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流澎湃”颂彭湃

2020-03-18 03:28景作人
歌剧 2020年11期
关键词:彭湃歌剧创作

景作人

2021年是中国共產党建党100周年,这是一个特殊的日子。现今,在中国的歌剧舞台上,以党建为题材的原创歌剧层出不穷,其中有写事件的、有写人物的,还有写史实和战争的。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把巨大的精力投入到这个颇具历史意义和政治意义的节点上来,这本身是一个非常自然和正常的现象。

11月4日、5日,我在广州观看了一部歌颂中共早期领导人,中国农民运动的先驱者彭湃的原创歌剧,名为《红流澎湃》。这部歌剧在党建题材的歌剧中较为独特,它属于以人物为主线,带动并烘托人类伟大追求与伟大精神的典型剧目。

《红流澎湃》是由南方歌舞团有限公司重点推出的,作为广东省首部原创民族歌剧,已经入围“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重点扶持项目”和文化和旅游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舞台艺术精品创作工程”重点扶持作品,既是南方歌舞团全体艺术家经过数月艰苦排练而呈现出的艺术成果,又是该团为明年建党100周年而提前打造出的献礼作品。

该剧由来自上海的著名剧作家游之编剧,来自广东的著名作曲家杜鸣作曲,来自广州的导演谢晓泳执导,来自上海的青年指挥家王燕执棒。南方歌舞团全体演员演出,珠影乐团演奏。

客观地讲,以党建内容为题材来写歌剧,本身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因为这类剧作在政治上、史实上、思想高度上、人物塑造上都要求甚高,且难以运用离奇的手法制造戏剧情感和烘托戏剧高潮。而对于《红流澎湃》这部歌剧,其创作困境比起其他同类作品来说是有过之无不及的。

此次我在广州连看了两场《红流澎湃》,对它的总体印象是非常看好。看好它的原因有两点:第一,它令我出乎预料,因为我没有想到红色党建题材的作品还能够具有如此自然质朴的表现方式;第二,它的政治性与艺术性结合得十分协调,全剧既有逻辑梳理,又有情感交流,是一部以情节“感人”而不是以说教“训人”的,真正富有“剧感”的歌剧。

编剧作曲珠联璧合

看了《红流澎湃》,我对编剧及作曲的出色能力尤为钦佩,他们的这次合作,真正达到了珠联璧合的效果,二人的各负其责、相互合力,使这部很难找到艺术嫁接点的歌剧,最终取得了可信、可赞、可叹的效果。

首先说编剧。游之是一位有情调、有追求、有个性的剧作家(亦是评论家),近年来涉猎歌剧创作,创作了不少作品,取得了很大的成绩。去年我在上海观看了由她编剧的歌剧《天地神农》,那是一部神话题材的大型正歌剧。在那部歌剧中,游之展现出了丰富的历史大局观及戏剧凝练技巧,将原始神话情节与作曲家的音乐进行了很好的结合,取得了令人信服的成功。

此次创作《红流澎湃》,游之可谓更上一层楼,愈发显现出架构语言与戏剧,突出音乐表现脉络的能力,将这部以人物塑造为基础的红色题材歌剧写得有血有肉,有情有理,并以富有逻辑的情节安排与结构处理,展现出该作品的崇高精神,突出了革命性的伟大主题。

我观《红流澎湃》,认为其剧本有以下几点突出的特点。

结构逻辑性强,剧情表现顺畅。《红流澎湃》是一部具有恢宏气质的歌剧,它自始至终体现着强烈的正义感,颂扬着共产党员的革命理想与革命意志。全剧以中共早期农民运动领袖彭湃为主线,通过他广泛发展农运,举行乡村革命的事迹,展现出中国共产党反剥削、反压迫,立志推翻国民党反动统治,建立人民民主政权的伟大宗旨。

这部歌剧在戏剧结构上力求简洁,除了序幕与结尾的倒叙手法外,均采用观众极易看懂的正叙结构。人们从歌剧的情节进行中可以感受到,剧作家在创作构思时,始终把正确的逻辑性摆在首位,从而使情节的表现与戏剧矛盾的发展进入到顺畅的轨道之中。

《红流澎湃》共分二幕六场,外加序和尾声,在这个结构中,剧作家通过一系列事件的发生(彭家的欢庆场面、彭湃的辞官、下乡结交乡民、领导民运、废除契约、武装斗争等),极富说服力地树立起一个伟大革命者的形象。而观众则通过这种结构的情节展示,直接领略到彭湃这个从富家之子蜕变而成的无产阶级革命者的伟大精神世界。

人物塑造成功,形象真实生动。游之的剧本,通常在人物塑造上下的功夫很深,去年的《天地神农》中就有很多成功的范例,此次写《红流澎湃》,她在这方面做得更为精细。纵观全剧,主要人物彭湃的塑造非常成功,这个人物从童年、少年、青年直至为革命牺牲,一切的发展轨迹都显得真实质朴而又令人可信,而他的人物个性、革命意志和人性化本质,亦在这样的发展轨迹中得到了尽情体现。

《红流澎湃》将革命者彭湃塑造得栩栩如生,在歌剧中,他是一位真心实意与广大农友打成一片的革命者,又是一位将广大农友引上革命斗争之路的共产党员。他在剧中所有情节中的出现,都显现出了一种视富贵为粪土、视劳动为本色的共产主义思想品德,而这,我认为是编剧有意通过情节叙述而赋予他的个性本质,也是对歌剧中一号角色人物的一种性格概括。

《红流澎湃》中除彭湃塑造得异常成功外,其他人物亦塑造得相当合理,例如彭湃的妻子蔡素屏、彭湃的爷爷彭藩、彭湃的母亲周凤以及管家伯、田主陈宗仁等。这些人物均有各自在剧中的存在“分量”,他们与一号人物之间的搭配,看上去十分自然,而在某种程度上,这些角色则为彭湃这个革命者形象起到了很好的辅助与反衬作用。

我很欣赏游之的创作想象力,在她的笔下,蔡素屏这个人物被刻画得颇具人情味且充满大义感。她是彭湃的妻子,受丈夫的影响,头脑中满怀着革命的思想。她极富感情,与彭湃之间相爱至深,患难与共,最后为了革命事业而牺牲献身。

歌剧演出时我曾留意到,游之在写彭湃与蔡素屏的感情戏时,笔触非常细腻,情感表达十分内在,颇有夫妻与共、心心相印的感觉。歌剧中,她与彭湃的几段情感對手戏,大有外柔内刚、刚柔相济的互补互助特点,而这种炽热爱情的表达与升华,无疑是剧中非常出色的点睛之笔。

另外一些人物则塑造得很有戏剧对比性,彭家的代表彭藩、周凤、管家伯虽各有情感及思想立场,但却从点滴的表露中尽现出彭家善良的人性家风;反派人物陈宗仁、胡步清等,则从另一个侧面反衬出彭湃的坚定意志力和彻底革命性;而张妈安、田渔鼓等农友角色,同样从一种响应的角度,烘托出彭湃身上高涨的革命热情。

我个人认为,游之在全剧中没有设置一个无用的角色(不像有些角色啰唆的歌剧),歌剧中的每个人物都有着合理而必要的存在位置,他们都在剧中起到了相应的作用,这一点是剧作家角色思维方面的成功之处。

剧本“歌剧化”突出,具有隐形音乐脉络。《红流澎湃》虽是一部红色歌剧,但它与一些只重宣传,只顾形式的歌剧不一样,并非一时的应景之作。我本人看了两遍演出,真心觉得它是一部用心创作的,带有完整歌剧思维的作品。而对于编剧游之来说,创作中“歌剧化”的体现与隐形音乐脉络的存在,应该是一个异常重要且带有特殊意义的难题。

然而从演出的实际效果来看,《红流澎湃》够得上是一个完整的歌剧剧本。首先,它的剧情不复杂,戏剧发展富于逻辑,感情色彩清晰细腻,整体烘托自然流畅。从以上的这些文本特点来看,该剧明显带有着音乐表现与音乐进化的痕迹,换句话说,就是剧作家在写剧本时,有意为作曲家留下了音乐创作的隐形脉络,这一点是歌剧剧本所应具备的根本原则。

我一贯认为,一部好的歌剧,它的成功基础靠的是剧本,靠的是音乐化的文学,靠的是音乐化的戏剧。试想,如果没有一个充满音乐性和音乐隐形脉络的剧本,就是作曲家的本事再大,恐怕也只能接受无能为力的困惑现实。

而游之作为一位优秀剧作家,多年来一直与歌剧打着直接的交道(她是《歌剧》杂志主编),因此她十分熟悉歌剧、熟悉音乐、熟悉戏剧与音乐的关系,这可以说是她创作歌剧剧本的独特优势。此次写作《红流澎湃》,她与作曲家杜鸣反复研讨和磋商,虚心地吸取作曲家的各种建议,故在剧本创作上避免了许多非音乐性的话剧痕迹及其他障碍。正因为如此,人们在观看这部歌剧时,才能够感觉到剧情与音乐的发展是那样的顺畅、那样的合理、那样的水到渠成。

接下来说作曲。《红流澎湃》的作曲是著名作曲家杜鸣,近年来十分活跃,曾以舞剧《沙湾往事》《闪闪的红星》等作品蜚声乐坛,其影响非常广泛。

杜鸣写歌剧也很拿手,近年来,他的歌剧《天下黄河》《二泉》《陈家大屋》《英·雄》等相继登上舞台,在观众中产生了十分热烈的反响。《红流澎湃》是杜鸣最新创作的一部歌剧,也是他与游之的首次合作。由于这部歌剧是在新冠疫情期间创作的,故创作时间相对比较集中,而这对于作曲家来说,也许正是一个“歪打正着”的机遇。

作为歌剧评论者,我一直关注着杜鸣的歌剧创作,先后观看过他的《天下黄河》《二泉》和《英·雄》(《陈家大屋》因故未看)。我认为,杜鸣是一位有心、用心、专心的作曲家,对于歌剧创作非常执着,他希望通过自己的实践,赋予歌剧艺术一种新的内涵、新的风格和新的特征。对于这样一位有所追求的作曲家,我的内心只有崇敬、钦佩和景仰。

在我的印象中,杜鸣以往的歌剧都有一个特点,即格外突出民族化特征,音乐中民歌素材的“原旨”性很强,且在表述与表现上很直接(例如《英·雄》《二泉》),很多唱段旋律性突出,抒情歌曲化特征较为明显。

然而,杜鸣并非简单运用民歌素材来谱写歌曲化旋律的作曲家,在他的歌剧中,人们经常能够听到一些歌剧化走向的旋律,而这些歌剧化走向的旋律,始终穿插在角色人物的咏叹调及咏叙调之中,从而起到了重要的有机发展和有机衔接作用。

《红流澎湃》相对于杜鸣其他作品来说,在各方面都有了质的进步,它应该是截止到现在杜鸣写得最好的一部歌剧。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红流澎湃》非常具有歌剧特征,它写得精致、精练、精彩,有着通篇的歌剧化构思与歌剧化处理。在这部歌剧中,杜鸣继承了前几部歌剧中的民族化表现优势,延续了中国歌剧借鉴、融合的模式,达到了传承民族化,提升民族化的高度。

除此之外,杜鸣在这部歌剧中,格外注重了歌剧形式、歌剧规格、歌剧内涵的体现,恰当地借鉴了国际化的歌剧标准,使这部红色题材的民族歌剧具有了更加广阔的艺术表现空间。

我个人认为,杜鸣在这部歌剧的创作中体现出了以下几个亮点:

整体交响化构思。《红流澎湃》尽管是民族歌剧(民族音乐语言),但其整体架构却是全交响式的,剧中大量采用了带有旋律性的咏叙调及少数宣叙调,它们与民族乐风突出的咏叹调、重唱融为一体,呈现出了具有鲜明个性的歌剧化音乐,极大地烘托了歌剧的情感表现与戏剧性发展。

主导动机的贯穿。杜鸣以往写歌剧,并非经常使用主导动机(《二泉》除外),然而此次写《红流澎湃》,他却坚持使用了这一手法,且获得了非常好的效果。《红流澎湃》的主导动机在开始时的序曲中就存在,其后便隐喻出现在各段咏叹调及重唱之中,直至最后一幕的最后一场中,它才完整地出现在彭湃临终前的咏叹调中,然后便随着合唱的重复而不断地回荡。这个主导动机激动昂扬,朗朗上口。歌剧演出结束后,很多观众都是哼唱着这个旋律退场的。

一般来说,歌剧创作中采用主导动机,是一种具有积极作用的音乐手段,它在歌剧中既是一种主题发展的隐形提示,又是角色人物个性展现的特殊手法。最重要的,它还是歌剧音乐的主要行进脉络,有着机动的戏剧性起伏和游离的动力感。

杜鸣在全剧音乐中成功采用了主导动机,这是其掌握歌剧创作体裁能力的一大提升,亦是其在创作中贯穿歌剧思维的鲜明体现。我认为,一个作曲家如能在歌剧创作中认识、认清并熟练地采用这种手法,应该是其创作水平达到一定高标准的典型象征。

旋律动听个性鲜明。《红流澎湃》给人们带来的最深印象就是旋律动听,很多唱段充满深情,易听易记,十分便于观众接受(接地气)。这部歌剧的音乐写得相当精致,有着精雕细刻般的美感。如第一幕中的《薅草合唱》,音乐似快乐的乡村舞曲(广东音乐),又似调侃的幽默歌声,听来音律清新,动感翩跹,大有身临其境的自然感觉。而蔡素屏的几首咏叹调则写得非常委婉,其温柔的旋律加之凄美的个性,为角色人物帶来了楚楚动人的外柔内刚之感。

创作团队的力量

《红流澎湃》作为一部创作歌剧,它的成功不仅仅局限在编剧与作曲二人身上,严格来说,其整个创演团队就是一辆团结的战车,他们是依靠集体的力量才取得最终胜利的。

《红流澎湃》有一个朝气蓬勃的创演班子,在这个创演班子中,许多人都是各行各业中的尖子人才。其中总导演谢晓泳、戏剧导演王佳纳、总导演助理解欢、指挥王燕、舞美设计吴天、灯光设计胡耀辉、音响设计陈珞、造型设计陈平戈、视觉设计陈逸臻、合唱指导声乐指导穆红、服装设计孙玉玲等,都是了不起的能人,他们以各自所付出的努力,为这部歌剧的最后完成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在这里,我必须对他们表示发自内心的钦佩与赞扬。

南方歌舞团此次排演和推出这部歌剧,在各方面付出了极大的努力,从领导到基层演员,无不表现出了艺术上的强烈自信。一般来说,排演这样一部大歌剧,主要的角色演员要对外邀请一大批人,然南方歌舞团却仅请了毋攀和刘洺君两个特邀演员,其余角色均为本团演员担纲,这一点是非常不容易的。

毋攀和刘洺君此次不负众望,他们的表现是唱演俱佳,令人称道。毋攀彻底得到了“释放”,唱演中真正找到了自己的角色感,而刘洺君则尽显内在的情感本色与唱演潜力,整体发挥相当出色。需要特别提出的是,南方歌舞团饰演陈宗仁的王尊强,饰演周凤的黄晓婕,饰演胡步清的李遥,饰演彭藩的杨健新(广东艺术剧院副总经理),饰演管家伯的龙家强,饰演张妈安的杨力,饰演田渔鼓的吴博文,他们的整体表现令我十分惊讶,演唱水平和表演经验均非常出色与丰富。看了他们的唱演,我终于明白南方歌舞团为什么有信心、有胆量承接这样的大歌剧了。

歌剧演出中的合唱团表现也很到位,据说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星海音乐学院的在校生。这些年轻人不但要在舞台上演唱,还要在导演的要求下参与演戏,真的是很不简单。不过我想,这样一部大歌剧一旦唱演下来,学生们所获得的舞台实际经验一定是相当充实的,那绝对是一笔相当不菲的艺术财富。

担任歌剧演奏的是珠影交响乐团。对于这个乐团我了解得不多,至今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听他们演奏了。不过从这两场歌剧演出中可以感觉到,乐团的基本素质不错,人员也很年轻,应该是一个富有前途的乐团。这两场演出,他们在优秀指挥家王燕的指挥下,发挥出了高水平,其表现非常值得人们为他们鼓掌喝彩。

《红流澎湃》是我近来看到的一部优秀的歌剧,它的出现使我脑海中产生了一种思考,那就是我国的原创民族歌剧,在经过漫长、曲折、艰辛的创作之路后,终于出现了一部能够体现出艺术成熟性的作品(同时期还有一批具有艺术价值的作品),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好事。为此我希望,《红流澎湃》一定要继续修改、打磨和完善,更希望它能够担当起振兴中国民族歌剧的重任,最终成为昂首步入世界歌剧艺术高峰的时代先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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