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的经济增长效应与机制研究

2020-03-27 09:29白仲林
江西社会科学 2020年3期
关键词:信任要素维度

罗 枢 白仲林

文化对于经济增长的作用已得到经济学家的广泛认同,但是主流经济增长模型未将文化纳入分析框架之内,对其经济传导机制也未达成共识。通过扩展Solow-Swan模型分析了文化的作用机制,并通过建立文化综合指数实证检验1991—2017年52个国家文化与经济增长的关系,研究发现:(1)文化指数与长期经济增长显著正相关,从而弥补制度经济学中唯制度论的空缺;(2)文化并非独立的生产要素,它通过影响生产要素的配置作用于经济增长,因此在供给侧改革、优化要素配置的过程中,应充分弘扬中华传统文化的精髓,以教育和文创产业为抓手,促进经济的高质量发展;(3)在不同的经济发展阶段,文化对不同生产要素的作用方式也不尽相同,因此需要在具体的政策层面区别对待,以实现文化政策的最大经济效应。

一、引言

2012年以来,为适应国内外发展形势的变化,我国经济从高速增长逐渐转变为高质量发展。在新旧动能转换之际,中央政府积极推进了生产要素供给和提高生产效率的结构性改革,充分发挥非农劳动参与率和全要素增长率等驱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动力。全要素增长率是新古典理论模型中经济增长的主要源泉,而内生模型无法解释经济增长的国别差异,说明技术进步并非全要素的全部内容,造成国别差异的长期增长动力仍需进一步探索。在理论与现实的双重困境下,文化作为影响经济增长以及社会和谐的重要因素进入经济学家的研究视野,虽然其对于经济增长的作用得到经济学家的广泛认同,但是主流经济学模型却一直未将文化纳入经济分析框架之内。

在理论层面上,内生增长模型认为,知识积累和技术进步是经济增长的主要源泉。这一观点虽很好地解释了世界经济的整体发展,却不能充分解释长期以来经济增长的国别差异。制度经济学试图从国家制度的层面揭示经济增长差异的根本原因,但其立论受到包括西方学者在内的诸多否定。例如,Sachs[1]以非洲国家为例,指出西方殖民史导致一些非洲国家全盘照搬西方制度,但并未实现预期的经济增长;Boettke[2]、Williamson[3]等学者也指出,制度并无好坏之分,促进一国经济增长的社会制度必须是根植于本国历史文化的。

在实证层面上,发达国家的人均生产率是不发达国家的几十倍,且这一差距还在进一步扩大。经济学家们试图从实物资本、人力资本以及技术进步的视角解读这一现象,但以上要素在经济核算中都无法完全解释产出差异。在Mankiw[4]的扩展索洛模型中,人力资本、实物资本和劳动力能共同解释75%左右的产出差异。Acemoglu[5]的研究也表明,可观测人力资本能解释一半左右的生产力国别差异,跨境资本的自由流动意味着实物资本不是造成差异的主要原因,其他的差异都只能归结为“剩余要素”。虽然经济学家们普遍认同,“剩余要素”中包含文化,知识经济下文化对经济的贡献率不断提高,但对于文化的经济定义、作用机制以及量化核算都缺乏共识,与文化相关的增长政策也仍需更多实证检验。

事实上,在对文化的经济增长效应研究中,主要存在两大问题。首先,经济学对文化的内涵缺乏共识,正如Tabellini[6]所述,文化是一个“黑匣子”,无法对文化的经济内涵达成共识严重制约了这一研究领域的发展。其次,实证研究尚缺乏系统的理论框架支撑。Beugelsdijk[7]曾指出,文化与经济增长的文献多以实证方式证明某种理论假设,鲜有研究从结构模型的视角出发对文化的经济影响做深层次的理论挖掘。为此,笔者将系统梳理相关文献中对文化的定义,以期从不同维度更全面地探讨文化的经济内涵。在此基础上,笔者将建立结构模型,对文化的经济影响机制进行理论探讨。除此之外,本文还将根据世界价值观调查数据,构建文化指数并对其经济发展的效应进行实证检验,以期启发更多关于经济增长动力及模式的政策思考。

二、经济学视角下的文化概念

(一)文化的定义

文化是一个谱系很广的概念,在经济学中不仅含义不尽相同,甚至连称谓也不尽统一。例如,公认为文化经济领域鼻祖的Weber将其称为“新教伦理”(Protestant Ethics),在20世纪90年代让文化重回经济增长学术热土的Putnam将其称为“公民准则”(civic norms);在文化与经济实证领域颇具影响力的Zak和Knack将其称为“社会资本”(social capital)。但无论学者们从哪个角度出发,其讨论的实质内涵都有一个共同点,即,在资本、劳动力、技术及自然禀赋等直接影响经济增长的要素之外,存在着对经济增长乃至对上述“直接要素”起决定性作用的一些“根本要素”——文化。且这些“根本要素”不仅决定了一国的长期经济发展,也决定了经济增长的国别差异。

Grief[8]曾从经济属性界定文化,他认为文化是维系社会交往中纳什均衡的社会准则及个人信念。据此定义,文化不仅是群体中个人偏好的集中体现,更广义地包含了影响个人动机的一系列制度安排。例如,法治对个人权益,尤其是财产所有权的保护是否健全,以及政府权力是否受公众的监督与约束。也有学者更直接地认为,文化通过价值观和个体偏好影响个人行为。因此,文化的基本属性可简单分为价值观和偏好。价值观侧重于宏观层面的特定群体分析,而偏好则从微观层面探讨个体的倾向。然而,在实证研究中对文化进行属性上的区分是十分困难的,况且群体价值观与个体偏好二者间本身就相互影响且密不可分。

鉴于文化概念的宽泛性,本研究并不试图在现有的定义间进行选择或是对文化的经济属性进行重新定义。本研究旨在梳理相关重要文献中文化的内涵,确定文化的经济维度、分别定量测度文化的各经济维度,以及依据文化的维度构建文化指数。

(二)文化的经济维度

随着文化指数数据库的发展和完善,对文化的经济发展效应研究已逐渐从单纯的理论演绎向实证检验理论的方向迈进,理论与实证相结合的研究也不断涌现。这一演变不仅推进了学术的严谨性,还有助于打开文化的“黑匣子”,为文化内涵达成共识奠定基础。

由于文化相依于社会的意识形态,界定其内涵较为抽象,就其与经济发展效应的研究虽始于宗教伦理学,但是实际的研究对象多指不同历史环境下的价值观念和偏好。例如,在宗教与长期经济增长的研究中,Barro和McCleary[9]利用世界价值观调查(WVS)以及世界银行的数据对100多个国家的经济增长因素进行实证研究。在该研究中,宗教信仰并非停留在主流宗教派别的狭义范畴,而是指一国对信仰终极价值观念(天堂或地狱等)的认同程度。实质上,Barro和McCleary[9]的研究内容仍为相关价值观的经济发展效应。并且,他们还研究了宗教观念所导致的劳动时间投入偏好,对一国的经济增长率也有直接的影响。

Hofstede[10]在其文化与经济增长的研究中,将具有经济属性的文化划分为五个维度,即权利距离、个人主义与集体主义、男性气质与女性气质、不确定性规避以及长期取向与短期取向。以100多个国家IBM员工的调查为基础样本数据测度了不同国家文化的五个维度,并构建了综合文化指数。在此基础上,Hofstede[11]实证研究了每一维度取向对经济发展的长期影响。该项研究对文化的分类得到了诸多学者的认可,相关数据库的建立也极大地推动了该领域实证研究的纵深发展。

在上述开创性的实证研究启发下,越来越多的学者将视野转向社会群体间其他观念的差异分析,其中“信任”受到了很大关注。狭义上,信任指个体间对彼此做出有利行为的预期,信任越高合作的概率越大。广义上,信任包含了社会群体间的网络效应,并决定社会网络的稳定及强弱。关于信任与经济增长这一观点,最早引起广泛反响的当属Knack和Keefer[12]。他们率先设计并实施了关于信任的问卷调查,搜集了29个经济体的相关数据,依此估计了社会信任和经济绩效的相关性。实证结果表明,不仅信任和经济增长显著正相关,在加入信任与人均GDP的交互项后,其系数显著为负,说明穷国由于缺乏完善的司法体系或金融信贷系统,社会信任对其经济发展更为重要。在该研究的基础上,Zak和Knack[13]和Beugelsdijk等人[7]分别进行扩展,对其理论假设、实证方法及结果的稳健性展开讨论。同时,上述研究也使信任这一文化维度的经济属性得到了广泛认可,在关于文化与经济发展的进一步研究中,信任往往是必不可少的一个维度。但是,学者们也不断发掘了信任之外其他文化维度的经济属性。例如,Tabellini[6]选取了信任、尊重、公平和顺从四个变量构建综合文化指数;Granato等人[14]通过世界价值观调查构建了两个文化指数——成就动机和后物质主义价值观;姜树广[15]的研究中包含了信任、社会正义信念、竞争信念和工作休闲信念等价值观念。由于相关实证研究众多,且学者关注的价值观念各有不同,本文列举了现有实证研究对文化的经济内涵界定及其相关数据的来源,详见表1所示。

从上述研究对文化概念的解读可以看出,学者们所关注的价值观念虽称谓描述不同,但本质内容上还是有诸多交集。由于绝大部分文献对文化内涵的界定来自于“世界价值观调查(WVS)”或者学者自行设计的问卷调查,因此总结起来可归为以下几类:(1)信任,由于信任是任何社会网络或制度安排存在的基础,信任也成为过往研究文献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价值观;(2)成就感或上进心,无论是Granato所陈述的“成就感”,还是Giavazzi、姜广树所述的“对工作-闲暇的态度”,均强调了人们对勤奋及努力工作的态度;(3)社会正义,即人们对群体制度安排的信心。在Tabellini以及Alesina的研究中描述为“相信努力会带来成功”,在Barro等人的研究中直接以“社会正义”的形式出现;(4)个人品质,良知、独立、勤俭、勇敢、自信、决心、顺从等都属于这一范畴,由于涉及上述维度的研究多以问卷形式进行测度,显然,存在主观性及缺乏参照标准等问题,使得有关个人品质的数据在国别研究比较中缺乏可比性。

表1 现有研究的文化经济维度

(三)文化维度的经济效应

在对上述文化内涵进行归类总结后,本文着重考虑信任、成就感以及社会正义这三类价值观念,并且为了避免歧义性,将对文化内涵的经济含义进行较详细的阐述。

信任对经济效用的影响体现在宏观与微观两个方面。从微观层面上看,囚徒困境的博弈过程就是一个典型案例。如果相关个体充分信任,那么博弈将达到帕累托最优;反之缺乏信任的博弈过程很难跨越无效均衡的结果。从宏观层面上看,信任通过减少合约执行外力,降低交易成本的方式推动了市场交易的发展,并能有效地帮助群体在集体行动中减少“搭便车”的概率。在关于信任的量化研究中,经济学家们除了引用社会学家对信任的问卷调查结果外,也根据博弈原则开展实验研究。一个典型的信任博弈包括两个参与者,他们在完全信息下进行序贯博弈。博弈初始,实验人员向先行动者提供一定金额作为双方的禀赋资源,先行动者决定是否拿出或拿出多少金额给予后行动者,以此度量信任的程度。

成就感或上进心不仅决定个人的奋斗强度,也决定一个社会的劳动投入。由于社会财富是由劳动创造的,因此劳动投入与财富增长紧密相连。除了直接决定劳动投入的整体差异外,成就感还具有外部性。进取心强或鼓励企业家精神的社会也会导致更激烈的竞争,进而带来更多的财富与创新。在对美国与欧洲经济绩效差异的解释中,许多学者也强调了两者在进取心以及工作时间上的巨大差异。[24]Azariadis等人[28]发现休闲偏好的微小差异可以导致工作时间和经济增长的巨大不同,认为这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解释欧美在发展路径方面的差异。

社会正义,即人们对群体制度安排的信心。根据世界价值观调查的定义,社会正义取决于人们在多大程度上相信努力而非运气或关系才是取得成功的关键因素。对于长期经济增长而言,无论是储蓄投资、教育投资还是创新研发都需要人们牺牲现时效用或延时满足。因此,在投资或消费的选择上,相信自己终将获得应得的回报就至关重要。尽管这一价值观具有普世性,但是世界价值观调查显示其在不同国家和地区之间有着重大的差异。欧洲与美国的发展差距就是一个显著的例子。Alesina的实证分析表明,欧美具有类似的资本主义及制度基础,但是关于社会正义价值观上的差异导致其经济绩效上的巨大差异。

个人品质,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个人是否成功、群体文化是否先进,因此在实证研究中也不断出现,良知、独立、勤俭、勇敢、自信、决心、顺从等都属于这一范畴。严格意义上,成就感也是一种个人品质,且与独立、勇敢、自信、决心等品质都有相互重叠之处,对经济绩效的影响也都源于其对劳动投入时间的影响。介于上述品质经济效应的重复性以及相关性,本文仅选取成就感这一涵盖范围最广、最具代表性的维度。出于同样考虑,信任在很大程度上已能包含良知、顺从对制度安排的影响,因此对后者予以省略。

三、理论模型构建

(一)模型构建的理论分析

马克思认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反作用于经济基础。文化作为上层建筑的重要组成部分,必然对经济的长期发展有着深远影响。当文化表现为信任、成就感以及社会正义等可测维度时,可直接改变生产要素积累的路径,从而作用于经济增长。例如,即使在缺乏法律制度的社会中,信任是社会契约的基石并解决交换问题,从而使民间借贷成为可能、金融市场得以萌芽,进而推动资本的积累以促进经济增长。成就感的差异意味着工作和闲暇对不同群体而言效用不同,成就感高的民族劳动投入时间长、劳动参与率和生产率高。并且,成就感意味着强烈的企业家精神,在同等商业环境下,成就感强的民族会产生更多的企业家,在创造就业的同时提高全要素生产率。社会正义是教育投资和创新研发的制度保障,两者都是人力资本的基础来源,在知识经济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综上所述,文化不论是哪个维度的经济属性发挥作用,其直接影响的对象是实物资本、人力资本和劳动力等生产要素的供给及其对产出的贡献率。因此,文化作用于经济增长的传导路径可由图1所示。

图1 文化对经济增长的作用机制

同时,文化本身也是一种知识资产。陈宪认为,文化通过设定科学技术和管理技能的使用环境,影响主体的学习方式和创造知识的途径,从而有充分理由把文化看作知识资产。不同于实物资产和劳动力等生产要素,文化等知识资产并非独立的生产要素,它通过两种方式作用于生产要素。首先,文化作为知识资产直接体现于实物资产内,通过对信息传递模式及资产组织方式的影响,文化可决定实物资本的产出弹性。其次,文化体现在每一位劳动者上,其对工作和闲暇的选择、对待工作的态度、对风险的偏好、对知识与技能的投资,都直接决定劳动力的产出弹性。换言之,文化作为知识资产虽无法像其他生产要素一样直接观测,但却影响着生产要素的供给、配置以及产出弹性。因此,资本和劳动力等是决定经济增长的直接要素,而文化才是经济增长的深层动力。

(二)理论的模型检验

根据上述理论分析,本文尝试把文化因素引入新古典的索洛经济增长模型,建立考虑文化因素的Solow-Swan经济增长模型,以检验上述关于文化作用于生产要素而影响经济增长的理论假设。

在Hicks中性技术进步的新古典假设下,生产技术是规模收益不变的。于是,t期的生产函数为:Yt=F(Kt,Nt,NtC)

可表示为:yt=f(kt,C)

其中,yt=Yt/Nt,kt=Kt/Nt;f(kt,C)=F(kt,1,C)

于是,在Solow和Swan的“储蓄等于投资”的假设下,如果设定资本积累过程为当其资本存量减去折旧加上当期新增投资:

Kt+1=(1-δ)Kt+It

则考虑文化的Solow-Swan模型为:

kt+1=[sf(kt,C)+(1-δ)kt]/(1+n)=g(kt,C)

It=St=sYt

其中,储蓄率s为常数,δ是常数折旧率,n是外生的人口增长率,即:

Nt+1=(1+n)Nt

并且,如果人均产出函数满足下列条件:

(1)f(0,C)=0、

(3)对于任意的C>0,f(k,C)是凹函数,

则对于给定的文化水平C,考虑文化的Solow-Swan模型存在唯一的全局稳定状态,即:

(三)计量模型的构建

基于文化的经济维度作用于资本和劳动力的理论假设,本文将考虑文化因素的Solow--Swan经济增长模型设定为Cobb-Dauglas生产函数:

根据理论推理,全要素生产率A(C)、资本产出弹性α(C)和劳动产出弹性β(C)均受文化C的影响。

上式两边分别取对数可得:

将A(C)、α(C)和β(C)的函数形式分别设定为:

并且,将(3)式、(4)式和(5)式带入(2)式,再添加随机误差项后可得到:

四、数据及变量

为了构建综合文化指数,基于世界价值观调查的问卷数据,兼顾数据的可得性,本文选取来自52个典型国家1991—2017年的样本数据,首先,依据世界价值观调查中与信任信念、成就感和社会正义信念所关联的问卷答案分别构造反映信任、成就感和社会正义的统计变量;然后,基于这三个变量进行主成分分析,根据分析结果构建综合文化指数。

(一)统计变量构造

全球价值观调查是一项大型的跨国调查,关注人们的价值观和主观信念,目前已完成的六轮调查时间段分别是1981—1984年、1990—1993年、1995—1997年、1999—2004年、2005—2007年和2012—2014年。根据对文化经济属性的内涵梳理,本文在调查问卷中主要选取了三个具有重要经济意义的指标,涉及对他人的信任以及关于成就感和社会正义的测度。

信任对应世界价值观调查中A165问题,测度受访者认为陌生人值得信赖还是需要警惕。本文以选择信赖的人数占一国受访者总数的比例作为该国的信任指数,如中国的值为0.542,表明54.2%的中国人选择信任他人。

世界价值观调查在衡量成就感时,并非直接询问受访者奋斗意愿的强弱,以避免谦虚或自大等群体性格差异所带来的数据偏差。其以更加客观的方式呈现(对应问卷C008)受访者对工作(包括家务和学校作业)相对于休闲和娱乐的重视程度。我们对原始数据进行了标准化处理,使其在[0,1]的区间内与原始数据成正比。

世界价值观调查中关于社会正义(问卷E040)的问题是有关“努力工作在长期带来更美好的生活”和“努力工作并不常常带来成功,运气和关系更重要”之间进行1-10的选择。我们对数据进行了标准化处理,选择选项1取标准值1,选择选项10则取1/10,并以选择各项的人数比例作为权重对数据进行加权,以得出一国关于社会正义的指数。

(二)综合文化指数构建

根据上述三种价值观,构建综合文化指数对各国具有经济属性的价值观进行量化测度。从数据结构可以看出,三种价值观与长期经济增长都呈正相关。由于三种价值观出自同一调查数据库,目前关于文化的定量研究中对三者对于经济的贡献未有理论支持,因此采取了主成分分析的统计方法对标准化后的数据进行加权处理,得出综合文化指数。主成分分析中成分1的贡献值达到0.942,说明因子分析的效果良好。信任、成就感以及社会正义的系数分别为0.547、0.567以及0.590,说明三者对综合文化指数同样重要。

五、实证分析

(一)变量选取与数据描述

为了检验文化因素的经济增长效应,选取变量Yit、Kit和Lit分别为国家i在年份t的GDP、资本存量和劳动人口数,数据来源为世界银行数据库。文化Cit是前文根据全球价值观调查数据构造的综合文化指数。所选年份均为1991—2017年,契合全球价值观调查的时间跨度。所选择的国家样本包含52个国家①,相关的数据描述见表2。

表2 数据描述

(二)实证结果分析

根据理论假设和样本数据,利用Stata软件估计式(6),依次估计了均值回归模型、面板数据混合回归模型、固定效应模型和随机效应模型。并且,经LM检验发现,样本数据拒绝了混合回归模型;Hausman检验也拒绝了随机效应模型。另外,为了考虑发展程度的异质性,本文既考虑了包含高中低收入的52个国家样本,也考虑了仅包含高收入OECD国家的样本组,以及仅包含发展中国家的样本组。最终的估计结果见表3。

表3 文化对经济增长的影响

由表3的回归分析结果可见,不论在全样本还是子样本的检验中,还是均值OLS或面板数据固定效应模型中,模型的拟合程度良好,调整后的拟合系数只在全样本的OLS回归中为0.788,其余回归中均大于0.8,说明变量对长期经济增长的解释力较强。并且,主要解释变量系数估计值及其显著性检验结果与预期基本一致。所以,实证分析结果为理论分析提供了证据。尤其,文化综合指数Cit的系数显著为正,说明综合文化有利于经济的长期增长。并且文化综合指数的系数不仅在全样本中显著为正,在OECD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两个子样本中也显著为正,说明文化对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长期经济增长都具有显著影响。

资本LnKit与劳动LnLit人口的系数也十分显著,这与经济增长理论相符。资本与劳动是产出中最根本的两大要素,对长期增长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结果中较为有趣的发现在于OECD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的系数对比。对OECD国家而言,劳动力对经济增长的作用更为显著。而在发展中国家,资本对经济增长的作用更为显著。这也体现出由于生产要素呈边际效应递减,在不同的发展阶段,其贡献率也显著不同。

对文化与资本之间的交互效应项CitLnKit,大部分情况下系数都较为显著,说明两者对彼此的经济贡献程度都相互影响。值得一提的是,该交互效应在全样本及发展中国家的子样本中为负,而在OECD发达国家的子样本中为正,在两者间形成鲜明对比。之所以文化和资本在发展中国家呈替代效应,而在发达国家呈互补效应,与两者间金融市场所处发展阶段有关。在发展中国家,金融市场发展不够健全,资本在许多流转环节有赖于当地的文化环境,如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对社会公平正义的信心等。因此,文化环境的加强会削弱资本对经济增长的影响。

文化与劳动人口之间的交互效应CitLnLit显著为正,说明两者间存在互补效应。这符合实际情况,模型中人力资本并未作为单独的生产要素进入生产函数,因为文化作为更广义的资本对人力资本产生直接影响。作为文化的经济维度,社会正义能树立人们对制度的信心,相信努力会获得回报,从而提升教育的普及率以增加人力资本。成就感决定一个民族的进取心,企业家精神的培养及对新知识、新技能的渴求都将直接提高人力资本。因此,文化环境的改善意味着人力资本的提升,劳动力对经济增长的贡献也随之增强。除此之外,文化的另一个经济维度——信任也有助于劳动分工的形成,进一步与劳动力形成合力,促进经济增长。

(三)稳健性分析

为了确保本文分析结果的可靠性,本文从考虑滞后效应以及采取工具变量两个角度对基准模型的回归结果进行稳健性检验。

考虑到文化、资本等变量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可能存在一定的滞后效应,因此,本文在面板数据固定效应回归模型中将文化、资本以及劳动力当期替换成各自滞后一期。这样处理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决可能存在的反向因果关系带来的内生性问题,检验结果见表4。从表4可以看出,文化的估计系数依旧显著,对经济增长表现出积极促进作用。全样本下符号变正,转为互补效应,其他变量结果基本相同,说明回归结果是稳健的。

考虑到文化与经济增长可能存在双向因果关系导致的内生性。例如,经济增长率越高,文化环境得到改善,从而进一步促进经济增长。为了降低内生性导致的估计偏误,本文选择语言作为文化的工具变量。语言是文化的载体、传承的纽带以及传播的媒介。如果两国语言相近,则价值观上也有许多相通之处。西方殖民或是地域相邻所产生的语言互鉴也往往伴随着价值观的相互影响。同时由于成本过高,很少有哪个国家为追求经济效益改变语言,因此,语言符合作为文化工具变量的条件。Chiswick[29]曾测度全球近60种语言与英语的差距大小,且取值都在[0,1]区间,对美国的语言指数取基准值1,其他国家按差距大小依次递减。结果见表4,变量的结果基本相同,说明结果稳健。

表4 稳健性检验

六、结论与政策建议

本文通过扩展Solow-Swan经济增长模型,模拟了文化通过影响生产要素配给而作用于经济增长的传导机制,并通过建立文化综合指数实证检验了1991—2017年52个国家文化与经济增长的关系,实证结果证实了本文的理论假设,并在考虑滞后效应及采取工具变量的情况下均结果稳健,本文结论及政策建议如下。

首先,文化要素对经济增长作用的证实可弥补传统制度经济学的空缺。西方主流的制度经济学一直倡导西方制度的优越性,并奉其为经济增长的先决保障。但这不仅无法解释西方国家经济表现的差强人意,也无法解释东亚经济的腾飞。事实上,制度并非决定经济增长的唯一深层要素,文化作为制度的土壤对经济增长也有重要的影响。并且,文化中的部分经济维度与制度有重叠之处,例如社会正义除了有赖于社会准则的约束,法律和行政约束也是重要的保障。因此,文化对经济增长作用的证实进一步表明,只有根植于一国文化的制度才是最有利于经济增长的。

其次,虽然文化对经济增长的作用得到广泛的认可,但关于其作用机制以及传导路径一直缺乏共识。本文通过经济增长结构模型的推导,证明了文化并非独立生产要素,它通过影响资本与劳动力等生产要素的供给和产出弹性进入生产函数,最终影响经济增长。值得关注的是,实证结果中不同子样本下文化与资本、文化与劳动的交互作用不同,反映出经济在不同发展阶段,文化对不同生产要素的作用方式也不尽相同,在具体的政策层面需要区别对待。

最后,对于供给侧改革来说,供给侧改革旨在充分发挥劳动力、土地、资本、制度以及创新等要素的作用,实现要素的最优配置,从而提升经济增长的质量。文化通过其不同的经济维度,对上述增长要素的产出弹性产生影响。例如,文化作为知识资本的积累有助于提升劳动者素质,与人力资本理论相互印证;文化中企业家精神的弘扬有助于解放思想、推动创新。教育和文创产业作为实现文化政策的有力抓手,也是绿色经济发展的新动能之一,应充分弘扬中华传统文化的精髓,强化国家软实力,实现我国的文化自信和制度自信。

注释:

①样本中的52个国家分别是:澳大利亚、奥地利、爱尔兰、阿根廷、爱沙尼亚、冰岛、巴西、巴基斯坦、比利时、波兰、丹麦、德国、俄罗斯、法国、芬兰、菲律宾、哈萨克斯坦、荷兰、加拿大、柬埔寨、捷克、加纳、挪威、拉脱维亚、老挝、立陶宛、卢森堡、马来西亚、美国、缅甸、墨西哥、南非、尼泊尔、尼日利亚、葡萄牙、瑞典、瑞士、沙特阿拉伯、泰国、土耳其、文莱、西班牙、新加坡、新西兰、伊朗、以色列、印度、印度尼西亚、英国、越南、智利、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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