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土布中格纹的艺术特征探究

汪溪 Wang Xi

上海大学上海美术学院 上海 200072

江南土布是经纬纵横织造而成的一种棉织物，由于天然棉纱线的韧性与粗细不一，再结合巧妙的织造工艺，织造出的布料粗厚坚牢，饱含朴拙之感，具有浓郁的乡土风格，通常流行于民间地区。线有粗细强弱，色彩有沉浮深浅，构图虚实结合，造型灵动巧妙，利用经纬线的交叠与穿插，江南土布形成了和谐统一、虚实结合的审美特点，清雅且灵动，含蓄亦热烈[1]。

一、格纹在江南土布中的表现形式与造型特征

格纹，关于它的来源众说纷纭。在戈特弗里德·森珀的《样式论》中认为纺织品中最初的几何纹样灵感源于编制技术，从原始社会开始体现在陶器、岩石等载体上，尤其是在织造编织技艺中发挥得淋漓尽致。以东方审美为中心的江南色织土布，经过手工艺人们的奇思妙想与织造工艺的不断改良，其格纹呈现出概繁于简、简中存繁的艺术特征，并在不断演变中逐渐形成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格纹的发展与织造工艺的发展息息相关。从视觉上大致可分为三大类——传统时期、改良时期、以及巅峰时期，每个时期均有明显的造型特征变化。

1.简约粗犷的传统时期

早期的格纹样式由于织造工艺的局限性，传统的手投梭织木机只能织造出简单的平纹织物。在画面的组织上由直线线条穿插组合而成，粗细不一的线条交叠，在视觉上形成了强弱对比的粗犷之感。除此之外，还有小格式格纹，虽缺少纹样的变化，但形成了独具江南地方特色的纹样特点，也为中后期格式纹样的多种变化打下基础。整体色调较为单一且偏暗偏冷，主要以蓝为主，青、白为辅。蓝色的沉静呈现出内敛宁静的色彩韵味。

2.含蓄隽秀的改良时期

随着织造工艺的进步，改良时期的格纹样式逐渐增多，颜色趋于丰富，线与面的巧妙结合为主要特征。这一时期在早期简约线条的框格结构上进行改良，开始逐渐形成“格纹套嵌”样式的雏形。以梯子纹、木梳背纹、桂花格纹相结合的大格式纹样居多，还有以十字纹衍生出十字星和空心十字星纹等小格式纹样。色彩上仍以蓝白为主基调，加入黑色、红色、青色进行点缀。如图1，以芦纹为例，早期的格纹以芦纹为底，通过经纬颜色的交织在视觉上形成格纹，而改良格纹布由芦纹和木梳背纹的规律排列形成格纹的基本骨骼框架，格纹中间再添以蓝白纱线的梯子纹组成装饰块面，同时跳跃的红色纱线贯穿整体，从整体上看，纹样的堆叠与色彩的变化使这一时期的格纹布呈现出虚实结合、统一与多变的形式美感，在雅致中多了一份生趣。

图1 以芦纹为例，早期与改良时期的格纹的变化对比（图源：笔者拍摄）

3.千姿百态的巅峰时期

大致为20 世纪60 年代至80 年代初，巅峰时期的“格纹套嵌”样式被手艺人运用得炉火垂青，（如图2）。“芦菲花系列”的格纹有了更丰富的造型变化，与十字纹、方孔纹、井字纹相结合，形成千姿百态的格纹样式[2]。

图2 巅峰时期的新式芦扉格纹和大格式双喜布（图源：笔者拍摄）

还有一类提花织锦系列的斜纹变化组织，色彩大胆，图案高度抽象、别具一格，跳脱出“烟雨江南”的刻板印象，具有热烈而大胆的艺术特征和浓郁的乡土风格，常用于嫁妆布，代表性的大格式提花纹如双喜布、皮球花布、蝴蝶布等。

二、江南土布格纹中的题材与文化内涵

除了极具巧思的套嵌式结构，江南土布格纹的题材极为丰富，大多来源于农民的日常生活和对四时景致，寄托着江南地区百姓复杂而深厚的情感[3]。

1.祈福避祸

在雷圭元的《中国图案美》中提到，中国图案中经常出现“X”形组成的纹样，其意义是“相互交结”，表示两者之间坚牢的情感。在南通有一种布被称为“路路通”，即丧礼中使用的礼仪孝布。据当地信仰，纵横纱线相连，祈求逝者在冥间投胎顺路，不受恶鬼阻拦。正是基于这种浓厚古朴的风俗沿袭，时至今日乡民们依然保留着大量的土布藏品。

2.自然崇拜

自然类纹样是江南土布格纹中数量最多，也是最感性的一类。早期三横三竖的基本造型与《周易》的八卦造型基本纹样相似，是古人对四时永序的崇拜。而江南土布中的芦纹在其意象的沉积与工艺的不断演变中，逐渐成为江南风物的象征之一，且不断深入人心。此外，在人们的印象中，芦苇是江南地区的典型代表性景物之一，是江南诗性文化的体现。以芦纹系列为代表的江南土布既体现了江南区域文化的审美内涵，又反映了一定的审美意义。

3.审美延续

这些格纹布的纹样题材不仅是自然崇拜的一种体现，还折射出中国传统审美的延续性。江南土布中的铜钱纹，以5-8个矩形构成近似菱形或圆弧形的分布，通常点缀于格纹单元纹样的中间。这种以点为主的装饰手法可追溯到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染织物和唐代流行的联珠团花纹。在古代，民间的审美潮流源于宫廷，棉纺织技艺不能做到丝织品的精细具象，但通过结合自身工艺的特质与手艺人的主观感受进行简炼与概括，从而形成了简约含蓄的装饰纹样，如此继承了传统的弧形造型，却另有一番生趣[4]。

三、格纹在江南土布中的艺术美感

格纹在江南土布的视觉美感体验主要集中在其纹样组合的形式与变化上。从改良时期开始打破了僵硬的以线为主的单一构图，巧妙地采用重叠、透叠两种或两种以上的纹样结合的造型，这就使画面整体更加自由生动、灵活别致。在每一幅土布作品中，我们都能感受到变化与统一、对称与均衡、节奏与韵律的形式美法则贯穿其中。

四方连续的构图方式给人以稳定、严谨、大方、端庄的感觉，一种秩序、分明、素雅的美。江南土布的格纹中出现的各类动植物纹样，在一个限定的空间里，始终遵循着上下左右对称的方式，以点的方式形成视觉焦点，并在对称与重复中产生秩序感与节律感，这种构图方式除了织造工艺的限制，也受江南环境因素的影响，我们也不难从土布中感受到江南水乡的井井有条、错落有致之美。

结语

江南土布的格纹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始终保持着自身的地域特征与特色，是江南地区的文化意识的缩影，也是中国传统审美趣味的延续，具有极高的艺术审美内涵与研究价值。其格纹的组合方式千变万化、构图疏密有致、张弛有度，在赏心悦目之时不禁感叹江南织女们的高超技艺与匠心独运，是如今机械化生产下难以表现出的生命力与浪漫想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