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小梅
摘 要:文章以北京故宫博物院藏宋代《蕉荫击球图》为分析对象,着重分析了此画的画面内容以及艺术特色。从画面的内容可以看出消夏纳凉和其婴戏主题,同时具有慈母教子的和谐画面,丰富了后人对婴戏题材绘画的了解。
关键词:《蕉荫击球图》;婴戏;艺术特色
一、《蕉荫击球图》的形成
《蕉荫击球图》,纵25厘米,横24.5厘米,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是一幅表现一贵族女子在庭院里陪伴孩童玩耍的婴戏小景图。庭院内奇巧的湖石突兀而立,湖石后隐约呈现茂盛的芭蕉树丛。
无作者款印,有乾隆的御题诗一首“汉臣人物称精工,多作货郎宫市事。此幅却看具别撰,蕉荫球击双童戏。其母凭案俯慈顾,弗为画荻教识字。绘形曲肖寓意失,不及前?李迪艺。兴我无边体民心,慎其叹隅告诸吏。”诗后分别是白文印“清吟寄遐思”和朱文印“取益在广求”,所钤位置在题诗左下角。钤有乾隆“古稀天子”“八征耄念之宝”“太上皇帝之宝”鉴藏印,所钤位置在题诗与画的中间。画上有一印“东莱”,所钤位置在画面右下角。
何为婴戏图?《中国艺术史图集》提及:“婴戏亦作戏婴,是风俗画的重要题材之一,从唐代描绘妇婴的题材中脱胎而出,至北宋成熟。多描绘儿童游戏和纠缠货郎,少则绘两三人,多则上百,借表现儿童天真烂漫的生活情趣,祈祝国泰民安,多子多福。故婴戏图常作为节令画中的年画,张贴于屏壁,增添年节的喜庆气氛。”[1]婴戏图描绘多以儿童活动为主,隋唐是婴戏图题材的雏形期,描绘儿童嬉戏的生活画作较少,主要以女性表现为主,使得上层社会的女性在画面中占据主要地位。到了宋代,由于统治者宋徽宗的审美需求以及贵族们的喜爱,大大推动了宫廷画院中婴戏图题材的发展。婴戏图日渐丰富,开始发展并迈入黄金时代,描绘一些寓意美好以及童真趣味的院体风格婴戏图,表现内容趋向于世俗化,表现手法变得多样。
顾炳《历代名公画谱》记载:“汉臣制作极工,其写婴儿,着色鲜润,体度如生,熟玩之不啻相与言笑者,可谓神矣。”宋代婴戏图以苏汉臣著名,流传的作品对当时同类题材影响深远而广泛,艺术追随者极多,后世婴戏图多托名于他。《蕉荫击球图》原题签作者为苏汉臣 ,虽在题材、笔法上与苏汉臣的画风较为接近,但在艺术表现的造诣上却远不及苏汉臣。画中庭院内奇立的湖石、青翠的芭蕉、精致的家具、讲究的服装,均传达出这是宋代上流社会的家庭。此图应为南宋时期的作品,即与苏汉臣同时代的佚名画家之作,其构思巧妙,情节生动,显示出作者善于捕捉生活细节的能力。
二、《蕉荫击球图》的画面分析与艺术特色
(一)画面分析
《蕉荫击球图》中,有一大块湖石,约一人多高,与湖石相伴的几株硕大的芭蕉叶,由中心向四周伸展,占据了画面的大部分,炎炎夏日,芭蕉成荫,正是消夏纳凉的好去处。芭蕉作为中国画的一种植物意象,最早在文人绘画中出现是在唐代的《高逸图》里,而以植物与湖石的结合表现庭院景象的绘画题材在宋代已有描绘,如《秋庭婴戏图》中湖石与植物作为背景出现。《宣和画谱》记载的《红蕉湖石图》,说明此时芭蕉和湖石已经成为描绘的普遍画题。自宋开始,在仕女图或者女性题材中,芭蕉以及芭蕉湖石的组合也同样常见。这一组合,宋之后在描绘文人园林生活或家庭概念的画作中大量出现,表现出这个空间的“雅”与“隐”[2]。
画中有一圆后背交椅,色深,其扶手与倚靠连成一体,形成自然流畅的椅圈。靠背处局部有雕刻镂空的纹饰,素雅的纹饰体现了宋代以简为美的审美哲学。坐面是由棕藤编织而成,透气且舒适,与宋代文人的追求相和谐。和此画中的家具主体结构和装饰风格相一致的还有《韩熙载夜宴图》《春游晚归图》。研究明式家具的王世襄先生将宽长桌案分为画桌、画案、书桌、书案[3]。画中交椅前有一长桌,可见桌面下的牙板和牙条,书案四面都有横枨,形态造型接近《槐荫消夏图》中的桌案。长桌上陈设之物为一把折扇,或是妇人用来给孩童扇风消暑。折扇在中国最早出现于宋代,每逢夏季,宫廷贵族赐予侍臣折扇,折扇成为宫中活动时携带的物品之一, 后来也作为女子装饰品带在身边,象征着社会地位,彰显了画中妇人尊贵的身份。
在婴孩造型上,画中右侧的男童相比左侧来说,相貌较为成熟,似乎是左侧男童的师父或年纪稍大的玩伴。在孩童佩戴的发带头饰上,宋代女童的发带制作与佩戴较之男童更加繁复, 如《秋庭婴戏图》中出现的女童形象,头发采用缎带束扎、缠绕,并用玉珠作装饰。而《蕉荫击球图》中系着发带的男童,仅以红色的丝缯束发。红色的发带衬托出孩子的天真可爱,不仅能避凶趋吉,还蕴含着长辈的祝福,希望孩子能健康成长,另一男童则头戴冠帽。画中二男童一人绿衣白裤,一人红衣白裤,其中红色的上衣加长到小腿至脚面成了长衫,二人均穿着白色的里衣,设色相互呼应,在显示服饰质地的同时也勾画出了衣物的厚度,表现得较为细腻,被挡住的白色长裤下仅露出了一个小巧的白色鞋履。
现今对《蕉荫击球图》中庭院内的两女子与孩童身份颇有争议,李玉华认为画中庭院内站立的两女子似乎是两个孩童的母亲,正在一旁照看孩子们玩耍[4]。还有人认为两女子是孩童母亲与侍女,玩耍的是一男童和游戏教学的师父。从服饰上来看, 《蕉荫击球图》中右侧女子穿着红色直领对襟窄袖袍式服饰,领襟处镶有花边,左右对称,提花工艺具有极高的复杂性,制作价格较高,可看出似乎是貴族阶层的仕女。与此图相类似的仕女穿着在《招凉仕女图》中也有描绘,图中两位身着直领对襟窄袖袍的女子在庭院中消暑纳凉。
图中左侧男童右手持木拍正坐在地上想要击球,地上画有一圆圈,圈中有一黑色洞口作为球穴,右侧长衫男子站在圈外,似乎在朝左侧男童喊话,教授他击球的技巧。又或是两位手持乒乓球拍式的短拍,一蹲一立的儿童击球,这种用球拍在庭院里击球的游戏形式,称为捶丸,捶就是击打,丸指球。捶丸是中国古代球类游戏之一,辽宁省博物馆藏旧传为李公麟所作《明皇击球图卷》图绘十六人击球之场面,画中唐明皇带领后宫佳丽及臣子骑马击球,人物姿态各异,穿着随意,表情喜庆欢乐。捶丸呈现出高雅运动的特点,逐渐成为文人阶层所追求的一种运动方式,成为了一种社会文化现象。关于文人士大夫在生活中捶丸的图像如明代的《秋宴图》描绘了明代官员崔铣外放,朋友为其饯行,众人在庭院里弈棋、捶丸、饮酒作乐等场面。
(二)艺术特色
唐代美术理论家张彦远《历代名画记》的记述:“昔谢赫云:画有六法,一曰气韵生动,二曰骨法用笔,三曰应物象形,四曰随类赋彩,五曰经营位置,六曰传移模写。”所谓“经营位置”即构图章法。此画背景与人物处理得当,在构图上画者巧妙地将玲珑剔透的湖石正立于画心中部,用芭蕉自身的完整性镇住了整个画面,使得交叠张扬的芭蕉叶及分散的人物聚集在了一起,避免了画面中因背景植物的繁杂而出现轻浮感,既平衡了画面,又有和谐的视觉感受。此外,湖石拉开了前景中的人物与背景芭蕉间的距离,增强了画面整个的纵向层次感,疏密得当。
在笔法上,画者注重物象间的对比与互衬关系。人物与芭蕉为中锋运笔,线条工整细匀,如行云流水,着色渲染浓淡相宜,清新明亮的色调有助于表达轻松活泼的主题。湖石则以粗笔淡墨表现,线条苍劲有力,转折挫顿中见洒脱,坚硬质地的湖石成功地衬托出人物纤秀婉约的形象及芭蕉飘逸的自然美。以写实的笔法描绘日常生活,反映市井细民的审美趣味是宋代绘画的一大特色。
三、《蕉荫击球图》的功能
在当代社会,《蕉荫击球图》已经成为了一种很单纯的审美与艺术欣赏,脱离了原始的语境,逐渐丧失了最初的具体使用功能。《蕉荫击球图》尺寸符合宋代典型的团扇特征,这说明了此画诞生之时有其具体的使用功能,是一件实用物品。
团扇,又名“宫扇”“执扇”,小巧精致,携带便利,是古人在炎炎夏日的必备生活用品之一,挥扇成风、遮阳,以消夏纳凉。如《桐荫玩月图》,在一个月色朦胧的秋夜,左侧回廊环绕,门前有两棵高大的梧桐,甚是茂盛,遮满大院。堂内一仕女身着红色上衣白色长裙,手持团扇照看院内一玩耍小童,悠闲自得,院内湖石点缀,小草如茵,有些许荷花盛开。
《蕉荫击球图》画面的场景与庭院的时令芭蕉所呈现出来的空间非常巧妙地契合了消夏纳凉的功能。画中生机勃勃的芭蕉表明了夏日的炎热,而庭院里纳凉的交椅、方桌上的折扇、轻薄的纱衣也与消夏有关。或许,当南宋妇人手持《蕉荫击球图》团扇纳凉之时,见画中芭蕉纳凉,也可消除几分热意,形成一种与画中之人共同纳凉的意趣。
消夏纳凉仅仅是团扇最基本的功能,《蕉荫击球图》作为婴戏图题材的图像之一,暗示了此团扇还具有另一种独特的功能,即慈母教子。画中女性有着年轻美丽的容貌,穿着华丽,举止优雅,画中母亲与仕女都表现出开心,虽然孩子距离母亲很远,但是她们依旧指挥和教导孩子玩耍。团扇绘画的材质功能出色地表现出画中庭院内一少妇和另一女子站在桌前专注地看着前面的两个孩童玩击球游戏,站立的女子身着华服,头戴华饰,似乎是两个孩童的母亲,正在一旁观看他们玩耍,在桌上有一把折扇,可能是等孩童玩累了给他们扇风解暑的。
四、结语
《蕉荫击球图》尺幅虽小,但其图像内容却极其严密。画家细致入微地刻画,将图像、功能紧密地结合在一起。而这些女性的形象来源于生活的不同场景,且由于社会阶层不同,上层贵族阶级女性很少从事生产劳作,她们在婴戏图中大多是在家中照顾玩耍的孩童,作为孩子的守护者,在一旁照看即可。由图中出现的这些来自不同阶层的女性形象可以看出,女性既有因阶级区分而打上的阶级烙印,也要受到特定时代下社会性别制度及社会文化的影响。图中角色不论是儿童还是女性皆造型优美,刻画细腻,非常值得我们后人学习和珍藏。
參考文献:
[1]薄松年.中国艺术史图集[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120.
[2]李溪.身如芭蕉:一个画史中女性空间的建构与解构[J].美苑,2013(5):48-55.
[3]范雨佳.《清明上河图》家具图考研究[D].北京建筑大学,2019.
[4]李玉华.宋代婴戏图中女性形象的图像学研究[J].艺术研究,2019(4):1-3.
作者单位:
江苏大学艺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