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丹 刘 剑
(铜仁学院 国学院,贵州·铜仁 554300)
在我国,丹砂矿产资源分布非常广阔,其中尤以武陵山区湘黔交界地区的丹砂矿藏最为著名。如果说丹砂是武陵山区湘黔交界地区的优势资源和特色资源,那么,黔东地区的丹砂文化就是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下,以黔东地区各民族先民为主体在开采、提炼、加工和使用丹砂(包括汞)过程中集体创造的宝贵精神财富。作为中华丹砂文化的核心组成部分,武陵山区丹砂文化的形成与发展虽然集中体现了中国丹砂文化历史演进的基本进程,反映了中华丹砂文化的某些基本特质,但受自然地理环境和社会文化背景等因素的影响,当地各族民众创造的丹砂文化同时也具有鲜明的地域性特征和族群性特征。
我国是世界上最早认识并使用丹砂的国度之一。丹砂在我国古代社会生活中的应用十分广泛,从医药、印染、炼丹、书法绘画、建筑到人生礼仪……等各个领域,都可以看到丹砂的身影。尤其是丹砂因颜色近似鲜血,从巫医同源的原始社会开始,其在医学上的应用便带有浓郁的巫术色彩。而作为应用最普遍、历史最悠久的矿物药品种之一,中华民族在数千年的岁月长河中,围绕丹砂的临床使用,经过不懈探索、反复实践和认真总结,创造出了博大精深的中医丹砂医药文化星丛。
位于武陵山区腹地的湘黔交界处,今贵州省铜仁地区的万山、碧江二区和湖南怀化市新晃县、湘西凤凰县一带是中国汞矿资源最富集的地区之一,也是苗瑶、百越和百濮族群的重要世居地之一。该汞矿带南起湖南晃县酒店塘,向北东延展,经贵州玉屏万山、铜仁大硐喇到湖南保靖水银厂,全长150km,宽10~20km,所产的丹砂纯度之高,品质之好,闻名世界。
湘黔地区汞矿开采的历史十分悠久。民间传说早在秦汉时期,生活在该地区的各族先民就已经开始了丹砂的开采和汞的提炼。但因相关文献资料的缺乏,此说长期未得以证实。过去,学术界根据唐代遗留的相关文献的记载,将铜仁丹砂矿产开采的时间上限保守地定位在隋唐时期。但是,随着现代科学技术被不断应用于考古学研究,科技考古学的发展改变了我们完全依靠文献记载研究古代文化的被动局面。2002年12月12—15日由日本近畿大学、地质博物馆、东京大学和中国科学院地质与地球物理研究所一行9人组成的考古学考察团对万山矿区进行了历时4天的考察。并采用硫同位素测定方法,对贵州万山汞矿辰砂硫同位素进行测定,进而将其与日本北九州沿海一带出土的公元100到200年文物中丹砂颜料的硫同位素比值(11%一23%) 对比,发现二者之间关系密切。进而认为“贵州万山和陕西旬阳的辰砂矿,曾经是古代日本朱砂颜料的主要来源产地”。这一发现直接证明了自日本的弥生时代起,贵州铜仁万山和陕西旬阳的朱砂便已走出国门,东渡日本,在日本贵族墓葬中使用[3]。魏晋时期,由于交通闭塞,政治、经济联系疏松等缘故,武陵山区出产的丹砂知名度不高,具体产地更是语焉不详。隋唐时期,随着中原王朝与边疆地区联系的加强,产自武陵山区的丹砂也迅速声名鹊起,其原产地的具体方位也日渐明晰。史载唐代锦州(制所即在今铜仁市碧江区漾头镇) 所产“光明砂”被当地官员或夷酋作为“方物”,定期向朝廷朝贡[4],成为唐代皇室养生、炼丹和美容的必备奢侈品。
宋代,由于北方移民的大量涌入和中国经济文化的重心进一步南移,武陵山区与外界在政治、经济和文化方面的交流日趋频繁。较之隋唐时期,不仅武陵山区少数民族土贡丹砂的数量和频率均有大幅度增加,更为重要的是,宋代对丹砂的需求也因社会经济的发展、对外贸易的扩大和医药、军事上的大量使用而大幅度增长。为此,自北宋时期开始,政府就开始对武陵山区的丹砂开采和贸易进行管控和课税,以增加入不敷出的财政收入。也正是在这一时期,位于武陵山区腹地的万山、老鸦井等也首次出现在汉文献之中[5]。元朝统治不足百年,留下的有关武陵山区丹砂开采的文献记载虽不多,但《元史·食货志》中所载:“沅州五寨萧雷发等每年包纳朱砂一千五百两,罗管赛包纳水银二千二百四十两。潭州安化县每年办朱砂八十两,水银五十两。”可知元代武陵山区丹砂、水银的开采、提炼规模之庞大,可谓是盛况空前。
明代,封建专制进一步强化,对苗疆的控制力度也随之加强。加之明王朝为在两京大兴土木,官府在西南各地大肆搜刮、采购优质的楠木及丹砂等。为了满足朝廷对丹砂、水银的需求,明王朝不仅在贵州削藩建省,撤销思南、思州两大土司,还在铜仁、务川等丹砂、水银产地设置多个“水银局”,征收水银课。明代由此成为贵州丹砂开采的最重要历史时期。
清初,为防止民变,清政府实行矿禁政策,贵州丹砂、水银产量减少。到清中后期,矿禁废止,贵州丹砂水银的产量有所回升。1901年英、法列强觊觎中国的汞矿,采用欺骗手段骗取对万山汞矿的开采权,并用极其残酷的剥削手段奴役当地砂民,在短短的10年里就掠夺走水银近百吨。但在当地民众的极力反对下,英法最终不得不放弃对万山汞矿的盗采。
新中国成立后,因工业生产的需要,湘黔交界区的汞矿被大规模开采。尤其是上个世纪50年代末期,铜仁万山汞矿数万名职工艰苦奋斗,无私奉献,为偿还苏联外债作出了巨大贡献,谱写了一曲“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有色学万山”的宏伟诗篇,万山所产的水银也因此被周恩来总理亲切地称作“爱国汞”。
总之,数千年来,湘黔交界区汞矿的开采在中国古代文化史、矿业史、经济史、财政史、社会史和手工业发展史上均占有十分突出的地位,是中国古代矿业发展史的一个缩影。
第一,旅游管理专业实践教学的学时与学分分配的欠缺合理性,没有有效的论证过程,有些学校虽课程里面设置有实验学时,但没有相应的实验教学大纲与考核大纲,全凭任课教师的主观决断,实践效果大打折扣。第二,实践教学各个学期的安排不尽合理,有些学期实践内容过多,有些学期则基本没有,实践内容主要集中在5-7学期,难以全面培养学生的实践能力。第三,实习内容不全面,主要集中在旅行社、景区和酒店,且主要以服务实习为主,几乎难以参与企业管理活动。第四,课程之间以及实习之间的关联性不大,全面性有待加强。很多学校还没有理顺旅游管理实践教学的基本内容,尚未形成独立的实践教学体系。
自古以来,丹砂在武陵山区各族民众的社会生活中使用十分广泛,因此,广大民众对丹砂有着极高的认同度。首先,丹砂具有突出的经济价值。据史料记载,自古以来,生活在武陵山区的广大民众就开采、输出当地的丹砂、黄蜡和生漆等,换回生产、生活必需的铁器、食盐、布匹和粮食。而官方也始终将丹砂作为当地的土贡方物。自唐代始,朝廷逐步加强了对湘黔地区优质丹砂开采和流通的干预,并在今湘黔交界处的辰州“开山硐置锦州” (治所在今铜仁市碧江区漾头镇),其重要功能之一就是负责为朝廷采办优质的丹砂。逮至宋代,政府开始在征收水银课,元、明两代,武陵山区的丹砂、水银课更是成为政府的重要税源。因而,丹砂的经济价值不论是对于官方还是民间来讲,都十分突出;其次,历史上武陵山区各民族先民很早就将丹砂入药用于治疗各种疾病。尽管黔东各民族对丹砂的使用不如古代汉族中医学上的使用丰富,但自有特色。例如,苗族自古就有在端午节前后使用丹砂、雄黄、菖蒲和艾叶等熬制成药水在房前屋后和室内喷散或悬挂在庭院大门和墙壁四周驱赶蚊虫和以预防疾病发生的习俗。这种习俗一直延续至今。苗族传统医学中著名的“不独干退气糊”就以菽油子粉(吴萸粉)、丹砂粉、山麝粉(缬草粉)各等量,用水调制而成。使用时贴于肚脐,对婴幼儿疾病如小儿烦躁、小儿夜哭、小儿着骇、头晕、头痛、失眠、呕吐、腹泻、盗汗、耳鸣等都有良好的效果[6]。丹砂在土家族传统医学中也是最常用的药材。土家族民众至今还保留着端午节“扫毒”逐疫驱邪的卫生防疫习俗,即除了挂艾虎、菖蒲等外,还用丹砂泡酒喷洒房屋的墙角以预防某些传染性疾病暴发或蔓延。在土家族传统医学中,丹砂还常被用于小儿惊风、心悸、痴呆,以及各种细菌、病毒性疾病如牛痘、霍乱、梅毒等。除了治疗疾病外,土家族还将丹砂提炼成水银,用于身体的防腐处理。此外,黔东地区也是中国傩文化的集中地,由于丹砂被认为是至阴之物,具有驱邪、杀鬼的功效,在傩文化中,丹砂的应用也非常广泛。如:傩面具、傩师的令牌等法具和水陆画等都离不开丹砂。在傩师的经文中,也将丹砂作为驱邪的重要工具。除了傩戏外,丹砂还被广泛用于其他各种宗教信仰之中。如著名的驱邪符箓“辰州符”就是以丹砂为颜料绘制而成的。除用于驱邪、镇宅,还是湘西赶尸匠的必备用品,不仅在武陵山区各民族民众中影响深远,而且在江浙一带的沿海地区也颇有影响力。除了傩师外,当地其他少数民族的宗教神职人员使用的法具、符箓、服饰和水陆画等也大都使用丹砂;而丹砂作为颜料不仅染色、着色效果良好,而且还是热情、忠诚和正义的象征,非常契合中华民族的民族心理素质。因此,丹砂在武陵山区各族民众心目中具有极高的认同度。
正是由于上述原因,生活在武陵山区的苗、土家、仡佬和侗族等世居民族的先民都将丹砂的发现或(和) 水银冶炼技术的发明等附会到本民族的始祖神或文化英雄身上。例如,苗族民间传说,丹砂是苗族始祖灌兜(欢头) 发现的;仡佬族民间传说丹砂是仡佬族祖先宝王发现的;《濮祖经》也有说是濮人先祖力不和鬼注两兄弟发明了用丹砂治病和炼水银的技术;民间至今流传着周成王时,有濮人拉贡向周成王贡献丹砂,受到周王室褒奖的故事。侗族民间传说丹砂是今铜仁市万山区黄道乡侗族在山间溪流中捕鱼时发现丹砂后发现的矿脉;此外,务川一带还有东晋炼丹家葛洪留下的炼丹遗址和宝王府等“文化遗存”。这些民间传说、“文化遗存”虽不能与历史事实完全画等号,但反映了广大民众对丹砂的特殊的情感和认同。而今天当地仡佬族在举行“祭天朝祖”活动时,祭文中还将丹砂开采和营销作为本族群的祖传职业:“……濮系部族,世居蛮荒;劈草耕种,依水觅粮;勤动天地,慧比初阳;丹砂得识,雨露胸藏;民智潮涨,采砂营商;礼俗初成,富贵共享;吾族自此,永浴吉祥;仡佬繁盛,矗立华堂。”[7]如此厚重的文化底蕴对于当前丹砂品牌建设来说无疑是最值得挖掘的宝贵资源。
总之,正是由于丹砂卓越的品质、广泛的用途和独特经济价值,长期以来,黔东各族民众对丹砂始终保持着极高的文化认同,丹砂文化也由此成为当地各民族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漫长的岁月长河中发挥着重要的社会文化功能。
历史上黔东地区的丹砂不仅品类繁多,储量丰富,而且质地优良。早在秦汉时期,生活在武陵山区的汉族、苗族、瑶族、侗族、土家族、仡佬族等民族先民们就在此开采丹砂[8],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创造了光辉灿烂的丹砂文化。原属于符陵地区的务川等地的百濮先民已经开始向周王朝进贡丹砂。秦帝国时期,丹砂巨贾巴寡妇清所经营的水银帝国就已覆盖黔中、黔东地区。随着社会历史的不断发展,中原与西南少数民族地区的联系也不断加强,经济、文化的交流也日益频繁,人们对西南民族地区的了解也越来越深入。唐代官方文献中有关锦州(今黔东地区湘黔交接处)出产丹砂的记载十分明确。唐垂拱年间,辰、锦州境内出产的辰砂和“光明砂”以其卓越的品质而享誉四海:“且上品光明砂者,出于辰、锦山石之中,白牙石床之七,十二枚为一座,生色如未开红莲华,光明曜日”[9]。“辰州,开元时贡水银、光明砂四斤,元和时贡光明砂、药砂;锦州,开元时贡光明砂、水银”[10]。锦州由此成为全国为数不多的几个光明砂的重要产地之一,并开始陆续不断地为唐代最高统治阶层提供“长生不老”的“仙药”。
宋代民间对黔东地区丹砂的开采就已经达到了相当的规模。生活在该地的各族先民采用最具特色的、高效的“火爆法”开采矿藏。曾任沅州通判的朱辅在其《溪蛮丛笑》中记载了彼时当地民众开采丹砂的情况:“辰、锦砂最良。麻阳即古锦州,旧隶辰郡。砂自折二,至折十,皆颗块。佳者为箭镞。结不实者为肺砂。碎则有趣起。末则有药砂。砂出万山之崖为最。仡佬以火攻取。”[5]。宋代医家寇宗奭也在其《本草衍义》 中记录道:“丹砂,今人谓之朱砂。辰州朱砂,多出蛮峒。锦州界狤獠峒老鸦井,其井深广数十丈,先聚薪于井,满则纵火焚之。其青石壁迸裂处,即有小龛,龛中自有白石床。其石如玉,床上乃生丹砂。……”[11]除了独特的开采工艺外,当地各族先民还摸索出了一整套利用丹砂炼汞的“蒸馏提取”工艺。这套炼汞工艺在南方各丹砂产地的民众中世代相传,直至20世纪四五十年代才被现代化提炼工艺所取代。据科技史研究表明,农耕时代这套汞提炼工艺始终走在历史的最前沿。也正是经过长达千余年的开采,截止目前,黔东地区历史上留下的大小丹砂矿洞已多达数千个,开凿的采砂矿井总长达970多公里,堪称世界奇迹。
丹砂既是铜仁的优势资源,也是铜仁的特色资源。围绕丹砂的开采、提炼、加工、贸易和使用逐渐形成的独具特色的铜仁丹砂文化是当地各民族先民们共同创造的、宝贵的精神财富。铜仁位于湘、黔交界地区。历史上该地区不仅是巴、楚两大地域性文化的交汇地带,也是多民族共生共荣的化育之区。在这块土地上生活着百越、百濮、苗瑶、巴等族群的先民。这些承载着不同的文化基因和社会记忆、采取不同生计方式的族群你来我往,相互学习,在长期的交往中互通有无,融合共生。尽管在不同历史时期,在铜仁从事丹砂开采、贸易的族群及其名称各不相同,但承袭的脉络十分清晰。铜仁丹砂文化始终是多族群举全体之力共同完成的。从汉唐时期的五溪蛮、溪峒、盘瓠,宋元时期的狤獠、葛僚,明清时期的黄杨、仡佬等,一直到今天的侗族、土家族和苗族等,都是铜仁丹砂文化重要的创造主体。而对于其中的仡佬族、土家族[12]等民族来说,尚赤色、炼丹砂还是重要的族群特征。武陵山区出产的丹砂数量巨大,品质良好。这些丹砂作为重要的物资外运,再换回当地所需的盐、铁、布匹、药物和粮食。因此,丹砂的应用并不限于武陵山区,而是在黔东以外更广阔的地区。其中,质量上乘的光明砂、辰砂主要是作为地方“土贡”外运至京城,用于入药和养生,而质量较次的丹砂提炼成汞后外运。因此,创造丹砂文化的主体,除了当地各族民众外,历代使用辰砂的医家及中原王朝的统治阶级也是创造丹砂文化的重要参与者。
黔东地区由于民族众多,族群关系复杂,隋代以前外界对该地区的认识十分有限。到了唐代,王朝开疆拓土,在荒僻的武陵山区设立郡县。唐垂拱二年,唐王朝即析麻阳并开山硐,置锦州。在羁縻政策下,以“土贡”的形式建立起中央与地方少数民族上层之间的联系。土贡丹砂自此便成为联系中央与锦州及周边各地的重要纽带和少数民族上层向中原王朝表示臣服的象征。五代至宋,虽因“苗乱”等原因,锦州与宋王朝的联系一度有所松驰,但从总体上来看,梵净山东部片区丹砂的开采和贸易,及中原王朝与该地区的联系仍属不断强化之中。到了明代初期,为了强化封建专制制度,朱元璋更是采取改土归流的措施,将该地区置于中央王朝的直接管理之下,进而设立司、场,为国家征收赋税。因此,唐代以降,中原王朝对黔东地区的认识、开发和经营管理总是与丹砂的开采密不可分。
进入清代晚期,国家陷入积贫积弱的状态,西方列强更是乘虚而入,觊觎该地区汞矿并伺机掠夺的水银多达70吨,进而激发了广大民众的觉醒和反抗,万山也因此成为贵州近代工人运动的摇篮。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万山汞矿、铜仁汞矿相继成为国营企业,黔东地区的汞矿被大规模开采。在特殊的历史时期,万山汞矿、铜仁汞矿为国家偿还外债、国防建设作出了突出贡献。
铜仁地区丹砂文化的另一个重要特征是它的原生性和完整性。根据史料的记载,自隋唐至新中国成立,在长达1400多年的岁月长河中,铜仁丹砂的开采从未中断。铜仁历史上遗留下来的采砂矿洞大大小小多达数百个,较大的矿洞有10余个。根据笔者对云场坪大洞喇及万山黑洞子、岩鹰井等地的实地考察,由于湘黔汞矿带属于层级型矿床,铜仁地区汞矿的开采绝大多数采用了“房柱法”开采。“房柱法”是在开采的过程中,留下一些矿隔墙或矿柱,作为矿井的支撑,防止矿井顶端岩石坍塌的技术。
地下矿藏的开采往往会根据地矿层的褶皱、断层情况和矿脉的不同走向采取不同的开拓方式采挖,从而形成不同的矿井。清代康熙年间,出任贵州巡抚的山东籍官员田雯在其《丹砂说》一文中详细介绍了贵州丹砂的开采情况:“采砂者必验其影,见若匏壶者,见若竹节者尾之,掘地而下曰‘井’,平行而入曰‘墏’,直而高者曰‘天平’,坠而斜者曰‘牛吸水。’皆必支木幂板以为厢,而后可障土。”这里的“墏”也就是平硐;“天平”也称竖井,“牛吸水”也叫斜井。“皆必支木幂板以为厢,而后可障土”是防止岩石坍塌的支护技术。这些工艺技术在湘黔地区不仅历史都十分悠久,而且适用于多种矿藏的开采。
丹砂是金属汞经硫化后形成的矿藏。丹砂在加热到375℃左右时即可析出水银,这种属性早在先秦时期就已经被人们所熟知。唐代以前,汞的提炼主要采用火烧。这种工艺不仅成本高、污染重,而且效率低下。经过不断的探索和实践,最迟于唐朝,人们已经掌握了“蒸馏法”取汞的工艺技术。这种技术较之火烧的方式更为安全,更有效且浪费也更低。宋代医学家苏颂在其所著的《本草图经》中有过相关记载:
水银生符陵平土,今出秦州、商州、道州、邵武军,而秦州乃来自西羌界。《经》云出于丹砂者,乃是山石中采粗次朱砂,作炉置砂于中,下承以水,上覆以盆,器外加火养,则烟飞于上,水银溜于下,其色小白浊。陶氏言别出沙地者青白色,今不闻有此。西羌人亦云如此烧取,但其山中所生极多,至于一山自拆裂,人采得砂石,皆大块如升斗,碎之乃可烧,故西来水银极多于南方者。
这种提炼水银的技术与明代徐光启《天工开物》中介绍的水银提炼的方式基本一致。在农耕时代的中国,非常具有代表性,也是唐代发明的、较为先进的蒸馏炼汞法的延伸和完善。有关将丹砂提炼成汞的工艺技术始终与邻近的西部片区的务川县的丹砂炼汞技艺大相径庭。19世纪末,西方探险家丁格兰对万山和务川等地的炼汞工艺进行实地考察后曾得出过相似的结论。换言之,万山—云场坪汞矿的开采、提炼工艺具有强烈的地域性特征。
结合当地文献记载和笔者实地调查来看,除了在清代晚期的最后10余年中,西方列强应用现代化机器设备疯狂掠夺当地的汞矿资源外,田雯文中介绍的有关丹砂开采和水银提炼的工艺不仅与成书于宋代的《本草图经》 《本草衍义》 《溪蛮丛笑》 《舆地纪胜》等文献中的相关记载如出一辙,也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铜仁地区民间采用的相关技术基本一致。由此可见黔东地区丹砂的开采、筛选和炼汞工艺始终保持着传统的原生状态和完整状态。它不仅是黔东地区最具地域性特征和民族性特征的地方文化,也是黔东、湘西各族民众集体创造的、光辉灿烂的原生性文化的集中代表,更是千百年来各族人民用自己的勤劳和智慧,经过长期不懈的努力发展和创造而凝聚出来的结晶。
如上所言,从古至今,丹砂在武陵山区广大民众的生活中始终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并集中渗透到当地民众的社会经济、民俗、文化艺术、宗教信仰等诸多领域,其文化内涵之丰富、文化研究价值之巨大,实属罕见。如果说得天独厚的丹砂矿产资源是武陵山区丹砂文化繁荣的重要物质前提,中华民族“天人合一”和阴阳五行学说的思想观念是丹砂文化繁荣的重要依据,丹砂在社会生活各个领域的广泛用途和突出的经济功能是丹砂文化产生广泛社会认同的实践逻辑,那么,民族众多,巫术、宗教文化发达是丹砂文化经久不衰的社会基础。在人类已经进入信息化时代的今天,随着科学的进步和社会经济的不断发展,丹砂在广大民众社会生活中的应用已日渐式微,但凝聚在传统的丹砂文化背后的人文价值和各民族先民的勤劳、智慧仍是值得我们珍惜的十分宝贵的精神财富。事实证明,作为武陵山区的地标文化,丹砂文化在推动当地旅游业发展、产业结构的优化和升级,以及实现武陵山特困山区脱贫致富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资源优势。正是由于丹砂有着悠久的历史和广泛的文化认同,中华民族对丹砂有着特殊的情怀。因此,在进入后工业时代的今天,尽管科学技术取得了巨大进步,人们的文化知识越来越丰富,但人们对丹砂的热情仍然不减。
基于对丹砂特殊而强烈的认同感和对黔东铜仁作为“中国丹砂王国”的自豪感,就在上个世纪90 年代中后期,随着汞矿资源逐渐枯竭和国家对环境保护措施日益严厉,黔东、湘西等地一些民间手工艺人和一些从广州、深圳、汕头等地回到当地创业的铜仁籍珠宝加工艺人依托日渐兴起的旅游市场开始在丹砂上做起了文章。进而催生了一批以丹砂原石为材料,借助传统宝石雕刻工艺进行加工,和采用压模工艺制作丹砂压模工艺品的民间艺人和作坊,且在极短的时间内市场获得了巨大的成功。黔东地区历史悠久、光辉灿烂的丹砂文化成为发展丹砂文化产业的历史依据和文化资本。
为了进一步做大该工艺产业,铜仁市万山区当地政府给予了巨大支持,并耗资数亿建成了万山丹砂工艺产业园;另一方面,在丹砂文化的建构上,突破了地域性和族群性的局限,将传统的中华丹砂文化元素嵌入到黔东丹砂文化之中。2014 年8月,依托黔东地区日益发展的旅游业、丰富的自然遗产资源和独特的少数民族传统文化,以朱砂奇石、原石雕刻和各类朱砂工艺品的生产为重点内容,以打造中国朱砂工艺精品品牌、建立朱砂文化旅游和朱砂工艺品贸易网络为发展目标的“万山区朱砂工艺产业”工程正式启动。自2014 年8月起,万山区先后投资2.89亿元人民币,用于建设铜仁市万山区朱砂工艺产业园(其中,企业自主投资约3500万元,其中技改研发资金约580 万元)。经过近1年的努力,园区于2015年7月初步建成。该产业园区占地总面积113亩,总建筑面积11.8万平方米(其中朱砂产业园专业厂房建筑面积约6.5万平方米)。至2018年园区各类产品总产量约达到50万件(珠、粒、颗) 50000余公斤,生产总值达59249万元。产业园区从业人员中一线生产工人达到965人,工艺美术、文化创意、雕刻技艺等专业技术人员38人(其中省级以上大师6 人)。2014年以来,公司负责人或管理人员获得地厅级以上表彰(或个人荣誉) 共11人次,园区各公司获得各种发明创造、专利等已多达79项(个、件)。涌现出一些生产能力强、生产规模大的生产企业,研发、申报了一批朱砂工艺品的专利技术。根据相关部门的统计,截至2019年5月,万山朱砂工艺产业园入驻企业、公司共计24家(全部为民营企业,其中电商1家),2018年销售总额达48619万元。此外,万山区委、区政府还组织园区企业参加国内各种展览、展示共25场次,获地厅级以上各种奖项53项(个)。目前,园区已开发的产品主要包括朱砂原石、朱砂晶体粉末、原石雕刻件、鸡血石雕刻件、朱砂原石打磨抛光件、印石印章、印泥印墨、朱砂压模件、朱砂平板画、朱砂工艺画等十大类约108个品种,依托朱砂地质公园兴起的旅游业,万山吉阳公司和园区几个生产规模较大的朱砂工艺品生产企业都在万山古镇城区设立了朱砂工艺品零售专卖店。2018年古镇城区朱砂工艺品专卖店已发展到19个,而到“万山国家矿山公园”观光的游客也突破了480万人次(门票收入4800万,100元/1人次)。在旅游业的带动下,万山朱砂工艺品的零售额达到1909万元。其中以吉阳公司设立的“朱砂大观园”销售额最大。但园区绝大部分产品则主要通过批发销售到邻近的湖南张家界、凤凰等旅游风景区和苏州、上海、北京、广州、济南、昆明、青岛等地,颇受顾客的青睐。除万山朱砂古镇和铜仁市区之外,在铜仁周边的张家界、凤凰和梵净山等著名旅游风景区,成为了朱砂工艺品的重要卖场,产销量以巨大数额逐年递增。
总之,在当地文化产业政策的支持和引领下,目前万山朱砂工艺品的生产、加工初具规模,依托当地旅游业的发展和互联网信息平台,万山朱砂工艺品的销售市场初步建立。
黔东丹砂资源丰富、开采历史悠久,在当地民众中有着极高的认同度。当前,我们正处于重大的社会转型中,作为当地最具民族特色和地域特色的优势资源,丹砂文化的继承与弘扬是摆在我们面前亟待解决的现实问题。就当下而言,丹砂文化的传承与发展可谓是“喜忧参半”。喜的是一方面黔东丹砂文化有着悠久的历史、深厚的文化底蕴和广泛的社会认同;另一方面社会各界都高度重视黔东丹砂文化的研究与弘扬。忧的是一方面我们对丹砂文化发展、创新能力严重不足,另一方面,为争夺丹砂工艺品市场,商家出现恶性竞争。要在复杂的社会环境中探寻出一条适合发展丹砂文化的现实进路,是一个挑战性很强的命题。为此,我们要以科学的理论为引领,紧跟时代步伐,牢固树立文化自信,在立足黔东丹砂文化的基础上,善于积极吸取丹砂文化的精髓,勇于创新,创造出具有当代价值,又有民族特征的丹砂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