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心打磨 独特风格

陈玉麟

上海歌剧院7月24日、25日上演于上海大剧院的歌剧《唐璜》并不是一部冷门之作，然而鉴于疫情刚刚趋于稳定，与乐迷阔别许久的舞台尚限于30%的上座率，因而这次演出也别具意义，演出票早早售罄并没有出人意料。与此同时，自《声入人心》出道的人气小生蔡程昱将加盟剧组饰演“奥塔维奥”一角的消息公布后，更是催化、加速了这一进程。

本次歌剧演出由许忠院长亲自挂帅执棒。2020年农历新年之际，他曾受澳大利亚歌剧院之邀，在当地一连演了8场《唐璜》。上海场《唐璜》开演前的近两个月中，上海歌剧院的青年演员们在国外专家的精心“云指导”下，从各方面提高自己，只待大幕拉开时的放声一刻。

不过，一部约3小时的歌剧，以近乎“零舞美”的音乐会版示人，观众视觉上是否会产生疲劳感？笔者的这一疑虑，在演出过程中渐渐消散。不得不承认，这是剧作家达·蓬特与作曲家莫扎特的共同功劳，他们俩可谓天作之合，戏剧张力与音乐融为一体，当然还有演员唱演俱佳的功力锦上添花，下文会有所提及。

如同很多歌剧的序曲一样，《唐璜》序曲也有着全剧“预告片”的功用。然而，当庄严肃穆、令人生畏的音乐流出时，似乎与它作为“喜歌剧”的定位背道而驰。这让人联想到全剧临近结尾、石像出场告诫唐璜时，音乐上的如出一辙，不禁令人胆寒。好在，序曲在不久后就变得快起来，听感也更为诙谐。这自然也是剧情大部分时间的主基调，主角唐璜为满足一己私欲，抖着小机灵，一次又一次考验着公序良俗的底线，引出一波又一波的戏剧冲突，直至最终自食恶果，令人啼笑皆非。

有谚云，表演艺术要精于“手眼身法步”的修炼。序曲结束后，由男低音余杨饰演的雷波莱罗从侧台首个出场。在略显俏皮的音乐伴奏下，他看上去一脸不高兴，又不时焦躁地大幅摆动着双臂，加之嘴里的牢骚，无不透出“唐璜的仆人不好当”的心声，原因是他一直被委以不体面又高风险的活。当然，雷波莱罗绝非愚忠、盲从的人物形象，他虽胆小、贪财又圆滑，但也有着自己的小心思。本次音乐会版歌剧中，雷波莱罗手上拿的一本簿子算得上是为数不多的道具之一，后来从他对埃尔维拉唱的“夫人，请看这名册”这段咏叹调中我们才知道，原来这个是记录唐璜寻花问柳的清单，以此希望她知难而退……雷波莱罗对唐璜了解颇深，所以他才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嗅出了凶多吉少的苗头，在力劝唐璜未果后，自己及时抽身，免遭被石像带入地狱的结局。

至此我们可以看到，“对立”似乎是这部作品的标签，序曲中音乐情绪的转换、雷波莱罗的处世法则等都是，埃尔维拉又何尝不是？她被唐璜抛弃后又奢望他回心转意，无果后，角色的扮演者王柏龄想必已参透这点，紧锁的双眉意味着心结难解，尤其在第二幕，假扮唐璜的雷波莱罗对她发动甜蜜撩人的爱情攻势时，欲拒还休后那打心底散发出的喜悦与此前的忧郁形成了鲜明的比较。

矛盾的心理也见之于采琳娜。她涉世不深，本性纯朴，所以当唐璜以贵族的身份翩翩而至时，即使婚约在身，她的内心仍掀起了不小的波澜。采琳娜的扮演者女高音熊郁菲唱腔了得，在向醋意大发的未婚夫马塞托（黄俊鹏饰）表达歉意的咏叹调“鞭打我吧”中，撒娇的情绪一览无余。在瞥见马塞托有了原谅之意后，采琳娜的兴奋之情更是溢于言表，一组组华丽的颤音唱出，台下观众也为这对恩爱的情侣共情，这就是音乐与戏剧的魅力所在。

剧中另一对情侣唐娜·安娜与奥塔维奥，则几乎见证着整个剧情的发展轨迹。从开场就遭唐璜侵犯并被弑父后，复仇的种子就在唐娜·安娜的心中埋下，间接也影响了唐娜·安娜与奥塔维奥两人的婚约。唐娜·安娜这个角色的性格有别于其他两位女性，她十分执着，柔中带刚，我们甚至可以认为，唐娜·安娜是一个带着使命的人物——只有唐璜得到应有的惩罚，她才能真正救赎自己。女高音宋倩也自始至终牢牢抓住这一“使命”，无论是唱功还是表演，都未游离于外，十分出彩。

欣闻本次演出吸引到了不少年轻的观众第一次走入剧场现场聆听歌剧，其中当然有人气小生蔡程昱登场的因素。作为剧中唯一的男高音，“95后”的他在自己的歌剧处女秀中，与职业演员的对手戏有板有眼，可谓初生牛犊劲正足。这得益于一段时间以来上海歌剧院排练时的用心，以及蔡程昱本人对歌剧事业发自内心的喜爱。而在男中音窦乾铭演出前的访谈中，我们也能一窥他对角色的理解。窦乾铭认为，唐璜虽然好色，但要始终保持贵族的气质，这也是这个角色最难把握的一点。当然，贵族特质也适用于奥塔维奥，所以，当台下的观众以“高贵”一词作为他们的标签时，就说明两位的表演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唐璜》中的角色各怀鬼胎，各自争取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剧中有不少重唱段落都铺陈着十足的戏剧张力，听来妙不可言。由于呈现的是音乐会版，与平日乐队居于乐池中的情形不同，指挥或许会无法完美顾及歌唱家。不过，本场演出的“舵手”许忠显然预计到了这一点，指挥时他时而面向观众，甚至屡屡走下指挥台以便歌手看清拍点，这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还可以适时增加互动。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解讀罢了。

印象中，很久没有在现场管弦乐团中看到羽管键琴的身影了，这次演出令人开了眼界。当艺术指导、钢琴家沈烨奏起羽管键琴为宣叙调伴奏时，我们仿佛又回到了1787年10月的布拉格（《唐璜》首演地）。那时，现代管弦乐团才刚被定型不久。

最终，唐璜付出了应有的代价，最后的六重唱发出了正义的最强音。曲终人未散，在被按下那么长时间的暂停键后，艺术行业的元气正在慢慢恢复。我们敬佩并祝福那些耐得住寂寞、好好打磨作品的艺术从业者们。时间是最好的玫瑰，战疫全胜之际，你们的舞台一定也会更为敞亮宽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