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兆芝教授从标本论治疑难杂病的经验*

2020-03-03 19:14王海萍白震宁
光明中医 2020年24期
关键词:纳差疑难病治本

王海萍 白震宁

《素问·标本病传论》曰:“知标本者,万举万当,不知标本者,是谓妄行”。[1]审查病证之标本,以定治法之先后逆从,这是辨证的重要内容,也是临床治疗疑难病证的基本功。作为医者,在临床治病时,必须弄清楚整个人体疾病的各种症状的现象和本质,即明确疾病之标本,才不致被错综复杂、变化多端的各种临床表现所迷惑,在治疗上才能做到步骤井然,有条不紊。所以明辨标本在临床诊断治疗上具有重要意义。

白兆芝教授系首届山西省名老中医,山西中医药大学教授、主任医师、博士研究生导师,全国第四批名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2011年国家中医药管理局成立“全国名老中医白兆芝主任医师传承工作室”。在50年的中医临床工作中,运用中医药治疗疑难杂病,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笔者有幸跟师临证,获益良多,现将白兆芝教授从标本论治内科疑难杂病的经验介绍如下。

白老师曾告戒我们,疑难杂病在临床上常常表现出复杂的症状,但总不离标本。临床辨证时要注意认真思考,详辨其标本关系,即透过现象分析其本质,从而辨出确切的证候,确定合理的治疗方法。在审明病证的标本之后,在具体治疗处理时,先治其本或先治其标,不能死搬硬套,而要根据病情的缓急轻重来确定,灵活掌控。一般疑难病在本病急、本病重的情况下,固然是先治其本;不过在标病急、标病重的情况下,则又须先治其标,或者标本同治。另外,在临床上还有所谓“祛邪即所以扶正”和“扶正即所以祛邪”的说法,亦是根据证候的标本关系来进行确定治法的,说明通过治标可以达到治本,治本可以达到治标。

1 急则治标

清·韦协梦《医论三十篇》曰:“病有标有本,不可偏废,而危急之际,则必先治其标”。[2]某些疑难病在其病变过程的某个阶段,常表现为标证为急,本证较缓。如某些疑难病过程中常出现顽固性的恶心呕吐,不能进食,此时就必须先去治呕吐标证,待标证缓解之后,再去治本证。

案1 肺癌术后、脑溢血后不能进食案

梁某,女,55岁。2017年12月15日初诊。

主因纳差、恶心,不能进食10个月来诊。患者于2015年7月发现肺癌而行右肺上叶切除术。2015年10月又发现脑溢血而住院治疗,此后即出现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今年2月突然发生恶心呕吐,纳差,其后又不慎摔倒,以致病情加重。虽然经中西医治疗,未见明显好转。于今日来诊。症见:纳差,恶心,进食甚少,无食欲,面色黄,明显消瘦,左半身不遂,不能站立,精神差,气短乏力,上腹部胀满,心烦易怒,两胁胀痛,心情不好,且悲伤欲哭,胸闷,头闷,寐差,早晨及午后吐白痰,不利;大便干,4~7 d一行,羊矢状,无力排便,常须用开塞露,舌质暗,舌边齿痕,舌苔黄白厚腻布满全舌,脉弦滑数而无力。中医诊断:中风偏枯。证属:痰热内蕴,胃肠壅阻,腑气不降。治法:清化痰热,降气和中。方用:黄连温胆汤加味。处方:太子参15 g,陈皮10 g,姜半夏9 g,茯苓15 g,枳实15 g,竹茹15 g,郁金15 g,瓜蒌30 g,黄连6 g,吴茱萸3 g,浙贝母15 g,桃仁、杏仁各10 g,白芍12 g,炒莱菔子30 g,鸡内金15 g,甘草6 g,生姜3片。6剂。

2017年12月22日二诊:药后恶心减轻,仍纳差,大便干,余症同前。舌质暗,边齿痕,舌苔白,中根黄厚腻,脉弦滑而无力。继用前法,以前方加火麻仁30 g,熟大黄10 g。6剂。

2017年12月29日三诊:服药后,自述大便好转,纳食稍增,已不恶心,舌质暗,舌边齿痕,舌苔白,中根黄厚腻,脉弦小滑数,重按无力。继用前法,以前初诊方去白芍,加生白术30 g,厚朴15 g,熟大黄10 g,改姜半夏为18 g。6剂。

2018年1月5日四诊:目前一般情况明显好转,上腹部胀满明显减轻,纳食尚可,不恶心,精神及心情都有好转,大便一周2次,不干,舌质暗,舌苔黄白,中根黄厚腻,脉弦细数无力。改拟益气健脾,养血化痰,和胃降逆。处方:黄芪30 g,太子参15 g,生白术30 g,陈皮10 g,姜半夏18 g,枳实15 g,竹茹15 g,当归12 g,白芍12 g,桃仁、杏仁各10 g,瓜蒌30 g,炒莱菔子30 g,黄连6 g,厚朴15 g,熟大黄10 g,甘草6 g,生姜3片。以此方随症加减,曾据症选加浙贝母、丹参、川芎、焦三仙等。至2018年3月9日十诊时,上方服38剂。患者一般情况良好,精神尚可,纳食正常,腹中无明显不适,大便可,能自行排便,能在家人扶持下,下地活动。舌质暗红,舌边齿痕,舌苔白微黄,根厚,脉弦小滑,重按无力。改拟益气活血,化痰通络法。以补阳还五汤加味。处方:黄芪45 g,当归12 g,赤芍、白芍各10 g,川芎10 g,桃仁、杏仁各10 g,红花10 g,地龙10 g,丹参15 g,瓜蒌30 g,浙贝母15 g,陈皮10 g,姜半夏9 g,茯苓15 g,枳实15 g,火麻仁30 g,熟大黄12 g,甘草6 g,生姜3片。

以此方再服10余剂后,除偏瘫外诸症基本消失而停药。

按:本例患者初诊时其临床表现较重,病发于肺癌手术后及脑溢血后,大体有如下几方面的症状:①全身表现为半身不遂,面黄肌瘦,周身乏力,气短精神差等气血亏虚之象;②表现为心情抑郁,烦躁易怒,两胁胀痛,胸闷,悲伤欲哭等肝郁气滞,气机失畅的症状;③表现为恶心、纳差、不能进食、上腹部胀满、吐痰多等痰浊阻胃,胃失和降的症状;④表现为大便干结、不能自行排便等肠腑不通的症状。其舌苔黄白厚腻,布满全舌,脉弦滑数则系痰热内藴所致。故综合分析此证,气虚痰阻,血瘀络阻为本;而痰热内藴,胃肠壅阻,腑气不通为标。其治疗分三步:第一步用清化痰热,和胃降逆,兼通肠腑之法治其标证。经用黄连温胆汤加味治疗,用药10余剂后,恶心消失,大便已通,纳食恢复正常,说明其标证已经好转。第二步改用益气养血,健脾化痰,和胃降逆之法,以标本兼顾,再服30余剂后,标证消失。第三步用益气活血,化痰通络法,以补阳还五汤加味以治其本,最终取得了良好的效果。而如果在一开始不顾标证而直接去治本证,则可能会出现痰热愈甚,胃气更加失降,腑气更加不通,饮食更加难进,以致病情更加严重的局面。可见对于此等疑难杂病在临床辨证论治时,一定要分辨标本,权衡标本缓急的具体情况,在其标证为急的情况下,先治标证,待标证缓解,再治本证。《景岳全书·卷二·标本论》云:“……由是观之,则诸病皆当治本,而惟中满与小大不利两证当治标耳。盖中满则上焦不通,小大不利则下焦不通,此不得不为治标,以开通道路”。[3]先贤明训,值得借鉴。

2 治病求本

治病求本,是中医重要的治疗原则。对疑难病来说,针对其主要病理变化进行治疗实属重要。某些疑难病之所以治疗失败,往往是由于临床表现错综复杂,抓不住主要病机所致。周之干《慎斋遗书·卷之二·辨证施治》曾指出:“见病医病,医家大忌。盖病有标本,多有本病不见而标病见者,有标本相反不相符者,若见一证,即医一证,必然有失。惟见一证,而能求其证之所以然,则本可识矣……种种变幻,实似虚,虚似实,外似内,内似外,难以枚举,皆宜细心求其本也”。[4]因此,必须详析其病因、病史、症状、舌脉等,进行综合分析判断,抓住主要矛盾,确定其主要病机,辨清其主要证候,才能制定治法方药。所以,针对疑难病主要病机、主要证候而确定治疗方案,在一定程度上说就是治病求本。必须指出的是,前人所谓的“急则治其标,缓则治其本”的说法,应该说并不全面。前一句“急则治其标”是对的,在病情标证为急的情况下,应先是治其标,但并不是说在病情急的情况下,都必须治标。而“缓则治其本”,只说对一半,这个“缓”字,容易让人理解为病情得到缓解再去治本。事实上,临床在许多急重症的情况下,仍常常需要去治本,千万不可拘泥“缓则治其本”这种说法。比如肠结病人,不仅腹痛较甚,而且有的伴有恶心呕吐,不能进食,此时其主要病机是肠腑腑实不通,恶心呕吐是因“肠腑不通而胃气上逆”所致。所以肠腑不通是本,胃气上逆是标。如果拘泥“急则治其标”而去治呕吐标证,显然是不行的。而应通下肠腑腑实进行治本。

案2 邪热入营 阴亏液涸尿闭案

韩某,女,71岁,农民,巡回医疗队病例。1974年7月27日初诊。

主因发热咳嗽6 d,发热咳嗽加重伴神昏尿闭2 d要求中医会诊。

患者于6 d前因受凉后发热、咳嗽,继而呕吐、腹泻。经当地医生用西药对症治疗不效,7月24日腹泻停止,出现昏睡状态,翌日中午出现尿闭,于当晚到医疗队急诊。体温39.5 ℃,血压120/70 mmHg,心率130次/min,血白细胞26500/mm3,中性80%,西医诊断:①发热待查;②肺部感染。给予补液、抗菌、乳酸钠等治疗。至7月26日中午病情无好转,24 h无尿,考虑急性肾功能衰竭,加用甘露醇治疗,仍无尿。于7月27日要求中医会诊。目前症见:发热夜甚,汗多,目闭不开,神识朦胧,呈昏睡状态,时有谵语,大便3日未行,小便闭。舌质红绛而干,苔少黄燥,脉细数。中医诊断:癃闭。证属:暑热入营,阴亏液竭,导致尿闭。治法:清营泻热,滋阴增液。方用:清营汤加减。处方:生地黄24 g,沙参15 g,玄参30 g,麦冬24 g,竹叶3 g,黄连5 g,金银花30 g,连翘15 g,白茅根30 g。

1974年7月28日二诊:上药服1剂,解大便2次,稍稀,小便2次,身热渐退,神清,精神好转,自述口渴,但饮水不多,纳差,稍有恶心,咳嗽。舌质红绛转润,厚黄燥苔消失,舌面生有少许白苔,脉细数。改用沙参麦门冬汤加减以养阴清肺,和胃生津。处方:沙参15 g,麦冬20 g,玉竹30 g,桑叶10 g,天花粉10 g,玄参30 g,生地黄24 g,桔梗10 g,浙贝母15 g,炒杏仁10 g,白茅根30 g,鱼腥草30 g,芦根30 g,甘草6 g,生姜3片。

1974年8月25日三诊:又服数剂,体温血象恢复正常,继用前方加减调治半月,诸症渐愈。

按:本证原属暑温,初起系暑湿兼寒,因早期失治,邪传入营。年高之人,真阴素亏,暑为阳邪,最易伤阴,更兼吐泻,大伤阴津,营阴耗损,热扰心神,阴液耗竭,故见斯证。此时宜急清营泄热,滋阴增液,以透营分之热转出气分,谨防内陷心包之虞。用药未利小便而小便得通,盖尿闭之因实为阴亏液竭之故,非利尿所能奏效。《景岳全书·卷三十四·癃闭》云:“有虚劳亡血伤精,水随液去,五内枯燥,而小水不利者,此当调补真阴,血气渐充,而小水渐利也。凡此数者,皆膀胱无水枯涸之证,水泉既涸,故不可再加分利”。[4]《温病条辨·卷二·中焦》亦云:“温病小便不利者,淡渗不可与也,忌五苓八正辈”。[5]先贤明训,实当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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