的漫长时间里,一直从事内科和血液病学的医疗、教学和研究,对血液病,特别是各种急慢性白血病、多发性骨髓瘤和反应性及恶性组织细胞病等有较深入的研究;根据中国病人特点设计了“VEAGP5-2-5方案”治疗成人急性白血病,并倡议用马利兰治疗原发性血小板增多症,均取得较好的疗效,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和独到见解,是我国血液病学的开拓者之一。范琪教授也是协和医学院学生,与张安教授是同班同学,“七七事变”以后,协和医院被迫关门,也停止了招生,1943年的毕业生只有24人,是新中国成立前毕业的最后一班毕业生,当时他们拿到的毕业文凭是以美国纽约州立大学协和医学院的名义颁发的,可以直接到美国行医。范琪教授毕业后从事公共卫生研究,曾任中国医学科学院情报所副所长,她最著名的成就是提出了“中国人民最低热能需要量及其合理膳食结构”,为中国在该领域的研究打下了地基性的基础。当年协和医学院每年只招收数十名学生,学制长达8年,各方面要求极其严苛,不合格者即淘汰,能坚持到最后毕业的只有三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所以该院的学生都堪称“神人”,恨不能都是长了两个脑袋的,何况女生!可以想象范琪女教授有多厉害。更难能可贵的是,听说她父亲是有名的开业医生,她本来的想法也是毕业后做医生的,那时做开业医生的收入非常高,社会地位也高;不过进了协和,看到老师们在教学和医疗的同时,还都在做研究,以提高医学理论更好地指导实践,于是这位有志气的女生,便也立下了从事学术研究的大目标,真是了不起!夫妻俩双双著名教授的,在我们大院里有十多对,他俩有点脱颖而出的孤傲。他们家住在第34号楼,基本不与别家来往,出入大院也是矜持不语,但张安大夫外冷内热,没少用茶余饭后的时间给大院孩子们“义诊”。
血液内科专家、中国血液病学开拓者之一张安
1949年以后,尽管大时代的风雨并没有撕扯到他们头上,但夫妻俩基本不允儿女们出来跟大院的孩子玩。他们有两儿两女4个孩子,一个比一个聪明,除了学习好,还有条件学习文艺、体育等等。“文革”中,被打得伤痕累累的干部们哪有心思管孩子们的学业,所以我等基本放羊;而张--范教授把家门紧闭,亲自教授4个孩子数理化和英文,在那“知识越多越反动”的黑暗年代里,这么做,既需要高于常人的识见,也需要不怕被人揭发和批判的勇气,然而这对教授夫妇做到了。后来我分析他们之所以能够如此做,大概有如下几个原因:1),对“知识志伟”地位的清醒认识,无论谁再怎么大加贬低与挞伐,知识都是人类文明的结晶,离了知识,人类无以前进,世界必将毁灭。2),他们坚信“文革”浩劫是一时的混乱,终会过去,国家还是要发展与建设,还是需要知识人才的。3),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也不怕,1949以后的一系列政治运动,让他们越来越执著于这一点。4),相比于大院的干部系列,他们这些医学界的“权威”、“臭老九”,并没有被批斗、抄家、关牛棚等等,相反谁都要看病,所以他们一直还是受人尊敬的,这使他们在大时代的激流中,能得以自保和保全家人的稳定和平安。
话说回来,当他们家老三张ZY分进外交部街中学我们初一(2)排时(当时北京各中小学都学解放军,按军队的连、排建制,班级不叫“班”而称“排”,我们初一(2)排即初一(2)班),真是委屈她了,因为两年的“家塾”学习没白费功夫,她的脑子已被训练为我们班上最聪明的脑袋瓜,这是无论男生女生都公认的。
“文革”后期的初中课本。不过这是属于二十世纪70年代以后学生的,我们1970届“复课闹革命”时,连课本都没有。
我们就开始了中学生涯。说是“学”,其实不上文化课,而是“向社会这所大学学习”。清晰记得,有夏收时去农村拔麦子,双手还胳膊被划得大道子小道子,鲜血淋淋;还曾赤脚下到稻田里拔草,被寸長的蚂蝗叮在腿肚子上吸血;还曾去副食店帮助卖货,我因会打算盘的加法而被留在糕点组,至今记得,卖点心饼干要刨去水分,所以6两算1斤,比如买1两动物饼干是8分钱,分量上要给到1.66两,3两则要给到半斤。印象最深刻的,当属“深挖洞”,说是苏修要打进来了,于是我们和全民一起,挖土,和泥,摔砖坯,然后把黄土的湿砖坯搬回家,晾干后再搬回学校烧成砖,以最后用做砌筑防空洞。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在寒冬腊月大风天里,被班主任派活儿筛石灰,我们几个小女生拿着重得几乎抬不起来的大铁铲,往比我们还高的大筛子上扬石灰,结果每扬一下,那些白色粉末就立马被大风灌回到我们身上、脸上、眼睛里,我们立刻就变成了“贫下中农范儿”的“白雪公主”!幸亏被路过此处的李副校长看到了,叫停,才使我们没落下终身眼疾!那位李副校长戴一副眼镜,长得不怎么帅,因为个子高而有点虾米腰,平时在学校里多干活,寡言语,据说当年他是因为功课好而被留校任教的,他的名字我忘记了,但其对学生的爱护之心和负责精神,已永远镌刻在我心田上----此事已斗转星移,将近五十年倏然过去,不知李副校长是否尚在人世?是否身体康健?我祝他长命百岁!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好在当时年方二七,豆蔻年华,虽识得什么是苦,然不在乎累,晚间睡上一觉,第二天就又精神饱满了。如是,我们这些小人儿,成了天天自我折腾的劳动力。不知张ZY同学每日回家后,是否还要遵父母之命,演算她的代数题呢?
一年后,1968年与我们同期入校的69届新初中全体,刚刚满了15岁,即被整锅端走,敲锣打鼓欢送去了东北兵团。谁不去都不行,老师、学校、父母单位、街道干部、派出所民警……全都来家里,这个走了那个来,轮番轰炸,不把你的户口迁走绝不罢休。就连那几个因上了五年制实验小学而刚满14岁的小岁数孩子,也必须都走----后来的岁月中,当我也做了母亲之后,想起当年情形,设身处地,不禁心中大恸,一想起那种把孩子从身边拿走的撕裂,浑身就冰得彻骨,热得发烧,暗忖如果是我,怎受得了?今天,每当我看到69届初中同学时,心里都会升起一阵疼痛,为他们当时那么小小岁数就被远送去冰天雪地的大东北,为他们那么小小年纪就经历的生别离,霎时间《古诗十九首》那凄凉哀婉的调子就会袭上胸腔: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反。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不过,尽管他们经历了种种苦难,69届初中生中也涌现出了不少人才,比如著名女作家徐小斌即是;还有另一位新闻传媒界的女友李晓燕,后来几经辗转,努力奋斗,做到北京某杂志老总,一见面,她总是会用过来人的口气,教训我说:“丫头,你们70届没故事……”协和大院里,69届初中的也有一大拨子人,后来也有出类拔萃的精英,以后我会专门写。
尽管70届没故事,不过我们比69届幸运的是,赶上学了半年时间的文化课。那是我们在学校的最后一个学期,欣逢最高下达了指示,于是校方把我们全唤回教室,开了语文、代数、物理、英语四门课。当时因为旧时的课本全部被否定,还没有统一的课本,所以各校老师
们是愿意怎么教就怎么教,挑中什么就讲什么,油印成单张纸的“课本”发下来。我记得语文讲过鲁迅的《一件小事》,还有“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那首诗。语文老师姓高,据说当年是因为善于朗诵而被留下的,所以他就特别愿意给我们表演朗诵,起初我们都不愿意听,觉得这老师太爱自我表现,但后来听他朗诵得还真有水平,声情并茂,玉振金声,跟他平时没什么滋味的讲课声音相比,就像换了一个人,精气神足得宛如上了发条一般。我被吸引住了,并且开始尊重他,后来学校进行了一次考试,我的语文分数是全班唯一的100分,我想这跟我对他的尊重有关----小学和中学阶段都是这样,孩子喜欢哪科的老师,他(她)的哪科成绩就会好,这在今天也仍然一样。
我的数学之路有点波折。因为小学六年级的算数课没学过,就硬是直接上了代数,又加上完全不知代数为何物,所以刚开始时,张老师讲正数负数,我竟然像听到另一世界的语言,根本不知他在说什么?那位张老师大背头,喜欢故弄玄虚,学生们都不怎么喜欢他,给他起了外号,有的女生当面就敢直呼他的外号。我听不懂,班里的同学们也都听不懂,这时张ZY的“家塾”教育就显出威力了,似乎全班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得懂,我感觉自己成了傻子。那时,男生女生之间有分界线,互相不说话,我们大院一起长大的男孩、女孩也变成不说话,我也就无从知道最聪明的王XN是否能听懂?一向好强的我有点焦灼,幸亏很快,代数课换了王祖荣老师,据说他是旧知识分子家庭出身,在学校里是被入了另册的“不要求进步分子”。在我们单纯的眼睛里,果然,他的穿着就很另类,高高的个子本来就扎眼,细长的脖子上围着一条花格围巾,十分像电影里的资本家少爷。他对学生也非常冷,从来不多话,下了课就走,脸上一点温度也没有,你想跟他亲近也亲近不来。不过,他的课讲得真是棒极了,不但晓畅明白,而且浸满趣味,从他身上我才深深懂得什么是好老师!眼见着他就像一个指挥家一样,不久就把我们全班调度自如,最后,连班里所谓的“流氓学生”都在他的指挥棒下,成为对数学着迷的追风一族。这么棒的老师我平生只“撞大运”撞上了两位,另一位是我南开大学中文系的宋玉柱先生,他讲现代汉语课,说话不疾不徐,風格不温不火,但不知怎的,就把我们全班70多同学都“绕”进去了,连回到宿舍还在讨论他的思考题,女生这样,男生也是如此,这对于当年心高气傲的我们,不啻是一个奇迹。可见,很多不经意的事、看似平凡的事,也许当时不留心,然而历史之笔早已记录下来了,讲课如是,写文章如是,我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如是。所以,不能不认真负责地对待每一天,这既是对历史负责,也是对我们自己的人格负责任。前两年,宋老师已经“走了”,但幸亏我写他的感念文章,他生前是看到了,聊可安慰吧。我一直很怀念他,愿他在天国继续讲课这么棒。
当老师真是一件辛苦无比、又艰难无比的“苦差事”,尤其是中学老师,又尤其是在上世纪60年代末,邪恶“文革”还没结束的时期。“造反有理”的毒火还在我们身体里燃烧着,使我们这些本来就处于青春反抗期、对社会半懂不懂的“愣头青”们,丧失了对老师、对学校以及对一切事物的基本尊重;学校和老师们还得防备着来自“封资修回潮”的巨大社会压力。尽管如此,校方还是大着胆子,给我们来了一次正式考试。考场像“文革”前一样正规,两节课连在一起考,共100分钟,中间不休息。数学试卷上只有两道题,但巨难无比,是我们从来没见过的“弯弯绕”。我一次次推演,一次次推翻,左冲右突,寻不到出口。直到差不多第80分钟时候,不知怎么灵光一现,想起王老师曾介绍过的一种题型跟今天的题有点类似,便复演试之,用的是一元一次方程,谁知竟然解了出来!经监考老师当场认定,解题正确,周遭同学一片欢呼。过了几分钟,又一阵欢呼从后排传来,原来是张ZY也做出来了,答案跟我的一样,但她是用三元一次方程解出来的,那时我们还未学到三元一次方程,她到底显示出了“家塾”教育的强大作用。
1970年6月,因为说是连续把北京的几届初中、高中学生们送去“上山下乡,战天斗地”,致使北京市缺乏劳动力,把我们70届一半学生提前半年毕业,我被分进北京市电子管厂,当上了一名小青工。
这个像机关一样的大楼,就是我年轻时的工厂,当时是北京市第二大厂,对外名北京电子管厂,对内称774厂。右上图是上世纪60年代周恩来总理视察我厂的图片。左下图是我干活时的情景。右下图是我们厂的产品。从1970年6月起我在那里做工8年,直到1978年恢复高考后离开。资料图片
剩下的一半同学留在学校里,比我们多学了半年功课,不过最后也还是没上成高中,因为一直等到1970年底,北京市的高中也没恢复。张ZY同学被分配到东单菜市场卖肉,以她那样的聪颖、那样书香门第的家世,不知张--范教授夫妇作何感想?不过,听说张ZY表现得非常好,工作中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脏,一点都没有“小姐”相,反而尽显出工农兵的肯干本色。最最后,她的“家塾”教育到底还是学以致用了,1978年恢复高考,她以高分考入北京医科大学,可惜毕业后去了美国,到底没像她父母那样做成医生,但生活安定,幸福生活指数达标,这也差可安慰了。顺便带一句,她弟弟和她同时参加高考,但不幸发高烧致水准失常,没考上协和医大或清华,不过也考入北京八大学院中的一所,也算是对父母恩教的回报了。
命运有玄机?当年作出了那道难题的我和张ZY,是我们班的大院孩子中,最终考上大学的两人。其他孩子,有的工厂,有的参军,有的开公司做生意,有的出国,逐渐都搬出了协和大院。听说“尖嘴鳄”混的最惨,一直在工厂做工,四十几岁便退休了,后来看自行车去了。目前仍在大院里住的,就剩我、王XN和钱JY了。王XN的儿子继承了他的聪明,功课极好,后来从南开大学数学系毕业后去了美国,最后拿到了藤校的博士学位。钱JY的女儿青胜于蓝,自小就是学霸,中学是尖子中学北京二中的尖子生,后来上了北大,毕业后留在北京工作,如今也已是做了母亲的人。我女儿也挺棒的,毕业于英国巴斯大学(University of Bath),该校在中国不太被人所知,但英国人和欧洲人全知道这是在全英一直排名前10的著名学府,最高曾排名全英第4(2003年和2015年),我女儿即是2003年考入的,那年她上的临床药学专业,专业排名全英第一----不能不承认,也不能不佩服,孩子们一代都比我们强,这,当然是我们做家长的更为欣喜的了。
对了,相比于李天一院士等几位协和大院“大孩子们”中的精英,我们这些“小孩子们”一代中,也成长出了几位“人物”:比如钱信忠部长的二女儿钱家鸣、吴蔚然大医的大女儿吴QG、连丽娟大夫的儿子陆SN等,都是各自领域中的翘楚。还有一位是我最近才知晓的,他是李美琏阿姨的儿子巢阳。
李美琏阿姨就住在我家对门,是协和医院免疫科大夫,上海人,各方面能力都非常强,表现在能把各种事情都处理得游刃有余,家里和医院里的各方面人际关系也很好,我老妈老夸她“能干极了”。我们两家的关系也很好,从来没有红过脸,每天还互相帮忙拿报纸什么的。李阿姨有一双儿女,儿子一直跟她住在协和大院里。那男孩大约比我小十多岁吧,小时候长得很敦实,长大了虎背熊腰、壮壮实实的,不爱说话,有时在楼道里碰上也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后来知道他结婚了,生了儿子,儿子长大了就在我们胡同里的小学上学,李阿姨夫妇每天帮忙接送。由于巢阳比我小很多,所以我都不知道他在什么单位工作,甚至不知道他的大名----这在我们协和大院里很正常,孩子们都是随着家长住在院子里的,所以我们的“头衔”只是“XX大夫家的大儿子”、“XX院长家的二女儿”,知道我们真名实姓的并不多。
2019年5月16日晚上,李美琏阿姨来敲我家的门,满脸灿烂,让我读当天的《北京晚报》。17版,整版篇幅,题目是《世园会金奖月季从这里诞生》。文章是该报记者写的,报道了北京世界园艺博览会上,名叫“红五月”的月季获得了世园会金奖,并介绍了市园林科学研究院的专家们,是如何含辛茹苦,研发十余年,才把它培育出来的经过。如今,100万株以上的“红五月”正在北京地面上红红火火地盛开……完全没想到的是,“红五月之父”,竟然就是平时不声不响的巢阳!
原来,巢阳已经是北京市园科院的高级工程师,全程参与了“红五月”品种的育种开发、品种申请认证,以及推广应用。这个有着漂亮中国红的月季品種,让巢阳魂牵梦萦了16年。他1995年就进市园科院工作了,一直对月季种植非常感兴趣,当时北京市用于绿化的月季基本都是欧洲品种,虽然第一年的观赏效果不错,但随后就会因为不适应北京的气候而死亡,因为北京的冬天要比欧洲冷很多;还有欧洲月季特别容易得黑斑病,先是叶子上长出黑斑,然后整株的叶子黑死。1998年起,巢阳申请了有关月季的开发课题,这是北京市第一个月季育种方面的科研项目。当时也没有可以借鉴的经验,只能把手头上有的月季品种排列组合,进行杂交育种,十多年下来,做了上千个组合,一共得到了2万多株月季种苗,最终从中选出了“红五月”。这个过程非常艰难,一度濒临失败,使人非常沮丧,但巢阳最终咬着牙坚持下来了。让他备感自豪的是,“红五月”因为花色好、花朵多、重复开花,又具有比较强的耐寒性和几乎不怎么需要打药修剪的低维护性特点,在北京和国内其他城市得到了广泛的栽培……
下面就是整版的《北京晚报》,“红五月之父”,多么光荣的名字,没想到不声不响的协和大院“小孩子”巢阳,居然干成了这么棒棒哒大事业哦!
《北京晚报》2019.5.16,第17版,协和大院的“小孩子”巢阳,
被称为“红五月之父”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还好,我这些童年里大院的伙伴们,现在还全都健康地活着,含饴弄孙,安享时日,而我大学同窗中已有好几位离开人世了呢。我的父母双亲今已双双年愈九三,平生几度坎坷,却托大院的荫庇,仍健康地颐养天年,每年春节还给我们兄妹发红包呢!
协和大院一向出长寿老人,请看(不完全统计):
冯传宜大夫90岁,
张之强书记90岁,
赵林书记91岁,
白希清院长93岁,
梁植权院士94岁,
劳远琇大夫94岁,
聂毓禅校长95岁,
吴蔚然大医96岁,
周华康大夫97岁,
邓家栋副院长98岁,
池芝盛大夫98岁,
钱信忠部长98岁,
王世真院士100岁,
薛社普院士100岁,
刘勤老红军100岁,
……
《北京晚报》2019. 5 . 16,第17版,协和大院的“小孩子”巢阳,被称为“红五月之父”。
今天,以97岁的郭少军伯伯为领衔,大院里还有90岁以上的老人五六位。80多岁的更多。至于“古来稀”和“耳顺”的,简直就根本不算是“老”人。
回首往事,我心里充满了温馨----童年,童年,虽然当时也有许多苦恼和心酸,然而终是人生的黄金阶段,值得反复回忆咀嚼。若上天垂爱,能重新过一次,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