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火燃雪（组诗）

野蒲草

时间停驻——

乌云驾翅飞来

延河走向了某種干涸

黑暗代表我对世界的认识

爱是所有光明

迈着甜蜜而悲伤的步子

石桥向外伸展

夜色把我裹进一件灰色大氅

沿着夏风的堤岸

我来到的，莫非是心脏的居所？

我们在风雨中走着

你为什么如此害怕

害怕我——

害怕被我心里唯一发光的事物照亮

顺着我对你的迷恋

摇晃着岁月不定的指向

我拥有的，难道只能是失去？

——你不知道吗，你的手特别温热

有什么在叮当作响，我望着你

想要寻找到一种痛苦的解药

延河水快要干涸了，我只在你眼里看到

满河碧翠的野蒲草

樱花树

每一朵花里，都住着一个微小的灵魂

每一朵花都打开自己，等待某个陌生人的造访

有时你派了一只喜鹊前来问路

有时一只七星瓢虫做了你的信使

有时蜜蜂捎来声音的情笺

有时只是远方的你，轻飘飘递给我一句话

有时就是全世界的白，白色的白——

但请让我从这句话

开始我浪漫的一生吧

——但请从这句话开始，让我沉入花香中

温热的流水

溪水的画布

光阴是一块可以折叠的画布

我相信，是寂静创作了这座峡谷

它把深黛的背影，投射进深澈的溪水

是溪水，打开一座村庄的呼吸

在春光明媚处，转绿的枝丫在风中轻摇

一点淡黄，淡青，淡赭，淡绿

铺垫了缺席的荒蛮

我听见流水声，破败的民居开始在夕阳中苏醒

牛羊归圈，峡谷深处寄住的人家升起了炊烟

有一方鲜艳的围巾，摇曳着山村的记忆

拐弯处一双牛眼，瞳孔里藏着已逝的光影

有一声鸟叫，杜鹃或是喜鹊在远处鸣唱

嗓子里含满的清亮水声，它使一幅山水画

在淡暮中复活

如你所见，亲爱的某——

“我们走过的城市、山川，都化成了我们的

生命”

注：引号语出自冯至诗句《我们站在高高的山巅》

黄昏的火车穿过生死分界线

从殡仪馆出来已是黄昏

蝙蝠在夜空低飞

悲伤的大气压笼罩在我的车前

我们开车经过乡村公路

像穿越一场虚无的梦境

说起刚刚去世的友人——

想起他对我们露出的笑脸

重重的许诺声里，充满了干脆和明亮

在棺木闭合之前

我们要穿越桥洞和昨天

一列火车快要呜呜驶过这座平原

黄昏的钟声在敲响

我们头顶是高悬深不可测的天堂

身边是纷繁复杂的人间

夜色静谧，仿佛可以伸手摸到

黑暗的滴水声

黄昏的火车上，生与死只隔着一条

透明的分界线

微火燃雪

我可以留住时间吗？

我可以留住你吗？

一想到分别，我就想到了恸哭

一想到分别，全世界的秒针都发出

可怕的滴嗒声

所有的门全都关上

所有的窗一定封死

堵在我心口的

难道还是伤心的热泪

多年后我回忆你

忍住了欢笑和痛哭

多年前我与你告别

从此江湖路远

我走在一无所有的路上

我走在燃烧自己的路上

一想到你，海浪就会将我

席卷进惊涛骇浪

→ 谈雅丽 湖南常德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参加诗刊社第二十五届青春诗会。获首届红高粱诗歌奖、华文青年诗人奖、台湾叶红女性诗奖、第十届丁玲文学奖等奖项。出版诗集《鱼水之上的星空》（“二十一世纪文学之星”丛书）、《河流漫游者》（湖南文艺人才“三百工程”丛书），散文集《沅水第三条河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