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剑敏,陈旭婷
(浙江工商大学 人文与传播学院,浙江 杭州 310028)
1975年5月,丁玲与丈夫陈明被一同分配到山西长治地区的嶂头村,在这里度过了三年监督改造的农村生活。1978年7月16日,丁玲得到通知,摘掉了自1957年起戴上的右派分子的帽子。平反伊始,丁玲便开始考虑自己复出之际的亮相作品,而她最终选定的便是一篇早已写出却一直没有发表出来的作品《杜晚香》。“丁玲这时很乐观,开始考虑复出时,拿什么作品作为奉献给广大读者的见面礼,她选定了《杜晚香》”[1]598。
《杜晚香》发表于1979年第7期的《人民文学》,被丁玲视为自己的复出作。这部作品并不是丁玲复出之后新创作的。作品最早写于1965年,当时丁玲还在北大荒的宝泉岭农场,这也是丁玲自被划为右派后写出的第一部作品,作品完成后未及面世,便因运动骤起而只能束之高阁了。1978年7月,在获知平反后,丁玲将这篇作品找了出来并进行了修改,总计两万余字。同年底,经上级批准,丁玲回到北京治病。回到北京后,丁玲先是将《杜晚香》投给了《人民日报》,但《人民日报》的编辑认为这篇作品篇幅太长,不宜在报纸上发表,希望能进行压缩,丁玲不同意,便把稿子拿了回来转投给了《人民文学》。《人民文学》编辑看后,同意刊登,但希望修改,删去一些文字,丁玲不愿意,便又拿了回来。这时,《十月》编辑部的苏予和刘心武向丁玲约稿,丁玲便把《杜晚香》的稿子交给了他们。刘心武在当晚给丁玲的信中写道 :“杜晚香这个形象‘是从无垠的干旱的高塬上挤出来、冒出来的一棵小草,是在风沙里傲然生长出来的一枝红杏。’当前的中国,实在需要更多的默默无语、扎实苦干的杜晚香;我们的文学画廊中,也实在需要增添杜晚香这样的形象!”[1]631随后便通知丁玲准备在1979年第3期的《十月》上发表这部作品。但《杜晚香》最终没有发表在《十月》,而是发在了《人民文学》上,发在《十月》上的是《牛棚小品》。其中缘由,刘心武后来回忆说,正值小说即将刊出的一天,中国作家协会的负责人葛洛来找他,“不及进屋就问我:‘丁玲的《杜晚香》在你手里吗?’我说:‘我已经编发了。稿件现在在编辑部。’他气喘吁吁地说:‘那就快领我们去你们编辑部’。”[2]这时刘心武从葛洛处得知,中央通知作协决定给丁玲平反,要求作协必须立即安排丁玲复出事宜,并以最快的速度在《人民文学》上刊登丁玲的作品。中央有关方面已通知编辑部,丁玲落实政策的第一部作品最好是在《人民文学》上发表。到了编辑部,人民文学出版社的严文井正赶到,也是得到中央要为丁玲平反的通知,出版社要赶着编丁玲的书,书里要收入《杜晚香》。正是在这一背景下,《杜晚香》最终还是在《人民文学》上刊出,成为丁玲复出文坛的标志性作品。丁玲为向《十月》杂志及刘心武表达歉意,特意将自己于1979年1月在友谊医院的病床上写出的记述自己和陈明在宝泉岭农场被关“牛棚”的往事及经历的作品《牛棚小品》交给了《十月》编辑部。
从内容上来看,《杜晚香》写一个上进的乡村女性的成长史,写她在平凡的岗位上做出的不平凡的业绩。杜晚香是西北高塬上一个村庄里的农家女孩,13岁那年嫁到邻村李姓家做媳妇,17岁时,丈夫李桂参军去了抗美援朝前线,后来,杜晚香在来到家乡的土改复查工作队的带动下迅速成长,成了村里的妇女主任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58年,杜晚香追随丈夫来到了北大荒农场,迅速地投入了北大荒火热的劳动生活中,并成为一名劳动标兵。小说注重写杜晚香的成长史,着重表现一个新中国的乡村女性如何在党的教育和培养下成长为一个理想的社会主义的新人。正如杜晚香在被评为标兵后的发言中所讲:“我是一个普通人,做着人人都做的平凡的事。我能懂得一点道理,我能有今天,都是因为你们,辛勤劳动的同志们和有理想的人们启发我,鼓励我。我们全体又都受到党的教育和党的培养。我只希望永远在党的领导下,实事求是,老老实实按党的要求,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生。”[3]丁玲在这里借杜晚香之口,表达了自己对党的感激之情,表达了自己对北大荒及北大荒人的感激之情。 一个读者在读了《杜晚香》后给丁玲写信道:“虽然前段时间报纸上出现过你的名字,给你平了反,但在我心中却没有给你平反。这次,我以中国青年公民的身份来彻底给你平反,从心眼里摘掉‘右派’帽子!”[1]632
《杜晚香》的写作前后历经十余年,这是丁玲被划为右派后写出的第一部作品,也是丁玲平反后在《人民文学》上的亮相之作,在丁玲的心目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丁玲之所以如此看重和喜爱这部作品有着多方面的原因:首先,作品描写的是北大荒农场的生活,而丁玲与自己的丈夫陈明从1958年至1975年就是在北大荒的汤原农场和宝泉岭农场生活、劳动,对这块土地有着深厚的感情,丁玲将复出之后的第一部作品献给北大荒,也是对自己这段生活的追忆;其次,丁玲十分喜爱作品中的女主人公杜晚香,是因为自己与这个人物有着很深的情感,正如丁玲自己所说:“我写杜晚香对北大荒的感情,实际也是我自己的感情,也是北大荒人共有的感情。尽管我写得不够,但如果我自己没有这样的感情,我是写不出杜晚香的。”[4]杜晚香的原型是北大荒宝泉灵农场第七生产队一个名叫邓婉荣的女标兵。1964年,丁玲从汤泉农场调到宝泉灵农场后在工会工作,负责组织职工家属学习,邓婉荣当时从生产队调到场部工会任女工干事,场长让丁玲帮邓婉荣学习文化,俩人由此结识,并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所以,丁玲写《杜晚香》也是对自己在人生低谷时收获的一份美好友谊的纪念;最后,作品中的杜晚香身上其实也包含了丁玲自己的身影。作品中写杜晚香是从西北高塬来到的北大荒,这恐怕不是随意的安排,而是有意为之,丁玲当年在延安的西北战地服务团时,有一段时间就在西北高塬活动,所以说,杜晚香的身上带着丁玲对往昔岁月的珍贵记忆。这样来看,丁玲珍视《杜晚香》也便自然而然了。《杜晚香》于1979年第7期《人民文学》上发表后,丁玲特地将这期《人民文学》分别寄给了邓颖超、康克清以及宝泉岭农场的场长高大钧、小说中杜晚香的原型邓婉荣,以此向关心她的人宣告:“我又回到了文坛。”
《杜晚香》虽然被丁玲视为自己的复出作,但从发表时间上来看,散文《牛棚小品》才称得上是丁玲真正意义上的复出作。这篇作品发表于1979年第3期的《十月》,而且这也是丁玲平反后创作的第一部全新的作品,同时也是一篇与新时期初期文学思潮契合度最高的作品,有其特殊的意义。
《牛棚小品》是丁玲以纪实的手法写自己与丈夫陈明于“文革”初期在北大荒宝泉岭农场被关在牛棚的一段经历,这也是丁玲复出后第一次对自己被划为右派后遭遇的叙述。所以,谈《牛棚小品》这部作品,有必要对丁玲在反右运动后的经历作一下回顾。在1957年的反右运动中,丁玲与在北京电影制片厂工作的丈夫陈明均被划为右派。1958年2月,已被划为右派的陈明被下放到黑龙江密山进行监督劳动。那时,时任农垦部部长的王震在黑龙江搞农垦事业。陈明曾说起,早在50年代中期,他和丁玲就对关于北大荒农垦劳动的报道有过关注,而且很向往那里的生活:“50年代中期,北京青年杨华带领一支青年垦荒队,到了北大荒,参加农业劳动,团中央书记胡耀邦亲自给他们授旗。这件事当时登了报,也引起了我们去北大荒的兴趣。我们还在《人民画报》上看到过介绍黑龙江新兴的林业城市伊春的一组照片,我和丁玲都十分向往,希望能有机会去那里看看”[5]。陈明到北大荒见到王震后便向王震提出了丁玲也想到北大荒的想法,王震当即表示欢迎。这样,1958年6月,丁玲也来到了黑龙江密山。王震将丁玲和陈明一同安排到了汤原农场。在汤原农场工作一年后,又是在王震安排下,丁玲夫妇被调整为文化教员,负责搞扫盲工作,陈明做生产二队文化教员,负责组织群众文化活动。1963年国庆节前夕,丁玲因身体原因请假去北京看病,住在中国作协招待所,见到了严文井、周扬,周扬了解到丁玲在北大荒的情况后同意丁玲调回北京。在等调令过程中,丁玲参观了农垦局的五大农场。在这次活动中,应853农场领导的邀请,丁玲与陈明写信给中国作家协会,请求缓调,后又写信给王震,表示愿意留在北大荒。这样,在1964年底,经王震的安排,丁玲与陈明调到了高大钧任场长的宝泉岭农场,主要是负责组织职工家属的学习。可以说一直到“文革”爆发,丁玲与陈明在黑龙江农场的生活还是可以的,生活上受到了诸多照顾,这也使得丁玲与北大荒结下了深厚的情谊,离开后还念念不忘,平反后还专程回到北大荒探望。1968年夏,丁玲在宝泉岭被单独关押在“牛棚”长达10个月,1969年5月从“牛棚”出来后又被押解到21队,在群众管制下进行劳动,扫厕所、掏粪水、下大田割麦,对六十多岁的老人来说实属不易,这是丁玲在北大荒时最为艰难的时光,而《牛棚小品》正是对这段最为艰难时光的经历的叙述。
《牛棚小品》包括《窗后》《书简》《别离》三章。丁玲在作品中以小说的笔法记下自己被关牛棚的经历,也写与丈夫陈明之间的真挚情感,重点写被革命小将们关押失去自由后对丈夫的思念,也有和丈夫短暂相见后的欢欣与安慰。其中《窗后》是写自己在被关押的屋里透过窗子与丈夫无声而短暂的交流,以及这种交流在这艰辛困顿时刻带给自己的莫大的安慰与鼓舞。《书简》则是写被关押在牛棚期间,丈夫陈明如何冒着生命危险,把一些鼓励自己的话写在碎纸片上或火柴盒上,并想尽一切办法避开看押者的视线,将这些小纸片抛送给自己。正是通过这些细节的叙述,作品将一对遭受政治磨难的夫妻之间那种相濡以沫的真挚的情感书写了出来。“这些短短的书简,可以集成一个小册子,一本小书。我把它扎成小卷,珍藏在我的胸间。它将伴着我走遍人间,走尽我的一生”[6]。而《别离》是写自己被从牛棚转移关押前与丈夫的一次短暂的见面,匆匆一面,前程未卜,但丈夫的关爱、安慰与坚毅,成为她从容面对困境的最大的精神动力。上述《牛棚小品》这三章,后成为丁玲晚年所写的回忆录《风雪人间》的一部分。
《牛棚小品》发表后产生了较大的反响,也成为当时伤痕文学思潮里一篇重要的作品。平心而论,与《杜晚香》相比,《牛棚小品》更契合新时期初期的文学思潮,但丁玲本人却一再声明自己更看重的是《杜晚香》而不是《牛棚小品》。1982年3月,《牛棚小品》获得了《十月》文学奖,在颁奖礼的致辞中丁玲特意强调:“现在《十月》还给了奖。难道真的我个人不了解我自己的作品吗?不过,昨天,今天,我反复思量,我以为我还是应该坚持写《杜晚香》,而不是写《牛棚小品》。自然,这里并没有绝对相反的东西,但我自己还是比较喜欢《杜晚香》。是不是由于我太爱杜晚香,人民更需要杜晚香的这种精神呢?我想或许是的。”[7]之所以盛赞《杜晚香》,不仅仅是因为《杜晚香》发表在更高级别的《人民文学》上,还在于历经政治运动后复出的丁玲,不愿再让人贴上任何有“右”的意味的标签,所以虽然《牛棚小品》获得了好评,但丁玲并不想让自己和这样一篇充满反思意味的作品捆绑在一起。同年在北京语言学院与留学生的一次座谈会上,丁玲又谈及自己对《牛棚小品》的看法:“但是我自己今后走的道路不是《牛棚小品》,我只是偶一为之。粉碎‘四人帮’之后,我看了一些抒写生死离别、哭哭啼啼的作品,我不十分满足,我便也写了一篇。我的经历可以使人哭哭啼啼,但我不哭哭啼啼。这样的作品可以偶然写一篇,但不想多写。我还是要努力写《杜晚香》式的作品。”[7]292言谈之中,论及的是对自己进入新的历史时期文学创作的定位,但其中折射出的却是历经波折重回文坛之后丁玲的心境。
谈及丁玲复出之际的创作,还有一部作品值得关注,这便是长篇小说《在严寒的日子里》。这是丁玲在“文革”后提笔开始写作的第一部作品,同时这部作品是丁玲继《母亲》《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之后创作的第三部长篇小说,而在内容上也正是《太阳照在桑干河上》的续篇。
1979年6月14日的《人民日报》上刊登了题为《作家丁玲撰写新作》的消息。文中提道:“著名女作家丁玲应人民文学出版社之约,正在重新编定她的作品集。这套新的选集将分为小说、散文、评论三辑出版。她的长篇小说《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也即将重印出版。她正在撰写长篇小说《太阳照在桑干河上》的续篇——《在严寒的日子里》。”丁玲当年写作《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时便有了创作《在严寒的日子里》的打算。她在1948年为《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所写的前言中便说道:“写作过程中得到了一些沦陷的桑干河一带护地队斗争的材料,是很生动的材料。”“我幻想再回到那里去,接着写小说的第二部,因此在写的当中,常常便想留些伏笔”。新中国成立后,丁玲身兼数职,事务繁多,但她写作《在严寒的日子里》的愿望也越来越强烈,为此她于1953年先后推掉了《人民文学》副主编、中央文学研究所主任等职,只保留了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党组成员这两个不需要负责具体工作的职务,全力为自己的创作作准备。1954年夏天,她应时任安徽省文联副主席陈登科的邀请而去黄山避暑,在黄山的五十多天里,丁玲开始潜心写作《在严寒的日子里》,写出了五万多字。1955年,丁玲又远赴无锡待了三个多月,一方面对已写出的部分进行修改完善,另一方面又写出了3万字,总计八万余字。正在这时,丁玲被召回北京,开始接受所谓的“丁陈反党集团”的批判,从而中断了写作。1956年初,中宣部又成立调查小组对丁玲、陈企霞问题重新调查,丁玲也向上级党组织写了申诉材料,丁玲问题有望改正。在这一背景下,是年10月,《人民文学》刊发了《在严寒的日子里》的前八章。而这之后,丁玲很快于1957年的反右运动中被划为右派,创作自然又一次中断。在下放到北大荒后,丁玲又断断续续地写出了一部分。1975年5月,丁玲与丈夫陈明被一同分配到山西长治的嶂头村,稍稍安顿之后,丁玲又开始惦记着完成《在严寒的日子里》的写作。1976年3月,在丈夫陈明的帮助下,丁玲先是对1956年在《人民文学》上发表的前八章进行修改。上述《人民日报》所登载的关于丁玲创作《在严寒的日子里》的消息正是指的这时的情形,小说“自1976年3月动笔,至1978年3月停笔,丁玲在修改前八章的基础上,一共完成24章,计12万字”[1]589。而这写出的部分,在丁玲的计划中只是一个铺垫,一个开场。这之后,因平反通知下发,丁玲将创作的重心转向了自己复出后的亮相之作《杜晚香》。1979年1月,丁玲回到北京,是年2月,时任安徽省作协主席的陈登科给丁玲来信,希望她能将手头的稿子投给刚刚创刊的《清明》杂志,并派公刘来京与丁玲面商。有感于当年小说最初动笔就是在陈登科邀请下赴黄山时而启动的,丁玲最后把写出的手稿交给了《清明》。1979年7月,《清明》的创刊号上刊登出了这部小说,总计12万字。1985年6月,丁玲本打算长住桑干河畔的蔚县完成这部作品,临行前却因身体原因住进了医院,1986年3月丁玲去世,这部作品最终没能完稿。1990年2月,人民文学出版社据此出版了小说的单行本。
《太阳照在桑干河上》着重写党中央“五四指示”发布后暖水屯村的土改运动过程,《在严寒的日子里》则写的是解放战争爆发后,随着局势的变化,在果园村里复杂的斗争形势以及土改成果所经受的严峻考验。故事的时间背景是1946年的秋冬时节,地点是桑干河边的果树园村,重点写随着国民党的疯狂反扑,在曾经的解放区的形势变得复杂起来。小说一开篇即写当地群众的主心骨、区委书记梁山青在去果树园村的路上与从部队开小差的地主赵金堂的儿子赵贵遭遇,冲突中赵贵开枪打中梁山青,梁山青跌落路边沟里,生死未卜,这也为整个作品故事的展开作了铺叙。着重聚焦果树园这个刚刚经历过土改运动的小村,在这样的一个战争格局下,写出了革命形势的复杂化和艰巨性,写出了不同身份的人心理的变化,写出了土改中被斗倒的地主高永寿、赵金贵等如何在形势的突变下蠢蠢欲动,联合起来伺机反扑,也写出了在严峻的革命形势下,经历土改运动锻炼和洗礼而成长起来的村干部李腊月、刘万福等,如何团结村里的群众来守护土改的胜利果实。可以说作品对当时动荡的历史和激烈的斗争作了真实的描绘,既写出了形势的严峻,斗争的复杂,也写出了人民在严峻的斗争环境中所表现的英勇奋斗精神,小说在内容上承接着《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同样是一部具有史诗规模的富于时代特色和历史深度的作品。
可以说,以丁玲的复出之际创作考作为切入点,来解读晚年丁玲的思想活动具有重要意义。丁玲散文《牛棚小品》以真挚的情感讲述了“文革”时期患难夫妻之间相濡以沫的感情,与新时期所倡导的伤痕文学思潮高度契合。而丁玲并没有急切地想要将《牛棚小品》作为自己的复出作发表,以此来“跟上时代的步伐”。实际上,丁玲更愿意将十几年前开始创作的《杜晚香》作为自己的亮相之作,一方面表达了对北大荒和北大荒人的感激之情,更重要的是借小说中杜晚香在党的领导培养下的成长史,表明历经波折重返文坛的丁玲的姿态。从丁玲复出期的创作可以看出其中所沉淀的那种历经改造的作家在归来之际特有的政治文化心理。曾经被错划的作家在重回文坛之际,通过作品首先想要向读者、向社会表达和传递的是自己政治上的革命性与进步性。而这种心理在创作中的表达,又恰恰形成了发生期的新时期文学与五六十年代红色文学之间的内在关联,这在某种程度上也体现了新时期文学的发端期在写作范式上的某种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