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发投入与企业绩效：综述与展望

徐 晨

（江苏师范大学 商学院，江苏 徐州221116）

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再次强调建立以企业为主体、市场为导向、产学研深度融合的技术创新体系。新时代的发展呼唤创新，创新的重要性与日俱增，企业是创新的主体，而研发活动又是创新的源泉，故企业的研发投入动态是政府、学界极为关注的问题。但由于企业的性质、行业、上市年限和所处生命周期等因素的不同，研发投入对企业绩效所发挥的作用是复杂的，已有研究得出的结论莫衷一是。故笔者在阅读和梳理相关文献的基础上，对相关研究进行分类、归纳和总结，并提出了研究展望与前瞻。在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的引领下，学者应完善研究方法，改善创新绩效。

一、文献综述

（一）相关概念界定与度量

1.研发投入。研发投入又称R&D投入，是指在研究与开发过程中消耗的原材料、支付的研发人员的工资及福利费、使用资产的折旧等。关于研发投入指标的度量，考虑到数据的易获得性和不同企业间的可比性，用研发投入占营业收入或总资产的比重来衡量企业R&D投入强度为较多学者所运用。也有不少学者从研发投入绝对值的角度出发，将研发投入经费对数化作为度量指标。研发团队的规模也可以说明研发投入的强度，即用研发人员占总人员的比重来度量。少数学者以专利申请数来衡量研发投入，值得进一步商榷。研发活动的不确定性和高风险性决定了研发投入并不一定伴随着成果产出，该指标在研究中可以作为补充指标使用。为更全面地考虑研发投入水平，综合运用上述指标也备受学者的推崇。

2.企业绩效。企业绩效水平主要体现在盈利能力、资产运营水平、偿债能力和后续发展能力等方面。有关企业管理的研究多数归结于探求其对企业绩效的影响，目前的研究中，大多数学者将总资产报酬率、主营业务利润率、净资产收益率或托宾Q等单一指标等价于企业绩效。也有学者将企业绩效进一步细分为短期绩效和长期绩效，选取双指标来分别度量。考虑到企业绩效是一个较为宽泛的概念，不少学者提出从企业的盈利能力、偿债能力、发展能力、营运能力和现金流能力等多个方面切入来构建指标体系，并运用因子分析法求出综合得分来度量企业绩效。

3.研发投入与企业绩效的联系。追根溯源，改革开放后，学者开始逐渐意识到企业在创新活动中的主体地位，聂鸣和蔡希贤①、连燕华②、赵克和朱新轩③等学者通过理论分析，探讨了创新主体应该由政府部门、高校和科研机构转变为企业的途径与意义。建立在大量学者的理论分析基础上，张艳辉等则通过定量分析，验证了企业自主研发投入能显著提高创新绩效，而政府直接拨款却得不到相应的绩效反馈④。研发投入逐渐和企业绩效交织在一起，成为国内学术界关注的焦点。学者以研发投入对企业绩效的影响为主线，进行了一系列的积极探索，大量的研究成果如雨后春笋般井喷而出。

（二）国内外研究成果

有关研发投入和企业绩效关系的研究文献可谓汗牛充栋，但主要的研究角度和结论可归结为如下7点：

1.显著正相关。研发投入与企业绩效显著正相关的观点占据了主流，国外学者对研发投入与企业绩效的研究起步较早，William和Pual以生物技术企业为研究对象，验证了企业价值的提高部分归因于研发投入⑤。Ettlie立足于全球视角，选取了20个国家的制造业企业为样本，尽管样本地区跨度很大，但研发投入仍能显著扩大企业市场份额⑥。Alarcon 和 Sanchez⑦、阎世平和林灵⑧、吴云端⑨、孙玉军⑩分别以农产品企业、工业企业、创业板高新技术企业、信息技术企业的公司为样本，得出研发投入确实能提高企业未来绩效的结论。近年来，何宜庆等⑪、许伯桐⑫、吴亦嘉⑬、Lee et al⑭等选择不同地区或行业的企业为样本，通过实证检验均得出与上述相同或类似的结论。

2.无显著相关关系。研发活动具有不确定性，研发投入并不必然带来创新产出和绩效反馈。Ming认为企业规模的差异会使研发投资带来截然不同的效果，对中小企业而言，研发投入不可或缺；但对大企业而言，企业绩效与研发投入并无明显的关联⑮。黄禹和韩超的研究发现，我国新能源上市公司并没有把R&D有效转化成生产力，进而改善企业绩效⑯。邱玉兴等⑰、周菲和杨栋旭⑱等得出结论，R&D 对国有上市公司财务绩效的影响并不明显。王新红和聂亚倩得出结论，在东北与西部地区，研发投入对制造业企业绩效没有显著影响⑲。Taveira et al采用面板数据分析发现，研发支出对企业绩效无显著影响⑳。

3.短期内显著负相关。开展研发活动的调整成本较高，转化为有效生产力的风险较大，即使研发活动成功，成果也可能被竞争对手复制，研发活动存在市场失灵现象。关于研发投入对企业绩效的影响存在着不同的声音，在特定条件下、特殊的行业中，研发投入甚至会损害企业绩效。Shen和Zhang发现当CEO薪酬组合对股票波动率的敏感值较大时，CEO更倾向于投入巨额的研发资金，过度研发投资会损害企业绩效㉑。张俭和张玲红的研究表明，企业的研发活动与研发开展的当年及随后两年的绩效显著负相关,对企业盈利能力的负向影响尤为明显㉒。近年来，不少研究也再次验证了负相关的观点，郭梅清和张成培的研究指出，研发投入与绩效显著负相关，只有加入企业年龄这一调节变量，两者才呈现正相关㉓。Vithessonthi和 Racela㉔、Paula 和Silva㉕分别验证了R&D对当期的营运绩效、财务绩效具有负面影响⑨。Yoo et al认为在企业初创期间，R&D对企业绩效产生了显著的负面影响㉖。

4.滞后效应。研发投入的效果不是立竿见影的，改善创新绩效不可能一蹴而就，从研发投入到对后续企业绩效产生促进效应存在时滞。该观点得到了叶建木和陈峰㉗、蒋卫平和刘黛蒂㉘、孙莹㉙、Teirlinck㉚、Kim㉛、陈李婷等㉜的肯定与验证。 孙玉军⑩、Lome et al㉝、贲友红㉞、汪涵玉和朱和平㉟等以不同行业的企业为样本，围绕研发投入强度对企业绩效的最佳滞后期展开了一系列的研究，但针对最佳滞后期的估计结论并不统一。李璐和张婉婷㊱、郑元海和李兴杰的研究表明，研发投入滞后期为两年且影响程度在滞后一期达到峰值㊲。Xu和Sim认为，研发投入对企业绩效的促进作用在投入当期最为强劲㊳。

5.非线性关系。企业在经营过程中存在最佳现金持有量和最优资本结构，那么研发投入是否也诸如此类地存在着一个最佳比率？研究表明，在研发投入达到某一特定值前对企业绩效能产生显著的正向促进作用，但是当超过该值时，过多投入的研发经费转化效率会降低，增加了企业的成本支出却不能充分转化为产能，呈现多而不优的态势，对企业绩效会产生一定的负面影响。目前国内外学者对非线性关系的研究可归结为如下两大类：戴小勇和成力为采用了新的研究方法，构建面板门槛模型，实证结果表明，研发投入强度存在最优区间，过低和过高的研发投入对企业绩效的影响均不明显，具有一定的创新意义㊴。 陈建丽等㊵、李显军等㊶、Chen和Ibhagui㊷等也验证了研发投入的门限效应。李冬琴等㊸、Uger et al㊹、汪涵玉和朱和平㉟、Ryong㊺、韩先锋和董明放㊻等学者则认为，研发投入与企业绩效的非线性关系呈现倒“U”形。

6.引入调节变量。不少学者在考察研发投入与企业绩效的关系时引入了调节变量。较为广泛使用的调节变量有三个：舒谦和陈治亚㊼、吴翔㊽、唐建荣和李晴㊾等学者以治理结构为调节变量；王燕妮和宋婷㊿、张璇、李海东等、钟凤英等、张琴以高管特征为调节变量；高管激励对研发投入和企业绩效间关系的调节作用受到了齐秀辉等、毛剑峰和李志雄、陈霞、邱玉兴等⑰、尹美群等等诸多学者的关注。学者从企业特征、高管特征和财税政策等多角度选取了调节变量，相关研究层出不穷。国外学者 Le et al、Rafig et al、Alam et al等分别探究了外部监督、企业年龄、政府制度保障对两者间关系的强化作用。

7.引入中介变量。关于中介变量的相关研究可归结为如下三大类：以研发投入为中介变量，探讨其他变量对企业绩效的影响，如李战奎、康丽珍和李竹梅、庄婉婷等以研发投入为中介变量，分别探究了高管激励、税收优惠和财政补贴借助研发投入的传导路径对企业绩效产生影响；将企业绩效作为中介变量，探讨研发投入对其他变量的影响，如胥朝阳和赵晓阳研究了研发投入借助企业绩效来提高股票价格的内在机制；第三种，也是本文最为关注的一类，想要厘清研发投入对企业绩效的内在作用机理，在两者间引入恰当的中介显得尤为重要。如李中和周勤验证了研发效率是一个有效的中介变量。米雯静和任海云探究了市场份额在研发投入与企业绩效间的部分中介作用。

二、简要述评

综上所述，有关研发投入对企业绩效的影响并没有一致的结论，可能的原因有：（1）度量R&D投入和企业绩效的指标不同；（2）研发经费衡量口径不一致；（3）样本公司选取的地区或行业不同；（4）采取了不同的研究方法；（5）研发投入未能高效利用；（6）研发投入对企业绩效产生影响的内在机理、传导机制不清晰等。

就分析方法而言，不同的研究方法可能导致不同的研究结果，多数学者的研究表明，研发投入对企业绩效具有正相关关系，而近年来，两者间存在的非线性关系得到了不少学者的验证，随着研究方法的改进，学者的研究方法由简单线性回归上升为门槛回归技术，故得出的研究结果也更为精确客观。完善研究方法，构建更为合理的模型来探究研发投入对企业绩效的影响尤为重要，如运用结构方程模型等。

不少学者赞同研发投入对企业绩效的影响具有滞后效应，但关于最佳滞后期的估计结论也并不统一，认为研发投入对企业绩效的正向作用在投入当期、滞后一期或滞后两期达到峰值的研究皆有。不少学者以不同行业的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来估计最佳滞后期，虽然样本覆盖面较广，得出的研究结论具有广泛性，但是研发投入受不同类别的企业研发效率差距的影响，研发投入转化为产出所需的周期往往不同。本文认为在开展最佳滞后期的估计时，应将不同行业的企业分组研究，这样的研究结果更具针对性和可靠性。

就引入调节变量研究而言，调节变量的选取较为集中，国内学者较多着眼于企业特质（企业的规模、年龄、治理结构、股权结构和内部控制等）、高管团队特征（高管的教育背景、学历水平、任期和年龄等）和高管激励（股权激励或薪酬激励），倾向于就企业内部环境的影响因素方面来选取调节变量，企业开展研发活动与外部创新环境也息息相关，因此应关注外部影响因素。如市场的竞争程度、政府对专利的保护程度、资本市场信息的透明性等都可能对研发投入所发挥的效应起到调节作用。

研发活动需要高额的成本投入和庞大的人员团队，会导致成本费用增加，并不能直接改善企业绩效，需要借助中介。有关研发投入与企业绩效之间的中介变量的研究相对匮乏，尚存在较大的研究空间，有待学者进一步探索。

三、研究展望

基于以上对研发投入与企业绩效相关研究的分析和总结，从以下5个方面提出未来研究展望：

（一）数据收集应统一口径

关于研发投入数据的获得，不少学者采用了上市公司财务报表中管理费用附注中的研发费用。但是，在2018年的财务报表附注中单独新增了研发费用一栏，与往年上市公司管理费用下的技术开发费、研究费和项目研究费等与的研发费用口径并不一致（通过对比2017年的数据可知），为增强研究结论的稳健性，在处理数据时，笔者认为应剔除这些上市公司。

（二）指标界定应客观全面

有关企业绩效的界定和度量，不少学者将企业绩效、财务绩效、经营绩效和企业价值等概念相等同，采取单一指标来度量绩效。或从企业的盈利能力、发展能力、营运能力、偿债能力和现金流能力等方面选取多个指标，通过因子分析，得出企业绩效的综合得分。这是对采取单一指标的改进，但是选取指标的不同，以及因子分析方法的不规范操作，如将正向指标、适度指标和负向指标混为一谈，未对数据进行预处理，可能导致研究结果截然相反。故合理的企业绩效评价体系和方法尚有待学者进一步深入研究。

（三）研究角度应多样化

有关研发投入与企业绩效的研究迄今仍停留于相关关系研究上，即使认为存在滞后效应的也仅研究单向因果关系。国外学者David et al探究了不一致的绩效对研发投入的反馈作用。企业绩效是否对研发投入具有反向影响？探究企业绩效对于研发投入强度是否具有反向调节作用，从而得出两者相互影响的机理？对政府宏观调控政策的制定有一定的借鉴作用。未来的研究可以基于较长年度的面板数据，构建PVAR模型，利用格兰杰因果检验、脉冲响应和方差分解等模型探究研发投入与企业绩效的互动关系；还可以将企业研发投入与环境、教育等学科糅合，丰富研究视角。

（四）最佳滞后期的估计应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同时，已有学者对研发投入对企业绩效的滞后效应进行研究，多采用对研发投入与本期绩效，滞后一期和滞后两期绩效做简单的线性回归，通过对比回归系数的方法来判断研发投入的促进作用在何时最为强劲。但采用脉冲响应方法，可通过图形的形式，更直接、清晰地呈现不同行业研发投入的滞后效应在第几期达到峰值。研发投入对绩效的非线性滞后效应呈现何种形状，是“U”形，还是倒“U”形？采取分组研究，对不同行业的企业应具体问题具体分析，重视由理论到实际，使实证成果对实际工作更具指导性。

（五）由表及里，探求内在机理和传导机制

要厘清研发投入对企业绩效内在的作用机理，由表及里，可通过构建双重中介或有调节的中介等模型来深入探究影响机制。如研发活动能否通过提高市场份额进而影响企业绩效？企业声誉和企业良好形象是否是有效的中介变量？如在高度倡导创新的背景下，我们熟知的华为企业，重视研发创新，在国人心目中树立了良好的企业形象，提高了华为的市场份额和改善了经营绩效。

注释：

①聂鸣,蔡希贤.技术创新的主体、环境及模式[J].软科学,1992,(04):5-9.

②连燕华.试论企业是技术创新的主体[J].科学管理研究,1994,(05):1-6.

③赵克,朱新轩.论技术创新主体的转换[J].科学管理研究,1996,(04):5-9.

④张艳辉,李宗伟,陈林.研发资金投入对企业技术创新绩效的影响研究[J].中央财经大学学报,2012,(11):63-67.

⑤William W M,Paul M S.Effect of R&D expenditures and funding strategies on the market value of biotech firms[J].Journal of Engineering and Technology Management,1996,(12):287-299.

⑥Ettlie J E.R&D and global manufacturing performance[J].Management Science,1998,44(01):1-11.

⑦Alarcon S,Sanchez M.External and Internal R&D,Capital Investment and Business Perfor-mance in the Spanish Agri-Food Industry[J].Journal of Agricultural Economics,2013,64(03):654-675.

⑧阎世平,林灵.研发投入、人力资本与企业绩效增长[J].学术论坛,2013,36(05):127-131.

⑨吴云端.高管持股、研发投入与企业绩效——来自创业板高新技术企业的经验证据[J].财会通讯,2015,(33):41-44+129.

⑩孙玉军.上市公司研发支出与经营绩效相关性研究——基于信息技术业上市公司的数据[J].财会通讯,2015,(18):63-66+94.

⑪何宜庆,李娜,颜明杰等.研发投入对制造业上市公司财务绩效的影响分析——基于价值创造的视角[J].南昌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7,48(06):64-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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⑬吴亦嘉.研发投入对企业绩效影响探究——以创业板为例[J].商场现代化,2019,(03):113-114.

⑭Lee J,Kwon H B,Pati N.Exploring the relative impact of R&D and operational efficiency on performance:A sequential regression-neural network approach[J].Expert Systems with Applica-tions,2019,(137):420-431.

⑮Ming N Y.The Effects of the R&D Investment on the Firm`s Business Performance in Chungbuk[J].Journal of Korea Regional Economics,2011,9(03):149-167.

⑯黄禹,韩超.研发投入对企业绩效的实证研究——基于我国新能源企业上市公司数据经验分析[J].会计之友,2013,(11):37-41.

⑰邱玉兴,于溪洋,姚玉莹.管理层激励、R&D投入与企业绩效——基于国有上市公司的实证分析[J].会计之友,2017,(12):85-89.

⑱周菲,杨栋旭.高管激励、R&D投入与高新技术企业绩效——基于内生视角的研究[J].南京审计大学学报,2019,16(01):71-80.

⑲王新红,聂亚倩.政府补助、研发投入与企业绩效[J].财会通讯,2019,(03):63-67+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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㉑Shen C H,Zhang H.CEO risk incentives and firm performance following R&D increases[J].Journal of Banking&Finance,2013,37(4):1176-1194.

㉒张俭,张玲红.研发投入对企业绩效的影响——来自2009—2011年中国上市公司的实证证据[J].科学决策,2014,(01):54-72.

㉓郭梅清,张成培.企业年龄、研发投入与绩效的实证研究——基于浙江省A股上市公司的经验数据[J].财会通讯,2017,(36):52-56.

㉔Vithessonthi C,Racela O C.Short-and long-run effects of internationalization and R&D intensity on firm performance[J].Journal of Multinational Financial Management,2016,(34):28-45.

㉕Paula F O,Silva J F.The impact of alliances and internal R&D onthefirm’sinnovationandfinancialperformance[J].BrazilianBusi-nessReview(English Edition),2018,(6):533-550.

㉖Yoo J,Lee S,Park S.The Effect of Firm Life Cycle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R&D Expenditures and Future Performance,Earnings Uncertainty,and Sustainable Growth[J].Sustainability,2019,11(08):23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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