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照祥 苏培培
19世纪中期,众多爱尔兰人移居不列颠。他们与信仰新教的主流社会存在诸多差异,暴力冲突不断发生。如何界定爱尔兰移民的身份?有学者认为前往英国的爱尔兰移民应为国外移民(immigrant),但多数学者倾向于国内移民(migrant)的定位,理由是爱尔兰已并入联合王国,当属境内移民①Roger Swift, Irish Migrants in Britain 1815-1914: A Documentary History, Cork: Cork University Press, 2002, p. 8.。否则是迎合了当时不列颠人排斥爱尔兰人的狭隘情绪,“忽视和否认了19世纪的立法现实”②Donald M. MacRaild, Culture, Conf l ict and Migration: The Irish in Victorian Cumbria, Liverpool: Liverpool University Press, 1998, p. x.。
国外有关爱尔兰移民不列颠的研究,最早见于卡莱尔和恩格斯的论著,但以后多年似被忽略。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英、爱学者研究爱尔兰移民的成果增多。其中,阿瑟·雷德福的《1800—1850年英格兰的爱尔兰劳工》(1926)③Arthur Redford, Labor Migration in England, 1800-1850, Manchester: 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 1976.是一本从社会经济方面研究19世纪英国爱尔兰移民的专著,它以议会文件为主,展露出当时英国官方对爱尔兰移民的偏见和敌视情绪。20世纪40年代,詹姆斯·汉德利的《1789—1945年苏格兰的爱尔兰人》①James Handley, The Irish in Scotland, 1789-1845, Cork: Cork University Press, 1945.,挑战早期观点,揭示主流社会的偏见以及爱尔兰人对苏格兰社会发展所做出的贡献。1963年,J. A. 杰克逊拓展了对爱尔兰移民在英国的研究,其著作《英国的爱尔兰人》不仅强调爱尔兰移民在适应新环境中所遇到的困难,还肯定了爱尔兰移民对不列颠发展所做出的积极贡献。遗憾的是,他们三位的著作久未再版。
20世纪70年代,爱尔兰移民的研究进入佳境,论著增多。学者们分别从经济和宗教文化、阶级、种族的角度考察,揭露出19世纪中期英伦各地区爱尔兰移民与主流社会冲突的根源。也有学者从民族主义的角度分析两者之间的暴力冲突。②如L. P.柯蒂斯认为当时这种暴力冲突是以种族主义为基础的,参见L. P. Curtis, Apes and Angels: The Irishman in Victorian Caricature, Washington: the Smithsonian Institution Press, 1971, p. 28.谢里登·吉雷却反对这种观点,认为英国人对爱尔兰人的态度大多源于积极或消极的设想,英国人接纳或排斥的态度是基于爱尔兰人的性格,参见 Sheridan Gilley, “English Attitudes to the Irish in England, 1780-1900”, in C. Holmes, Immigrants and Minorities in British Society, London: Allen & Unwin, 1978, pp. 81-85.还有学者认为应考虑“阶级和宗教在天主教移民和主流群体暴力冲突中的重要性”,参见R. F. Foster, Paddy and Mr. Punch: Connections in Anglo-Irish History, London: Penguin, 1993, pp.171-194.
与国外相比,中国学界的相关研究显得不足。1999年,王章辉和黄柯可主编的《欧美农村劳动力的转移与城市化》较早涉及该问题,指出“不列颠人移民海外后产生的真空大多被爱尔兰人所填补”③王章辉、黄柯可:《欧美农村劳动力的转移与城市化》,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9年,第32页。。而后,一些文章提到了英国的爱尔兰移民,但主要探讨爱尔兰民族独立的问题,对国外的研究也缺少足够的介绍和分析。
鉴于此,本文着眼国内外研究差别,重点探讨19世纪中叶爱尔兰天主教移民与不列颠主流群体的暴力冲突及原因,揭示变革中的英国在走向城市化和宗教的多元化、世俗化过程中所经历的阵痛,及其对19世纪中后期英国社会的影响。不当之处敬请指正。
爱尔兰天主教移民是19世纪中期英国最大的移民群体。1841年,不列颠约有41.9万爱尔兰人,1851年猛增到72.7万人,1861年达80万人。他们移民不列颠诸岛的原因是复杂的。
首先是经济因素。耕地过少是原因之一。19世纪爱尔兰农业逐渐商品化和机械化,大量农田被合并,许多小农、佃农沦为无地者。1831年不列颠诸岛有1 055 982名农业劳动力,农用地为34 250 000英亩;爱尔兰农业劳动力为1 131 715人,农用地仅有14 600 000英亩。④阿·莱·莫尔顿:《人民的英国史》,谢琏造等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58年,第377页。两地务农人口比例分别为1/4和2/3。
1800年英国和爱尔兰合并以来,爱尔兰是英国重要粮食产地。拿破仑战争和谷物法刺激了农业发展,爱尔兰人口激增到800万。其中半数赤贫,靠马铃薯糊口。1846年谷物法废除后,爱尔兰农业优势不复存在,土地贵族圈占更多土地,驱逐佃户。部分失地农民前往不列颠。
1845—1851年大饥荒迫使爱尔兰移民加快。其中马铃薯病菌害肆虐最甚。《弗里曼杂志》报道:“在爱尔兰尤其是北部地区,土地被一种称为‘霍乱’的疾病侵袭,一些地方刨出的土豆坏掉了……已不适合人或牲畜食用。”①Freeman Journal, 11 September 1845.1846年岁末,一位议员调查后发现:萨尔教区18 000位居民中,16 000人十分贫困,许多人因饥饿或饥饿引起的疾病如痢疾、坏血病、水肿和伤寒而死亡。②Famine Reports, Parliamentary Papers (1847), LI, pp. 452-455.之后10年180万人离开了爱尔兰,其中最贫穷者不能承担去美国的费用,被迫移居不列颠诸岛。
英伦工业繁荣也诱使爱尔兰人前往不列颠。19世纪中期不列颠大量煤、铁矿的开采、轮船制造和铁路修筑需要大量劳动力。1851年,在英格兰和威尔士炼铁业和铸造业就业的人数是80 032人,1871年增加到180 207人,此外还有2万多铁矿工人。③G. M. Young and W. D. Hancock, English Historical Documents: 1833-1874,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56, pp. 208-213.许多矿区从爱尔兰雇佣工人。轮船运输业的发展也利于爱尔兰人前往不列颠。1833年,从贝尔法斯特到格拉斯哥,搭载货轮需1先令,统舱仅6便士。低廉船费让移民舍远求近。
政治改革导致爱尔兰人离开故土。其一,1829年的天主教解禁法令使爱尔兰人获得了联合王国的公民权。名义上,天主教徒只要宣誓效忠国王,就可享有选举和被选举的权利,在政府和军队中担任职务。这终归会减轻英伦居民对天主教徒的歧视。其二,第一次议会改革废除了40先令的选举条件,选民资格的财产限额升至10英镑,爱尔兰选民仅有2.6万人。许多小农无选举权,急于离开土地和贫穷。更多小农佃农遭地主驱逐,无奈移民。
移民英国工业城镇并非易事。从登上轮船那一刻起,艰难和迷茫就伴随着爱尔兰人。利物浦、格拉斯哥和布里斯托尔是当时英国主要港口。乘客要在海上颠簸14~30个小时才能到达目的地。船上条件低劣,海难频仍。1848年12月,一艘汽船载着177位乘客从斯莱戈到利物浦,途中遭遇暴风雨,乘客们匆忙转移到甲板下面,但仍造成72人死亡。④Graham Davis, The Irish in Britain 1815-1914, Dublin: Gill and Macmillan Ltd Goldenbridge, 1991, pp. 46-47.
到达英国港口者并非都能顺利进入内陆腹地。大饥荒时期,在移民集中的港口城市,都设有临时疾病检查点。凡携带传染病或其他疾病者均不准进入。另外,难民初到异乡,成为诈骗对象。1850年6月《纪事晨报》报道:“在利物浦,一旦载有移民的船只靠岸,一群人就围上来,用各种手段诈骗移民,拿走他们的财物。”⑤Roger Swift, Irish Migrants in Britain 1815-1914: A Documentary History, p. 22.
即便如此,仍有很多移民抵达英国工业城镇。1847年到1853年间,150万爱尔兰人登陆利物浦港口。大饥荒期间,爱尔兰人口最多的4个城市是伦敦(108 548人)、利物浦(83 813人)、格拉斯哥(59 801人)和曼切斯特(52 504人)。到1861年,爱尔兰移民遍布英伦。
爱尔兰人的街区被称为“小爱尔兰”,大多位于贫民窟,房屋破旧、肮脏,条件恶劣。1851年,调查员蒙塔古记录了某爱尔兰聚居区里人们的生活状况:“脏兮兮的孩子满街跑,憔悴的男人衣衫褴褛,嘴里衔着烟斗。这里的许多人说爱尔兰语,女人们或赤脚或没有袜子穿,怀里抱着用破布裹着的婴儿。街道上到处坑坑洼洼,腐烂的菜叶随便丢在街道上发出难闻的恶臭,人们住在低矮的出租屋里,衣服随意晾在街道上。在一处房子里,100人挤在一块儿,房间里堆满了桔子、水田芥叶、洋葱等物,这些是街头小贩谋生的资本。”①Liam Harte, The Literature of the Irish in Britain: Autobiography and Memoir, 1725-2001, Basingstoke: Palgrave Macmillan, 2009, p. 41.
移民的居住地多非固定,常因工作变动等原因而在不同教区和城镇间流动。汤姆·巴克雷于1852年出生在莱斯特的一个贫民窟,全家人居住的两个小房间“只有一扇门和一扇窗,而且很少打开。离房间6英尺的地方就是垃圾坑和从来没有冲洗过的公共厕所,空气只能流入房间的一面。附近到处都是土堆环绕的排水沟,我们经常搬家,但仍旧住在肮脏的小房子里,爱尔兰的孩子常受英伦孩子的讽刺和嘲弄”②Liam Harte, The Literature of the Irish in Britain: Autobiography and Memoir, 1725-2001, p. 83.。
移民的流动性取决于工作性质。19世纪中期英国爱尔兰移民所从事的工作有几个特点:集中在低技能的重体力劳动行业;工作环境差;流动性强;报酬低。E. H. 汉特认为:“爱尔兰人之所以从事最底层的工作有多种原因,包括缺乏资金、技能和教育,容易自我满足。他们认为自己只是暂时居住在英国,所以轻视英国当权者,受到英国雇主和工人的歧视。”③E. H. Hunt, British Labor History: 1815-1914, London: Weidenfeld & Nicolson, 1981, pp. 158-179.
季节工在爱尔兰移民中占很大的比例,他们大多来自爱尔兰的西部和山区,在英格兰和苏格兰的农场收割干草和谷物。人数曲线增长。多数收割工只身而来,家人留在爱尔兰。季节工用收割挣来的工资支付故乡小块土地的租金。1876—1880年间,梅奥的一万名季节工人每年以汇款的形式寄回家100 000英镑。④Graham Davis, The Irish in Britain 1815-1914, p. 97.收割季节,爱尔兰劳工一周挣12先令,每天一夸脱啤酒,雇主在周末供应一顿正餐,当收割工充足时,工薪降到8先令。⑤Roger Swift, Irish Migrants in Britain 1815-1914: A Documentary History, p. 63.
1840—1850年间英国铁路迅速发展,需要大量工人,爱尔兰人前来觅工。1841年,英国铁路工人中爱尔兰人占10%,其中多是单身男性。还有一部分爱尔兰劳工在南威尔士、苏格兰西部的煤、铁矿区或港口工作。坎布里亚的克利特穆尔自50年代发现铁矿以后,爱尔兰移民渐增。1861年这里的爱尔兰矿工占工人总数的45.8%。⑥Donald M. MacRaild, Culture, Conf l ict and Migration: The Irish in Victorian Cumbria, p. 72.
爱尔兰妇女也卷入劳动行列中。她们多在纺织厂、洗衣店工作,或到中上层家庭帮佣。佣工流动性强,经常更换雇主。在纺织厂的女工多是15~24岁的单身者。①Graham Davis, The Irish in Britain 1815-1914, p. 109.
还有移民做了街头小贩,或到海、陆军中服役。大饥荒期间,伦敦街头7/8的小贩是爱尔兰人②Henry Mayhew, London Labor and the London Poor,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0, p. 7.,他们比工人自由,但保障性低。此时是英国对外扩张的峰头,军队征兵额增加,许多移民到军队中服役。1868年,英国军队中爱尔兰人多达55 000名。③M. A. G. O Tuathaigh, “The Irish in Nineteenth-Century Britain: Problems of Integration”, Transactions of the Royal Historical Society, Vol. 31, 1981, pp. 149-173.
爱尔兰移民的职业结构是由所在城镇的经济结构决定的。在纺织业中心,更多的人在工厂打工。在煤、铁产地,多在矿井苦熬。当然,并非爱尔兰人都是穷人。少量爱裔移民成为中产阶级职业者,医生、律师、新闻记者和公司职员,或裁缝、石匠、鞋匠等技工。随着英国经济结构的变化、贫民窟的改造和义务教育的普及,个别爱尔兰人从底层向上流动,成为收租者、出版商和小店主,但要跻身于工商业领域上层却比较困难。
以上可见,19世纪中期爱尔兰移民主要集中在英国的城镇和工业区,从事低技能的体力劳动,居住条件差,流动性大,工作条件艰苦、报酬低,身份低下,容易受到其他群体的歧视,经常发生暴力冲突。
19世纪中期爱尔兰天主教移民与主流社会的冲突有两次:第一次发生在40年代末到50年代大饥荒和反“教皇入侵”④“教皇入侵”(the Papal Aggression)即随着天主教徒人数的增长,来自爱尔兰的天主教牧师反对英国政府干预天主教教务,主张恢复正常的教区“圣统制”——天主教会按照等级制组成的教职体系和教会管理体制[其教职体系由主教、神甫、助祭(执事)三个品位组成,主教品位又分为教皇、枢机主教(红衣主教)、大主教和主教等级次。教会管理体制则依照这一等级层次,逐级对下行使管理权。罗马教廷就是利用圣统制,通过对主教的任命权、管理权,集中实现对各国天主教会的控制和管理]。1850年教皇格利高里十六世决定在英格兰和威尔士恢复圣统制,10月14日《泰晤士报》首次把恢复圣统制称为“教皇的入侵”。期间,第二次在60年代到70年代初。暴力冲突使爱尔兰移民难以融入英国主流社会。
爱尔兰移民与英国工人因竞争工作引发的冲突出现较早。1826年在莱诺山谷的布特炼铁厂,雇主用低薪雇了一些爱尔兰人建造新高炉,引起当地工人不满。19世纪30年代在庞蒂浦炼铁厂,爱尔兰人因被怀疑拉低了当地的工资而遭到驱逐。⑤Donald M. MacRaild, The Irish Diaspora in Britain 1750-1939, London: Red Globe Press, 2010, p. 171.
有些英国报纸对爱尔兰劳工持有同情态度,如1827年的《格拉斯哥信使报》写道:“爱尔兰人来到英国也是为了寻找更好的工作机会和提高生活水平,就像我们苏格兰人和英格兰人要移民海外或到爱尔兰寻找机会一样。”⑥Roger Swift, Irish Migrants in Britain 1815-1914: A Documentary History, p. 35.但仍难阻止英国主流群体对移民的歧视。职业排斥通过广告表现出来,一些招聘广告上特意写着“爱尔兰人不能申请”。下面即是典型:
欲找一名简朴的厨师或一般仆人,限女性。须干净、冷静、勤劳、能早起。能承担大部分的洗涤工作。年龄25至30岁之间(爱尔兰人不能申请)。有意愿者可以在今明两天……面试。①The Times, 6 March 1850.
这种歧视性招聘广告一再出现,令人齿冷。
英伦铁路工人和爱尔兰铁路工人也经常发生矛盾。如1846年2月16日,在兰开夏ˉ卡莱尔铁路线上的暴力冲突,持续多日。它由英格兰铁路工挑起,袭击了爱尔兰人居住区。②Roger Swift, Irish Migrants in Britain 1815-1914: A Documentary History, p. 50.同年,坎伯兰的彭里斯铁路线上爆发了骚乱:一名爱尔兰铁路工违抗英格兰工头,2 000名英格兰人攻击爱尔兰人,驱逐他们的家人,烧毁窝棚。爱尔兰人向地方法官求助。③Roger Swift, Irish Migrants in Britain 1815-1914: A Documentary History, p. 86.此类暴动常因小事酿成。
1848年5月,斯旺西附近的两名威尔士人被爱尔兰铁路劳工杀害,引起恐慌。不少爱尔兰居民收到恐吓信。报纸刊登文论攻击爱尔兰人。7月,卡迪夫附近一爱尔兰社区深夜遭袭,地方官派了30名警察维持秩序,爱尔兰煤矿工须在警察保护下出工。④Cardiff and Merthyr Guardian, 24 June 1848.11月12日凌晨,在爱尔兰人居住的斯坦利街,一名威尔士人与一名爱尔兰人争吵时被后者刺伤,警察赶来,凶手康纳斯逃逸。警察在附近搜寻。《卡迪夫莫卫报》评论道:“除了爱尔兰人,无人知道他在何处,而他们永远不会出卖这个罪犯。”⑤Cardiff and Merthyr Guardian, 24 June 1848.过激语言引起威尔士人对爱尔兰移民的憎恶,11月13日晚,约2 000名威尔士人袭击了大卫天主教教堂,要进入教堂搜查谋杀犯。⑥Roger Swift & Sheridan Gilley eds., The Irish in Victorian Britain: the Local Dimension, Dublin: Four Courts Press,1999, p. 28.牧师允许两名警察和三个威尔士人进入教堂搜查凶手无果,众人砸破了爱尔兰住户的房子、家具,毁坏教堂和牧师居所。牧师被迫出走,几百名爱尔兰移民逃离卡迪夫⑦Roger Swift & Sheridan Gilley eds., The Irish in Victorian Britain: the Local Dimension, p. 28.。
暴行激怒了爱尔兰人。次日南威尔士300名爱尔兰铁路工人赶来声援。为避免更大惨剧,卡迪夫当局下令抵制暴动。爱尔兰移民集会表示对凶犯的痛恨,绝不窝藏罪犯。政府则谴责袭击教堂和牧师住所的暴行,动员当地人捐款修复毁坏的房屋。5日后,康纳斯被捕。三名爱尔兰工人被驱逐。11月末,一些爱尔兰人在做完周末弥撒回家途中遇到袭击。尔后一名爱尔兰女孩和一名小贩遇害。卡迪夫不断发生袭击爱尔兰移民的事件,居民惶惶不安。
1850年11月27日,伯肯黑德的地方法官在市政厅集会讨论“教皇入侵”的问题。爱尔兰天主教徒被激怒,神父力劝大家冷静。仍有爱尔兰天主教徒向大会堂扔石头,阻挠会议。
英伦新教徒反“教皇入侵”时,针对爱尔兰天主教徒的骚乱很难平息。1852年7月28—30日,切斯特的斯托克波特发生了臭名昭著的反天主教暴力事件。当地报纸报道:“新教徒把天主教徒驱赶到他们的房舍和天主教堂里,直到镇长和法官集结了数百名警察前来支援,局面方得控制,许多人被逮捕。次日爱尔兰人先袭击了圣皮特的新教学校,新教学校被破坏,教师宿舍的窗户均被打碎。随后英国新教徒袭击天主教徒的房子和教堂,进行报复,他们进入一家爱尔兰人开的酒馆,把窗户和里面的家具全部毁坏。”①Roger Swift, Irish Migrants in Britain 1815-1914: A Documentary History, pp. 134-136.以后每年此时,天主教慈善学校都会组织学校游行示威,严重冲突屡屡发生②P. Millward, “The Stockport Riots of 1852: A Study of Anti-Catholic and Anti-Irish Sentiment”, in Swift and Gilley,The Irish in the Victorian City, Dover, NH: Croom Helm, 1985, pp. 208-209.。
19世纪50年代反天主教势头受到新教教士的鼓动。个别牧师前往有爱尔兰天主教社区的乡镇,宣扬反天主教言论。其中奥尔呼吁新教教民进行反天主教事业,煽动苏格兰工人发动了叛乱,最后丧身囹圄。③Donald M. MacRaild, The Irish Diaspora in Britain 1750-1939, p. 178.1851年7月12日,格林诺克的天主教教堂和牧师住宅遭到炸弹袭击。次日,古罗克附近爱尔兰工人的住宅遭洗劫。雇主心惧,解雇了许多爱尔兰工人④Donald M. MacRaild, The Irish Diaspora in Britain 1750-1939, p. 178.。
60年代经济危机期间,新一波冲突再起。1862年,坎伯恩的康沃尔煤矿区的本地工人为增加工资、提高待遇而罢工,老板就从爱尔兰低薪招聘工人。于是发生了袭击爱尔兰人事件:一名英国矿工和一群爱尔兰矿工发生争执,引发肢体对抗。冲突激起了当地人的反爱尔兰情绪,爱尔兰人被迫躲在地下铁道⑤Donald M. MacRaild, The Irish Diaspora in Britain 1750-1939, p. 172.。
1864年,承包商布拉西为建设炼钢厂和码头,雇佣了1 500名爱尔兰工人,巴罗暴动发生。当地报纸评论道,“承包工作可能会因为贫穷的爱尔兰人从该地溃逃而中断”:
过去几天里,在巴罗的史册里我们城镇第一次被严重分裂,这可以看作是文明社会的耻辱。我们看到的是英国人对所有爱尔兰劳工的驱逐,他们来到这里仅想靠自己的双手挣得面包。⑥Donald M. MacRaild, Culture, Conf l ict and Migration: The Irish in Victorian Cumbria, p. 173.
《巴罗先驱报》跟踪了两名参与暴动的工人。一位苏格兰人和一位名叫麦克马纳斯的爱尔兰人。麦克马纳斯在推手推车时无意碰到了苏格兰工人,遭到痛骂,该工人扬言如果镇里所有的“猴子”(指爱尔兰人)明早不离开,就会被追捕。⑦Donald M. MacRaild, Culture, Conf l ict and Migration: The Irish in Victorian Cumbria, p. 173.
同时,一些新教组织通过印刷品散播反天主教思想。基督教协会和新教福音会印制了大量书籍、小册子和公告,批评罗马天主教的仪式和教规。在反天主教思想影响下,新教徒和天主教徒冲突连连。最为轰动的事件与威廉·墨菲(1834—1871)相关。此人是反天主教牧师,1867年6月在伯明翰的集会使他名闻遐迩。集会有3 000人参加,演讲中他将教皇丑化为“抹布和腐朽的骨头”,激起爱尔兰劳工的暴怒,骚乱持续数日。新教徒轰炸了伯明翰的爱尔兰教区,一些房屋被毁。同年冬,墨菲巡游米德兰、斯塔福德、沃尔索尔等地,①Edinburgh Evening Courant, 18 July 1867.导致了维多利亚时期最严重的暴力冲突。
1871年4月19日墨菲在怀特黑文演说,批评圣餐、忏悔室等,②罗马七圣礼即圣体(即圣餐)、圣浸礼(即洗礼)、圣膏(即坚振)、按立、告解、婚礼、膏油礼。竟然说:“除非所有的罗马天主教牧师、僧侣、主教和枢机主教结婚,否则他们永远不会被拯救。”③Donald M. MacRaild, Culture, Conf l ict and Migration: The Irish in Victorian Cumbria, p. 174.新教徒为之欢呼,爱尔兰天主教徒强烈抗议。次日晚,墨菲再次演说时,300名爱尔兰铁矿工人赶来抵制。墨菲遭到了袭击。7名涉案者被判做苦力。12月,墨菲返回怀特黑文,引发骚动,最终他被爱尔兰矿工杀害。④Donald M. MacRaild, Culture, Conf l ict and Migration: The Irish in Victorian Cumbria, p. 181.墨菲死后,冲突依然不止。1882年卓德嘉大规模骚乱中,仅参与暴行和围观的威尔士人就有5 000名。由于当地警力不足,政府动用了军队。
19世纪中期爱尔兰天主教移民与英国主流群体的暴力冲突呈现出几种特征:第一,劳工是暴力冲突的行为主体。来自爱尔兰的劳工经常与英格兰、苏格兰、威尔士的工人在工作和休闲场所发生冲突。第二,暴力冲突大多源于个体争执或小范围的斗殴,进而酿成为群体之间的骚乱。第三,暴力冲突的行为主体经常受到舆论媒体、神职人员等外在因素的刺激。第四,在自由主义的影响下,地方政府不能采取有效措施及时制止骚乱。
约翰·加尔通在《和平论》中指出,“冲突是一个态度、行为和矛盾三合一的建构”⑤约翰·加尔通:《和平论》,陈祖洲等译,南京:南京出版社,2006年,第105页。,三者对冲突的形成缺一不可。冲突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产生暴力。暴力有直接暴力、结构暴力和文化暴力三种形式。爱尔兰天主教移民与英国主流群体之间的暴力冲突是三种暴力的综合,反映了英国城市化中深层和复杂的社会问题。
首先,是经济原因,即经济危机和城市生活条件低下。移居不列颠的爱尔兰天主教徒多是些缺少技术和文化的贫民,仅能从事艰苦低酬的体力工作,为找工作“饥不择食”。大灾荒之前,一些社会调查员和评论家称:爱尔兰移民是社会祸害,恶化了城市环境,加重了济贫负担,降低了本地人生活水平,并对他们的道德堕落充满担忧。恩格斯写道:“大城市最糟糕的居住区都是爱尔兰人,几乎任何地方住地下室的那些家庭大部分来自爱尔兰,爱尔兰人的侵入在这里大大地促进了工资的降低和工人阶级状况的恶化。”①恩格斯:《英国工人阶级的状况》,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年,第134—136页。
大饥荒期间,英国许多工人形成了偏见:爱尔兰人野蛮、残忍,接受所有的体力工作,工资仅仅可以购买土豆。所以,他们是经济投机主义者,能轻易找到比在家乡更好的工作。1847年,在威尔士蒙默斯郡的煤矿区,工人普遍认为“如果政府想要改善他们的状况,最好……停止雇佣爱尔兰人”②Paul O’Leary, “A Regional Perspective: the Famine Irish in South Wales”, in Roger Swift & Sheridan Gilley, The Irish in Victorian Britain: the Local Dimension, p. 26.。他们很难明了该时期工人工资下降的真实原因。
英国经济结构变化导致工人整体生活恶化的实例不胜枚举。19世纪初的圈地运动使众多苏格兰高地的茅舍农被驱逐,他们与爱尔兰季节工争抢工作,视后者为恶意对手。
爱尔兰天主教移民和英国其他工人群体的暴力冲突,与周期性经济危机有很大关系。英国雇主为追求更高的利润雇佣爱尔兰人,一旦出现经济危机和工人罢工,就从爱尔兰招募大量劳工来顶替,失业者怨声载道,难免诉诸暴力发泄不满。恰巧,19世纪中叶的英国正值自由放任政策滥觞之时,地方政府未能采取有效措施解决失业问题。
其次,是爱尔兰移民的到来加剧了城市生态危机。他们主要集中在首都和海港城市,当地住房困难一向严重。无助的爱尔兰穷人挤在贫民窟里的地下室、大杂院和简易房中。拥挤的住房、脏乱的环境导致疾病传播。1847年利物浦爆发了斑疹伤寒疫情,上万人受感染。《泰晤士报》直言:“伦敦北区最近爆发了伤寒疫情,几百人出现腹泻和痢疾,一些人为此丧命。毫无疑问,这种传染病是由最近三个月来到此地的数以千计的爱尔兰贫民带来的,他们的生活习惯如此肮脏。”③The Times, 4 May 1847.1867年,利物浦死亡人数为17 280人,51%的死者来自爱尔兰人集中居住的教区。④Roger Swift, Irish Migrants in Britain 1815-1914: A Documentary History, p. 77.
爱尔兰难民的到来还加重了英国济贫税的负担。1847年最初6周,纽波特为来自爱尔兰的360名男人、360名妇女和402名儿童提供了食物和住所,济贫资金透支1 000英镑。2月济贫支出又是1月的4倍,翌年济贫税支出又见新高。⑤Paul O’Leary, “A Regional Perspective: the Famine Irish in South Wales”, in Roger Swift & Sheridan Gilley, The Irish in Victorian Britain: the Local Dimension, p. 18.1850—1851年间,利兹市济贫支出的67.7%用于救济爱尔兰贫困移民⑥Roger Swift, Irish Migrants in Britain 1815-1914: A Documentary History, p. 74.。
使当地人反感的是,爱尔兰移民引发了社会问题。他们涉案最多的是道德犯罪,主要是酗酒、斗殴或偷窃。达勒姆1861年法院的调查显示,在爱尔兰人的96起犯罪案件中,有46起是因酗酒扰乱了公共秩序,15起案件是暴力袭击,3起是袭击警察,其他12起为盗窃。E.P.汤普逊写道:在工业城镇里,“每到周六晚上,成百上千的醉醺醺和吵吵闹闹的爱尔兰人填满街巷”①E.P.汤普逊:《英国工人阶级的形成》(上),钱乘旦等译,上海:译林出版社,2001年,第511页。。
很快,在不列颠公众眼里,下层爱尔兰人总爱惹是生非。约瑟夫·达雷牧师对莱切斯特爱尔兰少年罪犯进行研究之后,断言:“爱尔兰人对我们的城镇来说是极大的灾难,无论在哪里落脚,他们都会把犯罪、疾病和悲惨带到那里,没有一个爱尔兰人值得救济。”②Rev. Joseph Dare, “Ninth Report of the Leicester Domestic Mission Society (1854)”, in Roger Swift, Irish Migrants in Britain 1815-1914: A Documentary History, p. 110.甚至断定伦敦90%的惯犯都是“爱尔兰的伦敦老”,即伦敦出生的爱裔二代移民。在英格兰城镇,爱尔兰人常因酗酒打架被捕,偷窃、勒索者经常出现在市政府的黑名单中。人们不明了多数爱尔兰人犯罪是由于贫民窟恶劣环境和资源占有的不公,以及受教育的不足引发的,反而断言他们比王国其他族裔更有暴力天性,乃至无视多数移民不常参与谋杀或其他暴力的事实,轻率地把爱尔兰人与城市的疾病、肮脏、秩序混乱、流浪、失业联系在一起,将他们当作攻击的靶子。
再次,宗教歧视和教派矛盾也是重要因素。很久以来,天主教在不列颠诸岛处于边缘地位,备受压制。天主教移民的到来增添了英国天主教的人数。1851年在英格兰和威尔士的宗教人数普查中,有252 783名天主教徒做礼拜。仅占所有宗教礼拜人数的4%,但已是光荣革命以来最多的。1841年,伯明翰有900名天主教徒,10年之后超过了9 000名。教堂数量相应增加。19世纪40年代苏格兰西部仅5座天主教堂,1854年增至40座。1846年,兰开夏有99座天主教礼拜堂,1870年增加到225座③W. J. Lowe, “The Lancashire Irish and the Catholic Church, 1846-1871: the Social Dimension”, Irish Historical Studies, Vol. 20 (1976), pp. 112-113.。因移民多信天主教,在维多利亚时期英国人心目中,爱尔兰人与天主教徒几乎是同义词。
恰巧,天主教移民的增加与天主教的复兴遥相呼应。1829年天主教解禁法令的颁布首次刺痛了新教徒,50年代英国又面临着“教皇入侵”。教皇宣布在英国恢复圣统制的行为引起新教的强烈不满,千万人请愿,要求政府予以抵制。当年的《泰晤士报》还登载了罗素首相写给达勒姆主教的一封信,表达了不满:“我亲爱的主教,我同意你把侵略我们新教的行为视为骄横阴险的看法,因此我像你一样对这种事情感到愤慨。”④Ralls Walter, “The Papal Aggression of 1850: A Study in Victorian Anti-Catholicism”, Church History, Vol. 43, No. 2(Jun., 1974), pp. 242-256.许多记者密切关注此事,“教皇入侵”成为各种报纸的头版头条。《利物浦旗报》认为恢复罗马教皇的权力是对新教的大英帝国的嘲弄。各地新教徒集会反对外国教会势力的入侵。
天主教在英国恢复圣统制为一些人所不能容忍。新教要人认为,天主教恢复圣统制,会威胁到新教的特权地位。尤其在19世纪宗教逐渐走向多元化和世俗化的情况下,安立甘教须竭力保持国教地位。从政府来说,天主教恢复圣统制意味着教皇重新获取主教任命权和教区管理权,会削弱政府实力,为此,1851年制定了新的《教会所有权法案》,规定:“在大不列颠岛或爱尔兰,任何人在法律规定的范围之外设立大主教教区、主教区或修道院都是不合法的和禁止的。”①Ecclesiastical Titles Act (1851), in G. M. Young and W. D. Handcock, English Historical Documents 1833-1874,London: Eyre& Spottiswoode, 1956, p. 369.
50年代两大群体之间的暴力冲突不单纯是宗教冲突,还夹杂着经济利益的争夺。例如,1852年的斯科特波特暴动从表面看是反对“教皇入侵”,是新教徒工人排挤爱尔兰劳工的手段,但导演和主角乃唯利是图的资本家。暴动正好发生在经济危机时期,斯科特波特棉纺厂的工资下降10%,当地工人罢工,棉纺厂的雇主们就低薪雇佣来自爱尔兰的天主教移民。
毋庸讳言,两类群体的暴力冲突缺乏理性和冷静。但往往又难避免。19世纪中期,英国社会逐渐走向世俗化,但普通民众还有着浓厚的宗教情结,而英国主流群体的宗教信仰自由是不包括爱尔兰天主教移民的。对此,该时期英国社会评论家马修·阿诺德说:“我们的信条中根本没有说到爱尔兰人享有随心所欲的伟大权利和幸福,必要时我们会毫无顾忌地剥夺非英国人士张扬个人自由的权利。”②马修·阿诺德:《文化与无政府状态——政治与社会批评》,韩敏中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2年,第48页。
最后,也是重要的,爱尔兰移民和英国主流社会冲突是基于民族和政治矛盾。
英国对爱尔兰的侵略、兼并和欺压,可溯至中古。17世纪英国革命期间,英格兰军人侵入爱尔兰,掠夺大宗土地,致使广大天主教居民失去田产,沦为佃农。民族矛盾与宗教对立和阶级矛盾纠结一起。即便在1800年爱尔兰合并于联合王国之后,英国统治阶级埋下的民族歧视、阶级压迫和宗教歧视的恶果,仍让爱尔兰人无法释怀。
19世纪中叶,随着工业社会进步和政治改革的进展,爱尔兰人的民族独立和反阶级压迫意识空前强化。1858年,由詹姆斯·斯蒂芬斯和约翰·奥马霍尼发起,爱尔兰移民在美国创立了民族主义团体芬尼亚和爱尔兰共和兄弟会。两个组织的目的,是通过武装革命实现爱尔兰独立。前者为后者提供武器、志愿者和经济支持。60年代以来,芬尼亚组织遍布不列颠爱尔兰移民聚居区。兰开夏郡最早建立了芬尼亚组织。1863年仅伦敦就有15个芬尼亚分支机构。两年后联合王国有8万名成员。他们在英国许多城镇制造恐怖袭击,激化了爱尔兰移民与英国主流群体的矛盾。
芬尼亚于1867年开始在英国制造大规模恐怖袭击。2月,1 200名芬尼亚成员前往切斯特发动武装暴动,在24小时内被镇压,多人被捕,首领被投入监狱。7月,芬尼亚组织在煤气厂、铁路和其他公共场所制造了多次恐怖袭击。12月13日,芬尼亚成员在一监狱训练场墙外炸死12名平民,120人受伤,举国震惊。
恐怖行为让民众愤怒恐慌,媒体宣传刺激了民众的紧张情绪。《笨拙》周刊等刊物的讽刺画中流露出对芬尼亚革命者的蔑视。摩根爵士在新作《战斧》中,描绘了一个进行恐怖袭击的芬尼亚怪物。地方报纸也充斥着芬尼亚成员将袭击兵营、煤气厂或国教教堂的传闻。正巧,什鲁斯伯里火车站和兰开夏铁路被炸毁;女王和内阁遭暗杀恫吓。恶性事件加剧了民众的紧张情绪。甚至爱尔兰人的酗酒、打架就被当作芬尼亚组织的恐怖活动。
为了平复民众的紧张情绪,一些官方报纸尽力扭转公共舆论,正言多数爱尔兰人并非恐怖分子,而是安分平民,不同族群之间的冲突是政治层面的而非种族间的。但此类宣传不能迅速改变公众的偏见。
实际上,爱尔兰移民对芬尼亚组织的感情是复杂的。一些天主教徒对芬尼亚活动表示同情,“为艾伦、拉金和奥布莱恩的死悲痛,听到克伦威尔监狱发生爆炸的消息时心情激动”①Liam Harte, The Literature of the Irish in Britain: Autobiography and Memoir, 1725-2001, pp. 49-52.。爱尔兰作家T.D.苏里文巧妙地将“曼切斯特烈士”②1867年9月18日,30名芬尼亚成员武力拦截了拘押芬尼亚领导人凯利到曼切斯特监狱的警车,枪杀了警长布雷特。5名芬尼亚成员被逮捕,其中拉金(Larkin)、爱伦(Allen)和奥布莱恩(O’Brien)被处决,他们被称为“曼切斯特烈士”。的故事融入他的民谣《非凡的前卫》里。1868年在纪念“曼切斯特烈士”被处死一周年时,他的弟弟A.M.苏里文创作了民谣《天佑爱尔兰》。随后这两首民谣成为爱尔兰民族运动的赞美诗。还有一些爱尔兰居民公开批评芬尼亚的行径。500多名爱尔兰天主教徒在伍尔维奇集会反对芬尼亚恐怖行为。22 000名伦敦爱尔兰人呈递请愿书以表达对女王的忠诚和对芬尼亚的抵制。教皇庇护九世、联合王国的天主教堂都反对芬尼亚运动。
19世纪中叶爱尔兰族裔和英伦主流社会之间的冲突,形式多样,原因复杂。既有经济因素,包括大灾荒和经济危机的刺激、城镇发展水平的限制,又有民族和宗教文化等方面的隔膜,究其根源还是工人阶级的贫困和现实社会资源占有的差异。
一方面,暴力冲突留下警示,即便在英国经济辉煌和繁华背后,仍有诸多社会问题。这些问题渐为政府关注,一再颁布实施公共卫生法案,强化城市管理,修建了下水道和公共厕所,建立完善的供水系统。曾经肆虐全国的传染病发生率明显下降,死亡率降低。其中利物浦是城市改造的典范。连续多年改造公共卫生设施,关闭了地下室,并雇佣了许多清洁工清扫街道,逐渐通过立法或直接干预的方式改善城市的住房条件。一些富于道义感的商人在伦敦发起“模范住宅运动”③“模范住宅运动”是19世纪60年代由伦敦的两名建筑商皮鲍迪和沃特娄发起的。他们建造出一种成排的杂院房屋,为较多的“农民工”提供了住房。,建起较好的排房低价出租,改善了工人居住条件。天主教会和一些社会团体,会同慈善机构,力劝教徒改变酗酒、殴斗等不良习惯,女教徒也劝说丈夫、儿子、父亲戒酒慎行,适应文明生活。教会还通过建立学校提高移民的文化素质和社会公德意识。
另一方面,暴力冲突增强了爱尔兰移民的民族意识,推动了民族独立运动发展。芬尼亚运动失败后,一些爱裔民族主义者试图通过议会和立法实现爱尔兰自治。原芬尼亚成员迈克尔·达维特于1879年发起了席卷全国的要求减租和停止驱逐佃农的运动,迫使王国政府解决爱尔兰问题,以格拉斯顿为首的自由党把改革土地制度和实现爱尔兰自治列入议程。
19世纪中期不列颠主流群体与爱尔兰天主教移民暴力冲突现象对后世有如下启发:一、暴力冲突源于工人阶级的贫困,所以解决贫困问题、实现资源公平配置是制止暴力的有效措施;二、政府应妥善协调外来人口与城市的发展之间的关系,把他们的就业、教育、居住、社会保障纳入城市发展的总体规划中,采取积极措施改善外来人口与当地居民的关系;三、当城市在发展过程中出现贫困、犯罪、住房危机等社会问题时,政府应积极地采取措施解决这些社会问题,不把责任推到外来移民身上;四、当地居民也应该看到外来人口为城市发展所做出的贡献,试着接纳外来人口;五、外来人口也应该积极学习,提高自身素质,更新观念,主动融入城市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