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妤
上海大学 上海美术学院,上海市 200040
绘画作品的创作主体是人,日常生活中观察颜色很大程度受艺术家个人因素的影响,个体对颜色的感知能力和程度不同,影响他们对色彩的表达。随着色彩明度和纯度等因素的变化,同类别颜色给人视觉体验也会产生巨大反差。以三原色为基础,中西方艺术家的绘画作品通过均衡配比,进而产生新的形式特征,形成一种烘托的相互关系,使得画面更和谐。
作品《呐喊》恐怖、神秘,蒙克的创作生涯与其自身携带的家族遗传精神病密不可分,他的一生饱受抑郁症和精神病的困扰。作为极具代表性的表现主义画家,蒙克的作品十分怪异。《呐喊》画面主体是一个病态的、非常规人像,蒙克选择调配明亮的红色和黄色,又不降低其他颜色的饱和度,传递了动荡紧张感,还掺杂着警示的意味。
与蒙克相反,提到马蒂斯的作品时,多数人首先想到他成熟时期的作品《舞蹈》,手拉手一起舞蹈的土红色的人物形象。古老民族多崇拜和红色相关的东西,太阳,火或者血液,由此赋予了红色原始神秘的力量,马蒂斯创作的这个形象会令观赏者产生关于神秘原始力量的联想。作为《舞蹈》早期先导作品的《生活的欢乐》主色调依然为红色,但更像是一个摆脱了俗世烦恼的完美乐园。“我期望的是一种平衡、纯粹与宁静的艺术,它不含有令人不安或苦恼的题材。”马蒂斯追求回归纯粹的平面性,单纯地利用色彩和线条塑造形象,并能传达一种欢快情感的画面。空间的限制被破除后,画面只给观众留下人和色彩不可调和的斗争,观众的关注点完全陷入各种颜色相互平衡又彼此对立的矛盾关系中。马蒂斯在《红色的和谐》中抛弃了传统的透视法,将红色作为基底,用其他颜色例如黄色、绿色划分了画面区域,配以暗色的花纹,营造了新的空间幻觉。而在另一幅画《红色房间》中,透视几乎消失不见了,也没有设置其他颜色暗示不同空间,几何化后的画面平面性和装饰性更强了。因此,艺术家本人完全解放了物体固有色的思维定式,注重根据自己独特感知和画面整体要求来调配色彩。
古代中国生活中王公贵族的衣帛,批阅奏折的朱砂,深宫高墙的红柱红门等等,都是尊贵身份的象征。民族对红色的崇拜逐步将红色转变为吉祥的象征,既能传递喜庆,也可用来辟邪。绘画方面,中国画又称“丹青”,“丹”即为红色,是继墨色后在国画中使用最早的颜色。最早以“赤”为红,后来以“丹”入画。《马王堆一号汉墓T 型帛画》出现了多种祥瑞之物,赤乌、朱雀、赤蛇、赤豹等,还结合了楚汉艺术中最具代表性的红、褐基调,在中国绘画艺术中占有一席之地。传播佛教思想的敦煌莫高窟壁画和彩塑雕像,红色使用最多,且早期洞窟绘制时多使用土红色。在《女史箴图》、《历代帝王图》、《听琴图仕女图》、《汉宫春晓图》等中也大量运用了朱砂涂色衬托衣衫的华贵,画作距今时间久远,红色依然能够透亮夺目。
《生活的欢乐》亨利·马蒂斯 174x238 厘米 油画
黄色,在中国是一种高贵的颜色。古代寻常百姓人家不允许穿戴黄色衣物,黄色是专属帝王的服饰颜色,人们俗称“天子色”。国画中藤黄、雌黄和雄黄等颜色原材料不易得,且多有剧毒。上述两个原因可能影响到了黄色在国画中的使用。一般而言,在敦煌壁画和以菊为主题的画作较易见到黄色的使用,除此之外,黄色多见于载体本身的颜色。国画构图讲究留白,古人的绢,近现代常用的宣纸,由于留白才得以显露材料本身的黄色,随着长时间存储还会产生化学变化,以至淡褐色。
《向日葵》梵高 91 × 72cm,油画
在西方艺术作品中,黄色作为众多色彩中最温暖的色,它的频率适中,富有活力,输送着源源不断的热量,给人愉快热烈的情感体验。阳光,秋天、花朵、麦浪,充满了希望和光明。它也比任何颜色都难处理,随着色调变浅,加强反向产生的负面情绪,带来其他颜色无法达到狂躁程度,变得尖锐锋利起来。西方最擅长使用黄色艺术家非梵高莫属。《梵高在阿尔的卧室》中大面积使用了程度不同的黄色,较为稳重的黄色将画面的“黄房子”描绘的活泼明亮,令人心情愉悦;几乎整幅作品全部由黄色构成的《向日葵》仿佛热烈燃烧的火焰,细碎张扬的花瓣是火苗的化身,将艺术家蓬勃的生命力扩张到极致;到了《麦田与收割者》中,黄色色调变浅,泛着白色的麦田和浅黄绿色的天空将原本明亮的太阳热度都降低了,生命力被层层剥离,更偏向一种凄凉清冷的美。
蓝色作为色彩三原色中的最后一种,在绘画作品颜色选择方面中西方存在较大差异。中国画擅用“蓝色”,“画,绘事也,古来无不设色,且多青绿。”可见中国绘画尤偏好“青”和“绿”,“青绿”组合后“绿”占主导,中国传统绘画中尤甚,“青”虽从属蓝色范围但隐秘度高。
西方绘画作品在蓝色的运用上,贴近人们日常生活中对蓝色的认知范围。梵高用浅蓝色表示黑夜的状态,葛饰北斋用深蓝色表示大海本身的固有色,“克莱因蓝”更是将伊夫·克莱因创作的蓝色特定成为了一种标志。1957 年在米兰画展公开展示的8 幅单色蓝色画,表示着“克莱因蓝”的诞生。蓝色本身象征着天空和海洋,艺术家认为只有最单纯的色彩才能唤起人们最强烈的心灵共鸣。“克莱因蓝”太过纯净,有人用“高贵而静穆”描述这种蓝色,如同大海给人宁静的力量。结合现有的展览技术,2020 年巴黎光明工坊再次将艺术家的作品进行了非常规化的展示,制作成了10 分钟左右的“伊夫·克莱因,无限的蓝色”沉浸式展览,让观众对“克莱因蓝”有了新体验。
“伊夫·克莱因,无限的蓝色”沉浸式展览
1900 年至1904 年是立体表现主义的大师毕加索蓝色时期。这里的“蓝色”完全受到艺术家本人心态的影响,是心理上的“忧郁时期”。毕加索初到巴黎,兴奋的新鲜感很快就被现实的冷淡冲散,他带着客居异乡的孤独和西班牙式的热情游离在巴黎这座现代大都市的外缘,无人倾诉。朋友的离世和世人的疏离像两座大山狠狠地砸向他,他的绘画从而转入忧郁的“蓝色时期”。此时艺术家作画多选择阴郁的蓝色与蓝绿色,塑造不稳定的绘画氛围,使观者直白的感受到其低沉萎靡的情绪。选材也较为苦涩消极,比如病童和街边卖艺者。《喝苦艾酒的女人》中,女人苦涩的面貌和盛苦艾酒的酒杯,都是“忧郁”的标志。画面反映艺术家的心情,毕加索的心情如同画面中的女人一样苦涩;蓝色基调中进行招魂仪式的人,是《招魂式》的主旋律;甚至连艺术家本人的《自画像》都笼罩在一种忧愁的蓝色之下。
在艺术创作过程中,绘画不是照片,直接照搬照抄,多数艺术家不单纯依照物体本身的颜色编排画面,不基于某种科学理论,而是运用唤起他们“感觉”的颜色,再结合观察和个人经验。色彩的文化价值也在于此,每个民族或艺术家独有的颜色成了一种民族或个人身份符号的象征,此时色彩已经并不只是色彩本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