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蕊
在普契尼的作品中,最与众不同的要数他的三联剧。虽然在国际上时有上演,但在国内仍不多见。2020年11月15日晚,由中央歌剧院精心打造的音乐会版普契尼三联剧在国家大剧院音乐厅精彩呈现。此次演出由院内众多青年演员实力担当,其中不乏舞台经验丰富的优秀新生力量。
据导演王珩介绍:“三联剧的顺序本来是《外套》《修女安杰莉卡》《贾尼·斯基基》。由于剧目本身是三个独立且没有联系的故事,也因为三联画多用于教堂,为了增加演出的完整性和艺术性,此次中央歌剧院版三联剧将《修女安杰莉卡》放在前面,使其成了三联画切入的载体,让画与戏有机地结合。”三联剧的意大利文原意就是指三幅内容相联系的绘画或木刻。于是王珩采用“一画一戏”的设计,内容对应着三个故事。
《修女安杰莉卡》讲述出身贵族的安杰莉卡因未婚生子进入修道院悔罪,七年来一直没有家里的消息,当终于出现的姨母告诉她孩子早已夭折,悲恸的安杰莉卡决定与孩子天上相会。
也许是因为作曲家在卢卡教堂担任过风琴演奏家与唱诗班教师的经历,使得普契尼这部唯一的宗教题材且只有女性角色的歌剧如行云流水。不同角色的多样唱颂表现出女声的魅力,宛转悠扬层次丰富。整部音乐在纯净、神圣的气息中衬托出主人公过着隐忍单调的生活。在音乐上,大部分曲调轻柔富有抒情性,体现出形象性的朗诵和咏叙风格。女主角充满了悲剧色彩,在表演及歌唱上需要全身心投入方能将其内心的悲苦表达得恰如其分,女高音蔡楠无论从气质还是嗓音都非常贴合,她的声音富有磁性,能很好地控制气息,对角色的掌控精准到位。尤其是在咏叹“没有妈妈”中,安杰莉卡的情感达到顶点,需要柔和清晰又富有深情的声音和音域,而蔡楠的表演感情充沛,歌声如泣如诉,催人泪下。这样的悲剧是对虚假道德的指控,当活在世上唯一的“欲望”也已湮灭,万念俱灰之下离开这充满恶意的世界,得到圣光照耀获得救赎,只是个无奈的结局。
《外套》是一部写实主义歌剧,它在三联剧中最贴合作曲家的一贯风格。其大意是驳船船主米凯莱之妻焦尔杰塔(郝菲饰演)厌倦了河上的生活,并与雇工路易吉(李怡然饰演)暗生情愫。一次幽会对暗号时船主米凯莱(赵一峦饰演)阴错阳差发现奸夫是路易吉,于是在愤怒中将两人先后杀死。
相对于《修女安杰莉卡》中的轻,普契尼则在这部剧的音乐多用强音重音表现,曲调和节奏上采用分明的粗线条,以体现市井和阴郁的主题。舞台上的色调昏暗,渲染出所要讲述故事的沉重。女高音郝菲的音色饱满具有穿透力,她台风稳健,与赵一峦和刘怡然三人的表演配合默契。在“我的梦想有所不同”中一个高音C,充分展现大号女高音的底气和音色,同时也唱出了焦尔杰塔的纠结与渴望。当故事的高潮,米凯莱发现了路易吉就是奸夫,两位男主角打斗在一起,对手戏紧张刺激,他们的表演也可圈可点。有趣的是在剧中,作者提到了《波希米亚人》这部作品,借用街头艺人之口“讲述”了一下“这就是咪咪的故事”。但相较于后者还存有些许的抒情与浪漫,《外套》展现的则是在艰难和压抑的生活中苦苦挣扎的人们。他们没有希望,只能苦中作乐。底层人物的悲苦更能打动观众的心。这部戏在三部剧中是音乐与剧本结合最简单直接的。
作为普契尼的喜剧作品,《贾尼·斯基基》的剧本是福扎诺根据但丁的《神曲》中的《地狱篇》改编而成的。讲述的是在佛罗伦萨,富商博索去世并将遗产全部捐给修道院,心有不甘的亲戚们求助于贾尼·斯基基;斯基基模仿博索的声音重新口授遗嘱,并把最贵重的磨坊和房屋留给了自己。
《賈尼·斯基基》是情节和音乐都充满戏剧性又极具趣味的故事。在前面两个有些灰暗的题材之后,观众们真的需要轻松一下。此剧中人物较多,节奏明快。中央歌剧院的青年演员们通过夸张的表演和精准的调度展现出繁而不乱、有条不紊的热闹场景。贾尼·斯基基由王艺清扮演,他身上自带戏剧男高音的特征,其表演灵活而张弛有度,将主人公的聪慧与狡猾表现得淋漓尽致。还有抒情女高音的必唱曲目咏叹调“我亲爱的爸爸”,因其唯美动听的旋律,广受大家喜爱,李晶晶的这个版本娴熟中流露真情,俏皮与可爱兼顾。女儿咏唱出的坚贞与父亲的机智及众亲戚的贪婪形成鲜明对比。故事名为喜剧实则讽刺,观众看得过瘾又开心。
每部剧的落幅定格在背景三联画里:中间的安杰莉卡身着素衣,表情悲切,这是她的最后亮相;船主米凯莱手握滴血尖刀,脸上怒气未消位于左侧;右边贾尼·斯基基身穿睡袍,双手分别托着钱袋和房屋以示胜利。达到了人在画中,画在剧中的完美融合。
在表演上导演还加了些新的“佐料”,如《修女·安杰莉卡》伊始,场灯拉下后,修女们手捧点燃的蜡烛出现在观众席的走廊,她们唱着圣母颂缓缓走上舞台。再如《贾尼·斯基基》,在正常的舞台叙述中众亲戚突然指着斯基基喊出中文的“骗——子——”“大——骗——子”,这突然的转折逗得观众大笑、获得掌声一片;最后男主角一人站在台上,用普通话与观众交流,并涉及现今流行的“美国大选”“裸婚”等词汇,让人眼前一亮。当时笑声与掌声不绝于耳,可见效果之好。
杨洋指挥着80多人的乐团倾情演绎,他本人也很愿意“接地气”,舞台上的乐队摆台开辟两条通道,演员们根据剧情需要在其中穿梭。乐队担负戏剧性布局的作用积极参加到舞台情节的发展中,增强了故事的表现力和舞台动态化。这些小小的调味,笔墨虽然不多,却有意想不到的收效,舞台模糊了边界拉近了与台下的距离,这无疑是对观众的另一种吸引。
“画”说三联剧,更重要的是重塑了普契尼笔下小人物的喜怒哀乐。中央歌剧院版普契尼三联剧让人耳目一新。在经典中添加创意,运用艺术间的相通性,既尊重了传统原著,又达到多维视听效果。“联剧”形式更易被大众接受,希望在国内舞台上这类“精练短小”的作品多被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