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李斯列传》李斯形象悲剧意蕴微探

2020-03-13 23:16黎淑怡
人物画报 2020年15期
关键词:史记人物形象悲剧

黎淑怡

摘   要:司马迁所撰《史记》是我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传记是其内容的主体部分。《史记》人物传记的架构突破了传统史著以事为纲的藩篱,开创了人物中心叙事的新体,在史学、文学方面都显示出极大创造性。《李斯列传》作为《史记》七十列传之一,以名臣李斯的一生为底色,显示出浓厚的悲剧意蕴。

關键词:史记;李斯列传;人物形象;悲剧

一、义与利——现实化的社会悲剧

朱光潜曾说:“人,一般是外力造成的,一半也是自己造成的。”个体属于社会的一部分,其命运也在社会思想框架、政文背景中搭构。文本开篇,李斯见仓中鼠与厕中鼠所食之物、所处之境的云泥之差,发出“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的慨叹。鼠于人是更细微之物,异位的鼠忧患差距至此,又何况人?因此,人应擅“自处”,奋力作“仓中鼠”。这种心态不仅是李斯在社会摸爬中心声的迸发,更是时代下的群体情绪。此事激出的苦贫恋贵也成为其人生哲学的基点,既为其提供奋进的目标动力,同时也成为惨烈下场的源头。

《文心雕龙·论说》有言:“战国争雄,辩士云涌。”战国社会大变革,思想动荡,阶层变动活泛,平民的鱼跃高升拥有了诱人契机,李斯也看出“此布衣驰鹜之时而游说者之秋也”。[1]加之其“诟莫大于卑贱,而悲莫甚于穷困“的利益观,认为追求名利地位的欲望是合理的,卑贱者不奋方为可耻,于是西说秦王。人物的思想观念与社会背景达成了一致,因此社会对个体的影响也被拉至最大化。

“义”与“利”在物质现实中总是呈现出对立斗争的形态,李斯也多次陷入两者的抉择,由此带来的转向差异助推了其社会化的人生悲剧。秦始皇逝后,赵高劝说李斯伪造旨诏助胡亥上位,李斯初始以“义”抵抗,认为应坚守臣子之道,不论亡国之言,做到“奉主之诏,听天之命”,但终究在赵高“长有封侯,世世称孤,必有乔松之寿,孔、墨之智”的名利诱惑下屈服。李斯于此发出“独遭乱世,既以不能死,安讬命哉”的慨叹,虽有为自身贪慕名利行为进行辩护之意,但依旧抒发出个人处于乱世局面的艰难。社会对于个人的选择要求一种绝对化态度,难以做到中立维稳。因此,即然无法以死尽忠,又无法持中保身,便只好同流合污,于是与赵高做出伪旨立太子、灭公子扶苏等一系列违背大义的举动。而后,李斯又将利置于心中的高位,因“恐惧,重爵禄,不知所出,乃阿二世意,欲求容”而提出督责之术,效法商鞅等人的严苛法度,不仅给自身,且给全体百姓都带来了难以言说的悲剧。

个体逐利的挽歌是集体争利的必然结果。除李斯外,社会中其他人,一如赵高,也在为其“利”的欲望奔走。李斯因利谋害他人,而赵高作为他人又因利陷害李斯,使其陷入囹圄、腰斩咸阳。这种个体的凄凉不仅限于李斯个人,更是一场社会的眼泪。

二、儒与法——矛盾化的个体挣扎

李斯是儒法间游走的存在,早年接受儒家思想,政治斗争中又意识到法家思想的效用,两者碰撞的矛盾化导致其思、行错位,最终走向幻灭。

通观李斯一生,其思想斗争具有几个明显节点。首先是见仓、厕鼠后,认识到环境之于人的重要,因此“从荀卿学帝王之术”,以儒家思想为学。究于当时形势,提倡“王道”“德治”与“礼”的儒学显露出较大的局限性,于是辞别荀子,向西入秦,欲建功立业、名利高位,虽承继了儒家“入仕”思想,但更多体现出对儒家传统义利观的破体。秦统一天下,李斯官至宰相,腥风血雨的政策洗礼使他明确法家思想在维持政权方面的重要性,行为外在出现倾斜,向秦始皇提出“焚书坑儒”政策,意愚民以稳天下,严惩不服法者的“重罚”思想一定程度上显示出其由儒到法的转变,李斯的法家主张已外化为现实,与儒家的“德治”、“以和为贵”背道而驰。人生盛时,他又想起荀子的“物禁大盛”,反思“物极则衰,吾未知所税驾也”,实质是用儒家中庸思想劝己应适度、勿极端。秦二世时期法重叛多,赋税劳役使百姓苦不堪言,李斯虽“数欲请间谏”遭拒,但仍能看出他内在的儒家思想,即劝谏挽正,改变严苛社会政策。由于个体局限性,李斯后又因贪恋功利向秦二世上书直陈“督责之术设,则所欲无不得矣”的利处,导致了更为严重的专制惨剧。在被赵高设计陷害时,赵高以“关东群盗多,今上急益发繇治阿房宫,聚狗马无用之物”为由使李斯劝谏,以及之后“恐其为变”,上书言赵高之短,都可见儒家思想的影子。

李斯了然儒家经学要旨,但未将其运用于政治实践中,端正帝王过失,致力政治清明,而是攀延法家强力统治及附和上位者喜好。但儒、法并非平行线,在其人生发展中交叉相伴,法家悦上和自省儒学内里的两难加注了悲剧色彩。

三、细与深——悲剧心理的美学意蕴

细腻的心理描写在悲剧架构中占据重要地位。《李斯列传》是史学上心理叙述的开山之作,不仅由此渲染人物形象,更将秦朝兴衰史的重要阶段完满呈现。首先是李斯的“五叹五曰”。一是李斯见仓、厕中鼠不同境遇有感而叹,抒发对权名利禄的追求;二是人生盛时之叹,体现处于高位、物极将衰的哀惧;三是赵高劝反时,叹息乱世难持道义、只好合污的无奈;四是惨遭陷迫、身处囹圄时,对自身举止的悔恨;五是腰斩咸阳之前,对次子发出最后感叹,或追忆繁华,或反思平生,或无常之感,错综复杂。这五叹都是李斯处于人生重要折点时的自我抒发,人物情节因此串联,心声发散在文章各处,极大增添了传记的悲剧意蕴。“五曰”即为对荀子的辞别语、说秦王并谏逐客之事的两说、为阿二世之意而上书、在狱中上书自言“罪过”,李斯思想主张的冲突一览无余。再者是对话中的性格化语言。[2]如赵高劝李斯伪旨,拥护胡亥上位时,两人进行了六来回的驳论,体现出李斯对人臣道义的认知到被乱世形势、利禄诱惑击倒的斗争过程,对话言辞情感丰富,多为感叹、问句,通过典型语言特征揭示出行为实施的艰难抉择。

李斯的悲剧是时代与个体的划痕,司马迁敏锐捕捉到时代思想与自身抉择的挣扎状态,通过洞察细腻的笔触,使李斯呈现出浓厚的悲剧意蕴,不仅可惜可叹,更是引人深思、为人所警。

参考文献:

[1]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 1982.

[2]毛金霞.史记叙事研究[M].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西安,2006:2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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