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建营
(华东师范大学 体育与健康学院,上海 200241)
学校武术成为武术界的研究热点,源于2002年十六大报告把“坚持弘扬和培育民族精神”提上日程,特别是2004年中宣部、教育部联合发文提出“体育课适量增加中国武术等内容”。然而,当国家层面需要中华武术在学校教育领域发挥作用时,学者们却发现学校武术问题重重,不仅难以对接国家需要,而且连自身的生存都难以维系。例如,武术主管部门、专家教授、基层工作者在调研和实践过程中发现,武术在中小学已名存实亡(《关于武术教育改革和发展的研究》课题组,2005),广大青少年喜欢武术却不喜欢武术课(蔡仲林等,2007),武术在校园里渐行渐远(杨凰,2009)。在这种情况下,中华武术无法承担起培育民族精神的重任。
除了各级普通学校体育课中的武术教育(简称“学校武术普及教育”)陷入困境之外,专业院校的武术教育(简称“学校武术专业教育”)也问题多多,正如武术教育工作者所言,传统武术的技术技能过度缺失(孙永武,2012),存在忽视拳种、偏视套路、弱视应用、轻视文化(武冬,2006)的弊病,致使“传统武术自生自灭”在专业院校成为一种“合法性危机”(丁丽萍等,2012)。一方面,整个武术专业教育脱离了中国武术历史发展的内在逻辑规律;另一方面,新一代武术专业工作者出现了对传统认识的“集体失忆”,进而在面对社会各界的质疑时又出现了“集体失语”,最后走上自我怀疑乃至自我否定之路(王飞,2007)。以上原因导致武术专业教育无法承担起弘扬民族文化的重任。
基于以上诸多问题,近20年来的相关研究多聚焦于“以武术培育民族精神、弘扬民族文化为出发点,如何改革学校武术”方面。围绕这个主题,专家学者们进行了大量研究,然而,并没有解决学校武术的深层次问题。在各级普通学校,中华武术依然没有得到普及;在各大专业院校,更富文化内涵的传统武术技艺依然没有一席之地。虽然由武术界名家提出的3种典型改革思想“淡化套路、突出方法、强调应用”“突出拳种、优化套路、强调应用、弘扬文化”(武冬,2006)、“强化套路、突出技击、保质求精、终身受益”(赵光圣,2012)曾先后被教育部、国家体育总局、全国学校体育联盟付诸于改革实践,但由于三者之间尚存一定矛盾,致使全国不同地区的学校武术改革实践一直处于各自为政的状态,难以取得实质性进展。另外,这3种武术教育改革思想都是针对学校武术普及教育提出的,尚缺少学校武术专业教育的改革思想,而专业教育是普及教育的师资培训中心,两者紧密相连,因此,武术专业教育也急需凝练改革思想,进行改革实践。以上现实表明,武术文化教育研究仍需继续深入,而如何深入成为问题的关键。
自党的十八大以来,建设文化强国已逐渐上升为国家战略。根据主流学界的研究,文化强国建设的首要目标是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其中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一个重要方面,具有固本培元的作用(尹汉宁,2017;张国祚,2014)。党的十九大的主题是“不忘初心、牢记使命”,这个初心和使命即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由此,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成为新时代的最高国家战略。在这种时代背景下,着眼于文化强国建设的最高目标——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立足于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研究如何解决武术教育存在的诸多问题,以学校为主阵地,建立中华优秀传统武术文化的传承体系,是武术教育研究应有的顶层设计。
着眼于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最高目标,对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可从两个层面剖析:其一是处于核心层面的文化精神,其二是整体层面围绕文化精神而展开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体系。习近平总书记曾多次强调,要从弘扬优秀传统文化中寻找精气神,这里所言的精气神正是处于核心层面的文化精神。将其具体化,即刚健自强的文化精神。刚健自强指通过自身生生不息的努力而获得的奋发向上的阳刚之气。这种刚健自强精神正凝聚着中华民族生生不息发展的精气神。而处于整体层面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体系,即中华传统文化中积极向上的内容按照一定的秩序及内部联系而组成的整体,其涉及范围涵盖文化的物质、制度、行为、精神等诸多层面。党的重要文件对此多次论述,如党的十八大提出“建设优秀传统文化传承体系,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党的十九大提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广泛弘扬”,特别是中办、国办印发的《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提出“到2025年,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体系基本形成”的总体目标。这些阐述都是指整体层面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综上,文化体系是一个大概念,包含文化精神,而文化精神则是文化体系的核心,是文化之魂,在文化体系中居于主导地位。
作为具体实践载体的中华武术,既是文化精神的载体,也是一个庞大的技术体系。首先,通过习武,可以培育中华文化的基本精神“自强不息,厚德载物”,特别是核心层面的刚健自强精神;其次,中华武术在历史发展过程中形成了诸多风格不同的拳种流派,这些内容构成了一个文化特色鲜明、价值功能多元的技术体系。具体到学校武术,其中的普及教育、专业教育分别与核心层面的文化精神和整体层面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体系对接。
学校武术普及教育的立足点是以武育人。首先,与体育课中开展的其他运动项目一样,承担着增强体质,增进健康的育人任务;其次,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载体,还承担着培育民族精神的特殊任务,具体而言,承担着培育刚健自强的民族精神,凝聚中华民族精气神的特殊育人任务。学校武术专业教育虽然也具有育人价值,但其立足点却是传承和发展,传承和发展整体层面的中华优秀传统武术文化。1)应把历史形成的以拳种为单位的传统武术技术体系以及以之为核心的武术文化,通过高层次人才传承下去,发展起来;2)培养能够传播中华优秀传统武术文化的专业人才,具体包括学校武术普及教育的专业师资、大众武术健身的社会指导员、青少年武术俱乐部的教练员、中华武术文化的对外传播者等。因此,学校武术普及教育和学校武术专业教育分别承担着不同任务。站在武术角度,前者是“对外”,其侧重点在于如何实现中华武术的社会价值,发挥其社会服务功能,着眼点在于国家民族的发展、青少年的健康成长。后者是“对内”,其侧重点在于中华武术自身的传承发展,首先是传承,然后是发展。
然而,目前学校武术专业教育和学校武术普及教育都没有承担起各自应该承担的主体任务。长期以来,学校武术专业教育的主体教学内容是高度“西化”的竞技武术套路和竞技武术散打,不仅没有承担起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武术文化的任务(至今没有一个传统武术拳种以完整技术体系的形式进入高等专业院校),而且也没有承担起培养传播中华优秀传统武术文化人才的任务。而学校武术普及教育早已发展成学校体育课中“枯燥无味”的代名词,这种武术课正是学校体育课程研究专家季浏(2018)所批评的“三无”体育课:“无运动负荷”“无战术”“无比赛”,以表现型套路为主的教学内容正是其批评的碎片化知识和技能,完全不成体系。
鉴于以上状况,学校武术教育必须改革。就具体改革思路而言,应根据国家文化发展战略,将学校武术专业教育的定位由竞技武术技术的培养基地转变为中华优秀传统武术文化的传承发展中心,建立起以拳种为单位的中华优秀传统武术文化课程体系,通过课程体系弘扬中华优秀武术文化;将学校武术普及教育的定位由增强体质,增进健康的运动项目上升为培育刚健自强的民族精神,凝聚中华民族精气神的实践途径,建立起以简单直接的对抗类技术为主体的课程体系,通过“礼仪+对抗”的模式培育刚健自强的民族精神。
学校武术教育改革的最高目标是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建设文化强国是民族复兴的一个重要支撑,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文化强国建设的一个重要方面,大力开展学校武术教育是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一个具体实践途径。其中,学校武术专业教育承担的主要任务是中华优秀传统武术文化的整体传承,所对应的国家层面的具体目标是建设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体系。要实现以上目标,必须改革现有的以竞技武术技术为主的教学内容,采用以拳种为单位的传统武术技术体系,具体改革理念是立足拳种、回归技击,形成体系、弘扬文化,在实践操作层面应在高等专业院校建立以拳种为单位的中华优秀传统武术文化课程体系,通过课程体系来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武术文化。其立足点更多的是中华武术自身的传承发展,即如何把经过千年文化传统积淀而形成的中华武术传承下去,发展起来。学校武术普及教育承担的主要任务是培育民族精神,所对应的国家层面的具体目标是培育刚健自强精神,凝聚中华民族的精气神。要实现以上目标,必须改革现有的以表现型套路为主的封闭型教学内容,具体改革理念是立足单势、强调技击、突出对抗、培育精神,在实践操作层面应紧紧围绕培育刚健自强精神的核心目标,在各级学校普及以对抗类技术为主体、以“礼仪+对抗”为模式的简约化技术体系,通过简单直接的对抗类技术来培育民族精神。其立足点更多的是社会需要,即如何根据以武育人的主体目标,实现中华武术最主要的社会价值(图1)。
图1 以文化强国建设为核心的学校武术传承体系Figure 1.The Inheritance System of School Wushu Taking Constructing Cultural Power as the Core
可以把图1中的两方面内容分别命名为中华武术整体层面的文化传承体系和核心层面的精神铸造体系,分别发挥中华武术的文化传承价值和精神教育价值。具体层面的武术技术与国家层面的文化强国建设的对应关系如图2所示。应在学校武术普及教育中,将武术的核心技法通过以对抗性练习为主的教学形式,服务于国家层面文化强国建设中的文化精神培育;在学校武术专业教育中,将传统武术拳种完整的技术体系作为主体教学内容,服务于文化强国建设中的建设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体系。
图2 武术传承体系与国家民族层面的文化传承体系的对应关系Figure 2.The Correspondence between the Inheritance System of Wushu and That of Culture at National Level
高等院校的武术专业教育是整个学校武术教育发动的核心,是推动武术发展的主力军(王飞,2007),对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武术文化至关重要。调研多所体育专业院校及师范类院校体育院系后发现,武术技术课的主体教学内容仍然是隶属于竞技武术技术体系的套路和散打,偶有传统武术拳种的点缀,也仅仅是选取了其套路形式;仅有个别院校的武术系曾开设传统武术方向,但教学内容仅仅是几个传统武术拳种的套路形式,按照传统武术拳种的完整技术体系进行教学的院校很少。而体系化的传统武术拳种集中蕴含了中国传统文化基因,所以这种教学状况不改变,中华优秀传统武术文化很难得到有序传承。因此,学校武术专业教育改革的立足点在于中华优秀传统武术文化自身的传承发展,主要任务是将博大精深的武术技术体系及由此反映的深邃文化内涵传承下去,发展起来。那么,中华优秀传统武术文化具体包含什么内容?为什么这些内容没有被学校武术专业教育纳入教学范围?应如何改革?
2.1.1 中华优秀传统武术文化值得传承的具体内容
与国外各种类型的武打技术相比,中华武术具有独树一帜的特色。1)中华武术形成了由多种具有不同侧重的技法组成的风格各异的拳种,每个拳种都形成了由核心技法向外逐层展开的技术体系。拳种的不同主要在于技术核心不同、技术侧重点不同、技术风格不同,是武术技艺精细化发展的产物,集中展现了中华民族对武打类技术的独特理解,浓缩了先人技击智慧。如果把中华武术的技术整体进行横向切割,从剖面图上可以看到由核心到外围依次展开的分层技术:处于核心层的最简单、最直接、最实用的常规攻防技法→在一定的场景中或一定的条件下才能够应用、体现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辩证思想的各类预设性技击招法→具有逆向思维特点、追求以巧斗力技击之道的特色技法→从技击术领域质变到艺术领域和健身术领域的虚拟技击技法(杨建营,2011)。这些不同层次的技法构成了武术分层技术体系,集中体现了中华武术的博大精深。2)中华武术在长期发展过程中形成了独特的发力方式。人类武打技术在长期发展过程中主要形成了两种发力方式:一是“起于根,顺于中,达于梢”的以根节为起点由下而上节节贯穿式发力方式;二是“以命门、丹田为核心向四梢发放”的以中节为起点的发力方式。第一种发力方式是包括中华武术在内的世界各种武打技术普遍具有的发力方式,第二种发力方式是中华武术独特的发力方式。与世界上其他武打技术把力量训练的重点放在肌肉力量方面所不同的是,中华武术更突出对骨骼的弹性势能训练和对由腹内气压变化而形成的膨胀力训练。所谓“一身备五弓”,正是突出强调对以脊柱的伸缩为核心的弹性势能的训练;所谓“提、托、聚、沉”,正是强调技击训练时有的技术环节需要提气,将气悬托住,有的技术环节需要将气聚集起来,气沉丹田。这两种训练方式所产生的力量与单纯地训练肌肉而获得力量有很大的区别,这正是中华武术在发力方式方面的独特之处(杨建营,2018a)。3)中华武术的精神内核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基本精神“自强不息,厚德载物”,这种文化精神与西方竞技体育所突出强调的竞争有很大区别。其中的“自强”精神更关注与以前的自己进行纵向对比,更侧重通过自身生生不息的努力而变强,而不侧重于与其他人横向比较。习武者更关注与以前的自己相比,技击水平提高了多少,技击境界提升到了什么程度,而不是把关注点放在与人竞争、勇争第一方面(杨建营,2019)。其中的“厚德”更强调通过发自内心的内在制约机制来限制习武者技术的运用,通过武德来约束自己,并由此升华,提升人生境界。“自强不息,厚德载物”的精神内核既包含了奋发图强的奋斗精神,从而促进技艺水平不断提高,技击境界不断提升,又利于人际和谐,助力和谐文化建设,是中华优秀传统武术文化的核心。
综上所述,中华武术历史形成的风格各异的拳种、独特的分层技术体系、独特的发力方式、独特的精神内核,正是典型的中华优秀传统武术文化。这些内容既展现了中华武术的博大,又展示了中华武术的精深,亟需通过学校武术专业教育传承下去,发展光大。武术专业教育应该把风格各异技术体系作为主体教学内容,实现全方位的文化传承;把独具特色的发力方式作为特色教学内容,实现特色传承;把中华武术的精神内核作为重点,实现核心层面的文化精神传承。
2.1.2 中华优秀传统武术文化的诸多方面没有纳入学校武术专业教育的原因解析
中华武术的以上诸多方面没有被纳入学校武术专业教育,既有历史原因,也有现实原因。20世纪50年代,受整个文化领域“破旧立新”思想影响,这些在封建社会形成的独树一帜的传统武术拳种被列为“旧文化”遭到破除,取而代之的是以艺术表现为价值取向的竞技武术套路(时称“新武术”)。在“文革”过程中,这种“破旧”的趋势愈演愈烈,传统武术拳种根本没有生存空间。国家体委于1983—1986年在全国范围内发动了轰轰烈烈的武术挖掘整理行动。但是,由于1988年中国体育代表团出征奥运兵败汉城,国家体委迅速把工作重点转移到竞技体育,受大环境影响,武术挖掘整理工作戛然而止,仅完成第一步挖掘工作,未展开第二步整理工作。也正因此,这些被挖掘出来的拳种没能被学校武术专业教育汲取。之后,随着武术亚运战略、奥运战略的实施,中华武术发展的重心一直定格于竞技武术,而80年代的那些挖掘成果则被束之高阁,一直封存于中国武术研究院。中华武术发展的外部环境始终没给学校武术专业教育进行改革的机会。正如课题调研过程中有专家指出,那种在特定历史时期扭曲的产物,全国上上下下艺术界、文学界都曾有过,但是,其他行业都拨乱反正了,唯独武术界例外,武术还在沿着那个错误方向往前走,武术中最朴实的东西,最能打动人的东西没有了,最能代表中国人智慧的东西,以巧斗力、威武不能屈的东西,没有表现出来。此言虽有偏激之处,但确实也指出了问题所在。
由于以上种种原因,学校武术专业教育忽视了传统武术拳种,忽视了系统的技术体系,忽视了中华武术独特的发力方式,忽视了以中国文化基本精神为内核的文化精神传承,始终没有改变“以西方文化的基本精神竞争为精神内核而形成的竞技武术技术为主体教学内容”的状况,一直参照体育系统的竞技武术设置教学内容。全国各地的学校武术专业教育都采用以竞技武术规定套路和竞技武术散打为主的教学内容,从而造成了不同地区的武术专业教学内容千篇一律,造成了中华武术发展的同质化,造成武术教育不仅失去了中国传统文化特色,而且失去了各自的地方特色。习近平总书记在谈世界文明时极力反对一种文明凌驾于其他文明之上妄图统治整个世界,提出应该让世界文明百花园群芳竞艳。与此同理,全国各大院校的学校武术专业教育也不应该都采用千人一面的竞技武术技术,而应该引入不同特色的拳种,形成中华武术百花园群芳争艳的格局。
2.1.3 学校武术专业教育改革的着力点及具体思路
针对学校武术专业教育存在的诸多问题,并对照国家层面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要求,武术界必须改变传统武术拳种只能在民间自生自灭,不能登入高等教育殿堂的现状,把继承各具地方特色的武术拳种放在学校武术专业教育改革的首位,在充分继承的前提下,再兼顾发展创新。改革的着力点应集中于以下3方面:1)主动承担起传承和发展中华优秀传统武术拳种的重任;2)从整体上继承传统武术完整的技术体系,并把传统武术拳种的独特之处发扬光大;3)把传统武术最深层的文化精神挖掘出来,从核心层面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由民国时期的培育武术师资到新中国成立后的竞技武术技术的培训基地再到中华优秀传统武术文化的传承发展中心的变化,应该是武术专业教育从过去穿过现在指向未来的发展历程。由目前的竞技武术技术体系转向拳种武术技术体系,是学校武术专业教育技术课程改革的大方向。
具体改革实践可按照立足拳种、回归技击,形成体系、弘扬文化的理念而展开(杨建营,2018b)。拳种是传统的中华武术的基本单位,是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武术文化的抓手,只有立足拳种,以拳种为单位进行教学,才等于抓住中华武术的核心,才能够传承中华武术最主要的文化内涵。技击是一切武术技术的本源,只有回归技击,从根子上入手,以技击为纲,以技击为主线,才能够弄清每个拳种内部以及不同拳种之间技术的来龙去脉,才有助于实现中华优秀传统武术拳种的体系化传承。只有改变仅仅从某些拳种中截取套路这一个片段进行教学的状况,把功法、招法、用法、实战、套路等诸多环节都纳入教学范围,才能真正形成完整的中华优秀传统武术文化的传承体系。只有把优秀传统武术拳种的完整技术体系通过高层次人才传承下去,发展起来,才能够真正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武术文化,同时,也只有把这种以直接的技击对抗为主的武术技术传承下去,才有助于弘扬处于武术文化核心层面的文化精神。因此,这种改革绝非仅仅引入传统武术拳种的套路形式,也不是将拳种直接搬进课堂,而是首先从技术本源入手,明晰不同拳种对技击不同侧重,弄清拳种中的各种技术的来龙去脉,理顺拳种技术的不同内容之间的关系,构建各拳种的技术体系,然后再形成各拳种的训练体系、理论体系,乃至最适宜的考试形式、竞赛形式、其他交流形式,从而构建起较为完整的学校武术专业教育的拳种技术体系,更好地对接国家层面提出的“到2025年,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体系基本形成”的总体目标。当然,传统的中华武术有上百个拳种,把这么多拳种都纳入专业教育是不可能的。这就需要优选拳种,选择那些技术体系完善、文化特色明显、具有一定社会影响力、更适于学校教学的拳种。同时,各大专业院校的教学内容也不必千篇一律,不同地区的院校完全可选择独具地方特色的拳种,这样才能避免武术文化发展的同质化,保证中华武术百花园群芳争艳的格局,从而多样化地传承中华武术文化。
调研过程中发现,开设传统武术方向的体育院校仅仅教授套路形式。这种教学方式势必破坏其完整技术结构,给学生造成套路就是传统武术拳种之全部的片面认识。为改变这种状况,以专家访谈过程中古典武艺名家张建军对通备拳系中劈挂拳的解析为例,阐释传统武术拳种的体系化教学。
最初的劈挂拳是一类技术,属于古典长拳类,所追求的是一种空阔浩荡、闪兼腾挪的劲道。经过长期发展,劈挂拳形成了由大架子、十二趟(蹚)子手、劈挂拳套路3个层次内容构成的技术体系。大架子是综合技法的慢练形式,是重要的辅助性练习内容,主要为劈挂拳劲力形成夯实基础,属于功法范畴。十二趟子手属于核心招法范畴,是用于技击格斗的实用技法,十二趟子手包括单劈手、招风手、开门炮、双撞掌、抄捶(哨捶)、大跨步、缠额手(掌)、操手起脚、戳指掌、倒发乌雷、穿林掌、青龙手12个单势,其中前3个是最核心的技术。劈挂拳套路则是将核心招法、非核心招法以及一些辅助练习方法串接而成的程式化练习形式,是对技击招法的艺术表达,可用于身体素质练习以及外场展示,具体包括一路劈挂、二路青龙、三路飞虎3个套路。
在设计武术专修课的拳种教学时,应该把劈挂拳的整个技术体系作为教学内容。如果把教学过程划分为4个单元,一般应把大架子这种最重要的辅助练习形式贯穿于各个教学单元的始终。同时,前两个单元主要按照单势练习→喂招练习→实战练习的顺序进行十二趟子手教学,其中的单势教学按照定步→活步、拗步→顺步、大步、小步的顺序进阶;后两个单元逐渐过渡到组合技法教学、战术实践,每节课安排十二趟子手的单人练习、喂招练习、实战练习,并开始进入以套路为主的教学阶段,进行劈挂拳的3个套路教学。整体教学内容及教学进度安排见图3。
图3 劈挂拳教学的教学内容及教学进度安排示例Figure 3.The Example of How to Arrange Teaching Content and Teaching Progress of Pigua-quan
具体而言,第一单元从十二趟子手中取1~2个单势,如取单劈手、开门炮,以此为核心,辅之以相关的基本功和其他辅助性单势(戳指掌、穿林掌、缠额手等),同时,从原地技术开始,配合大架子前半套技术教学。通过这些内容,既利于学生找到劈挂拳的发力习惯,也利于学生掌握劈挂拳的基本技术、基本动作,还可加深学生对动作的体会和理解,从而为学生系统掌握劈挂拳技术体系打下坚实基础。第二单元进行双撞掌、招风手、抄捶、倒发五雷等十二趟子手中的其他进攻型单势教学,以之为核心,形成有一定的力量、速度、移动基础的劈挂拳基本功力,并完成大架子技术的教学。在这个单元应增加单势技法的基本对抗,让学生知道技术怎么用,还要增加连接技术,如“乌龙盘打+双撞掌,戳指掌+缠额手”等,为连续组合和套路练习夯实基础。第三单元重点进行由十二趟子手的单势组成的组合技法教学,并渗透战术观念,同时,完成劈挂拳一路套路教学。第四单元深化和熟练掌握十二趟子手,在这个基础上突出不同个体对某1~2个技术的使用,即所谓的绝招训练,能够在十二趟子手中找到最适合自己的1~2个技术进行强化训练。同时,完成劈挂二路、三路套路的教学。最终完成劈挂拳的大架子、十二趟子手、套路这3项相互关联内容的系统传承,使学生对劈挂拳形成一个整体认识。
以上教学内容的设计是着眼于拳种的整个技术体系而进行的体系化教学,完全改变了之前仅仅进行作为传统武术拳种一个片段的套路形式教学的状况。只有通过这样的教学设计,才能把中华优秀传统武术拳种的完整技术体系传承下去,发展起来,从而有效对接国家层面的文化发展战略,助力于民族复兴的伟业。
3.1.1 学校武术普及教育的定位辨析
不同于武术专业教育改革主要将关注点放在中华武术自身的传承发展方面,学校武术普及教育更关注于如何实现中华武术最主要的社会价值,更好地服务于国家民族的发展和当代青少年的成长。各级普通学校在体育课中开设篮球、足球、田径、体操等运动项目是为了通过这些运动项目增强体质,增进健康,实现以体育人的目的。同理,在体育课中开展武术教学,也是为了充分发挥武术的育人功能,通过武术来强健身体。当然,武术的特殊性使然,人们更突出强调其培育民族精神的特殊育人价值,特别是通过这种身体直接对抗性的技术更利于培育刚健自强的民族精神。故此,在各级普通学校的体育课中增设武术项目的主要目的不是传承武术,而是以武育人。通过武术培育刚健自强精神,实现以武育人,才是学校武术普及教育的准确定位,这也是与学校武术专业教育的最大不同之处。
当然,以武育人和传承武术是同时存在的,这里所讨论的问题是把哪个摆在第一位、把哪个作为设计教学内容的出发点。只有把以武育人摆在第一位,把以武育人作为教学内容取舍的出发点,才能更利于实现武术最主要的社会价值。同时,在以以武育人为出发点设计教学内容时,不仅传承部分武术技艺,更重要的是传承了武术精神,以武术为载体传承中国文化的基本精神,特别是其中的刚健自强精神,这恰恰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亟需的精神支撑,也是当代青少年极其缺乏的精神气质,因此,传承武术精神与以武育人又是一致的。
自2002年始,学校武术普及教育的改革已经推进了近20年,之所以收效甚微,原因在于没有弄清改革的立足点是武术的自身传承还是以武育人。一些研究往往过多地考虑武术的自身传承,实际上混淆了专业教育和普及教育,试图让学校武术普及教育来承担学校武术专业教育应该承担的任务,从而顾此失彼,在很大程度上冲淡或影响了学校武术普及教育本应该发挥的社会服务作用。
3.1.2 学校武术普及教育现行教学内容存在的问题及原因探析
考察高校公体课的武术教学,目前普遍采用初级长拳、简化太极拳,各级中小学则采用与之一脉相承的更简单的武术套路,如五步拳、少年拳、形神拳等。2019年上海市开始规划在体育中考中增设武术项目,但考试内容却是少年连环拳,该套路也是与内容一脉相承的技术。这类以突出艺术表现力和健身养生性为主的教学内容存在的最严重的问题是不具备培育中华民族发展急需的刚健自强民族精神的价值,与对学校武术的定位完全不匹配。因为20世纪50年代创编这类武术套路时,整个文化大环境是“破旧立新”。作为批判和改造的对象,武术发展必须推倒重来,首先破除了民国时期国术馆开展的武术内容,其次根据国家层面对武术的新定位——锻炼身体的实用价值和树立优美的形象(社论,1953),创编了与之对应的简化太极拳、初级、乙组、甲组长拳、刀、剑、棍、枪等22种新编拳术和器械套路(林伯源,1994),其中的简化太极拳、初级长拳、初级器械后来被广泛应用于各级普通学校的体育课。这些教学内容以及后来创编的与之一脉相承的套路一直延续至今。也就是说,这类武术套路是与锻炼身体的实用价值和树立优美的形象相匹配的教学内容,而不是与培育刚健自强的民族精神相匹配的教学内容。
21世纪初,面对文弱之风盛行的现状,面对世界范围各种思想文化的相互激荡,国家层面把培育民族精神提上日程,如党的十六大报告提出,必须把弘扬和培育民族精神作为文化建设极为重要的任务,纳入国民教育全过程。在这种背景下,学校武术又受到关注。然而,长期以来学校武术所采用的这种表演型的武术套路和缓慢柔和型的养生套路与弘扬和培育民族精神的目标不匹配,所以改革教学内容势在必行。虽然自2002年起学校武术改革就拉开了序幕,整个改革过程轰轰烈烈,研究势头红红火火,但因不同专家思想认识的分歧以及既得利益者的阻挠,改革过程举步维艰,根本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至今绝大多数学校仍然采用完全不匹配的陈旧教学内容。
这类教学内容除了与培育民族精神的目标完全不匹配之外,还存在以下诸多问题:1)与学生对武术的认识形成错位(一般人认为武术是用来防身自卫的,而习练这类武术之后完全不具备防身自卫的能力),从而被抛弃;2)属于封闭性运动,不易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从而导致青少年不喜欢;3)动作太复杂,简化不当,难学难练,不符合各级普通学校的具体实际;4)技术上没有明显的目标定位,致使学习者缺乏明显的目的性,难以体验成功的喜悦(杨建英等,2017)。正因为这些问题,武术课成了枯燥无味的代名词,学生上课和考试时只是比画动作,难以表现武术特有的精气神,根本无法树立优美形象,也不利于锻炼身体,更无法培育精神。因此,不彻底改革这种问题百出的教学内容,学校武术不可能有出路。
3.1.3 学校武术普及教育的改革方向探索
学校武术普及教育的教学内容选取首先应该与以武育人的定位相匹配,在广博的武术技术中选取最有利于培育刚健自强精神的教学内容。同时,教学内容的确立也必须兼顾解决以上多方面问题,将其由枯燥无味转变为兴趣盎然。具体而言,这种改革既可以以史为鉴,也可以以邻为鉴,还可以通过实践探索进行验证。
3.1.3.1 纵向寻绎
回顾历史,民国时期的武术教学内容绝非如此。20世纪前期之所以把武术纳入学校教育,主要因为当时文化固化、柔静化,“武”化教育严重缺失,“文”化和“武”化失衡,导致整个中华民族缺乏应有的生机活力。当时大力开展武术教育的初衷即拯救文化,以武术激发民族精神,因此,采用了以对抗类技术为主的教学内容。特别是由张之江发起成立的中央国术馆,更是特别强调通过对抗类武术激发民族精神。只是在20世纪中叶特殊的文化环境下,受锻炼身体、树立优美形象的改革方向指引,武术发展走了一段弯路。对比20世纪初和21世纪初的状况,可得出以下结论:学校武术发展必将经过一个否定之否定的发展过程,其目标定位从最初的拯救文化、激发精神,经过锻炼身体、树立优美形象的曲折之后,再回归到培育精神的正路,这种回归不是简单地循环往复,而应该实现从最初的实用技术到现在的精神教育途径的跨越。
3.1.3.2 横向对比
考察近邻日本、韩国在学校开展的武道教育,无论剑道、柔道,还是跆拳道,都以更利于激发民族精神的两两对抗形式为主,而这种运动形式确实更适合活泼好动的青少年。将其成功经验进行归纳,主要有3方面值得借鉴:1)以简单实用的对抗类技术为主设置教学内容;2)不同武道项目并行开展,相互独立地发挥作用(日本有的学校以剑道为主,有的以柔道为主,韩国以跆拳道为主);3)充分挖掘武打类技术的精神教育价值,既不是定位于强身健体,也不是定位于防身自卫,而是定位于更高层面的培育精神。这对我国学校武术教育改革有3点启示:1)学校武术的教学内容应该以两两对抗为主,而非个人演练为主;2)每个武术拳种都可以提炼出几个可直接用于对抗的简单组合,在广大青少年中进行大面积推广普及;3)应该将改革的立意确立为更高层面的培育精神、涵养道德,而非仅仅是技术层面的防身自卫、强身健体。
3.1.3.3 躬行实践
除了理论层面的纵向寻绎和横向对比之外,课题负责人自2003年—2012年展开了历时10年的普通高校武术选项课教学内容改革,最终形成了以两拳、三腿、三摔法为技术教学内容,以步法练习(包括摸点、踩脚)、条件对抗、半对抗、自由对抗为主要教学环节的教学模式。对改革实践进行总结归纳,也得出了几近相同的结论:1)武术套路不宜作为各级普通学校的主要教学内容;2)教学内容宜采用简单直接的技术,教学形式应将开放型的两两对抗常态化(杨建营等,2015)。通过以对抗性练习为主的教学,可以培养学生机智灵敏、快速灵活、防身自卫等多方面能力,特别是能够培育勇于拼搏、敢于面对、迎难而上的刚健自强精神,这与学生通过武术套路课而获得的仅能够比画动作、培养的主要能力短时记忆能力相比,教学效果具有天壤之别。
3.1.4 学校武术普及教育的具体改革理念提炼
学校武术普及教育应定位于培育精神,选取以文化精神引领、紧紧立足于武术的本质属性技击而展开的对抗类技术。具体改革理念是立足单势、强调技击,突出对抗、培育精神(杨建营,2016)。立足单势即以单个技击动作为立足点,而非以成套的动作为立足点。单个动作既易学易练,又便于直接用于技击对抗,因此是学校武术普及教育教学内容的最佳选择。强调技击即强调单个动作的技击对抗。也就是说,这里的单势是指能够直接应用于技击对抗的单个动作,而非从表现型的套路中拆出来的单个动作。突出对抗即整个课堂练习应以两两对抗为主,而非个人单练为主。即使偶尔进行单势单练,也是紧紧围绕对抗而展开,完全服务于对抗。培育精神即整个教学内容设计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是培育刚健自强的民族精神。只有这种突出对抗、强调技击的教学过程才更有利于培育敢于面对、迎难而上的精神,学生有了技击能力的自信之后,才具有临危不惧、临难不苟的魄力,才能表现出由内而外的精气神。根据以上改革理念,可建立起以简单直接的对抗类技术为主体教学内容的课程体系,通过“礼仪+对抗”的模式培育广大青少年刚健自强的民族精神。
以立足单势、强调技击,突出对抗、培育精神为改革理念,课题组选取了传统武术拳种中具有代表性的太极拳和八极拳为实验对象,分别从中精选了几个典型的单势进行了教学实验,教学效果良好。
太极拳教学内容源自天龙太极。在课题负责人向太极名家徐亚奎多次学习求教、体验技术基础上,形成了以基础性的起势、搭手和最典型的如封似闭、海底针、白鹤亮翅、野马分鬃4个单势为教学内容,以“单势→喂招→推手”为教学程序,以推手实战对抗为主要考试形式,并辅之以喂招、套路演练的课程模式。其中,起势、搭手用于练习定根、拔根,是实现太极拳技击的必备基础,如封似闭是向前发放的技术,海底针是向后下方挂按的技术,白鹤亮翅是左右方向偏转的技术,野马分鬃是左右方向拧转的技术。应该说,这4个单势涵盖了前后左右几个方向,很有代表性。
以如封似闭的教学为例,可按照6个循序渐进的步骤教学:1)整体技术的喂招示范,并解析技术;2)两两配对的拔根练习,重点让学生学会在对方完全不反抗的前提下运用抽丝劲将其脚跟拔起;3)两两配对的发放练习,重点让学生体验以骨盆滚动为力源的发放技术;4)将以上两个步骤合而为一,进行完整练习;5)逐渐增加难度,在对方适当反抗的情况下运用技术,最终过渡到在相对自由的条件下运用技术;6)单人单势练习,首先柔和缓慢地练习技术,采用弓步,然后增加发力,采用活步、跟步。待完成如封似闭、海底针、白鹤亮翅、野马分鬃4个单势教学之后,可让学生充分发挥个人想象力,将其串联成一个小套路。
考试内容分3项:期中的喂招、后半程的推手实战、期末的套路演练。喂招考试采用一方本能地前推,另一方运用技术的形式,即考查最理想状态下对技术的运用能力。推手实战可采用定步推手或1×3 m2的小场地推手,初级阶段不宜采用圆形大场地。套路考试主要考查呼吸带着核心部位动,核心部位带着四肢动的整体协调能力,以及从技击及健身角度的技术规范性。
以上形成了以开放型对抗练习为主,封闭型的个人单练为辅的课堂教学模式。这种教学既在很大程度上激发了学生的学习兴趣,培养了学生一定条件下的攻防能力,也让学生深刻体会了传统文化的以柔克刚、整体合一、化发一体思想,并在对抗过程中培育了学生迎难而上、勇于拼搏的精神。因此,相对以前以太极拳套路单练为主的教学模式,是比较成功的。
八极拳课程的教学内容由课题组成员八极拳名家刘连俊设计而成,从中选取了既技击实战效果显著,又十分典型的两仪顶、提拦顶、攉打顶肘、抽别子、挎打等几个单势组合技法。先对课题组成员进行技术培训(杨建英等,2015),然后由课题组成员分别进行教学改革实验。在教学过程中,也遵循了从单势技术入手,进而双人喂招练习,最后过渡到实战练习的教学模式。在课程后半程将5个组合串联成了一个小套路,即由两仪顶开始,接抽别子,然后回身攉打顶肘,再折回去挎打,最后回身提拦顶收势。这样既体现了以简单、直接、对抗为特点的改革思路,也展现了八极拳的精华,还集中了武术拳种的全息影像,应该说是一门比较成功的武术课。其中虽然包括套路教学,但仅仅是辅助环节,绝非主体。这个辅助性的套路教学环节除了有助于记忆和传承技术之外,还可以集体练习,从而弥补了个体对抗无法培养集体凝聚力的不足。
通过以上教学改革实验可得到如下启示:武术课应采用结构化的教学内容而非片段化的教学内容,结构化的教学内容不仅包括单练(单势、套路),还包括对打(两两喂招、相对自由的对抗性练习),不仅培养学生的个人技术能力,还培养学生在对抗过程中对节奏距离的控制能力,以及限制对方技术发挥的能力,重点是技术运用能力(徐亚奎等,2018)。这种思路与学校体育课程研究专家季浏所提倡的结构化教学模式一致。他提出体育课必须改变教师统一指挥下的学生统一操练的单一方式,改变一堂课只教一个运动项目的单个运动技术的状况,改变体育课上无对抗练习和教学比赛的现象,建议让学生尽早体验完整的运动,不断提高完整运动的水平(季浏,2018)。在课时量有限的情况下,武术课可以精简技术,既可以精简拳腿技法、摔拿技法中的不常用技术,也可以去除某一类或几类技法,但绝不能破坏从单势到实战的整体技术结构。
理论和实践都一再证明,按照立足单势、强调技击,突出对抗、培育精神的改革思想展开的武术课教学,既利于培养能力,也利于培育精神,还利于激发兴趣,并利于学生对武术运动形成完整的概念,因此,是成功的武术课教学模式。
着眼于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的最高目标,可以把作为其重要支撑的“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具体细化为核心层面的文化精神、整体层面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体系。具体到学校武术,其普及教育、专业教育正分别与核心层面的文化精神和整体层面的传承体系对接。学校武术普及教育的立足点是以武育人,承担着培育刚健自强的民族精神,凝聚中华民族精气神的特殊育人任务;学校武术专业教育的立足点是武术自身的传承发展,承担着传承发展整体层面的中华优秀传统武术文化的重任。
当前学校武术的教学内容不仅与以上定位不匹配,而且还存在诸多问题。学校武术专业教育主要存在以下问题:1)没有主动承担起传承发展优秀传统武术拳种的重任;2)没有从整体上继承传统武术完整的技术体系,没有把传统武术拳种的独特之处发扬光大;3)没有把传统武术最深层的文化精神挖掘出来,没有起到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作用。学校武术普及教育主要存在以下问题:1)与学生对武术的认识形成错位,从而被抛弃;2)属于封闭性运动,不易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从而导致青少年不喜欢;3)动作太复杂,简化不当,难学难练,不符合各级普通学校的具体实际;4)技术上没有明显的目标定位,致使学习者缺乏明显的目的性,难以体验成功的喜悦;5)不具备培育中华民族发展急需的刚健自强精神的价值,致使无法实现其特殊的育人价值。鉴于这种状况,必须改革现行的学校武术教学内容。
学校武术专业教育改革的核心任务是建立中华优秀传统武术技艺的传承体系。其教学内容应由目前更多地以西方体育精神为内核的竞技武术技术转向以中国传统文化基本精神为内核的拳种武术技术,形成以不同特色的拳种为单位的中华优秀传统武术传承体系,这是今后武术专业教育改革的大方向。建议按照立足拳种、回归技击,形成体系、弘扬文化的理念而展开具体改革实践。学校武术普及教育改革的核心任务是紧紧围绕培育刚健自强精神的目标构建起简约化的技术体系。通过纵向寻绎历史,横向对比近邻,并总结教学改革实践,得出:学校武术普及教育应定位于培育精神,选取以文化精神引领、紧紧立足于武术的本质属性技击而展开的对抗类技术作为教学内容,这与国家层面通过传统文化凝聚中华民族精气神的要求相对接。建议按照立足单势、强调技击、突出对抗、培育精神的理念展开具体改革实践。
学校武术改革是一个涉及国家层面、职能部门层面、学者研究层面、学校管理层面、教师教学层面、学生学习层面等多方协同互动的系统工程。本研究仅仅着眼于国家层面的实际需要以及广大学生的具体实际,从学者研究层面解析了学校武术应有的传承发展体系。至于具体实施,还需要相关职能部门的宏观规划、学校管理层的具体实施以及广大武术教师的身体力行。只有多方位联动,才能真正完成学校武术改革这个系统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