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伟,高辉娜,王 璇
(1.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 旅游科学学院,北京100024;2.北京旅游发展研究基地,北京100024;3.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 历史系,北京102488)
“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新中国旅游学科和学术研究伴随着我国旅游教育的诞生而成长起来,历经40余年的发展,现已逐渐明确了自身独立的研究对象并构建起较为清晰稳健的基础理论体系[1]。在其成长的历史背后,是一代代旅游学人的不断探索与积淀。他们的努力汇聚成真实、磅礴的历史洪流,推动着中国旅游学科的不断前行。然而纵观现有相关研究可以发现,在以往的旅游史和旅游学术史的研究之中,学者们往往采取宏大叙事的手法去回顾和离析那段磅礴的历史,缺乏对个体的诠释和认知。无形中,诸多历史记忆和个体光辉都被宏大历史所掩盖,失去了应有“本色”。有鉴于此,探索一种更为微观的研究范式以透过“个体”来回顾与诠释“历史”,势在必行。
口述史,是一种通过历史(或事件)见证人的经验与诠释,力图还原历史真相,获取历史发展整体面貌的一种新型史学研究方法[2]。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文献史料研究,它更加强调对个体经历与记忆的描述与分析,现已被广泛运用于诸多学科领域,如教育、社会、经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代口述史学不仅增强了史学研究的动力,也为其他学科的发展创造了新的机遇[3]。旅游学科,广泛涉及社会、经济、文化等多个领域,是一个新兴的多元化、跨学科领域。尽管目前口述史研究方法还没有在该领域得到广泛运用,但是可以预见,随着旅游研究的深入,口述史将成为拓展旅游研究领域、推动研究范式转变、促进学科融合发展的重要方法论源泉。
刘德谦,生于1937年,新中国旅游学科成立与发展的重要见证者和躬耕者。自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涉足于旅游教育以来,他一直致力于中国旅游教育发展和学科建设。本文基于个体视角,运用口述史方法和文献分析法,通过对刘德谦的深度访谈,深入挖掘了其学术研究历程和学术思想的脉络与成因,并以此为基础尝试总结中国旅游学术史演进的历史片段,希冀为未来中国旅游学科发展和学术研究提供一些借鉴和启示。
刘德谦自小就是个旅游爱好者,1982年正式到北京联合大学旅游学院(时名: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分院)工作后,除了继续做个旅游爱好者外,也慢慢地发展成了旅游理论爱好者、旅游文学探讨者、旅游历史关注者、乡村旅游与农业旅游追寻者、旅游规划实践者。他的旅游学术研究不仅包括一般意义上的理论要义推衍,还包括立足现实,对实践问题的人文关照。
刘德谦进入旅游研究领域的过程有着明显的阶段性。最先他是以旅游文化及旅游历史的研究为切入口进入旅游学术研究领域的。“1985年初,《中国旅游报》有几篇争鸣文章讨论‘中国最早的游记’是哪一篇,我便以我个人的心得写了《我国最早的游记著作》给以辩证(发表在该报1985年3月5日),从而成了我在中国旅游史、中国旅游文学史方面发表个人见解的开端。”通过对口述史料和文献资料的解析,可以将刘德谦的学术研究划分为3个阶段:(1)20世纪80—90年代初,主要关注旅游文化与旅游历史方面;(2)20世纪90年代—21世纪初期,重点关注旅游产业发展实践问题;(3)21世纪初至今,立意对旅游理论性问题开展一些较为深入的研究(见表1)。
表1 刘德谦的旅游学术研究历程
在研读刘德谦20世纪80年代至今发表的著述后,可以进一步将其研究领域及代表作归纳如表2所示。
在旅游文学领域,刘德谦早年主要依托中国古代的诗文总集和别集,注目于古代文人的旅游文学创作及其旅游感受的研究和考证。所写论文包括《试论中国旅游文学作为文学类别的最早确立》《对<古代文学典籍《穆天子传》>的一点补正》《试论“庄老告退,而山水方滋”》以及《“诗中有画”的贫困》等。1997年出版的《中国旅游文学新论》(中国旅游出版社),应该是他旅游文学研究的集成之作。
表2 刘德谦主要研究领域及代表作
而在旅游史领域,刘德谦则是希望在对古籍的爬罗剔抉中发掘前人的旅游理念及其行踪的时代脉络。在这方面的论文有《我国最早的游记著作》《群书中先秦旅游活动绎释》《“心意怀游豫”:自觉的旅游意识——曹操<步出夏门行>新解新证及其他》《中国游记的记述类型与<徐霞客游记>的里程碑意义》等。但是,刘德谦对自己旅游史的研究却不十分满意,且有些许惋惜遗憾之意:“在1987年接手《旅游学刊》创刊工作前,我是很想写一部‘中国旅游史’的,自己觉得应该趁着那时还比较年轻,精力还旺盛,可以泡在文津街‘北图’里头,大量阅读和思考,坐他几年冷板凳。1986年发表在《旅游论坛》(1986年《旅游学刊》试刊时的名称)上的《先秦旅游活动初探》《秦汉‘游观’剖视》等,就是1984、1985两年间作为自己第一步探索草拟的十篇研究纲要的前两篇……结果让学院的主持院刊的硬性工作安排给打断了,甚至可以说从此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当然了,不改变轨迹会是什么样,谁也不知道。也应该回过头来说,时代的需要,也常常是人们难以躲闪开的。
关于乡村旅游的研究,刘德谦倒是没有离开其孩提时代“要当农夫”的起点,故而十分关注乡村旅游、乡村文明对当代社会和农民本身的价值。早在20世纪80年代,刘德谦就开始了与“京郊农民旅游协会”(1985)和“中国农民旅游业协会”(1987)的乡村旅游实践者接触、交流,并给他们讲课。同时,在1989年“中国乡村旅游协会”成立时,刘德谦便被聘为了协会的顾问。90年代,在国家旅游主管部门尚未重视乡村旅游的时候,刘德谦便在有关学术会议上有过关于发展乡村旅游方面的思考意见。他后来颇有影响力的《关于乡村旅游、农业旅游与民俗旅游的几点辨析》(发表于《旅游学刊》2006年第3期)便是以他在云南高校学术会议的一次讲话(2005)为基础整理而成的。该文不仅对乡村旅游、农业旅游与民俗旅游的同异进行了辨析,也颇为详细地阐述了乡村旅游的内涵、发展进程、成长模式和适应类型等。再加上他随后发表的《乡村旅游与城市文明——关于乡村旅游的人文精神(上)(中)(下)》(分别发表于《中国旅游报》2007年4月11日、18日和20日的相关版面)等多篇论文,均在学界和业界产生了颇大的影响。据有关学者的统计分析,仅《关于乡村旅游、农业旅游与民俗旅游的几点辨析》一文,就以在CNKI数据库被下载3675次/被引286次的影响力而高居全国167516篇“旅游主题文献”强影响力论文的第21名(2014)[4]。另据CNKI数据库的统计显示,截至2020年6月8日,该文的下载量为18230次,被引用高达850次。
在旅游地理方面,刘德谦早年的论说大多集中于地志史籍等的探究和考辨,发表了不少文章,如《<史记>张骞“凿空”解原》《<史记>西域“弱水”臆说》《<山海经图>辨》《<水经注>中著名的三峡描写作者错讹探索》等。其后期目光,则多集中在旅游目的地的开发研究与规划上。他在为地方发展战略出谋划策的同时,也参加和主持了一些省市地县旅游规划的编制(如2002年主持的《安阳市旅游发展总体规划》编制等),还参加了更多地方旅游规划的评审工作。其间发表了大量相关论文,如《关于旅游城市魅力的思考》《古镇保护与旅游利用的良性互动》《旅游规划刍议》《旅游规划需要更多的新理念》等。2018年结集出版的《旅游规划七议》(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应该是他对多年潜心探求旅游规划理论和积极深入旅游规划实践的一次颇为重要的总结。
在旅游休闲方面,刘德谦长期以来对相关问题进行了甚为认真的研究。如2006年刘德谦在期刊和报纸以连载的方式发表了他有关休闲与旅游关系的多篇论文,从中外“休闲”语义辨析[5]、扩大中国休闲研究视野[6]、慎言中国进入休闲时代[7]等方面对休闲做了较为深入的探究;2011年在中国社会科学院“第十二届中国宏观经济运行与政策论坛”上,发表了《关于“旅游休闲与文化发展”关系的思考》;2010年至2012年在《中国休闲发展报告》(《休闲绿皮书》)上发表了《新中国假日制度与休闲》《中国休闲旅游的发展》《对近年中国居民休闲生活发展状况的分析》等。这些论作,应该说在理论上和实践上都进一步丰富了他休闲方面的研究。或者正是基于2006年刘德谦发表的《也论休闲与旅游》的影响力,在研究者分析《旅游学刊》30年体现的“中国旅游研究特点和趋势”时,将他列为在“理论与方法”领域“概念体系”研究方面“2006—2016年”的唯一“代表人物”[8]。
此前,杨勇和许鑫曾依据“中国知网”所载文献,用反映“研究者高影响力”的“H指数”和“反映出其学术影响力及其在当前该学科领域主导性程度”的“Ht指数”来分析1994-2014年20年间“我国旅游研究者学术影响力及学科发展”,在该文计算的全国129名旅游研究学者的排名中,刘德谦名列第18,属于年迈学者中(指20世纪30年代出生的学者)十分突出的一人。作者杨勇、许鑫在《我国旅游研究者学术影响力及学科发展研究——基于CNKI旅游学术论文的统计分析》中评述道,“尽管本文分析结果显示,中年旅游研究者具有较高的学术影响力,但是,进一步的数据分析还表明,许多高龄旅游研究者(指20世纪30年代、40年代、50年代出生的研究者)依然保持着较高的科研产出水平,且具有持续的活跃度和影响力。……作为本文研究范围内唯一一位20世纪30年代出生的学者,刘德谦的Ht指数和H指数分别达到了9和13,相比H指数而言,其Ht指数也上升了25位,从2005年至今,该研究者仍然有16篇高被引Ht指数核心论文发表,显示出其持续的学术影响力”[9]。据我们所知,即使刘德谦在已经年愈80之后,近几年他也没有停止思考,如《中国旅游评论》2019年第1辑所载他的《关于旅游与文化的断想》、《旅游学刊》2019年第12期所载他的《旅游学科建设断想》,以及其在2019年为纪念“中国工商管理研究70周年”而举行的“中国工商管理研究高端论坛”的主题发言,及其自己根据该发言稿整理的长篇论文《中国旅游70年:行为、决策与学科发展》(约4万余字,载《经济管理》2019年第12期)等,在学界、业界和管理层也都得到了较多的关注。
刘德谦在旅游研究上的理论创新和学术贡献,是毋庸置疑的。但在笔者访谈期间,他总是谦虚和审慎地说,对这些问题他自己也还没有来得及思考和总结,或许只有“一点点”。综合刘先生的口述史料和已发表的论作,似可以将其学术创见总结如下:
(1)对于旅游活动的概念,他不断重申,如果从人类旅游实践和认知语言学的角度去总体观察,则可以发现,人类的“旅游”(Tourism)应该是围绕着人们出行和接待所引致的各种活动合成的整体;而就旅游者出行动机与行为而言的“旅游”(Tourism),则是他们“在异地的发现、体验和交流的活动”。他认为“体验”一词的核心内容,指的是“人们对已知事物的身临其境的感知或重新认识”,而人们在旅游活动中,却还有对此前未知的更多事物的新发现,同时还有作为其出行目的之一的各种各样的“交往与交流”。他认为,闲暇的体验和审美愉悦只是人们旅游的一部分;而旅游者的异地交流(与他人、与自然、与历史)也是这一活动的十分重要的组成①。
(2)他认为国民旅游是衡量公民生存生活权利实现的标志,强调国民旅游是各个国家关注旅游的重心,强调国内旅游应该是旅游的主体,从而最先将UNDP的“人类发展指数(HDI)”用于对中国国民旅游的研究。在经济学家们提出“举国体制”之前,他分析了“即使平均值相同,对于人口众多的大国,其综合国力也比人口有限的国家显得更强,……因此,在资源总体配置日趋合理的条件下,中国旅游业又有着他国所不具有的大发展的机遇”的论断②。
(3)在20世纪初的一次两岸旅游研讨会上,他最先运用旅游人流是感情、知识、信息、技能以及财富载体的“旅游流”理论来研究旅游的社会功能(见《发展海峡两岸旅游的几个问题》(1991),亦载台湾出版的有关该会议的记录册③)。
(4)在国内,他最先提出旅游购物是扩大旅游经济收入的最佳增长点的理论,并且分析了旅游购物中消费潜力释放的诸多增长极④。在承担原国家旅游局课题《关于旅游购物的实证研究》(2008)时,他再一次对此作了阐述。
(5)在国内,刘德谦是最先将概念性规划原理引入到旅游规划的研究者之一,并较早提出了对概念性旅游规划的理论阐释⑤。
(6)刘德谦根据自己对国内旅游的认真思考,于2002年绘制了显示国内旅游产生、制约与释放的诸多因素交互关系图——中国国内旅游发展动向图(其内容包括“个体产生因素”“社会产生因素”“侧面促进因素”三组动因的汇合,以及它们在“旅游开发”和“产业进步”对“旅游瓶颈”克服力的差异下所产生的“正面释放”态势,或者在“被制约”下出现的“被分流”“被抑制”态势)⑥。
(7)基于21世纪初期我国仍然有许多著名旅游研究者对休闲与旅游的关系混淆不清的现象(或说“休闲包含了全部旅游”,或说“旅游包含了全部休闲”),刘德谦特意绘制了休闲活动与旅游活动关系示意图(两圆相交图),以说明“旅游”“休闲”二者既有共同的梭形部分(即“休闲旅游”,亦即“异地休闲”),也有互不相属的两个弦月形部分(属于“休闲”的是“本地休闲”;属于“旅游”的是“非闲暇类旅游”,即“事务性旅游和其他目的旅游”)⑦。自此之后,名家们的此类争论才逐渐少了起来。
除了以上在旅游学术层面所进行的钻研之外,刘德谦也参与了旅游学科建设、“黄金周”与带薪休假制度讨论、“中国旅游日”设立、全国旅游标准审查等旅游发展实践问题的探讨研究或落实的推动。
其一,推动旅游学科地位的提升
旅游学科地位问题,一直是困扰旅游教育发展和学科建设的关键问题。为了更好地推动提升旅游学科地位,刘德谦一方面以刊物运行和发起召开全国性旅游学术会议等形式着力推动旅游学术共同体建设,另一方面努力通过公开发表意见的形式引起相关部门关注。在2007年发表的《当前推动中国旅游研究的三个要点》一文中,不仅着重指出了教育主管部门将“旅游管理”设为二级学科与当前学科发展需要不相符合的现实困境,同时也毫不隐讳地指出,当时将“旅游管理”放置于“工商管理”之下是一个分类学和逻辑学的错误⑧。
紧接着,他又在2009年《旅游绿皮书》的“主报告”《反思·讨论·积极地面向未来》中重申了这方面的内容。后来他提到,“目的就是想借助国务院下属‘中国网’的《旅游绿皮书》新闻发布会的传播力,带动全国各大传媒的新闻报道,以引起有关部门对旅游学科地位的重视)。”后来,果然很多媒体都转载了“中国网”的新闻稿,甚至还将刘德谦那年在新闻发布会上全部发言冠以了《旅游学科地位必须得到更多的关注》的标题予以发表)。2011年,刘德谦又把旅游学科“成熟度”的相关内容写为了条分缕析的学术论文《旅游学科成熟的十个标志》,并特意在有教育部门主管官员和旅游部门主管官员出席的“《旅游学刊》中国旅游研究年会”上作了主题发言,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国家教育主管部门的相关决策。也就在第二年(2012年),同样的“《旅游学刊》中国旅游研究年会”上,教育部出席会议的代表当众宣布,教育部已经决定将“旅游管理”从二级学科升格为一级学科。在提到这个问题时,刘德谦反复说,这应该是学者们的共同愿望和共同努力的成果。
其二,倡导恢复“黄金周”并落实带薪假期
在“黄金周”制度方面,刘德谦是有名的“挺黄派”代表人物。基于他原就对我国休假制度进行了大量研究,即使在2008年“五一”黄金周被取消后,他仍然力主在保留现有“十一”和春节黄金周的同时,提议应尽快恢复“五一”黄金周。他说:“不能简单用‘取消’来作为解决‘黄金周’旅游拥堵问题的手段。”在他看来,第一,“‘黄金周’是家庭、亲戚、朋友间共同的长假日,人们在假日里选择以旅游方式来共享假期,也是实现家庭和谐、增进友情和加深彼此交流的必需”。他说:“在文化传统中,中国人有一种追求群体活动的情结,所以尽管人们对出行的拥挤不满意,但是到了假日出行时,却年年都在‘以足投票’来欢迎假日。”“旅游活动满足了人们有生以来就有的喜欢异地和远方的本性要求,而探索、发现与交流,原本就是人类实现不断进步的重要途径。”第二,关于黄金周的游人拥挤,他说:“那是民众需求的不断增长与当前旅游要素(行、住、食、游、购、娱等)供应不足的矛盾。努力满足民众日益增长的需要,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第三,他说:“要解决‘黄金周’的拥堵问题,不应该限制游客,不应该取消他们的假日。对于‘洪流’‘浪潮’出现时的‘疏’与‘堵’,历来都是人们关注的问题,取消‘黄金周’的思路,是从数千年前笨鲧那里借鉴来的错误的‘堵水’的方法。”第四,他认为主张取消黄金周的一些学者、专家的立足点也可能“太过于自我”,他说:“那些教授一年享有两个多月的寒暑假,那些公务员也大多早已有了带薪年休假的保证,所以对于几天假日的去留毫无感情;但是对于普通职工而言,那可是一年中难得的亲友团聚或者可以集中使用的长假日哪。”第五,刘德谦特别强调,“黄金周取消论者”的取消理由是站不住脚的,“一是他们错误地将职工可以自由支配的黄金周假日,偷换概念变成了‘旅游黄金周’的旅游收入;二是他们混淆了对居民日常生活消费统计的‘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与旅游者‘出行消费和异地消费’类型的不同,错误地用日常消费的统计来衡量消费转型时的‘旅游消费’的内容。对于经济学家而言,这实际是不小心犯了一个极为低级的错误”⑨。刘德谦说:“‘清华大学假日改革课题组’用‘从旅游收入增加量在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增加量中的比重来看,“黄金周”对消费的边际贡献在递减’作为理由,在居民消费转型时期不当地将此用来证明取消‘五一’黄金周和‘十一’黄金周的必要性,显然是用体温表在量血压。想当‘医生’,却缺乏起码的医务常识,应该属于好人办错事的疏忽。”
“黄金周”存废讨论的另一个焦点是“带薪休假”。刘德谦在早年就呼吁国家有关方面根据《劳动法》尽早出台落实“带薪年休假”的办法。但尽管如此,刘德谦也对全面推广“带薪年休假”表现出了些许担忧。2005年,在接受《新京报》采访时,就提出:“我认为目前在全国强制推行带薪休假,条件还不成熟。因为全国经济发展水平很不平衡,在很多中等发达地区和欠发达地区,生产力还是比较低的。”不过就整体发展而言,他又认为“虽然我们不能用带薪休假去替代黄金周,但是带薪休假制度的逐步推行却仍然是可能的,只是必须努力去正视其中的难题。”⑩为此,他还分析了带薪年休假在我国落实的难点。“其实带薪休假未能很好落实的现象,并不只会在中国出现;在实施了带薪休假制度许多年的市场经济国家,休息休假权不能很好落实的现象至今也仍然存在。英国《金融时报》2006年8月一篇题为《美妙假期为何不休》的文章,就列举了英、澳、法、德、日、美等国职工都有许多假期没有得到使用的现象。美国《华盛顿观察》周刊2007年16期的题为《有假不能放,美国半数上班族超时工作》的文章,更对此做了较深入的剖析。”他认为,如果把法定假日变换成了带薪年休假,换成了需要职工与用人单位的共商安排的制度(或“劳资关系”),那么处于弱势地位的职工(或受雇佣者)是很难与对方讨价还价的。
尽管经过多方努力,但是从2008年起“五一”黄金周还是遗憾地被取消了。不过相关问题也随之而来。尤其是大家以往担心的“拥挤”问题,似乎更加突出了。此后,几乎每年“十一”出现旅游拥堵后,社会舆论都会出现“恢复‘五一’黄金周”的声音。虽然这个问题又近乎回到了“取消‘五一’黄金周”前的原点,但刘德谦在不改初衷的同时,却也提出了向前看的建议。他说:“在这些对话和访谈中,我大都不只谈到了‘恢复“五一”黄金周’的理由和意义,而且也强调了继续保留清明、端午、中秋小假日,继续积极落实职工带薪年休假的必要和意义。”如果说2012年10月“中国青年网”对刘德谦长达5 000字的独家采访比较充分地反映出他对“恢复‘五一’黄金周”等的主张⑪的话,那么2013年《人民网:刘德谦和杨富斌建议增加法定假日》半小时多的谈话,对他有关假日改革的意见则反映得更充分一些。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些谈话节目和与此同时的不少传媒的采访中,刘德谦还对其原有建议做了一些补充,即建议国家有关部门考虑研究一下如何把国家法定假日增加2~6天,以期让民众更能够享受到改革开放的成果。为此,《京华时报》《北京商报》《北京青年报》等对他进行了追踪采访,并较为充分地报道了刘德谦提出增加法定假日的理由。
最近几年,几乎每年都有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就“恢复‘五一’黄金周”和“增加法定假日”提出议案。虽然目前还未被完全采纳,但是刘德谦认为,这不过是一个时机成熟与否的问题。他觉得,不论这些愿望能不能实现,什么时候实现,他自己作为一个普通人,能够为老百姓的事付出一些努力,既没有愧对自己,也没有愧对那些公众传媒对他的信任。
其三,为设立“中国旅游日”积极献策
对于“中国旅游日”的确立,刘德谦也做出了巨大努力,并且也实实在在见证了“中国旅游日”设立的全过程。刘德谦说:“中国旅游日的提出,是与那之前全国‘9.27’举办‘世界旅游日’活动有着密切的关系的。‘世界旅游日’是世界旅游组织在1980年开始设立的。中国加入了世界旅游组织后,从1985年起国家旅游局每年都要在全国指定一个省市自治区城市作为当年‘世界旅游日’在中国的主会场举办庆祝活动。这个活动很快就引起了全国旅游业界、学界和普通百姓的重视;不久之后,就有人提出要设立中国自己的‘旅游日’的想法,尤其是江苏江阴的同志和浙江宁海的同志对此更为积极。”
与此同时,刘德谦也很快意识到设立“中国旅游日”的重要意义,并参与了整个方案甄选的全过程。“据我所知,国家旅游局在初步研究了苏、浙两省旅游主管方面呈报的设置‘中国旅游日’的建议报告后,便在2008年6月16日邀请几位学者开了一个小型论证会。在江苏和浙江来的同志依据本省的报告各自介绍了自己的意见后,我和另外两位参会的学界朋友也都发言表示了对设立‘中国旅游日’的支持;可是具体意见却不太相同。国家局主持会议的司长对大家都同意设立旅游日感到高兴,于是让三位专家把有关文件拿回去研究,并尽快整理出自己的详细论证意见来;随后,《中国旅游报》便以‘约稿’方式扮演了催稿的角色。印象中,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王兴斌教授的《‘中国旅游日’宜设在清明节》最先发表(载2008年9月24日的《中国旅游报》),他特别强调清明节对中国居民假日旅游生活的价值,并提出将‘中国旅游日’日期设在清明节的建议。随后发表的,是第二外国语学院张凌云教授的《让旅游成为公民的一种普适的生活方式——关于设立‘中国旅游日’的思考》(载2008年10月8日的《中国旅游报》),他阐述了与国际接轨的节日设立的历法原则,提出了‘中国旅游日’宜设在每年5月第3个星期日。我因为杂事太多,6月动笔的文章却一直没有完成,直到《中国旅游报》说他们必须在2008年底前完成他们的发稿任务时,我才赶出了我的《关于‘中国旅游日’的建议》寄给了他们(载2008年12月15日的《中国旅游报》)。我回顾了大约半年前我的发言内容,在文章中首先说了说借鉴‘世界旅游日’设置的思路与做法的意义,随着便分析了将《徐霞客游记》首记‘癸丑三月晦’的出行日(阳历5月19日)作为‘中国旅游日’所依托的中国文化元素及其价值。”
《中国旅游报》发表的这三篇文章得到了一些网络的转载,既为那时人们对“旅游日”的期盼增加了热度,也为设立“旅游日”的话题夯实了讨论的基础。“由于各大媒体的敏锐与热情,那时网络上的有关‘中国旅游日’的谈论,的确是非常多的;媒体也催着我加劲再加劲,几乎同时,‘人民网’‘中国网’等网络也都发表了我对设立‘中国旅游日’的长篇建议。只是我自己认为,‘中国旅游日’的设立,如果只有旅游界的几个教员来论证来支撑,是远远不够的;尽管‘人民网’‘中国网’等反映我的意见时,也在我的名字前加上了‘社科院旅游研究中心’之类的帽子,可是我不能代表大家呀!于是我觉得应该好好问问中国社科院旅游研究中心朋友们的意见。为继续探索有关‘中国旅游日’这一建议的意义和可行性,我便与旅游研究中心的同志商量,是不是能够以‘中心’名义发起一次研讨会?经过中国社科院旅游研究中心商量,决定在2009年2月由‘中国社会科学院旅游研究中心’发起一次座谈会,邀请中国科学院、中国社会科学院、北京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北京联合大学、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中国徐霞客研究会、北京旅游学会的专家在京举行了一次‘中国旅游日’座谈会。”在会上,刘德谦做了两次关于“中国旅游日”设立方案的长篇发言,重申了设立的意义和设想(“5月19日”)。“会后,应邀到会的新华社、《光明日报》等几大媒体纷纷就专家在会上的建议做了深度的报道;社科院旅游研究中心的内刊《旅游研究与信息》也马上就此出了一期《‘中国旅游日’座谈会专刊》送交各有关部门;浙江宁海也将此次会议的发言记录印为单行本发送给了全国相关单位与个人……从而在全国引起了更多的重视。接着,在这年3月召开的两会期间,政协委员和人大代表也在会上提出了有关设立‘中国旅游日’的议案。这年5月17日,中国徐霞客研究会又与宁海的同志一起举办了‘徐霞客与中国旅游宁海论坛’,5月19日宁海又举办了‘徐霞客开游节’的节庆活动(我都参加了,并在‘论坛’上发了言);这年10月19日,中国徐霞客研究会又与江阴的同志一起召开了‘中国·江阴徐霞客国际学术研讨会’……正是基于这些来自民间的意见和上层主管部门意见的一致,2009年12月1日国务院的《关于加快旅游业发展的意见》便将设立‘中国旅游日’写入了文件,从而推动了2011年‘中国旅游日’的设立。”
在这之后,原国家旅游局又就“中国旅游日”的日期在全国征求各个方面的意见,媒体上也对此展开了进一步的讨论。“其间,旅游主管部门的有关同志又特地与我通电话,详细询问了5月19日这个日子的准确文献由来及其‘三月晦’出行的历史文化意义。我说,徐霞客出行的癸丑年是明万历四十一年,即公元1613年,那年三月晦就是公元纪年的5月19日,这是确切无误的;接着我又回答了相关的其他问题。基于政府工作对书面文档的需要,除了口头回答外,我并把我回答的内容写成了详细的书面文档以响应‘征求意见’的方式寄给了国家旅游局。2011年4月,在‘中国旅游日’方案公布前搜狐网发表的《刘德谦:关于中国旅游日的7个问题》的答记者问,就是根据我的那个文档改写而来的。”
2011年5月6日,刘德谦又参与了“中国旅游日”标志和口号的评选工作。他说,在评选旅游日标志时,“从四百多个方案中初选出来的几十个设计方案,用小展板的形式摆在了国家旅游局一个会议室四周的桌子和窗台上,开会时就先让评委(学界及设计界人士和官员)去看。在对评选流程的安排上,我提了一个建议,为了便于集中意见,不妨让每位评委推荐一个自己认为最好的方案。在这个办法得到大家同意后,有同志让我第一个说,我就真的第一个说了。我推荐的就是现在采用的这个标志。那是一位中学教师设计的。在我仔细分析了设计中篆书‘旅’字的历史内涵和作者立意与艺术形式后,其他同志也接着推荐了好几件。经过大家讨论评议,有六份设计方案在会议的第一次协商中胜出;接着是再讨论再表决,最后我推荐的那位教师的设计得票最多。于是主持会议的司领导让第一次胜出的六份设计的推荐者各自再简述一次这些方案的优缺点,然后由工作人员记录下来,连同最后表决的结果一起向局领导汇报。大概是基于我所说的优化意见(该方案在庄重中略显呆板,如果能够活化一点最好),后来我发现最后公布的标志,图案中有的直线已经改为了曲线。只是不知道是设计者自己改的还是其他设计人员代改的”。“同一个会上,那天还进行了‘中国旅游日’形象宣传口号的最后筛选,来自民间的7 000多条宣传口号那天有另外一个会场进行着初选,隔一段时候就有一批初选结果送到这个会场来复选;值得注意的是,每次送过来的初选结果中几乎都有许多‘爱旅游’‘爱生活’的内容,甚至就是‘爱生活,爱旅游’或者‘爱旅游,爱生活’,这也足以说明,最后选定的‘爱旅游,爱生活’的节日口号确实是有着十分扎实的群众基础的。”
“中国旅游日”的设立,是一个发生在中国社会生活中、由民间建议变成政府决策的典型事例。在它形成的过程中,不知融聚了多少普通人的智慧和建议。发生在刘德谦身上的故事,也就是这千千万万老百姓所经历的一部分。从中,我们也可以看到“中国旅游日”所经历的群众决策的过程。
其四,参与中国旅游相关标准的编写和审订
刘德谦曾在“十一五”期间参与了“全国旅游标准化技术委员会”主持的《旅游业标准体系表》的定稿研究,并担任了全国旅游标准化技术委员会第四届委员会委员。自2008年起迄今的十多年间,连续参加了近百次对国家标准(GB)、国家旅游行业标准(LB)及北京地方标准(DB)等的审查(并在一半左右的审查会上被推选为审查组组长)。在讨论中就这些标准的编制目的、内容、结构及其文字表述提出过他的修改意见(有时甚至在会后直接参与一些标准的修改,且还曾亲自主持过标准的编写),从而与委员们一起为推动这些标准的科学、规范、可行性水平的提升,推进全国旅游标准化在旅游实践中的功能发挥,起到了积极的作用。从任职期限而言,目前“第四届委员会委员”大家都是在“超期服役”;由于国家标准的审查会是有到会委员法定人数的明确要求的,所以已是耄耋之年的他,只要是开审查会,他也都是尽可能准时前往的。刘德谦认为,这应该是近二十年来我国旅游主管部门高度重视标准化工作,并在“标准化”的推进中注意吸纳民间学者共同参加这项工作的一个例子。
其五,为推动旅游实践工作不遗余力
除上面所说的旅游实践工作外,刘德谦还关注了旅游业其他诸多现实问题。例如,他曾借助媒体的采访针对景区门票问题提出建议:如果不是老少边穷的地区,“但愿对旅游目的地涨价有决定权的各地领导和主管部门,都能够从眼前涨价对地方财政的好处中走出来,努力参照杭州(笔者注:2003年,杭州西湖开始对游客全面免费开放)的思路,为关注老百姓的生活,为构建我们的和谐社会再做一次努力”[10]。同时,他还针对“旅游地产”的问题发表过见解:“并不是任何地方都可以大规模开发文旅地产的。由于老百姓的消费能力有限,因此注定了‘文旅项目’难以在全国出现遍地开花结果。”[11]针对主题公园问题,他指出:“中国主题公园面临的任务应该是:准备以何种努力去推进旅游休闲供给侧的改革,创造新市场。”[12]在旅游购物问题上,他发表观点称:“只要厂家和商家没有乘此大捞一把的暴利心理,国内旅游和入境旅游者的购物市场都是可以开拓出来的。”[13]或许也可以这样说,刘德谦是一个既注重学术探究,又致力于将所学所研用于实践的学人。
就笔者在访问时得到的印象,刘德谦对旅游理论与实践的关系是有着他的看法的。他认为,旅游理论研究必须更多地结合实际,“产学研”或“产官学”应该更好地结合起来,以便能为理论与实践的结合开辟出更多的途径。从20世纪他在各处“化缘”争取支持,从而实现以《旅游学刊》名义发起的一年又一年的“旅游科学理论与实践全国学术研讨会”的名称,就可以理解他内心深处的这个目的。
一方面,他认为旅游理论主要源于实践,所以必须保持对旅游现实问题的高度关注。以解决“黄金周”景区拥堵问题为例,他就提出了几种方法,一种是“错峰”,通过地方政府的安排把大家的假日时间适当错开,就不至于人们在“黄金周”的时候一拥而上都到景区去。另一种治本之策是促进休闲生活的多样化。“所谓休闲生活多样化,就是要引导大家不要在‘黄金周’假日都选择旅游的单一休闲方式,同时也要有多种休闲供给的跟进。比如年轻人如果愿意进修,这个时候就可以进修;文化演出部门也可以在‘黄金周’时推出演出周、电影节等等。有了更加丰富的文化休闲,大家就不会完全拥挤在旅游路上。”景区扩大接待容量,提供更丰富的接待活动也是解决拥堵问题的一种办法。“旅游景区点应该尽量扩大自己的游客容量,开通更多的活动路径,以使景区活动更加丰富多样,这样一来,大家就不会过于频繁地流动,交通的压力、人流过于集中的压力就可以减轻。”他认为,旅游业发展过程中出现问题是正常的,问题的产生召唤着新的思考和理论,理论保持对旅游实践问题的关注,既有利于现实问题的解决,也有助于理论的提升。
另一方面,理论研究不能沦为一纸空谈,总要为现实提供一些帮助才能发挥理论研究最大的价值。刘德谦对不少旅游现实问题都给予了认真的探求,并发表了自己的真知灼见,比如他在对带薪年休假制度、都市旅游、目的地营销、景区的容量等进行论述时,都是紧密结合历史问题和现实问题的。他在撰写旅游规划论文的同时,也积极参与和主持一些旅游规划的编制(比如《安阳市旅游发展总体规划》《兴安盟旅游发展总体规划》《顺义区东北部浅山地带乡村民俗旅游规划》《宁夏沙坡头黄河南岸旅游区详细规划》等),如此等等,也都体现着刘德谦“理论需要不断地深化,而实践正是促进深化的一个途径”的学术思想,体现着他一直坚持的知行合一的治学态度。
刘德谦赞成以“旅游”为立脚点的跨学科研究。他认为跨学科研究促进了思想的碰撞和交流,其所产生出学术进步的火花和动能,有利于进一步促进旅游学科的发展和完善。
他鼓励并践行旅游与各种学科的交叉跨界,从其本人来看,因其以中文专业和文化史研究的功底进入旅游领域,融会贯通,将人文科学的研究思想和内容与旅游相结合,在旅游文化及旅游史方面完成了颇有成效的研究。所以,他也鼓励旅游与各种学科的交叉跨界。“旅游学是以旅游相关活动和旅游者感受为主要依托的综合性学科,由于旅游涉及范围广泛,甚至有些庞杂,以致其他许多学科都可以和旅游挂钩。它们之间的空隙原来是比较大的,后来这个空隙慢慢有所填补,因此便产生了跨学科的研究,旅游学科既要主动向其他学科迈进,其他学科也要向旅游迈进,进而依靠这两股力量使旅游学科变得更完整。”在他看来,要在保持学科原有特色的基础上,不断实现学科的交叉跨界和交融发展,这不仅能使旅游学科更加完善,而且也有利于产生创新性成果。他在编辑《旅游学刊》等期刊时对学科跨度的拓展,对综合性稿件的关注,也都是他这一思想的体现。
其次,刘德谦对学术共同体(学术期刊、旅游研究者、高等院校及科研机构等组成的学术研究群体)的培育也有着许多关注,他希望学界和实业界人士共同参与研究,以促进旅游学科的完善。基于在编辑《旅游学刊》期间,通过他和同事的一起努力,使得刊物成了连接学界、业界和旅游管理部门互相交流的载体,促进了读者与作者间的逐渐了解和相互沟通,为推动旅游研究共同体的建立,加强学界和实业界的联系起了重要的推动作用,刘德谦说:“因为有《旅游学刊》作为平台,读者和作者自然就有了互相了解、互相沟通的媒介,尤其《旅游学刊》创建的前期和中期,官员和企业管理人员对《旅游学刊》都是比较看重的,这些因素都促进了《旅游学刊》成为构建学术共同体的一个平台。”正是有了产业、院校、科研机构,以及这些行业、领域与政府部门等相互协作,展现出了较强的综合优势,故而既服务于科研与学术,又促进了学术成果的提升和应用,从而推动了产业的进步。
再次,刘德谦主张加强学者间的交流和协作,他说,这不仅有利于学者自身的进步,有利于学术整体水平的提升,也有利于提高旅游学术研究的影响力和学科地位,从而促成旅游一级学科的早日独立成型。为了更好地交流与合作,他认为:“喜欢自说自话的人要转变,要慢慢学会听取他人的不同意见,进而加深自己对旅游研究综合性、交叉性的认知和理解;这样的转变还将可能使得不管是定量的还是定性的研究水平都往前迈一大步。不过,旅游学界也应该仍旧允许各有立足点的小范围的研究存在,因为在整个社会范围内是允许多种意见表达的。行业支系小范围研究、个人兴趣的小范围研究以及小群体小流派的研究,也都可以成为多数研究和主流研究的补充,对多数人的总体研究来说也是一个很有价值的参照。所以他们也是学术共同体的一个组成部分。”
同时,在他看来:“现在旅游学术共同体中,旅游管理层的力量还比较薄弱,有一部分官员只善于传达,而不善于研究;其实研究问题才是提高执行力的保证。”所以他认为官员和企业管理者的研究也应该增多起来,应该鼓励他们学习理论、研究理论,鼓励他们成为旅游学科发展的一个组成部分。也只有这样,旅游学术研究的影响力和学科地位才能稳步提升,一级学科的独立地位才能早日确立。
刘德谦注重人文关怀,并把这种情怀运用到自己的工作、教学、研究和生活之中。笔者发现,在访谈过程中刘德谦的许多话语都体现了这种思想。“关心大家,包括亲人、学生在内,让大家高兴,从而自己也会感受到生活在这个环境中特有意义。因为没有奔着从什么事情中得到什么个人好处,所以总处在一种平和的心态中,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对待,心里也都坦然。”在对待他人曾经有过的失误时,无论是对学者还是对官员,他都是抱着一种与人为善的态度。他说:“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说过什么,只要你现在做的这件事让老百姓受益,我就说好、我就支持。”事实上,刘德谦的确很喜欢“以人为出发点”的理念,而且一贯都是这样,如果读者能有机会读到他早年在学术会上的发言论文《旅游规划刍议》(“旅游规划理论与实践研讨会”,1992)⑫、《中国生态旅游的面临选择》(“2002·中国生态旅游论坛”)⑬、《乡村旅游与城市文明》(“2006·乡村旅游国际论坛”)⑭等,你会觉得这些文章好像他是在昨天刚写完的,因为那里面从头到尾的理念都是以人为中心,以人为本。
“尊重他人、感谢他人”,也是刘德谦生活中的重要原则。这不仅表现在他平时的待人接物上,即使在他这次接受口述史的访谈中,也不断地肯定着这是社会的推动,是他人的帮助,是同志们共同努力的结果;乃至指名道姓地说,做成这件事的还有谁谁谁、谁谁谁的帮助。此前,他在主持《旅游学刊》编辑部工作时,也总是强调要尊重作者的劳动,所以《旅游学刊》最初的好名声之一,就是“只要你给《旅游学刊》寄了稿件,你就准能及时收到《旅游学刊》寄来的收稿通知信”。
“我是个普通百姓,就生活在百姓的圈子里,对大家喜怒哀乐的理解是比较深的,所以有了一个要让自己对他人有点用处的目标。我愿意竭尽自己的一点能力,关心大众,无论我的成果如何,这努力的本身就是对我的最大安慰。”其实,旅游学界正是因为有了许多像刘德谦这样的“人本主义”学者在默默耕耘和奉献,旅游学科才得到如此大的发展,旅游这项活动也才越来越惠及民生。
如果要寻找刘德谦对学科发展的思考,或他对学术研究众说纷纭的态度,不妨看看他2017年写在《“旅游”与“Tourism”的概念探问》里的这句话:“薰衣草田的一望无垠,堪称美轮美奂;玫瑰花谷的十里飘香,简直沁人心脾;更何况它们又都有着香料和药材的功用,且还是情人们传递倾心爱恋的浪漫馈赠。不过,这所有的一切,都构不成不去了解真实世界本是百花世界的理由。路边的一朵小黄花,原来它就是随后可以飘飞许许多多小小‘降落伞’的蒲公英。由此也不难理解,旅游学术研究的宽阔视野与百花心态,确实就是繁荣学术的前提和保证。”⑮
刘德谦是汉语言文学出身,当时,其偏爱语言学和中国文化史,并未想过会涉足旅游学科。然而后来偶然机会进入了北京联合大学旅游学院,便开始了一发不可收拾的旅游学术人生之路。他认为,那纯粹是时代和社会发展的需要形成的,他所经历的事情大都留有鲜明的时代烙印;他投身于我国旅游事业发展的工作之中,乃至他自己也形成了一些学术思想,其实更多的是因为自己不知不觉地融入了这个时代,融入我国大众旅游发展的最佳期,是时代的需要铸就了他的人生。但不可否认的是,要是没有刘德谦这一代旅游人的艰苦努力和辛勤付出,中国旅游学科可能也没有当前的如此局面。“时势造英雄,英雄亦造时势。”立足“时势”剖析个体经历,同时从个体视角反思“时势”,并为未来发展提出可供参考的方向和路径,这也许就是我们以刘德谦先生的口述记忆来研究中国现代旅游学术史的意义之所在。
纵观刘德谦的学术成长历程,并结合中国旅游教育和学术发展历程,可以将第一代旅游学人的学术成长路径总结为:传统学科→“+旅游”→“旅游+”→旅游学科(图1)。第一代旅游学人大多出身于地理学、经济学、管理学以及外国语言文学等传统学科。他们基于自己的“母学科”对旅游现象进行试验性和验证性研究,形成了“传统学科+旅游现象”的研究局面,并逐步奠定了早期旅游学科的血脉底色。但是,这时他们的研究大多只将“旅游”作为传统学科的一个附属研究对象进行关注,而非专题性或独立性的研究,也并未形成真正的“旅游”研究意识。研究成果大多是母学科理论方法在“旅游领域”的一种尝试和验证,甚至出现了诸多简单套用其他学科名称的著作和成果。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学者们逐渐意识到“旅游现象”的独特性,并自觉地将旅游作为一个领域来研究。虽然,此时的研究也大多延续和引用了大量其他传统学科的理论方法,但是学者们已经有意识地将两者有机融合,并形成了“旅游+传统学科”的研究局面。旅游不再仅仅是其他学科的“试验田”,而是能够生产知识和溢出知识的一个学术“沃野”。四十余年来,在第一代旅游学人的带领下,旅游学科逐渐走向成熟,并已具有了一定的共同理论基础及研究领域相对一致的学科集合。一个相对独立的旅游学科领域正在形成。
图1 第一代旅游学人的学术成长路径
刘德谦在旅游研究中一直保持着对社会热点问题的敏锐关注,同时一直尝试在旅游实践中发现问题并尽自己最大努力推动问题的解决。他认为,旅游学术界要关注旅游业和社会现实需求,尤其要关注百姓基本需求并具备人文关怀,同时通过对旅游实践的关注促进旅游学术的不断进步。旅游科学研究要与社会现实紧密结合,同时要追求客观事实和真理,不能为某种滥用的权力折腰。保继刚曾说:“我们今天该扪心自问的是,过去30多年,中国发表了数以万计的旅游论文,为什么得到国际学术界认可的却寥若晨星?答案只能是:我们提出的学术问题具有普世价值观的问题太少,为权力讲述真理的多,对权利讲述真理的少。”[14]未来旅游研究应该关照社会问题和现实需求,为人民权利“讲述真理”。同时,还应该理论联系实际,从实践中总结理论,凝练属于旅游学科的独特理论,尤其是要注意提炼、生成中国本土理论,为世界旅游学术研究贡献“中国智慧”。
中国现代旅游研究起步晚,发展历程曲折,虽然其成熟度的一些标志已经十分凸显,但是也有部分研究者认为,其独立的学科地位尚未完全确立;甚至在历史悠久的传统学科的某些研究者看来,旅游学科尚属一个“不够成熟的”乃至“无历史”“无理论”的边缘学科。笔者认为,要想为旅游学科“正名”,获得传统学科更广泛的认可,我们就必须建构起自身更加丰满的学科体系和独特的研究范式,深化自己的理论和方法。同时,旅游学界更要加强对旅游学科的深度探索及传播,并吸引传统学科的更广泛关注,以纠正其固有的某些偏见。此外,旅游学界也要积极梳理自身历史,回顾自身发展历程。这样不仅能够提高旅游学界的学科认同感,同时还可以“以史为鉴”,探索学科未来的发展。
致谢:感谢刘德谦先生在本研究的口述访谈和论文写作过程中给予的无私帮助。同时,对审稿专家的宝贵意见及编辑部老师们的辛勤付出,致以诚挚的谢意。
注释
①具体详见:(1)刘德谦.中国旅游文学新论[M].北京:中国旅游出版社,1997.(2)刘德谦.乡村旅游与城市文明[A].世界旅游组织,国家旅游局,贵州省人民政府.乡村旅游国际论坛论文集[C].贵州:大会秘书组,2006:292-295.(3)刘德谦.“旅游”与“Tourism”的概念探问——旅游者活动?旅游业?旅游学?[J].旅游学刊,2017,32(9):80-102.(4)刘德谦.关于旅游与文化的断想二则[N].中国旅游报,2019-06-18(03).
②具体详见:(1)刘德谦.人类发展指数与国民旅游[N].中国旅游报,2003-11-26(7).(2)刘德谦.关于我国国内旅游发展趋势的几点分析[A].北大讲座编委会.北大讲座(第七辑)[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271-300.
③具体详见:刘德谦.发展海峡两岸旅游的几个问题[J].山东旅游,1991(6):18-20.(亦载台湾出版的有关该会议的记录册:刘德谦.发展两岸旅游的几个问题[A].台湾中国文化观光研究发展协会.1991海峡两岸旅游研讨会纪实[C].台北:文化观光研究发展协会.1991:112-121.)
④具体详见:刘德谦.试论旅游购物的增长点[J].北京联合大学学报,1993(3):102-105.
⑤具体详见:(1)刘德谦.概念性旅游规划讲求“四高”“四宽”[N].中国旅游报,2001-04-06(C3).(2)刘德谦.旅游规划需要新理念——旅游规划三议(上)[J].桂林旅游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3,14(5):9-12.(3)刘德谦.旅游规划需要新理念——旅游规划三议(下)[J].旅游学刊,2003,18(5):41-46.
⑥具体详见:刘德谦.中国国内旅游发展形势的分析与预测(2001—2003)[A].张广瑞,魏小安,刘德谦.2001—2003年中国旅游发展:分析与预测[R].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2:86-90.
⑦具体详见:(1)刘德谦.不要混淆了“休闲”与“旅游”[J].旅游学刊,2006,21(9):9-10.(2)刘德谦.关于城市旅游的几点思考[J].北京城市学院学报,2006(1):2-8.
⑧具体详见:(1)刘德谦.当前推动中国旅游研究的三个要点[J].旅游学刊,2007,22(3):10-11.(2)刘德谦.反思·讨论·积极地面向未来[A].张广瑞,刘德谦.2009年中国旅游发展分析与预测[R].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9:36-43.
⑨“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按我国统计部门的规定,原应当是指批发和零售业、住宿和餐饮业等通过零售交易直接销售给城乡居民和社会集团的非生产、非经营用的实物商品和住宿餐饮服务所收入的金额。其中,对居民的消费品零售额,是指售予城乡居民用于日常生活消费的商品金额;对社会集团的消费品零售额,是指售给机关、社会团体、部队、学校、企事业单位、居委会或村委会等,以公款购买的用作非生产、非经营使用的公共消费的商品金额。其中包括了食品类零售额、日用品类零售额、文化娱乐品类零售额、衣着类零售额、医药类零售额、燃料及汽车类的零售额等。在近年来我国民众消费不断转型的趋势中,居民消费支出的增速加快中的消费转型的需求,都常常超出原有的日常消费范畴。如,旅游消费中除了住宿餐饮服务之外的交通费用、旅行社费用(包括旅行社团费)等其他服务费的支出,以及景点门票花费,购买农民自产自销的土特产的花费等,都没有纳入“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的统计。
⑩具体详见:新京报记者.七年黄金周,民众期待更多实惠[N].新京报,2005-10-09(A04).
⑪具体详见:刘德谦:恢复“五一”黄金周,开辟元旦黄金周[EB/OL].中国青年网,2012-10-08.http://news.youth.cn/wztt/201210/t20121008_2489067.htm.
⑫具体详见:刘德谦.旅游规划刍议[J].旅游学刊,1993,8(3):17-20.
⑬具体详见:刘德谦.中国生态旅游的面临选择[J].旅游学刊,2003,18(2):63-68.
⑭具体详见:(1)刘德谦.乡村旅游与城市文明(上)[N].中国旅游报,2007-04-11(13).(2)刘德谦.乡村旅游与城市文明(中)[N].中国旅游报,2007-04-18(13).(3)刘德谦.乡村旅游与城市文明(下)[N].中国旅游报,2007-04-20(8).
⑮具体详见:刘德谦.“旅游”与“Tourism”的概念探问——旅游者活动?旅游业?旅游学?[J].旅游学刊,2017,32(9):80-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