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少昕
赵志国先生的家族世代生活在位于医巫闾山之尾、渤海之滨的锦州市娘娘宫镇邰屯。这是一个传统的农耕小村庄,靠近小凌河,南临渤海湾。娘娘宫镇共有耕地6.8万亩,土地肥沃,适宜农耕,便于渔业。赵先生自小就生活在这里,沉浸在这片农耕文化的氛围中。即便现在他搬到城市居住,也依然割舍不下对这片土地的牵挂。为了寄托这份感情,他选择了剪纸创作的表达方式,从深厚的农耕文化中汲取养分,记录他的所见、所闻、所感和所想。
赵先生家族的剪纸传承已经历了三代,他的家人大多掌握熟练的剪纸技艺。他的剪纸很小就得到启蒙,这方面最深刻的影响来自他的父亲,他从父亲的教诲中继承了家族的传统技法和追求神似的创作理念。这些至今影响着他的剪纸创作。
赵先生八岁开始学习剪纸,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喜欢,所以不觉得苦,也不觉得什么是困难。”他在浓厚的兴趣引导下开始了自己的剪纸创作。逢年过节他用剪纸寄托美好的祈愿,有感而发地用剪纸随手记录生活。其作品构图饱满,形象生动、传神,有着独特的意趣。通过不懈的努力,赵先生取得了很多荣誉:如《古代武士》等十多幅作品在日本展出,荣获金奖;《扭秧歌》《时来运转》被中国民协收藏;《二十四节气剪纸》被辽宁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单位收藏。61岁时,他入选了首批“辽宁工匠”。
图1 ?锄地
农村人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劳动中度过,田间地头的劳作是他们最熟悉的活动。赵先生创作的剪纸作品,有很多表现的是辽西地区农村人们劳作、生活的场景。
1.描绘劳作场景
赵先生创作的《锄地》(图1)记录了农耕生活的劳作场景。作品采用椭圆形构图,画面正中间是一男一女共同劳作,手持锄头,头顶是炙热的太阳,由牵牛花藤蔓围成整体轮廓。两个人的服饰有很大差别:男性戴着草帽,身穿背心,裤脚挽起,腰间挂着擦汗用的毛巾,穿着胶鞋;劳作中的女性则用头巾和长裤长袄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衣服上仅装饰简单的花样,脚踩轻便的布鞋。田垄整齐,庄稼刚刚长成幼苗,两人都在专注地锄着地,期待着秋天的丰收。对于劳作中细节的记录,赵先生这样说:“我都亲自干过那些农活,拿锄地来说,我就了解,男人应该怎么拿锄头,女人应该怎么拿锄头,我都知道,所以我的作品里面比较生动的画面都是有生活体验的,我都亲身经历过。”作品中对于细节的描绘,赵先生都经过细心地观察和总结。《锄地》表现的是烈日下劳作的场景,寄托了农民付出汗水后对于庄稼茁壮生长的期盼。这里对劳作中挥动锄头的一瞬间进行描绘,以此来赞扬农民为了生活富足而奋力打拼的精神。画面中的牵牛花,其花期在盛夏,生命力顽强。盛开的牵牛花点明了时节,同时也在暗示出辛勤劳作的农民顽强的意志。赵先生细致地描绘两位主体人物服饰上的差别,表现了农村女性保守隐忍的性格和男性充足的干劲。赵先生记录了自己熟悉的劳作活动,这是对当地农耕生活的高度还原。
2.描绘休憩场景
《老汉和老牛》(图2)是对于农耕劳作中休憩场景的表现。圆形的构图在视觉上饱满而富有韵律。在耕地的间隙,老汉坐在枯木上点燃烟斗,脱下鞋子短暂地放松休息,老牛则安静地卧在一旁;靠在老汉脚边的,是耕地用的犁;环绕着老牛的则是秋天收获的粮食。老汉的衣服以简单的花纹作为装饰;老牛身上的装饰则较多,有喜庆的花朵、精密的锯齿纹和秀丽的月牙纹等。老牛身上饱满的花纹和老汉深情的目光,体现出老汉对于老牛的深厚感情。这幅剪纸是画面内容跨越了时间,将春天耕地用的犁和秋天收获的粮食并置,体现出农耕生活的流逝感。饱满的高粱穗就是老汉和老牛辛苦劳作的丰硕成果。靠庄稼地生活的农民,最得力的助手就是耕地的老牛,春种、秋收,老牛扮演着重要角色,老牛与老汉是长期亲密合作的伙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牛在这里作为一个重要角色出现,体现了劳动人民对于劳作伙伴的感恩。
赵志国的剪纸作品以农耕文化为背景,亲身经历的农耕生活是赵志国剪纸作品创作的肥沃土壤。在进行剪纸创作时,赵志国精心选择剪纸形象,以准确表达作品主旨,他的剪纸作品,真实记录了辽西地区农耕文化下农民的劳作生活。
图2 老牛与老汉
图3 窗户纸糊在外
1.物质生活
图4 养个孩子吊起来
赵先生说:“我的作品特点是特别接地气,每幅作品里都有它的故事,生活气息非常浓厚。”如作品《东北三大怪》系列,表现的是秋收后的寒露时节。其中,《窗户纸糊在外》(图3)为方形构图,描绘了头戴花朵的姑娘正在糊窗纸的情节。姑娘的衣服装饰了丰富的花纹,糨糊放置在窗户前的高凳上,窗户两侧挂满了象征富足的粮食、鱼儿、猪头,左右上方配有“福”“丰”二字,左右下方有大鹅和盆花,整个作品洋溢着富裕美满的气氛。如今,糊窗纸这种东北农村的日常活动已经慢慢消失了,赵先生的作品承载着人们的美好记忆。《养个孩子吊起来》(图4)也是《东北三大怪》系列之一。占据画面右侧的,是细节丰富的吊床和白白胖胖的娃娃,左侧是盘腿而坐的奶奶手持烟袋锅,上方有悬挂吊床的龙形房梁,表达了望子成“龙”的期许,还有寓意吉祥的鱼儿、元宝、蝴蝶、莲花等形象表达了对于孩子的未来美好的祝愿。这幅剪纸作品,集吉祥、祝福的美好意愿于一体,是对于东北民间生活的真实记录。
2.精神生活
赵先生的剪纸作品《高歌》(图5)表现了三个可爱的孩子手舞足蹈、放声高歌的欢快场景。三个孩子神态各异,成熟的粮食作物随风舞动,还有飞翔的小鸟、舞动的蝴蝶,以及被歌声吸引的山羊和青蛙,构成了一幅人与自然和谐的画面。农村孩子表达感情的方式质朴而直接,放声高歌唱出了最真实的感情。山羊和青蛙是农村孩子自小的玩伴,陪伴孩子长大。这幅作品描绘出了农村孩子纯粹的精神世界和幸福而质朴的童年生活,体现了生活在农耕文化影响下的人们自童年起,与土地深深连接的关系。
《乐队》(图6)的画面,为农村常见的鼓乐班子演出的热闹场面。喇叭、大鼓、镲等,都是常见的传统民间乐器,但是在画面最下方,加入了现代乐器——电子琴,这是农村文化生活开始发生改变的真实反映。赵先生对于农村生活的观察细致入微,捕捉到了农村生活变化中的这种充满趣味的现象。随着物质生活的丰富,农村人对于精神生活的要求也进一步提升了,体现出他们的包容和进步。
图5 高歌
赵先生说,剪纸作品“要用手拎得起来,连成一片,不能耷拉”。严格的构图原则保证了画面紧凑而又流畅。赵先生的作品主题突出,一目了然,装饰元素做虚化处理以衬托主题,画面层次清晰分明。赵志国先生没有系统学习过绘画技巧,剪纸形象的设计,全靠长期创作积累的经验。他说:“我的剪纸作品追求神似,不求形似!”因此作品的线条肯定,不迎合,不做作,表现物体时,偶尔夸张或破坏透视,对画面却是更好的诠释。赵先生的作品描绘了东北农村人民熟知的人、事、物。如对于劳作姿态瞬间的捕捉、对于农村生活积极改变的描绘,都歌颂着农村人民勤劳质朴的品质和向上进取的心态,饱含着对农村人民的赞美。
赵先生对于剪纸形象的选择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通常选择具有特殊含义的视觉要素组合成完整的画面。如耕牛和农作物形象、糊窗纸和锄地情节,都明确指向农村生活。他的作品颇具有“地方感”。“作为认同机制的一个重要部分,依托于特定的社会关系与实践领域而形成的地方感,能将人们的身份归属意识、社会集体记忆、精神价值投射再现于特定的空间场所与行动实践之中。”[1]赵先生通过剪纸作品记录质朴的农村生活,表现大量关于东北独特民俗风情,具有保留乡土记忆的独特意义。
图6 乐队
赵志国的剪纸作品以农耕文化为背景,从自身的农民身份出发,细心观察,深入东北农村生活的方方面面。他的作品画面虚实得当,主题突出,形象丰富,呈现出饱满的构图;线条流畅,追求神似不求形似,塑造出灵动的形象。一方面,通过对农耕劳作生活的描绘,表达着对生产生活的怀念和赞美;另一方面,通过对东北农村日常的描绘,展示出东北农村质朴、美好的真实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