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墓室建筑的视错觉应用

辛浩 马瑞晨

（1.重庆师范大学美术学院 401331 2.四川美术学院建筑与环境艺术学院 401331）

墓葬建筑在古人灵魂不灭观念的驱使下，奉行“事死如事生”的侍奉观念，地下的墓室建筑常作仿写地上宅邸的艺术处理，甚至观者会产生墓室如家宅的视错觉。墓室建筑的艺术模仿活动，如陈望衡说：“审美往往并不看重认识通常的目的——真，有时也未必看重意志论所关注的善，审美自由它的一套不受真善控制的逻辑，这种逻辑很大程度上来自于人的独特的审美心理以及与之相关的人的生理机制。”[1]的论述，可见地下建筑的审美是受生者观赏（祭祀）时的生理机制与心理活动决定的，关于审美对象本身的真实性就退居其次了。

墓葬建筑的视觉艺术应用，“我们讨论日常的一些视觉现象，如果看上去是和实际情况（如比例等）有偏差的现象，我们称之为视错觉”。[1]在古代墓室建筑中深度错觉即维度错觉使用较早，如使用绘画形式——壁画中的建筑写实风格，雕刻方式——墓室中的仿木结构，还有雕绘结合——多维度的视觉表现。

1 绘画形式：壁画中的建筑写实风格

密县打虎亭汉墓的绘饰艺术是汉代建筑艺术中的一块瑕英。该墓室的上方采用建筑梁柱和幔账的形式与天象图相分割，绕梁的玉璧的装饰性强化了梁柱的建筑形式，梁柱及幔账相对简略地勾勒出壁画的边界，又延申开来勾连整幅画卷，成为建筑中的画卷。“一幅图像的某些二维结构元素和人三维直觉解释系统的某些结构元素相对应，二维直线被解释成三维直线，二维的平面被解释为三维的平面”。平面的空间形式也可以表现立体形态，在密县打虎亭壁画中，绘饰的缠系梁柱的玉璧、幔账都将二维平面上建筑形象凸显了出来，直观的看上去宛如身临其境，只与画中人物因屋舍相隔一内一外而已。

图1 藻井图案

墓室顶部藻井烘托的建筑室内氛围，给人以墓室如家宅的视错觉效果。位于壁画墓的中室东段所拱起的券顶上，绘制着东西排列的七种彩色藻井图案，如图1所示，其中包含着两个莲花形的藻井图案，四个方形藻井图案及一个窗棂形斜方格的藻井图案。莲花形藻井图案的纹样中间描绘有一簇黑色的圆形花蕊，在花蕊上还描绘了较多绿色的斑点，花蕊周围绘有一圈大红色的花蕊边，在红色花蕊边的周围又描绘了八个椭圆形的粉白色花瓣，其中每个花瓣的边缘与尖端的部分都涂成了朱红色，形成色彩既艳丽又协调的莲花藻井图案。其中四个矩形的藻井图案，图样用红、黑、褐、等不同色彩绘制出的长方形、正方形及斜菱形等至少三层的框架套合而成，其中斜方格窗棂形状的藻井图样，在内边框上涂以淡红色，外边框上面涂深红色，其余的地方全部涂成深黄色，底上涂成黑色，上面还绘有白色的斑点，用长短不齐的交叉白线条绘制成互相交叉的方格窗棂形图案。[2]

藻井作为中国传统建筑的重要顶部装饰，打虎亭汉墓壁画中顶部藻井和梁柱完整的把中国传统建筑特点勾画出来，尤其是在装饰性的梁柱过渡完各幅画面后指向顶部藻井，建筑室内场景被刻画也难辨真假。置于古墓其中，建筑形式的藻井或是梁柱是真也好，是假也罢，都是将壁画这种二维图像通过给人的视错觉开展的艺术创作。可见古代艺术创作对人的视觉心理的重视，当然简单的平面透视虽然不如多点透视那样表现得立体、真实，但是在绘画技法还未发展到一定程度得时候，画匠通过叠加、仿写及模拟等多种创作手法，达到令人产生视错觉的效果，侧面展现了古代工匠的智慧和技艺。

2 雕刻方式——墓室中的仿木结构

仿木雕刻产生的模拟现实与空间暗示的视错觉效果。墓室雕刻相对绘画形式的壁画就显得更为写实、立体生动了，但是表现的题材并没有壁画那般场面恢弘、叙事性强，雕作多以地面建筑与装修相关。巫鸿解释说：“石与木相对立，而这种对立在象征的层面被理解。石头的所有自然属性——坚硬、朴素，尤其是坚实耐久——使其与‘永恒’的概念相连”[3]，古代墓葬中石作的优点既在实用又在观念，仿写生者居住的宅邸建筑就成为墓室建造的主要艺术活动。

宋金时期，墓葬雕刻技术发展成熟，该时期洛阳地区所见墓室中有在门板部分雕绘以花卉题材为主的砖雕，如图2所示。令观者不禁感慨墓主人的雅致风韵，仿佛进入的是亡者生前的宅邸而不是掩埋数百年的古墓，造墓工匠利用了墓室昏暗的采光和逼真的仿木斗拱、板门，墓室中的写实性的建筑装修符合了观者的视觉习惯，给人错误的暗示板门之后隐藏着主人家的寝居空间。

图2 北宋砖雕墓仿木门格

3 雕绘结合——多维度的视觉表现

妇人启门图利用视错觉效果开启了一座虚拟院落的大门。洛阳新安县发掘的一座北宋晚期的仿木构砖石墓室，正对墓门的室壁绘有《妇人启门图》，如图3所示，据馆藏介绍“妇人启门图是宋金时期墓葬画像中较为常见的题材，通常绘门扇半掩，一女子开门欲出，其意暗示门后尚有庭院、房屋，寓意墓主人家大业大、殷实富有”。墓室为仿木构砖雕结构，所绘启门图正对墓门，而且还有院内女子开门待客，真实反映了宋代社会主人家迎客的场面。整间墓室利用视错觉的艺术效果“增加”了深宅大院的内部空间存在感，同时在门上方的仿木砖雕的映衬下，展现了墓室如家宅的“事死如生”的古代丧葬习俗。据宋金启门图的相关研究指出“值得注意的是，后壁之门与墓门恰成一线，使墓室构成了一个前后通透的空间，而在一些墓葬中，墓室营建者将左右壁也饰为门，这种营建方式除了对现实的模拟之外，似乎意在密闭的墓室中营造‘开阔’与‘开放’的‘错觉’，同时节约了空间”。[4]宋金时期启门图题材女子形象最多，但据调查统计此类图像中并没有女子迈脚动作，这一点是切合宋金时期的封建社会礼制中的“女德”要求，这种门侍形象将当时的社会风气与家庭关系以具象的视觉艺术予以再现，妇人启门如李清泉言：“墓室通常被装饰成供死者起居生活和接受各种奉侍与享乐的空间——“堂”；而与“堂”相对的“寝”，却以墓室后壁假门中间的“妇人启门”图像，加上其周围的彩绘砖雕门楼等装饰，暗示性地表达在由图像造成的视觉假象当中”。[5]利用二维图像或三维塑像构建虚拟空间，这也正是古代墓葬艺术创作发挥视错觉效果的杰作。

图3 北宋壁画墓妇人启门

通过上述三种墓室中的建筑形象的创作方式，不仅感触到视错觉可以产生身历其境、模拟现实及暗喻空间等多种视觉艺术效果，还能从艺术创作的背后寻找社会需求，正因为有表现墓主人生前地位的个人需求，才会有让观者身临其境的恢宏巨制；因为有古代墓葬“事死如生”的社会需求，才会有墓室如宅室的现实模拟；因为有封建女德的礼教需求，才会有不迈足的妇人开启虚拟之门。视错觉是艺术创作活动中的一种带有偏差的体验感受，但这种效果偏差加强了艺术的体验效果，调动了艺术体验者的审美感官，将观者直接带入这一虚构空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