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德里罗《坠落的人》中的坠落与救赎

2020-03-21 18:50
鄂州大学学报 2020年5期
关键词:恐怖分子信仰伦理

肖 青

(广东食品药品职业学院国际交流学院,广东广州510520)

《Falling Man》被视作美国九一一小说的定义之作,小说之所以被世人所重视,是由于此篇小说挣脱常规创伤叙事的束缚,把差异化人物看似凌乱的记忆碎片整合在一起,进而呈现出多重叙事的表现手法,构建了多义性的解读模式。相关学者通过分析明确此篇小说的“反叙事”特性,即作品通过精妙的方法,从实质上抨击了九一一后通过媒体及上级政府所构建的主导叙事的保守态度。也就是摒弃爱国主义的思想,迂回至人性的基点,为保持沉默的幸存人员与劫机人员以阐释悲悼的权利。

一、《Falling Man》“坠落”的诠释

《Falling Man》文中叙事的主要人物为在世贸塔楼工作的基思(Keith)。Keith在“九一一”事件中死里逃生,在此之后其前往分居已久妻子丽昂(Lianne)的住所,开始了劫后余生的家庭生活。Keith的心灵创伤主要源于其内心无法抹去的一幕,也就是一个身着白色衬衣,一只手高于头顶,逐渐坠落的人,此为文章中频繁提及“坠落”意象。[1]而其中的寓意无需言表,在“九一一”事件中死去的人,其肉体与灵魂均已坠落,而幸存者的心灵则已坠落,这些幸存者其实也在逐渐死去。[2]文章借此警示世人恐怖危机已逐渐扩散,在很大程度上已经开始影响民众的身心。

经历过“九一一事件”的Keith虽然身体上的创伤正慢慢恢复,但是Keith一直都无法从心灵创伤的阴影中走出来,Keith始终游离于现实与虚幻。弗洛伊德的分析表明,创伤病人在清醒状态下无法时刻回忆其所经历的事故,此类人群会刻意避免去想这些事情,但是在睡梦里,病人会频繁地梦到所遭遇的事故。[3]

Keith与妻子一直避而不谈所经历的事件,不过其“假装不介意”的伪装无法遏制其利用诉说去缓解压力的意愿。而Keith以送还公文包为由找到了袭击时亦身处现场的弗洛伦斯(Florence),在回忆当时情景的过程中与其发生了关系。[4]这两个共同经历生死的人在对方身上获取性爱的快感,虽然Keith希望对现阶段的生活负责,不过Keith所体现的Compulsion repeated trauma症状,使其频繁的去约见Florence,并与Florence一次次的回顾当时的场景。Keith所受的心灵创伤造成其疏远家人,同时频繁出现于赌场等场所,在受到创伤后开始迷恋于这种生活。Keith也想回归家庭,不过在赌场下注赌博的时候,其脑海中是不会浮现出过往的经历的,而他回归现实,那么就会反复重现:浓烟以及大量的尸体。[5]

Keith无法愈合的心灵创伤给Lianne也造成了很大的影响。Keith劫后余生中的酗酒以及疯狂行为令Keith忧心忡忡,而Keith无端猛踹房门的举动亦让Lianne莫名恐慌。“九一一”事件的创伤在很大程度上唤醒了Lianne对爸爸自杀时尘封已久的记忆。[6]所以Lianne更加努力帮助有老年痴呆倾向的写作班的老者,通过写作的形式去倾诉,进而减轻此类人群的苦痛。不过,每当在Lianne的脑海联想到丈夫惊恐的表情,同时在看到刊物上有关“九一一”事件死者简讯或看到飞机撞楼影像时,Lianne就会质疑对上帝的信仰,这时他就会说在恐怖袭击的瞬间,上帝身处何方?上帝是否能看到这一切?Lianne从怀疑上帝直至怀疑母亲情夫为恐怖分子,最后就连楼道放音乐的女孩Lianne都会觉得这是在刻意制造恐慌,进而陷入无尽的疑惑及恐惧之中。[7]

《Falling Man》通篇以Keith家庭为主线,但是当中有三个章节的主标题却以三个陌生的人名为主,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射了这些名字所对应的人物,即:恐怖分子Bin Laden、Lianne妈妈的情夫Martin与“坠落的人”的艺术家。若将Bin Laden视为“九一一”事件的主谋,而“坠落的人”则利用行为艺术再造“坠落”的一瞬,而Martin在我们看来的事外之人也被作者赋予了标题,由此可见Martin在小说中的作用与意义。

Don DeLillo经小说角色Martin引出对恐怖问题的分析。而在和Lianne的妈妈Nina分析恐怖袭击时,以欧洲人身份出现的Martin站在了美国与Islamic之外的立场。Martin分析此恐怖事件即为干涉他国内政、出兵他国的自食其果。但是作为美利坚合众国本土的公民Nina则对Martin的言论嗤之以鼻,Nina明确指出,导致恐怖分子进行恐怖袭击的成因,主要是因一些穆斯林国家对落后现状的不满,Nina认为,个别社会崩溃的因素无关乎西方发达国家的干涉。只是因为落后国家的历史以及此类国家人民的心理偏差,进而造成这些国家无法全面发展。而在小说中,他们的基本理念具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恐慌”是导致一切的根源。但是不同于Nina伊斯兰人的恐慌是由于落后的理念,Martin则更倾向于“恐慌”即为当今世界所存在的一系列弊病所造成。而上述所提及的弊病到底意在何指?国外伦理全面推崇友善宽厚的基本做人理念。不过,时至今日,我们已经处在弊病丛生的伦理环境之下:Descartes的“I think,therefore I am.”的哲思理念被后现代文化误读为“我叫喊,故我存在”,现阶段世人侧重于不惜一切方式以印证自身存在的意义;Sartre的“他人即地狱”存在主义伦理学命题,被曲解成“自由选择”人类以自我为本、排斥及防范“他人”的参照,这也是对人类正常伦理的唾弃,即导致人们心理恐慌的主要因素。此类伦理弊病在世界范围内以意识形态体现出来,其亦为价值与文化理念的“异己”。

针对信仰基督教的国家来说,人类的伦理问题也体现了信仰危机。“爱人如己”是西方基督教中一个有关伦理学概念,但是很多人对“异己”的排斥体现了这一伦理观念正逐渐被弱化。社会的发展致使以“上帝”为基点与价值的西方社会的生活与行为模式彻底崩塌,欧美国家在宗教文化过程所构建的信仰也随之土崩瓦解,很多人的灵魂处于混沌且无处安放的境地。而信仰危机即当代科技发展为人类社会所造成的重大问题。此类对信仰丧失信心的状态在世界范围内扩散。《Falling Man》的第二条主线———想象出来的劫机人员Hammad的“坠落”,即为人类信仰危机的最佳体现。

二、《Falling Man》“救赎”的诠释

Don DeLillo是一个严肃的作家,他始终坚信,艺术家需肩负重任。“九一一”事件没多久,Don DeLillo就撰文谴责恐怖分子的罪行,同时指出现阶段“世界叙事隶属恐怖分子”,而我们的责任即主动去构建“反叙事”。在《Falling Man》这部沉淀已久的小说内,第三个标题人物——“坠落的人”通过实际行动阐释了艺术家不惜牺牲自我、全面向恐怖叙事宣战的决绝。“坠落的人”的直面创伤以及事件发生前后人与人的互相关爱,在小说尾声Lianne的重获新生,都隐喻了人类正从“坠落”慢慢过渡至自我救赎。

“九一一”后,人们会在纽约市的各类场所遇到“坠落的人”,而其表演即为世贸大厦陷入火海被迫跳下去的人,将坠落的那一刻一次次重现。[8]他的表演到底出于什么目的?是谴责恐怖分子的行为,亦或警示人们生命的脆弱,还是告知人们互敬互爱的重要性?可能他是想通过自己直面现实的行为去警示无数像Keith一样半醉半醒、逃避现实的人?Don DeLillo文中“坠落的人”身上肩负了太多的意义。“他也许就是一个坠落的天使”,就像是替代人类受难的耶稣,承载着救世主的使命,他义无反顾地“坠落”,此举动本身即为一种信仰,一种人类可以鼓起勇气、完成自我救赎的信仰。

整篇小说,Don DeLillo刻意渗透了一些积极因素,让读者在感受人类伦理与信仰危机的同时,也展示人性的光辉与人类未来的希望。在“九一一”事件发生的同时,Keith第一个想到的是朋友鲁姆齐(Rumsey)。大家在逃离现场时互相搀扶、激励,确保人类所需的尊严:“很多人都在哭泣,也有一些人被烧伤,不过,大多数人始终是镇定的。其中一位妇女坐在轮椅上,旁边几个人抬着她,众人见状纷纷让路,在楼梯拐角处形成单列”;同时还有奋不顾身的消防员与大厦维修员“迅速进入楼梯,冲进浓烟”。灾难的一瞬间不但体现了人性,同样彰显了亲情及友情的重要性:多年未联系的前妻给前夫打来电话、离家已久的丈夫Keith回到了妻子的身边、手提包的失而复得使Florence有了活下去的信心。了解此次恐怖袭击全过程,依然可以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关爱,这也体现了人伦的复兴,隐喻着世界人民浴火重生的希望。

小说有一个值得注意的小细节:Don DeLillo在构建Keith这个受到创伤并沉沦的人物时,也赋予其妻子以信仰的力量。Lianne由于父亲的自杀、丈夫的沉沦而饱受煎熬,不过和丈夫的放纵人生相反,Lianne更加倍努力地工作、生活与反省而重获新生,即信仰被完全重铸。正是因为坚定了对上帝的信仰,才使Lianne带着儿子加入到反战示威游行的队伍;在教堂中的反思,使Lianne找回了自我:“Lianne准备独自生存下去,以镇定心态独自生活。”这其实体现出了另一类人群一种美好的夙愿:Don DeLillo让Lianne挣脱创伤束缚,体现了人类在灾难后走出阴霾、重新生活的坚决态度。

《Falling Man》成功体现了“九一一”恐怖袭击事件的幸存者与其家人劫难后的生活,同时在对人类创伤的分析中描绘了人类所处的伦理危机与信仰危机环境,在此基础上找到从坠落之地走向自我救赎的途径。小说在叙事上弱化了事实及虚构的便捷,将很多人并不知情的“故事”搬到台前,这让作品具有了作者所提倡的“反叙事”的作用,Don DeLillo在文章中也阐释了净化人类精神领域的艺术家的责任与抱负。小说体现家庭、亲情以及友情的含义,隐喻人类只有努力回归本质的“善”,才可以从根本挣脱“坠落”的束缚;而且,一个人坚定的信仰,可以使其完成自我救赎。文章中女主人公由于主动热情的生活态度而重获新生,这在一定程度上寓意着美利坚整个民族甚至全人类一定可以从坠落中重获新生,重建家园,进而达到自我救赎的目的。

猜你喜欢
恐怖分子信仰伦理
《心之死》的趣味与伦理焦虑
与信仰同行
信仰之光
护生眼中的伦理修养
论信仰
铁的信仰
如何探测到城市里的恐怖分子
谁杀了那个恐怖分子?
AK—47为何成为恐怖分子的杀人利器
医改莫忘构建伦理新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