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支持国内制造业创新基地的方法、模式及对策

王 倩

（复旦大学经济学院,上海200433)

制造业创新能力是衡量一个国家制造业发展实力、活力和潜力的重要因素。为加快提升制造业创新能力,很多国家建立了一系列制造业创新基地。例如,美国建设了十余家制造业创新中心,国内宁波、苏州等城市加快制造类特色小镇、高新区的建设。

金融作为现代经济的核心,在制造业创新基地的建设过程中发挥着十分关键的作用。自2015年“中国制造2025”行动计划实施以来,中国陆续出台了系列文件,要求加大金融对制造业创新基地的支持力度。中国人民银行等五部委印发的《关于金融支持制造强国建设的指导意见》（银发［2017］58号)中,提出金融机构应为制造业创新中心等公共服务平台提供创新型、多元化融资服务,加大对新型工业化产业示范基地的支持力度。但目前,中国制造业创新基地的金融支持仍存在诸多问题,制造企业的“融资难融资贵”现象仍广泛存在（柳培德、李红强,2017)［1］,资本市场服务能力有待提高,金融机构支持创新型制造企业力度不足,以及受地方隐形债务化解等影响,制造业创新基地基础设施融资缺乏有效途径。

近年来,学者们针对金融服务制造业创新基地等进行了初步研究。在金融支持科创中心方面,孟祺（2018)［2］介绍了金融支持全球科创中心的主要 经 验,刘 江 会 （2017)［3］、田 何 志 等（2018)［4］分别对上海、广东科创中心的金融支持对策进行分析。在金融支持产业园区方面,姚晓宏（2013)［5］对工业园区的金融服务体系进行了较为全面的分析,谷壮海（2013)［6］、黄庆庆（2017)［7］、伊志峰等（2017)［8］分别针对广西北部湾、江苏盐城、福建漳州等产业园区的金融支持对策进行了案例分析。此外,国家开发银行党校课题组（2016)［9］对开发性金融支持国家级新区的对策进行了研究。总体来看,已有研究主要针对产业园区、新区或科创中心等,但缺乏对制造业创新基地的深入探讨,且在案例选择上往往局限于某一具体区域,鲜见对国内外、多区域、不同类型模式的比较分析。为此,本文聚焦制造业创新基地,通过对国外金融支持经验的借鉴和国内多个区域的深入调研分析,分类总结凝练制造业创新基地的金融支持模式,并提出对策建议。

一、国外制造业创新基地金融支持模式——以美国为例

长期以来,世界各国高度重视提升制造业创新能力,实施了一系列提升制造业实力的战略计划,如美国“国家制造业创新网络（即NNMI计划)”、德国“工业 4.0”、日本“工业价值链”。 其中,美国“国家制造业创新网络”提出建设一系列制造业创新中心,并形成了卓有成效的金融支持举措。

（一)美国制造业创新中心建设运营特点

为促进美国制造业科技创新和大规模商业化应用,2012年3月,时任美国总统奥巴马提出将由联邦政府投资10亿美元创建NNMI计划,在重点技术领域建设制造业创新中心。制造业创新中心聚焦于起步阶段和商业化之前的制造业创新,为制造企业提供经过验证的先进制造技术和应用示范,扮演技术“孵化器”的角色。经过6年多的发展,美国NNMI计划已取得显著成效,已建成未来轻量化材料创新中心（LIFT)、集成光子制造创新中心（AIM)等14家制造业创新中心。

美国制造业创新中心的遴选由美国先进制造业国家项目办公室全权负责,在组织架构上采用政府、产业界、学术界的联合治理模式,设立董事会,实行以董事会为核心的商业治理模式。董事会负责中心重大事项的决策,董事会成员来自于各个会员机构,“产学研政”各方都会拥有一定的席位［10］。美国制造业创新中心一般采用会员制,一般包括政府机构、学术机构、企业等。同时,会员分为不同层级,其缴纳的会费不同,所享受的项目抉择、知识产权分享、设备使用等权利也有差异。

（二)美国制造业创新中心金融支持对策

美国制造业创新中心形成了完善的金融支持政策。

一是美国政府基金引导私人资本参与制造业创新中心建设。美国制造业创新中心一般由联邦政府和私有部门形成一个5～7年的合资计划,按照1∶1比例共同出资,其中联邦政府对每家制造业创新中心的总投资额度控制在7 000万美元到1.2亿美元之间。联邦政府在早期出资较多,以引导私有部门进入,之后逐年递减。后期必须由制造业创新中心通过建立可持续的收入方式,获得会员费、服务费、技术转化项目筹资、知识产权使用费、合同研究、产品试制、捐款等等收入,实现资金独立和良性循环发展。

二是制造业创新中心与各类风险投资、基金公司建立密切合作机制。天使投资、风险投资人定期跟进制造业创新中心重点技术和项目研究进展,并选择具有商业化前景的项目和企业进行风险投资,提供股权资金。同时,积极引入战略投资者,完善公司治理结构,加快制造项目商业化运营,扶持企业在纳斯达克（NASDAQ)等专门为中小企业融资的资本市场上市。例如,2017年,位于匹兹堡的先进机器人制造创新中心的研发项目共获得超过1.4亿美元的风险投资。

三是金融机构加大对科创型中小制造企业的支持。除了风险资本、天使投资外,传统银行业也通过创新金融产品等方式,为参与美国制造业创新中心的科创型中小制造企业提供资金支持。例如,美国专门成立硅谷银行,采用投贷联动等方式支持高科技企业。硅谷银行可直接持有制造创新企业的股票,把债权资产转换为股权,并在企业上市后获得相应的收益。此外,美国设立中小企业投资公司（Small Business Investment Company,简称SBIC),加大对中小企业的投资。SBIC共投资了16万多个中小企业创新项目,累计投资金额共计超过670亿美元,有力支持了制造业创新中心建设。

二、国内政府推动型制造业创新基地金融支持模式

经过多年的实践探索,中国形成了不同形态的制造业创新基地,如工业园区、制造业特色小镇、制造业创新中心等。在组织推动方式上,可具体分为政府推动型和企业主导型两类。政府推动型主要由当地政府组织设立高新区、产业园区等,完成基础设施建设和招商引资工作。企业主导型则由企业为主导,由其对特定区域进行成片区开发建设,并运用企业自身资源吸引制造企业入驻园区,提供优质的配套服务,打造成制造业创新基地。本文结合各地制造业创新基地金融支持特点,选择宁波、苏州高新区作为政府推动型、华夏幸福作为企业推动型等进行案例剖析。

（一)宁波制造业创新基地金融支持模式

宁波是中国东部沿海重要的港口城市,工业基础良好,制造业创新能力较强。2016年8月,宁波获批“中国制造2025”全国首个试点示范城市。2017年宁波市战略性新兴产业、高新技术产业、装备制造业增加值同比增速分别为15.7%、10.4%和14.1%。目前,宁波已形成了系列制造业创新基地,具体可分工业集聚区、特色小镇/特色产业园、制造业创新中心三大类。这三类制造业创新基地建设阶段、面积、产业布局、运营管理存在较大差别（见表1)。

自获批“中国制造2025”试点示范城市以来,宁波通过完善金融政策、创新金融产品等,有力支持了制造业创新基地。

表1 宁波制造业创新基地主要类型

一是制定完善的金融支持政策（见下页表2)。近年来,宁波市政府及各部门出台了系列金融支持制造业创新基地的政策,涵盖企业上市、产业基金、融资担保、保险等多个领域,形成了完整的金融支持政策体系。在信贷支持方面,明确到2020年,制造业贷款占全部贷款比重达到30%,制造企业直接融资累计500亿元、科技企业贷款余额达800亿元。

二是运用PPP模式支持制造业创新基地基础设施建设。随着新预算法实施和地方债务化解力度的加大,传统地方融资平台直接借款用于产业园区基础设施建设的模式已宣告终结。宁波市积极探索运用PPP支持制造业创新基地基础设施建设。例如,宁波市鄞州经济开发区基础设施项目总投资20.4亿元,其中建设期3年,运营维护期8年,通过PPP模式实施。该项目由复星集团PPP投资平台——星景资本与其参股公司宁波市市政设施景观建设有限公司作为社会资本联合体中标,负责建设、投资和运营。政府方负责监督、考核社会资本的服务,并根据绩效考核结果进行可用性和运营维护补贴付费。

三是创新金融产品支持不同类型制造业创新基地发展。宁波市针对不同类型的制造业创新基地,设计了差异化的金融产品。对于工业集聚区,金融机构主要提供银行信贷、融资租赁、企业债券、IPO等金融产品,如农行宁波分行研发“农银上市通”帮助拟上市企业走向资本市场,满足不同类型企业的个性化资金需求。对于特色小镇/特色产业园,主要提供产业链融资、风险投资、投贷联动等,如浦发银行宁波分行通过新设有限合伙基金对该企业增资入股3000万元,实现投贷联动。对于制造业创新中心,则主要采取风险投资基金、科技保险服务等金融服务方式。宁波高新区与以色列英飞尼迪基金集团共同组建宁波新以创业投资基金,重点支持制造业创新中心的潜在项目。此外,宁波抓住获批为国家保险创新综合试验区的契机,打造全域保险和保险全产业链,推进重大装备首台套保险、新材料首批次应用险等保险产品创新。

表2 宁波金融支持“中国制造2025”主要政策

（二)苏州高新区金融支持模式

苏州国家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简称苏州高新区)是苏州市重点打造的制造业创新基地。2017苏州高新区实现规上工业产值2 800亿元,高新技术产业产值占规上工业产值比重达77.3%,大中型工业企业和规上高新技术企业研发机构建有率达91.8%,新增科技型企业1367家。苏州高新区在探索科技金融支持园区企业发展上形成了一系列创新做法,主要如下:

一是成立科技金融综合集团。2008年7月,为提升科技金融服务水平,苏州高新区成立苏州高新创业投资集团。苏州高新区以苏高新创投集团为依托,大力发展非银行金融机构和股权投资两大体系,依托科技金融广场、新三板信息服务平台、太湖金谷金融小镇、保险金融创新集聚区四大平台,综合支持新区内科创企业和战略新兴产业发展。目前,苏高新创投集团现有成员企业60多家,累计投资项目200个,成功扶持50多家企业上市（挂牌)。太湖金谷金融小镇累计完成注册私募机构260多家,管理资金规模超500亿元。

二是设立科技金融服务中心。苏州高新区以苏高新创投集团为依托,成立了高新区科技金融服务中心。该服务中心主要为中小微企业尤其是科技型中小微企业提供科技信贷、股权融资、政策扶持（主要为政策解读、事项办理等)、代理业务（主要为财务、审计、评估代办及法律咨询、知识产权)等各项服务,并定期不定期地组织专题投融资对接、专题培训、讲座、论坛、沙龙等活动。通过科技金融服务中心,资金提供方和资金需求方可以有效对接,金融机构可在此平台发布创新金融产品,便于资金需求方进行识别和使用。

三是创新金融产品与融资模式。苏州市根据自身的产业特色,从制造业的优势出发,将金融支持先进内容制造业发展作为重要内容（钱燕,2017)［11］,探索形成了金融支持制造业创新基地的科贷通、信保贷新产品新模式。

图1 苏高新创投集团架构

早在2009年,苏州市推出了全国首个科技金融产品——“科贷通”。苏州市改革科技经费拨付方式,每年拨付5 000万元进入信贷风险补偿专项资金池,并通过与银行合作,由银行以优惠利率向科技型企业提供不低于10倍风险补偿资金的授信额度。“科贷通”项目发生风险后,由风险补偿专项资金池对银行进行全额风险补偿。“科贷通”自推出以来,累计为5 000多家企业,解决贷款350亿元。

图2 “科贷通”融资模式

为充分发挥担保公司融资担保功能,克服科创企业抵押物缺乏难题等,苏州市政府创新推出了“信保贷”产品。苏州市政府成立规模10亿元“信用保证基金”,为成长性、轻资产企业提供增信服务。信用保证基金、担保公司、银行加强合作,共同设立“信保贷”金融产品,并按照65∶20∶15比例建立风险分担机制,支持科创企业发展。在该模式下,科创企业不需向金融机构提供反担保。

图3 “信保贷”融资模式

（三)华夏幸福制造业创新基地金融支持模式

华夏幸福基业股份有限公司（股票代码:600340,以下简称“华夏幸福”)创立于1998年,是中国领先的产业新城、开发区投资运营商,已形成“园区+地产”的独特运营模式。2016年10月,华夏幸福主导建设的固安高新区和溧水区产业新城项目入选第三批PPP示范项目名单,获得国家认可。

近年来,华夏幸福打造了一系列制造业创新基地,在河北固安等区域打造航天装备产业集群,如在河北香河、浙江南浔打造机器人产业集群,在浙江嘉善等区域布局智能网联车产业集群,充分发挥了创新资源集聚和推动制造企业中高端发展的功能。在此过程中,华夏幸福探索形成了一系列金融支持制造业创新基地的对策措施。

一是运用多种金融产品支持基础设施建设。除了传统银行融资外,华夏幸福综合运用金融产品,为制造业创新基地基础设施建设提供资金保障。2017年3月,“固安工业园区新型城镇化PPP项目供热收费收益权资产支持专项计划”获准发行,成为国内首批获准发行的PPP项目资产支持专项计划,也是国家发改委和中国证监会首批推荐项目中唯一园区PPP项目的资产证券化产品。此外,华夏幸福充分利用资本市场直接融资工具,降低融资成本,2017年成功发行多笔公司债及物业现金收益权ABS,总额达超过100亿元。

二是建立基金投资体系推动产业发展。华夏幸福建立了系统性的基金投资体系,针对不同类型项目提供相应的股权投资。在风险投资基金（VC)方面,设立了天使基金和创投孵化基金。在私募基金（PE)方面,设立了创业加速基金、整合并购基金和重大项目直投基金,借助资本帮助企业或项目孵化,推动制造业创新发展。

图4 华夏幸福基金投资体系

三是设立金融服务网络。华夏幸福建立了涵盖公开资本市场、私募资本市场、银行、信托、租赁的制造业创新基地金融服务网络。华夏幸福与国家开发银行、中国工商银行、中国银行及信托、租赁等金融机构建立战略合作关系,帮助园区企业解决融资问题。同时,各制造业创新基地旗下成立一家担保公司,为园区企业融资提供担保服务,吸引企业入园。

三、金融支持制造业创新基地建设对策

当前,中国正处于提升制造业创新能力、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关键时期,各地正在建设一大批制造业创新基地,迫切需要优质的金融服务。结合上述对国内外金融支持制造业创新基地的做法,提出如下建议:

一是提供差异化金融服务。中国各地区制造业创新基地的表现方式显著不同,既有国家级、省级制造创新中心,也有传统的工业集聚区和近年来各地加快建设的特色小镇。因此,应针对制造业创新基地的不同,提供差异化融资模式。对于工业集聚区,可通过PPP片区综合开发等融资模式,保障基础设施、标准厂房等建设资金需求。同时,支持集聚区内企业IPO或发行企业债务获得融资。对于特色小镇和特色产业园,由于其产城融合较好、企业上下游关联较为紧密,可通过产业链融资模式、融资租赁等支持各类企业发展。对于制造业创新中心,因其技术、产品尚处于商业化前期,可通过政府投资基金、科技保险等方式,对成长型企业提供全方位支持。

二是建立招商与金融服务联动机制。借鉴华夏幸福基业招商和产业扶持模式,成立园区担保公司和资本生态圈。在园区招商阶段,通过一流的金融服务,让拟入驻企业省去后顾之忧；在企业入驻阶段,通过多层次的基金投资体系为企业解决资本金不足等问题,并推动改善企业治理结构,优化产业链布局；在企业发展阶段,通过担保、小贷、保理、保险等综合金融产品,满足企业营运、项目投资、贸易等多元资金需求。此外,可学习苏州高新区等地经验,在重点制造业创新基地设立一批科技金融、产业金融平台,承担金融服务、信息服务、运营服务等功能,对园区招商、产业链培育等提供全方位服务。

三是率先开展金融产品创新。抓住上交所设立科创板实行注册制的有利契机,优先支持制造业创新基地的企业在科创板上市,加大资本市场支持力度。进一步扩大投贷联动范围,将现有在5个国家自主创新示范区10家银行的试点推广到各地,充分发挥投贷联动在支持制造企业创新中的作用。同时,可将中国近期成立的融资担保基金优先用于制造业创新基地,为其提供融资性担保服务。此外,应借鉴美国制造业创新中心金融服务经验,加大政府性基金对制造业创新基地的支持力度,并积极引导社会资本参与创新基地投资建设。

四是有效防范金融风险。民营企业在中国制造业中占据了较大比重。2019年以来,部分民营企业出现流动性风险,上市公司股权面临被平仓风险。在金融支持制造业创新基地过程中,要构建扎实的担保体系,有效防范金融风险。对具有自主创新能力和竞争优势的工程项目,以考察企业信用为主,着力夯实企业信用,辅以第三方企业担保,或以资产、股权、土地抵押或其他权益质押。对公共基础设施项目,要审慎考察社会资本、政府资本的稳健性,做实PPP模式下政府补贴等还款来源,构筑好信用结构。对高科技创新型企业,通过与政府或民间的风险投资公司合作提供融资支持,并与产业基金相互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