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革命与资本主义劳动形态变化初探①

2020-03-02 10:44
劳动哲学研究 2020年0期
关键词:机器革命劳动

马 军

从历史维度看,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使科学技术在生产中广泛应用,由此引领了近代以来人类的四次科技革命,每次科技革命都会引发相应的产业革命,而产业革命必然引起人的劳动形态的变化。第一次和第二次科技革命开启了机器化大生产的时代,人在劳动中出现“去技能化”的现象而沦为了机器的附庸。第三次和第四次科技革命开启了自动化、智能化生产时代,虽然劳动还是一种以物的依赖为基础的谋生手段,但是,人已从机械重复的体力劳动中逐渐解放出来并从事“再技能化”的创造性劳动。资本主义私有制使生产者和生产资料相分离,标明劳动仍然具有异化劳动和雇佣劳动特征。因此,劳动在当代资本主义的现实中表现出自主性和工具性并存的特征。

一、一般劳动形态的“自由”意蕴

自由是人的生命本性。在马克思看来,劳动作为人的最基本的对象化活动,正是人的自由本质的展现。劳动是马克思学说的核心范畴。马克思在社会关系(所有制)与劳动生产力的总体关系中揭示出劳动蕴含的自由是一种具体的、历史的呈现过程。如果从具体的社会关系中抽离出一般劳动,从劳动生产力视角看,劳动作为人与自然之间相互作用的有目的的行为,实现目的的过程就是自由的表现。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中的“劳动过程”部分分析了劳动一般形态。按照马克思的分析,劳动首先是作为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其目的是生产出满足人的需求的产品的使用价值。人在劳动过程中,既改造自然,又改造自身。“劳动首先是人和自然之间的过程,是调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过程。……当他通过这种运动作用于他身外的自然并改变自然时,也就同时改变他自身的自然。他使自身的自然中蕴藏着的潜力发挥出来,并且使这种力的活动受到自己的控制。”(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08页。同时,马克思还通过“蜜蜂与建筑师”的比喻,形象地说明了劳动过程无论是对自然还是对人自身的改造,始终是人的一种有目的的行为,而人在劳动中目的的实现就是自由的体现,这也是人与动物的根本区别。

在马克思看来,劳动是人按照特定的目的调整和控制自然界,使之发生物质变换,即改变自然物的形态或性质,为人类的生活和自己的需要服务的活动。因此,劳动过程要求人的意志服从所要完成的目的。“这种服从不是孤立的行为。除了从事劳动的那些器官紧张之外,在整个劳动时间内还需要有作为注意力表现出来的有目的的意志,而且,劳动的内容及其方式和方法越是不能吸引劳动者,劳动者越是不能把劳动当作他自己体力和智力的活动来享受,就越需要这种意志。”(2)同上。从马克思的论述中,我们可以看出,劳动所蕴含的“自由”意蕴不是抽象的,而是历史的、具体的,是受不同的劳动“内容及其方式和方法”制约的,表现为社会关系(所有制)和劳动生产力两个方面。劳动的自由意蕴所展现的程度是社会关系和劳动生产力综合作用的结果。社会关系对劳动自由意蕴的制约是马克思对资本主义批判的重点,本文旨在考察劳动生产力发展中劳动自由意蕴的实现过程,这也是劳动研究中常被忽视的维度。

人类在劳动中制造和使用劳动资料,劳动资料是生产力发展水平的重要标志,也是人在劳动中展现自由意蕴的重要条件。从劳动最抽象的一般特性角度看,马克思将劳动过程分解为劳动者、劳动资料、劳动对象三要素。在一般的劳动过程中,三要素的关系表现在劳动者借助劳动资料使劳动对象发生符合其目的的变化,而劳动产品则是劳动者本质的展现。劳动资料是劳动者肢体的延伸,最能体现出劳动过程中的自由度。所以,马克思说,“各种经济时代的区别,不在于生产什么,而在于怎样生产,用什么劳动资料生产。劳动资料不仅是人类劳动力发展的测量器。而且是劳动借以进行的社会关系的指示器”(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04页。。他进一步将劳动资料区分为“骨骼系统和肌肉系统”“脉管系统”,认为前者“更能显示出一个社会时代的具有决定意义的特征”(4)《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08页。。前者可以理解为对生产过程具有支配和控制功能的劳动资料,后者可以理解为在生产过程中起辅助作用的劳动资料。

科技革命之前,劳动过程是劳动者操作劳动资料,与自然之间建立直接关系,劳动者是整个劳动过程的动力源和主导者。人类创立最初,四肢就是劳动资料,天然物就是劳动对象。随着劳动生产力的发展,人开始学会制造工具,就有了人造的劳动资料作为人的肢体的延伸,劳动对象也从天然物变为人造物。在科技革命之前,劳动资料始终只是人的肢体的延伸,劳动工具并不能代替人的劳动,劳动对象也始终离不开自然。即使出现了手工业,人也只是对自然物进行简单的加工,因此,人与自然之间是直接的关系。

此外,在机器化大生产之前,劳动过程中几乎没有现代意义上的分工协作,劳动者个人的经验与技能在劳动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古代社会遗留下的农业、建筑业等技术以及各种发明创造,都是劳动者的智慧和自由在劳动过程中的展现。当然,受劳动生产力的条件所限,劳动者在这种手工劳动为主的简单劳动形态中展现的自由毕竟有限,而这种简单的劳动形态,也只能让少数统治阶级从直接的劳动中脱离出来从事创造性的脑力劳动。

二、科技革命对资本主义劳动形态的变革

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刺激了科学技术在生产中的广泛应用,引发了近代以来的四次科技革命,引起了人类劳动形态的深刻变革。

第一次科技革命从16、17世纪的科学革命开始,这场科学革命起源于哥白尼的天文学革命,完成于以牛顿、伽利略为代表的经典力学的建立。科学革命的成就很快转化为技术革命。18世纪中叶,纺纱机、蒸汽机先后发明使用,科学革命中的经典物理学理论也开始在各类机器发明中运用,这是人类从手工劳动向机器生产的转变,也是人类从农业生产向工业生产的转变。虽然在机器生产出现之前,这种转变已经在工场手工业中开始,但真正的转变是在机器生产中完成。这种转变采用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一方面促进了生产力的极大解放,另一方面却使失去生产资料的无数劳动者付出了血的代价。

马克思正是在这一时代转变中创立了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第一次产业革命是以生产中大规模使用机器为主要内容,机器与手工劳动工具有本质区别,它在工具的基础上形成了动力系统与传导系统。这两个系统的出现使机器初步具有了人的功能,它们可以在生产中直接地操作工具。这样一来,劳动过程就完全转变为机器生产过程,人在生产中的角色被固定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检查和修理机器的“高级工人”,这部分人的劳动具有知识性和技术性特征,但只占有少部分比例;大部分劳动者成为机器的奴隶,他们的劳动只是重复地完成固定的动作,不需要任何特殊的技能。因此,对他们来说,机器的出现使劳动失去了作为人的本质力量所具有的自由特性,而妇女和童工由于容易服从工厂纪律也被大量雇佣。

第二次科技革命带来的劳动形态变革表现为管理型劳动的出现,从而使体力劳动在机器生产中的去技能化发挥到了极致。第二次科技革命中科学发现与技术发明的联系更加紧密。1833年英国人法拉第发现电解定理,为现代电工学奠定了基础。1867年西门子发明发电机,掀起以电气化为标志的第二次科技革命浪潮。同时,第二次科技革命还以近代化学、生物学、地质学、数学、电磁学、热力学、光学、生理学、地理学、人类学和物理学等学科的运用为主要内容。第二次产业革命将第一次产业革命开创的机器生产在最大范围以更规范化的形式推进。但是人与机器的关系在本质上并没有改变,人所进行的依然是重复的机械性劳动,只是这种劳动变得更为规范和科学。同时,由于生产规模的扩大,除了第一次产业革命出现的对知识和技能有一定要求的技术型劳动外,第二次科技革命又出现了专业的管理型劳动。第一次产业革命中劳动组织方式的特点是“让许多工人参与工作,而不是提高生产力”(5)托马斯·K·麦格劳著,赵文书、肖锁章译:《现代资本主义:三次工业革命中的成功者》,江苏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90页。,处于资本对绝对剩余价值的剥夺阶段。第二次产业革命劳动组织方式表现出科学化、规范化的特点,一方面使管理型劳动成为企业的一种劳动形态,另一方面使普通劳动变为一种机械重复的体力劳动。因此,第二次产业革命在与大机器之间的合作中,使生产效率达到了最大化,第二次产业革命的劳动组织方式处于资本对相对剩余价值的剥夺阶段。

管理型劳动的出现反映了生产规模扩大对规范化、标准化管理的需要。从企业外部结构变化看,大量铁路、通讯领域的股票和债券的发行使企业拥有众多股东,但又不可能让每个股东亲自管理企业,这就使企业的所有权与管理权相分离成为可能。同时,从企业内部的管理看,生产规模的扩大使管理工作不仅繁多而且复杂,一方面需要对企业进行具体管理,组织和协调产供销各个环节,确保企业高效运行;另一方面需要对企业进行宏观把控,对企业长远发展战略进行规划。因此,无论是企业的外部结构变化还是内部管理需求,都需要在所有权与管理权相分离的前提下,由专门经过训练和具有特定技能的职业经理从事管理工作。20世纪初,职业经理逐渐构成了美国中产阶级的中坚力量。从此,尤以律师、记者、医生为主体的所谓美国“白领”,逐步转向以经理人员为主体。

科学管理方法的推广加速了体力劳动的去技能化过程。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使生产组织内部有了真正的分工协作,但在第二次工业革命之前,具体到每个劳动者的行为,主要还是凭借经验和习惯。随着企业规模迅速扩大,导致生产秩序混乱,劳资之间矛盾尖锐,工人在生产中“磨洋工”现象大量存在,使企业生产效率低下。因此,“泰罗制”管理方法在工厂中开始推广,这种管理办法是将工人的操作分解为一系列的规范化动作,依次制定出工作标准,让工人以这种标准完成工作,并对工人的完成情况进行考核。泰罗的科学管理体系将对工人劳动的控制发挥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也使机器对劳动的奴役达到极致。有人形容,在实行泰罗制的工厂里,找不到一个多余工人,每个工人都像机器一样一刻不停地工作。

去技能化的体力劳动使机器对劳动自由的剥夺达到了极点。20世纪初,美国的大规模生产运动就是以泰罗科学管理思想为指导,其中最典型的代表就是福特制流水线作业方式。福特运用当时企业推广泰罗制的技术成果,创建了世界上第一条流水生产线,使生产过程对工人手工技能的依赖程度大大降低,工人只需完成无须动脑的单一而简单工作,就能实现机械化的大批量生产,从而使效率提高,成本降低。无论泰罗制还是福特制,都是在尽可能将工人劳动标准化、规范化的基础上,将工人工资与劳动量挂钩,从而调动劳动的积极性,这是将工人作为高度理性的经济人看待。福特在自传《我的生活和工作》中说,在生产T型车时,需要7882个独立的工序,其中只有949个需要有“强壮而训练有素的体格健全的人”,其余工序,“670个可由失去双腿的人来做,2673个可由一条腿的人来做,2个可由无手的人来做,715个可由独手人来做,10个可由盲人来做”。(6)杰里米·里夫金著,王寅通等译:《工作的终结:后市场时代的来临》,上海译文出版社1998年版,第152页。在机器化生产时期,这些管理手段使工人的体力劳动发挥到了极致。

第二次产业革命使劳动生产规范化、标准化,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正式建立起了工业时代的劳动形态,使机器对劳动自由的剥夺达到最为严重的程度。这种劳动形态突破了人的生理极限,使人对自然的利用和改造能力极大提高,但同时也是对人的劳动自由的最大剥夺。在机器生产之前,劳动虽然受到自然以及社会条件的制约,但始终是作为人的感性活动存在,劳动中融入了人对自然以及整个世界的感悟和体验,使人在劳动中不断确证生命的价值。因此,在前资本主义社会,劳动除了谋生手段外,还保留着基本的作为人的本质力量的特点。这一特点在第二次工业革命确立的规范化、标准化劳动中,完全被抹杀甚至丧失殆尽,整个劳动过程被精确计算和分解为生产的环节,人作为机器的部件被安置在流水线上,每个人只需要做被精确计算出的固定动作,人最终变成了机器的附庸。

20世纪40、50年代,以进化论、相对论、量子论等科学革命为先导,在美国率先出现了以原子能技术、航天技术、电子计算机技术的应用为代表的第三次科技革命。20世纪70年代以来,以个人计算机、互联网、人工智能等为代表的信息技术又掀起了第四次科技革命。到目前为止,新技术革命正在向纵深发展。与前两次科技革命相比,后两次科技革命是众多学科、技术领域同步变革、交叉影响的结果,在深度上和广度上都超过了前两次科技革命。与前两次科技革命使生产机械化,由此带来人的劳动的去技能化相反,后两次科技革命随着生产的自动化和智能化,使机器完全取代了人,使人开始从事情感性和知识性劳动。因此,后两次科技革命实际上彻底完成了机器在生产中对人的取代,并使人开始从事真正的劳动。

对比来看,前两次科技革命只是对人的体力劳动的取代,是人的肢体的延伸;后两次科技革命则是对部分脑力劳动的取代,是对人的大脑的延伸,并使机器取代了人,人由此开始从事真正创造性劳动。因此,后两次科技革命开启了一个全新的时代,学术界用“后工业社会”“信息社会”“知识时代”等不同概念进行界定,共同特点都是强调人的创造性劳动的重要性。因此,与前两次科技革命开启的机器化生产使劳动沦为纯粹手段的工业劳动相比,后两次科技革命实际上逐渐开启了劳动兼具生产手段与自我实现的双重特性。

三、新科技革命下资本主义劳动形态新特征

新技术革命的核心是互联网技术的应用,与前两次科技革命对生产领域的变革不同,以互联网为核心的新技术革命从根本上改变了人与物、人与人的联结方式,使人与人、人与物之间通过互联网建立联系,为劳动的自由意蕴创造更多展现的空间。但是,旧有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表现为新的金融垄断资本的控制,金融资本成为互联网技术的最大利润垄断者,限制了互联网技术使劳动形态向自由意蕴的转变。

1.互联网时代劳动生产的创造性提高

劳动从“体力”向“脑力”的转变是劳动自由意蕴充分展现的先决条件。马克思在揭示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基础上,将机器对人的取代看作是劳动从体力转变为脑力,进而实现自由劳动的关节点。人不直接参与生产,而是生产过程的监督者和调节者,“以交换价值为基础的生产便会崩溃,直接的物质生产过程本身也就摆脱了贫困和对抗性的形式”,在马克思看来,由于物质生产的必要劳动时间已压缩到最短,从而为人腾出了充足的自由时间,人可以利用自由时间从事科学、艺术等创造性劳动,以实现自我的全面发展。(7)《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下册,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18—219页。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马克思将机器对人的取代,进而缩短物质生产的必要劳动时间,看作是劳动从体力转变为脑力进而实现自由的关键。

从现实来看,新科技革命通过计算机、互联网在前两次工业革命完成的机械化的基础上,继续对生产体系实现自动化、智能化革命,使机器完全取代了人的劳动,人转为脑力劳动的从事者,但交换价值并没有崩溃。因此,劳动从体力向脑力转变确实如马克思所说,是借助机器对人的取代完成,但新的脑力劳动依然是在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下运行,也就是说,脑力劳动在驾驭物质生产的自然必然性上体现了劳动自由的特征,自由劳动是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生产中的新表现。计算机能够对所有信息进行运算和存储,并通过互联网相互共享,这使得新科技革命取代部分人的脑力劳动成为可能,进而也就使机器完全取代人的劳动成为可能。20世纪70年代以来,计算机互联网技术逐步应用于生产到服务的各行业、各环节,将人从机械重复的繁重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人由此开始从事管理、技术、设计等具有创造性的工作。

首先,对于互联网时代的脑力劳动者来说,职业不仅仅是一种谋生手段,在更大程度上已成为实现个人价值的方式。劳动不再是一种能够通过简单培训就能完成的一成不变的操作工序,而是一个不断产生创意和需要投入情感的自觉过程。现代化工厂更像是一个不断尝试和创新的实验室。因此,现代的脑力劳动需要劳动者终身学习,不断完善自己,并且要求劳动者在劳动过程全身心投入。劳动越来越表现为人的一种需求,劳动带给人的自由体现得非常明显。这种劳动虽然还没有完全摆脱谋生特性,仍然是资本家获取利润的工具,但在内容上已体现出个体生命自由的特性。

其次,劳动性质的转变带来了劳动组织方式的变革。随着生产从批量化、规模化的“福特主义”向个性化、多样化的“后福特主义”转变,生产组织内部的分工打破了脑力劳动对体力劳动的控制与支配。劳动过程不再是控制与被控制的过程,而是每个劳动者作为团队成员的共同参与,每个人都是生产的主体,在团队中能够独当一面,并且把团队所构成的集体作为与自己休戚与共的真实共同体,人在劳动中的自由自觉性大大提升。不过,私有制度的企业通过员工持股计划调整了高层技术和管理的收入比例,这种股权和期权的收入实现了部分或全部的剩余价值回归。但多数人仍然只有必要劳动价值的工资收入,升职的压力造成的恶性竞争必然损害团队精神,或导致心理疾病,进而破坏劳动的自由意蕴。

第三,劳动组织方式的变革使生产组织的边界被打破,“生产组织”变为“工作平台”,“单位人”变为“自由职业者”。由于人在劳动中的主体性提升,组织对人的管束约束功能逐渐减弱,特别是互联网信息技术的应用,为人与人、人与物、物与物之间搭建了联系桥梁。生产组织逐渐成为开放的工作平台,人在平台上以团队的形式自由组合,很多劳动者或者成为自由职业者,或者作为发起一个项目的“创客”,通过互联网在各种现实的和虚拟的平台上组建劳动团队,形式上类似马克思揭示的自由人联合体。但是,网络创客的生存和发展空间只靠小团队积累业绩,其利润的获得将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一旦技术外泄被复制,利润就会立刻下降,甚至失去市场存在的可能。这类企业只有靠风险大的资本加入,迅速占据垄断市场才可能生存下去,在现代互联网技术条件下,私有制使劳动仍然具有资本增殖的工具特征。

2.互联网时代劳动生产的计划性提高

资本主义的深刻危机在于劳动生产的盲目性。当代资本主义通过政府干预在一定程度上减弱了市场的盲目性,但依然无法从根本上使物质资料生产受人的支配。现实社会主义在最初的计划体制中,人为取消市场机制,通过行政指令使社会生产在人的计划控制下进行,结果不能有效建立需求与生产之间的联系,反而使物质资料生产陷入停滞。现实社会主义在对生产无政府状态的克制中,忽视了生产力维度。也就是说,如果脱离开生产力发展,人从物质资料生产的必然王国获得解放将是空想。如果从这一角度来看,新科技革命正在孕育着克服资本主义生产的无政府状态的因素,甚至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表现出人对物质资料生产束缚的打破。这一生产力发展趋势是推动人类从物质资料生产中获得解放的根本力量。

新科技革命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追逐剩余价值的结果,它在生产中的运用不仅仅是在技术上克服资本主义生产的无政府状态,更是从根本上体现出了劳动自由的特性,是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动摇。由互联网引发的一系列技术变革在生产上的运用,打破了商品生产与消费之间的时空限制,最大限度克服了市场经济的自发性、盲目性、滞后性的弊端,使市场经济对资源配置的优势得到最大限度发挥。互联网技术打破了商品从生产到消费的封闭体系,使商品生产成为一个人人都能参与,且与消费之间无界限的开放体系,真正体现出生产、消费、交换、分配相统一的社会化大生产过程。

从生产与消费之间的关系看,互联网将二者直接建立联系,使商品交换的“惊险跳跃”多了一重保障。传统的商品交换是先生产再交换,如果商品不能完成交换,商品的价值就无法实现,生产与消费也就无法建立联系,生产也就成为无效行为。这种私人劳动向社会劳动转换中存在的不确定性,是一般商品交换的固有矛盾。

在互联网电子商务时代,网络将消费者的个性化需求第一时间反馈给生产者,生产者接到消费者的购买需求后,利用自动化、智能化的生产与物流技术,有针对性地实现按需生产,较大程度上降低了商品交换的不确定性。同时,生产与消费的信息联结,使生产与消费之间的很多中间环节都大大减少了,不仅降低了商品的生产成本,还通过消费者的及时反馈与监督提高了商品生产的质量。互联网时代生产与消费的互通模式,使商品生产行为不再是批量的标准化生产,而是小规模的个性化生产,真正体现出人的需求是生产的目的。

从生产者与消费者关系看,互联网打破了二者之间的边界,使每个人可以同时既是生产者又是消费者,即所谓的“产消者”。互联网技术最大限度地整合和配置了闲置的资源,无论是资金、创意、技术都可以在网上进行买卖。例如维基百科、开源软件的产生都是每个使用者参与生产的过程。一件商品在生产之初,众多粉丝可通过众筹等方式以资金、创意、技术等形式参与到商品生产中,每个消费者消费完商品后,还可以借助网络将消费体验分享出去,消费者由此自觉加入了商品的销售过程。商品进入消费领域后并不一定就退出流通,消费者还可以借助网络对某些耐用品进行共享,从消费者摇身变为生产者。

互联网时期生产的发展特点是,通过互联网进行生产、交换、流通和消费,日益表现出去大楼、去中心、扁平化的特点,其实质就是去资本化,即资本在生产要素中的地位不断下降,劳动要素的地位日益增加。区块链技术解决了生产各环节的信息不对称问题,劳动者变得可以自己管理自己,从而大大减少了生产成本。互联网技术的发展日益表现出集体团队的可靠性,生产的去资本化和低资本化使劳动者占有生产资料成为可能,为克服资本占有生产资料提供可能性。但是,当代资本主义处于金融垄断资本主义阶段,巨额资本垄断者面对互联网技术冲击,在原材料市场、贸易市场的垄断地位出现逐渐下降趋势。他们不甘心退出垄断利润市场,利用国家权力保护自身利益,阻碍劳动自由的发展。

3.互联网时代社会交往的真实性与虚拟性

人是社会性动物,人必须以社会的形式参与劳动,人在劳动中形成的本质表现为社会关系总和。人类在从直接的物质生产解放出来之前,劳动也只是作为谋生的手段,只有少数统治阶级从物质生产中脱离出来,实现着有限的自由劳动;社会关系表现为阶级对立,国家则是作为调和阶级对立的暴力工具而存在。尽管如此,随着生产力水平的发展,人类的交往范围也在不断扩大。

互联网作为一个开放共享的平台,人人都可以不受时空局限,随时随地在生产和交易、流通和消费中通过网络与他人建立联系,人的许多需求和行为都可以在互联网上真实地进行。网络交往关系中除了一部分是对现实经济关系以及社会交往的延伸外,越来越多表现为不受任何现实社会关系束缚的人与人之间真正自由的交往。人们可以在网上平等地参与讨论和自由交流,并选择与自己有相同价值观与爱好的人群建立关系,共同参与线上与线下活动。在网络世界中,人们很多时候乐于共享自己的资源,并提供无私的帮助,因此,网络越来越成为现代人不断扩大社会关系的重要渠道。

互联网可以打破人与人之间的时空局限而建立联系,互联网世界的匿名性打破了现实社会关系的束缚,使人作为“自由人”在网上相互建立联系。当然,在资本主义社会,互联网的匿名和虚拟的特点也不可能不受现实的干扰,当代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生产资料私人占有决定了人们之间利益的对立,互联网在某种程度上成为各种压力的宣泄渠道。这与马克思思想中的共产主义社会所实现的自由人的联合体具有本质差别。西方现代资本主义的私有制度剥夺了劳动者创造的剩余价值,但脑力劳动者更注重精神层面的自由,因而他们更希望政府给予公平权利与自由。因此,在经济利益根本冲突的制度里,互联网的虚拟世界成为他们宣泄对现实不满的场所,而不是反映人与人之间真正关系的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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