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以来士大夫的审美追求与审美转向
——以宋代的书法审美转向为例

2020-03-19 09:30王为群
兰州交通大学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拓片铭文欧阳修

王为群,吴 敏

(兰州交通大学 文学与国际汉学院,兰州 730070)

唐代中期以后,书法艺术已经出现了审美转向的端倪,与中唐以来文字观念的转变一样,审美转向在不知不觉中以“复古”的旗帜,从文学扩展到了书法及各门艺术之中;到了宋代,与知识阶层在政治与文化中关系密切的儒家思想得到了进一步复兴,“11世纪的文化精英们开始对古生物学(antiquarianism)古董及艺术风格产生了兴趣。这样,他们中的儒家政治家们在对古代文化及艺术模式进行选择的过程中将性格等作为一个重要的评价指标,就成为顺理成章的事情了。”①宋代的书法家,如宋四家苏轼,黄庭坚,米芾等人,是书法家同时也是收藏家。北宋士大夫对审美的追求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好古集古之风盛行。他们不但收藏古代的名家书画碑贴,同时也包括北方半开化民族的书法,并将其称之为艺术品.欧阳修,苏轼是这方面的代表。宋代文人对审美的关注是多方面的,在各个领域所表现出的审美的转向也是前所未有的,这种转向不但表现在文学领域,也广泛地表现艺术和日常生活的各个领域。

宋代的审美转向是建立在宋代文人推动的古文复兴这样一个大背景下的,首先就是古代的物品重新唤起了士大夫的空前的注意,特别是各类民间的古物、古庙、山林、墓碑上的铭文,都被文人们广泛的搜罗,各种无名之辈的古迹,这些都被纳入士大夫的审美领域。士大夫对所处的时代的书画的收藏是中国文人的一种传统,但到了宋代,这种收藏呈现出了空前丰富的局面。以欧阳修为例,据史料记载,从1030年起开始,欧阳修就不时地收集各类碑刻拓片,几乎收集了他所能获得的一切古代拓片。至1062年,欧阳修为收集到的各种拓片铭文1000多件,这些收藏令同时代的类似的藏品都黯然失色。②欧阳修在其《集古录目序》和《集古录跋尾》中,有大量的对古典文化及艺术的思考。这些思考角度众多,情感丰富,内容纷杂,整体上揭示了他对古典审美观念的思考。关于书法在文化史上的角色,是欧阳修思考的一个重要问题。这里需要说明的是,欧阳修作为一个广泛收集古物古碑刻和古帖的学者,他对当时的学界士大夫对于各种石刻的冷落这种现实是不满的。宋代文化的一个主要特征就是重视历史及其文化遗迹,甚至成为宋代文化的一个重要特征。至少这种特征是以前的帝国所没有的。但欧阳修依旧认为人们对古物及历史遗迹还是比较冷漠,因为这一风气恰恰是由欧阳修所开创的。

通过研究可以发现,“至少就我们所知。欧阳修是自古以来第一个决心收集拓片的人。虽然也是第一个如此详细记录其铭文藏品的人,在欧阳修之后,甚至是紧接着,就出现了许多私人收藏家。”③同时代的朱熹对这一点也是肯定的,他说:“集录金石,于古初无,盖自欧阳文公始”④欧阳修的收集和官方的收集完全不同,宋代皇室广泛地收集青铜器,有着明显的政治文化和意识形态的动机。即其目的之一是为了证明宋代皇权的正统性,而欧阳修收集的大抵是毫无任何声名的无名之辈,和官方的文化体系完全不同。

另外一个需要说明的是,欧阳修的收藏与其推动的古文复兴(史称:“古文运动”)也是有一定的联系,特别是各种碑刻及铭文拓片。这项工作自1030年开始一直持续到1072年,并嘱托其子欧阳棐继续编排,欧阳棐与欧阳修所做的工作是不同的,欧阳修是按铭文拓片的获得时间编排,而欧阳棐则是按照铭文内容的年代进行编排。重新编排后的跋尾,在南宋被学者编入他的文集里。欧阳修的大多数跋尾,是要特别点评铭文的内容。其中也有相长数量的跋尾会关注铭文拓片所提要的历史事件,作者的生平等方面,同时也有对其书法的评论,并涉及到作者的生平或个性等方面。他如此大量的收集各类铭文和拓片,更多的是他的的文学观念的一种延伸,他用大量的精力思考往昔,将关注的视角放在古代而非现代,这使得他能以广阔的历史视角去思考书法在文化史上的角色及其高度,以及他对这些铭文,拓片及收藏品的历史高度。

在他的眼里,这些藏品特别是各类书法石刻拓片受到冷落是不应该的,这种指责或者使我们感到疑惑,其实在宋代以来,文化的复兴从来就没有断了,艾朗诺对欧阳修的这一态度也感到惊讶,他说“宋代的一个基本特征就是重视历史及其遗迹——这甚至是中国文化的特征——这认识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欧阳修所说的这种冷漠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⑤欧阳修的这种说法难免有情绪化的色彩,他在为自己将关注点放在古代而非现代。

另外需要强调的是,他并不是以一种固有的法式,标准来展开他的收集,他的审美视野比同时代的人更为开阔,他收集的古代书法作品及其藏品,并不是依据现有的审美标准要建立一种法式体系,并不是仅仅收藏时下观念中的“最好的”或者“最有价值的”书法作品。而当时书法文化的正统的审美观念和官方的标准便是“法帖与法式”。从10世纪90年代开始,在宋太宗的授意下,就收集编辑了以经典传统书法为范式作品集,主要是“二王”及其预期风格相类似的书法作品和临摹的“比较好”的作品。

欧阳修对将“二王”神圣化,僵化的作法,他的收藏要包容的多。它与官方的审美正好相反,他摒弃传统书法中柔和温润的笔触,半草的风格与精妙的意象,而欧阳修则是要在官方的审美形态中另辟蹊径,他从那些被长期冷落的古代碑刻拓片中发掘一种新的书法美感,他将他的目光从官方审美话语传统中移开,以全新的目光股眼珠散步四野且即将佚散的书法 ,所以,他的宗古复古与传统的官方审美有着不同的审美内涵。

欧阳修的观点正是代表一种全新的复古宗古观,是书法审美的一种价值转向的标志。他指出:“物常聚于所好,而常得于有力之强。有力而不好,好之而无力,虽近且易,有不能致之…然而金玉珠玑,世常兼聚而有也。凡物好之而有力,则无不至也。”⑥他将他的收藏喻之为金玉之聚。他将他的收藏的拓片描述为“怪奇伟丽工妙可喜之物”,可见他既关注书法的形式美,也关心铭文书法的艺术性。他用这样的词句描绘那些极具震撼力同时又兼具形式美的书法作品。

“怪奇伟丽,工妙可喜之物”这样的句子,并非欧阳修用来描述某一部作品,而是用来描述他的收藏,同时他也将他的收藏比肩搜集珍宝,但要说明的,欧阳修虽将这些收藏也称之为“物”,但“怪奇伟丽,工妙可喜之‘物’”并不同与普通之物,书法的形式美和其兼具的艺术性,这是可以带给收藏者以愉悦感的“物”,但在评价时,他尽可能地强调其根本吸引力在于其书法的形式美,虽然他也认为,铭文所包含的事实细节可以用来修正书面的记录,但他并没有过分地强调收藏品的史学价值,他认为,普通的“物”(哪怕是珠玉犀革)都不具备终极的价值。他在对铭文和拓片这些“物”的收藏中获得了精神的愉悦,并且让人感到这种愉悦才具有终极的价值。1062年,欧阳修给当时的友人书法家致信,恳请蔡襄用精妙的书法誊写他的《集古录目序》,一遍他的收藏会被认为值得保存而传于后代。

欧阳修的这些铭文的收藏“其勤至矣”,“未尝一日忘也”,而且大多数在他仕宦羁绊或个人境遇的困境时进行的,这给予落寞的他以极大的精神慰藉,收藏带给他的精神愉悦,或多或少能使他在当时的环境下,以“消遣”的方式能暂时地将他从精神的压力之下解脱出来。这与他的政治主张和文学主张也达到了一定的契合。至于这些铭文和古迹的史学价值则是其副产品。主观来看,他对铭文的兴趣,并非在于其“适世之用”。他认为:“夫好古之士,所藏之物未必皆适世之用,惟其埋没零落之余,尤以为可惜,此好古之癖也。”⑦

在中国,人们总是将一个人的人格力量和他的作品联系起来,即“文如其人”,对作者、书者作品的认可往往和对其人的认可总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欧阳修的铭文收藏及其跋尾,同样也注重传达一种拥有普遍道德价值的典范。在书法审美的发展过程中,同样存在着这样的情况,传统审美使得书法变成一个自我和个人价值公开表达的重要场域,同儒家价值观点中的“文如其人”一样,“字如其人”的观念也早已深入人心。西汉的杨雄有一句名言“书,心画也”,⑧书法的笔简形具,在宋初已被提及。宋初的黄休复在《益州名画录》中提出,“笔简形具,得之自然,莫可楷模,出于意表。”讲求书者“性情疏野,襟抱超然。”书法美法逐渐从字形体势的讨论,转到对作者创作心灵的看重,主体的书写者再也不是“笔法形体”等法度作为书者追求的对象,同时也是文人评品书法的标准。“到了宋代,与知识阶层在政治与文化中关系密切的儒家思想得到复兴”,“欧阳修将风格和人格等同起来的作法,代表性格学传统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高峰。欧阳修明确指出,一个人应该根据他的性格来选择艺术典范。他赞扬颜真卿的书法的原因,正是因为其反映了颜氏的人格。”⑨这种关注书写者性情的所谓“性格学”是基于一种理念,认为作为主体的书写者的内在与外在是统一的,其品法可以从他的外在表现来判断,比如他的为人,外观,行为或审美追求,基于这种看法,书法的形态在审美时被赋予了更多的道德意义。书法的风格与人格之间的这种相关性,也影响了书法在私人领域(特别是私人社交领域)中的意义,书写传达个性。与此观念相联系的,还有一种观点,认为良好的品德可以表现在作品中,而不是强作或伪装。书法是一种个体性很强的创造,人们必须掌握一种通过现有风格来建立超自我表达的娴熟的技巧。因而,对典范(经典)的选择就显得特别重要。如果说唐以前,人们更多地注重书法技巧方面的范式,将经典的书帖称之为法书,法帖。那么,到了宋代,人们对待经典的观念则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书写者的品格和道德力量比置于风格之上,而不仅仅只关注书法作品本身的风格上的美感。宋代文人的审美总是希望书法风格在某种程度上体现书者的人格风貌。

如果说唐代从太宗始,试图在文化上重新统一中国。“他想以支持王羲之的书法来作为获得中国精英的支持并在整个帝国建立文化标准的手段,将王羲之的书风确立为唐朝以后来的皇家风格。”⑩宋代亦是如此,宋太宗令人将王著挑选的作品以雕版的形式刻成一系列法帖,就形成了《淳化阁帖》。宋代的审美转型显然不是宫廷主宰的,而是以唐代末期以来的复古主义为旗号的儒家知识分子主导的,书法的典范被赋予了人格内涵,二人各内涵的本质则是以儒家价值体系为主政治人格标准。书者想要使自己成为一个品德高尚而得到道德认可的人,就必须选择在书法历史上具有道德声望的典范。以自作为这一类知识分子书法认同的手段。把人的性格和道德人格联系在一起的书法的观念,对宋初对书法审美的转向是具有标志意义的事件,儒家的中正标准在此被赋予了书家人格的重大政治内涵,宋代著名理学家朱熹的一段文字能够说明宋代选择书法典范的标准:

将性格和书法联系起来的审美倾向,强调书者应该把书法看作是一种个人的情感方式,以欧阳修为代表宋代知识分子将书法的风格与人格等同起来的作法,代表了传统审美的转型。用现代的话语来说,就是强调主体的生命体验及其存在方式,将书法的理想同政治理想和政治人格结合起来,这样,书法的价值判断就不仅仅是技法的沉淀,这样宣告了从魏晋以来,南方贵族(以王羲之为代表)的审美倾向在历经了几个世纪的兴盛之后,逐步被以知识群体,主要是儒家知识分子全新的审美倾向而取代。欧阳修的两段话很能说明这一问题。他赞扬颜真卿的书法,主要是因为颜的书法反映了一种宋代知识分子所推崇的精神人格:

与此同时,欧阳修对魏晋以来南方贵族以“二王”为代表的书法审美理想进行了否定,他指出:

欧阳修作为南方文人中改革派的代表,在政治上的改革勇气是可嘉的,其在审美上提出的这种观念,把隐性的真理提升到显性的问题的高度要他动摇了长期以来王室所推崇的“二王”书风,历代统治者都抱以对“二王”的推崇来维护统治阶级在文化上的正统地位。经过历代的翻刻,这种主流书风愈来愈没有生气与活力。复古主义改革者们反对“二王”的书风,认为它过分地追求柔美尚缺乏自然的笔触,妩媚多姿但缺乏力度和过分雕饰的笔触,就陷入审美的“俗”与“媚”。正如韩愈所说,“羲之俗书沉姿媚”,“二王”的书法的形式变化和丰富性不是偶然形成的,而是经过千百次的营造而刻意为人所追求的,精美但却有失自然,过度雕饰就难免“流俗”,韩语并不反对自然状态中的隐柔之美,而是反对那种刻意的,煞费苦心运用手段所得来的造作的魅力。对“二王”书风的过度追求,导致了书法艺术上自我表达的缺乏,不利于表现严肃内容的后果。宋代文人这种审美观念的确立,是以唐代就开始的韩愈的古文运动为发自的基于儒家思想的文化标准的延续,但宋代以欧阳修为代表的儒家“复古”代表人物,通过文学和艺术实践,不但延伸了唐以来的儒家观念,并使之超越了文学与哲学,从而进入到文人的高雅艺术活动之中。王羲之作为世袭贵族,他的书法风格是和儒家的朴素庄严中正敦厚的品德是相悖的。作为修道之人,王羲之书法的表达力和创造力缺乏一种政治人格上的风格,不能体现北宋政治家要致力维护的思想与儒家传统,不能体现书法与个人性格的某种必然联系。随着“二王”书风被否定,宋代改革派的文人极度想寻找一份能够体现他们的审美理想的典范,儒家政治家们在对古代文化及艺术审美模式选择过程中,将性格(政治人格)作为一个重要的评价指标,在书法艺术领域,合乎这一指标的人必须是一个靠书法才华和教育并且有着朴素庄严的品德,并一生都要致力于维护儒家传统,并以庄严强劲的书法风格和“中正之笔”闻名于世的人。这个人就是颜真卿,因为颜真卿是儒家人格力量的体现。欧阳修对颜真卿的评价中,体现了他对稳重,平正的楷书的推崇,并认为这是颜真卿人格的体现。蔡襄将颜真卿作为道德典范,他认为颜真卿的书法是建立在人格与书法高度一致的基础上的。这样,在宋代文人的审美转型过程中,颜真卿人格与道德力量,使之在宋代儒家的政治改革中获得了统治者同等的政治权力和文化权利鹅斗争中,成为一种理想的人格标准。这一标准的确定,也是一种新的审美文化的转型完成的标记。

在蔡襄写给欧阳修的一封信中,他这样写道:

如果说一个人内在的本质可以通过外在的形式表现出来,那么书信则是最直接表现一个人的性格,品质,行为,书写及此时此刻的情感的外在形式。人们通过欣赏具有私人性质的书信及其手稿来研究书写者,因为在书信或者手稿里,最大限度地保存了书写者的各种信息。不同于纪念碑,墓志铭或者各种记事碑铭的书写载体,书信是书写者最真实最少雕琢的表现形式,所以书者可以展现自己最为真实的一面,也可以展现书者所掌握的最为个性化,最具私人性质的品质与能力。

11世纪左右的宋代,士大夫们对美的追求的空前热烈。热切期望能不断地开拓新的审美领域。他们将目光转向日常生活时,书法,绘画和词等各类艺术形式都发生根本的转型。审美日常化带来的这些变化,是我们探讨宋代艺术史的一个基本视角。其实我们应当把审美的转型看成是一个更大的文化转型中的一部分,审美转型只是这种文化转型的具体表现形式。这种转型对后世产生的影响也是深远的。北宋在艺术品鉴赏(包括书法绘画碑帖,古玩等),诗词评论,园林景观,文人书房把玩,花卉种植和填词,曲艺戏剧等诸多领域无一不体现了与传统完全不同的转变,这一转变在接下来风雨飘摇的南宋也没有被终结,使得南宋依然是艺术史的核心时期。正是由于北宋这种以文化转型为大背景的艺术转型,使得北宋文人开创的局面在中国历史上虽然一度有短暂的断层,但还是为明清士大夫在艺术和文化上的成就奠定了基础。无论如何,中华文化的文脉不但被宋代的知识阶层打通了,(在其他领域,如哲学和历史领域展现的成就也是划时代的)在审美和美的领域转型时期新的话语新的书写、新的观念所展现出的活力,的确成为整个时代最为炫目壮丽的一笔。

注释:

① [美]倪雅梅,著,杨简茹,译,祝帅校译,《中正之笔——颜真卿书法与宋代文人政治》 江苏人民出版社2018年10月第1版第2页.

② 参看严杰的《欧阳修全集》《欧阳修年谱》,124-135.

③ [美]艾朗诺著,杜斐然,刘鹏,潘玉涛,译.《美的焦虑·北宋士大夫的审美思想与追求》.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4月第一版第一章第9.

④ 朱熹.《题欧公金石录序真迹》《朱熹集》卷八二《欧阳修全集》,4214.

⑤ [美]艾朗诺著,杜斐然,刘鹏,潘玉涛,译.《北宋士大夫的审美思想与追求》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4月第1版第一章第8页.

⑥ 欧阳修.《集古录目序》《居士集》卷四二,《欧阳修全集》第599页.

⑦ 欧阳修.《后汉无名碑》《集古录跋尾》卷三,《欧阳修全集》第2141-2142.

⑧ 杨雄.《法言》《四部备要》本,卷5,36.

⑨ [美]倪雅梅,著,杨简茹,译,祝帅校,译.《中正之笔——颜真卿书法与宋代文人政治》江苏人民出版社2018年10月第1版,18.

⑩ [美]倪雅梅,著,杨简茹,译,祝帅校,译.《中正之笔——颜真卿书法与宋代文人政治》 江苏人民出版社2018年10月第1版,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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