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势物语》的婚姻与权力:以第六话和第九十六话为例

2020-03-02 12:46赵晓燕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学报 2020年2期
关键词:伊势藤原物语

赵晓燕

引言

《伊势物语》(『伊勢物語』)是日本最早的歌物语作品,成书于平安时代初期,全书由一百二十五话构成,描写了“某男”——在原业平①(有原業平)从初冠成年到死去的生涯故事,其中在原业平与藤原高子即后来的二条皇后之间的爱情是《伊势物语》的主要内容。第六话和第九十六话描述了在原业平与藤原高子相恋、私奔但是最终失败的故事。

在第六话中,男子与女子相约私奔,正沿着芥川河的岸边逃跑之际,女子被她的哥哥藤原基经(藤原基経)和藤原国经(藤原国経)抓住并带了回去,男子因此捶胸顿足,哭泣不止(片桐洋一,等,1994:117-118)。在第九十六话中,男子与女子约好秋风稍起之时私奔,然而到了初秋之时,女子的父亲得知了二人的恋情,便让她的哥哥来迎接她去了父亲的住处。如此一别,男子再也没有见到女子,他愤不欲生,扼腕叹息,并诅咒女子(片桐洋一,等,1994:197-198)。

关于《伊势物语》,日本学界主要从文献研究、主题研究、传承研究和比较文学研究几个方面进行,中国学界的研究主要有比较文学研究和译文研究。以上研究均未涉及第六话和第九十六话。

由第六话和第九十六话的故事内容可知,男女二人私奔的直接原因是遭遇到了女子哥哥的阻挠,私奔失败后,故事结尾处并未描述女子的悲伤状态,只描写了男子痛苦愤恨的情绪宣泄。表面看来,女子的哥哥在二人的婚姻关系中扮演了“恶人”的角色,但是哥哥的行为亦具有其合理性。本文通过分析平安时代的婚姻制度和政治形态,考察哥哥干涉婚姻以及男子悲痛之原因,从而认识到这两话的政治性以及在《伊势物语》中的存在意义。

“私奔”与婚姻制度

日本《律令》中的《户令》“嫁女条”记载了女性结婚需满足如下条件:凡女子婚配,皆须先经祖父母、父母、伯父、叔父、兄弟、外祖父母准允,或者经舅家、堂兄弟同意(井上光貞,等,1977:233)。也就是说,在日本的平安时代,女子的婚配不由自己做主,必须听从长辈兄弟的安排。唯有如此,女方才会受到家族和法律的保护。既然法律如此规定,那么平安朝贵族社会的实际情况如何呢?从平安时代的历史物语作品《大镜》(『大鏡』)中所记载的藤原济时(藤原済時)的两个女儿娍子和中君的结婚事例可窥知一二。

三条天皇还是东宫之时,娍子经父亲允许入宫成为女御(平安后宫妃子的等级,女御仅次于中宫皇后),不久生下敦明亲王等皇子,后来在三条天皇即位(一○一二年)的次年成为皇后。而妹妹中君在父亲济时去世后便自行与三条天皇之弟敦道亲王结婚,过了两三年便因亲王的移情别恋而离婚,在姐姐娍子的劝说下回到位于小一条的私宅居住,后来中君在经济上也陷入了困顿之境(橘健二,等,1996:142-143)。娍子和中君的故事在平安时代的另一部历史物语作品《荣花物语》(『栄華物語』)中亦有记载。关于中君的命运,《荣花物语》在注释中做如下分析:

《大镜》的《师尹传》中关于中君的命运,认为中君在父亲去世之后私自与敦道亲王结婚的行为与当时的风俗习惯不符。因此后文中东宫和姐姐娍子认为中君的婚姻不幸是自己擅自结婚造成的。实际上,《荣花物语》和《大镜》对此事表达了相同的观点。(山中裕,等,1997:455)

也就是说,姐姐娍子在父亲的主持下结婚,妹妹中君则是擅自成婚,从两姐妹的婚姻结局来看,有无父亲和家族的许可对女性今后的人生影响非常大。在平安文学中最具代表性的长篇物语小说《源氏物语》(『源氏物語』)中,作者通过朱雀帝为三公主择婿一事清楚地表达了相同观点。

朱雀院答道:“昨日还是高贵之家父母所珍爱的金枝玉叶,今日即为卑不足道的轻薄男子所欺骗,以致声名堕地,使亡亲面目无光,含羞地下。此种事例,不胜枚举。如此看来,无论下嫁或独身,一样深可担心。凡人皆因前世宿缘而得今生果报,此中消息,我等不得而知,因此万事都可担心。不管好坏,一切依照父兄之命而行,听凭各人前世宿缘而定,则即使晚年生涯衰落,亦非本人之过失。反之,女子自择夫婿,长年相处,幸福无量,世间声望,亦甚美满。当此之时,似觉自择夫婿亦颇不恶。但在当初骤传此消息时,父母皆不得知,亲友并未赞许,自作自主,私定终身,在女子实为最大之瑕疵。此种行为,即在寻常百姓之家,亦被视为轻狂浮薄之举……。”(紫式部,1980:541)

在日本历史上有公主终身不嫁之习俗,即使结婚也须配与天皇,意在保留公主的神圣之身(今井久代,2001:31)。但是在平安时代,随着皇室在政治和经济上势力的衰微,公主下嫁大臣也非稀奇事②。考虑到三公主的生存和声誉,朱雀院意在自己出家之前为她择定夫婿。从引文可知,朱雀院认为未经过父母许可而擅自嫁人的行为是女子“最大之瑕疵”。由此可见,“父母之命”对于平安贵族女性来说是婚姻的必不可少之条件。实际上,平安时代的婚姻中,除了父母之命之外,媒人的存在同样重要。在《令集解》(『令集解』)中有关于媒人的记载:

凡女子嫁人,须待祖父母、父母及诸亲之命。媒人不得直接同女子联系,须先告知祖父母、父母。(瀧川政次郎,1928:271)

意思是女子嫁人首先要征得祖父母、父母及众亲的同意,即使有媒人做媒也须先向祖父母、父母请示。这段话意在强调女子嫁人须遵从“父母之命”,但是其中提到了“媒人”一词,足以说明当时婚姻成立的过程中是有“媒人”的存在的。这种习俗在平安文学作品中亦有体现。以《蜻蛉日记》(『蜻蛉日記』)中所记录的藤原兼家向藤原道纲母(藤原道綱母)求婚为例:

那时,平淡乏味的恋歌文赠答就算告一段落,职任柏木的那一位单刀直入地表达了求婚之意。如果换了一般人,总要先请人中间作伐,或者派自家邸中的女管家出面。想不到这一位竟直接冲着女的父亲闪烁其词地说了出来。那态度既非认真亦非玩笑。(紫式部,2002:13)

文中的“柏木”系时任右兵卫佐的藤原兼家,“女的”是作者藤原道纲母为了使作品物语化而采取的自称表达方式。对于藤原兼家的求婚,作者认为“要先请人中间作伐,或者派自家邸中的女管家出面”,其所说的“中间”即指的媒人,对于藤原兼家不经过媒人直接向父亲表达求婚之意的行为显示出了不满情绪,认为男方对这桩婚姻不够重视。

在《荣花物语》中,藤原道长(藤原道長)的养子藤原长家(藤原長家)与藤原行成之女的结婚进行过程中亦有媒人的存在(山中裕,等,1997:148)。在前文所介绍的娍子与三条天皇的婚姻中亦有僧人从中做媒。

可见,在平安贵族社会,没有“父母之命”的婚姻中,女子不仅自身幸福得不到保障,声誉也会受损。而“媒妁之言”则体现了男方对于婚姻的重视,也是正式婚姻的必要条件。

《伊势物语》第六话和第九十六话的男子携女子私奔的行为既无“父母之命”,更谈不上“媒妁之言”,都违背了当时的婚姻制度。因此,《伊势物语》中的“兄”藤原基经和藤原国经的干预是合乎当时的法律制度和社会习俗的行为。

实际上,在中国古代,自周以降, 聘娶制婚姻兴起,聘娶婚的最主要特征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诗经·齐风·南山》曰:“ 伐柯如之何? 匪斧不克;娶妻如之何? 匪媒不得; 麻如之何? 衡纵其亩;娶妻如之何? 必告父母”。此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最早出处(陈丛兰,2004)。可见,在《诗经》成立之时已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习俗,提出了男女婚姻行为上的准则。后来此习俗被规范成了礼仪内容,在《周礼》《礼记》《仪礼》等典籍中均有记载。《诗经·氓》的故事可以认为是这种婚姻习俗的体现。故事描述了一个女子恋上一个男子,擅自与男子成婚,然而现实与期盼的幸福生活不同,女子因容貌衰减而受到男子冷遇,女子忍受了几年男子的冷淡和贫困生活,但是最终仍以离婚收场,“来归”至娘家的女子因此受到“兄弟咥笑”。可以说,结尾处的“兄弟咥笑”加深了女子婚姻失败的悲剧性。《氓》诗中女子的悲剧固然有其性格原因(郗文倩,2018;尹丽,2018),更在于她的婚姻行为不容于当时的婚配制度(刘数胜,1999)。《氓》中的女子如已无父母,而兄弟却在,但诗中并没有兄弟允婚的描写,只说“兄弟咥笑”,可见并未事先告知兄弟并得到应允。她离开氓,“来归”之后受到“兄弟咥笑”,正是因为其婚姻既无父母之命,亦无媒妁之言。也就是说,《氓》中“兄弟”的出现是对妹妹违背婚姻规范而随氓私奔行为的批判,私奔行为导致的不幸后果只能由本人承担,“兄弟”作为母家人不会施与同情并帮助讨伐氓。

由此可见,在中国古代抑或是日本平安时代,违背社会制度或者习俗的婚姻不仅不能保证女子婚姻的幸福,更不会得到母家的支持。不同的是,《氓》中的女子在“来归之后”遭到“兄弟”讥笑,《伊势物语》中的“兄”则在二人私奔之前出面干预。鉴于藤原基经和藤原国经二人在宫廷中的政治地位,可以认为其干涉妹妹藤原高子的婚姻不仅基于婚姻制度以及对高子的婚姻幸福考量,更是与政治形势或政治权力密切关联。

“兄弟”的登场与权力

第六话的结尾处提到了将私奔途中的藤原高子带走的是她哥哥藤原基经和藤原国经,第九十六话提到的是“哥哥”将女子迎回了父亲住处。该段原文虽未提及此处的“哥哥”为何人,但是现有研究普遍认为第九十六话是业平和高子爱情故事的重复叙述(宇都木敏郎,1997:611),据此可推断,第九十六话中的“哥哥”也是藤原基经,“父亲”则是藤原良房了。

藤原良房是开启平安时代摄政先河的历史人物。他的妹妹藤原顺子是仁明天皇的女御,藤原良房因想拥立顺子所生的道康亲王取代恒贞亲王成为皇太子,于是发动承和之变(承和の変,八四二年发生的朝廷政变)废掉了恒贞亲王(恒貞親王)的太子之位,太子的心腹橘逸势(橘逸勢)以及身边亲信或被拘禁或被流放,道康亲王则被立为了太子。道康亲王即位(八五○年)成为文德天皇之后,其与藤原良房之女藤原明子所生的惟仁亲王被立为皇太子。此时藤原良房作为天皇的舅舅,皇太子的外祖父,在朝廷中的地位无人能及,终于在八五七年被任命为太政大臣(平安朝廷的最高行政长官)。由此可见,藤原良房发动承和之变的动机是扶植外甥道康亲王上位,为自己扫清政治上的竞争对手的同时,也为今后作为外戚总揽政权埋下了伏笔。在文德天皇驾崩之后(八五八年),藤原良房的外孙年仅九岁的惟仁亲王即位,是为清和天皇。天皇年幼,作为外祖父的藤原良房理所当然地代替天皇总理朝政,成为摄政,由此开启了藤原家族把控朝政的历史(倉本一宏,2018:162-169)。从上述可知,藤原良房成为摄政所依靠的是外戚的特殊身份。

实际上,在藤原家族操纵皇室,把控朝政三百余年的过程中,一直依靠的是将女儿嫁给天皇,借此与天皇建立亲族关系。例如作为平安朝摄关③代表人物的藤原道长,其女儿藤原彰子、妍子、威子相继嫁给一条天皇、三条天皇和后一条天皇成为中宫,因“一家三后”而为世人惊叹。藤原道长甚至在藤原威子的立后仪式上咏和歌“此世即吾世,如月满无缺”(東京大学資料編纂所,1969:55),毫不掩饰对自己和家族达到荣华巅峰境况的满足和得意。可以说,藤原家的女儿自出生之日起命运基本已确定,即嫁给天皇,保持藤原家族的权势和荣耀。

摄关的此种状况在《源氏物语》中亦有体现,《源氏物语》的故事情节跨度四任天皇,即桐壶帝→朱雀帝→冷泉帝→今上帝。在每任天皇在位期间都有依靠外戚身份把控政权的大臣,该大臣的权势以及在政坛的地位与摄关无异。桐壶帝在位期间,右大臣依靠弘徽殿女御的父亲、皇太子的外祖父身份与左大臣在政界分庭抗礼,皇太子即位成为朱雀帝之后便对左大臣一派进行打压,最终总揽朝政。冷泉帝为皇太子之时,光源氏被桐壶帝任命为太子保护人,在冷泉帝即位之后,光源氏便顺理成章地辅佐冷泉帝料理朝政,相当于关白。髭黑大将因为是今上帝生母的兄长,在今上帝即位之后,便成为最新的权势掌控者,以致光源氏都要对其有所忌惮。在髭黑大将去世之后,因光源氏的女儿是今上帝的中宫皇后,其所生皇子又被立为了皇太子,光源氏的儿子夕雾便成了继髭黑大将之后的又一任权势掌者,光源氏一族的繁荣得以继续保持。由此可见,《源氏物语》中所描述的最有权势的政治家所依靠的都是外戚身份,这与平安历史上的摄关情况完全吻合。

回到《伊势物语》中的第六话和第九十六话中的情景中,男子意欲与藤原高子私通甚至私奔,这对于费尽心机才获得摄政之位的藤原良房来说无疑是大逆不道之举,既是对藤原氏权势的挑战,也是置藤原氏家族的荣华于不顾之行为。对于高子来说,她的人生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与清和天皇结婚并诞下皇子,继续延续藤原家族的外戚地位。因此,高子的哥哥们出面干涉并非只因男女私奔的行为违背了婚姻制度,更因为涉及了家族的利益和前途。

既然藤原高子是藤原良房家族保持荣耀的关键人物,即便男子(即在原业平)对高子甚为倾心,出于对藤原氏权势的忌惮,也要避讳对高子的感情,那么业平为何要千方百计不惜以携高子私奔的方式来冒犯藤原氏呢?

男子私奔及悲痛原因

在原业平的祖父平城天皇因为久病,在位四年后便让位于弟弟嵯峨天皇,之后宠妃藤原药子(藤原薬子)及其兄藤原仲成却怂恿平城天皇复位,并且将京城从平安京再迁回奈良④,最终他们的计划失败,仲成被射杀,药子则自杀,此为历史上的“药子之乱”(薬子の変,八一○年)。后来,平城天皇被迫出家,在奈良的不退寺度过了十五年的蛰居生涯。平城天皇的皇子高丘亲王也受此乱连累被废掉了太子之位并出家。在原业平的父亲阿保亲王作为平城天皇的长子,此时刚刚十九岁,但是也被波及,被流放到了九州的太宰府长达十二年,后来终于在平城天皇崩逝之后的八二四年才被允许回京,后与桓武天皇的皇女伊登内亲王结婚,次年生下业平。此时的阿保亲王已经对皇位和政权之争的残酷心怀畏惧,为了保全自身以及子孙后代在宫廷中的安定,他选择了自己切断继承皇位的可能性,即放弃皇族身份,提出将在太宰府时候出生的仲平、行平、守平以及后来出生的业平降为臣籍,并获得赐姓在原(八二五年)。

然而一切并未如阿保亲王所愿,承和九年(八二四年)七月,在嵯峨上皇崩逝前夕,已故淳和上皇的皇子恒贞皇太子的带刀舍人伴健岑劝说阿保亲王一同谋反,亲王吃惊之余便将此消息告知当时仁明天皇的母亲即嵯峨上皇的皇后橘嘉智子皇太后,橘嘉智子立即召见藤原良房。因为阿保亲王的通风报信,藤原良房才得以将藤原氏族内部的政敌以及橘、大伴家族等旧豪族扳倒;作为回报,阿保亲王的儿子行平等都得以回归官场并加官进爵。然而在世人看来,阿保亲王本为谋反者之子,现今为了奉承新的权势者即藤原氏一族而甘愿成为告密者。并且阿保亲王在承和之变的三个月之后便身亡,死因不明。世间普遍认为由于藤原良房借承和之变大肆打压政敌以致很多人冤死,而告密者阿保亲王受不了冤魂滋扰而选择了自杀(宇都木敏郎,1997:30)。总之,阿保亲王并非自然身亡,世人皆以为其为自杀,实际上也不排除死于藤原良房的灭口。此时的在原业平十八岁。

如此,在原业平本为亲王之子、天皇之皇孙,之后却因为父亲求安定而被降为臣籍,最后自己的家族仍然被藤原氏利用而遭世人鄙夷。正值青年的在原业平面对此种境况,除却感受到了政治斗争的可怕之外,对藤原氏的感情恐怕只有埋怨甚至仇恨了。因为在原家族与藤原家族的恩怨瓜葛,在原业平对藤原良房的女儿藤原高子产生极其深厚的感情并且达到了私奔的程度便变得不太可信。实际上,在《伊势物语》第四话中便开始描述业平与高子的恋情,其中有这样一句话“那个人(男子)并非有意如此,但是情至深处,也顾不了那么多,只管一味地去亲近了她……”。注释中说这句话的意思是表明在原业平接近藤原高子并非有意破坏藤原良房和藤原基经的政治打算,他对藤原氏的权势是存有忌惮之心的,认为此句是作者为在原业平的行为所做的辩解(片桐洋一,等,1994:115),这也恰恰证明了业平的行为具有破坏藤原氏政治谋划的效果。

藤原良房和藤原基经自然不会容忍在原业平的此种行为,因此才有了第六话和九十六话中“兄弟”的出面干涉。实际上在《伊势物语》的第五话中业平与高子刚开始私通之时,藤原基经已经有所戒备,虽然还未强加干涉,但是在高子的宅邸派了守卫防止二人的私会。直至第六话中二人的私奔导致了“兄”藤原基经和藤原国经的强势登场,除了将藤原高子带走之外,也对在原业平实施了惩罚。在六话之后,在原业平便被迫离开京城去东国流放。而第六话的末尾处描写了业平在失去高子之后的悲痛之情,“捶胸顿足”固然有其失去爱人的痛苦表达,也从另一侧面表明了他破坏藤原良房摄关计划失败的懊恼。在九十六话的描写中,女子被“兄”带走之后,男子居然采取“天之逆手”⑤的方法对女子进行诅咒,并且在该段的末尾并未出现男子的和歌,只以男子的诅咒结尾,这与《伊势物语》的表达风格不符,被视为另类的一话(片桐洋一,1994:119)。在第六话和九十六话的结尾处并未描写女子在私奔失败后的情绪反应,而只对男子的痛苦和愤怒之情进行描述,可见作品的描述重点在男子,从上文关于男子的身份分析可以看出,男子私奔意在破坏藤原氏的政治意图,而失败后的情绪宣泄也是基于破坏计划的失败。

结语

日本平安时代的婚姻制度的基本内涵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因此,女子的兄长即藤原基经和藤原国经出面阻止男女二人的私奔是合乎法律制度和社会习俗的行为。但是更深层的原因是,在藤原氏依靠外戚身份把控朝廷权力的时局下,女子的出身和婚姻关乎朝廷政权的走向,藤原基经和藤原国经的阻止私奔是保证藤原氏家族的政治谋划顺利进行的行为。而男子的身份则促使他破坏藤原氏的政治谋划。

《伊势物语》中在原业平与二条皇后藤原高子的爱情故事向来被认为是唯美的、哀伤的,二人的爱情也是整个物语的主线,因此《伊势物语》的主题也被定调为“雅”。但是实际上,所谓唯美的爱情故事被赋予了丰富的政治意味,因此《伊势物语》整体所蕴含的政治性值得进一步深究。

注释:

①日文原文中大多数的段都以“某男”开头,无特定人称,但是后人研究认为“某男”指的就是在原业平。

②嵯峨天皇之皇女源洁姬下嫁藤原良房,此为公主下嫁大臣的开端。

③“摄关”是摄政和关白的合称,天皇幼时由太政大臣代行政事称摄政,天皇年长亲政后,摄政改称关白,辅助天皇总揽政事。

④七九四年平安朝的京城由奈良迁往了京都。

⑤《古事记》中记载的诅咒之术,边后退边拍手或将手转至身后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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