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全球化成因反思与新型全球化建构

2020-02-26 09:14洪小兵
惠州学院学报 2020年4期
关键词:分工全球化

洪小兵

(惠州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惠州海上丝绸之路研究中心,广东 惠州 516007)

近年来,在西方发达国家兴起并在全球范围蔓延的逆全球化运动愈演愈烈,保护主义、民族主义、民粹主义和国家主义浪潮此起彼伏,全球化运动遭遇“减速路障”。目前,逆全球化的运作结构与影响后果虽然还没有充分呈现出来,但有必要透过逆全球化复杂多样的现象对其成因进行深入反思,消解全球化带来的负面影响,进而建构以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为依归,以更加发放、包容、普惠、平衡、共赢为价值原则和行为准则的新型全球化。

一、逆全球化成因

逆全球化伴随全球化全过程,是全球化硬币的另一面,是全球化引发的各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

(一)国际分工变革引发的利益分化

随着科学技术特别是互联网技术、云技术等现代信息技术的发展以及各国为参与经济全球化为所作的制度准备,国际分工基础和技术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以产品作为国家之间分工边界的全球产品分工的主导地位,逐渐被以要素作为分工边界的全球要素分工所取代。换言之,各国以自身的优势生产要素代替优势产品参与全球分工和全球生产。国际分工的这种变化引发了两个具有重大影响的经济效应[1]。一是国际贸易的结构性改变,即商品的生产链和价值链被分解和生产要素的全球性流动日益增强。对发展中国家来说,其一,产品生产链的分解,降低了它们参与经济全球化的门槛,因为只要在产品生产的某个环节或阶段,而无需在产品的完整生产过程中具备比较优势,也能参与国际生产和价值分配。其二,产品生产链的分解一旦能与其自身的生产要素禀赋相匹配,就能使其产业结构转型升级成为可能。其三,生产要素的全球性流动促进了发达国家的现实优势生产要素诸如资本、技术与人才等流入发展中国家,与流动性较差的生产要素诸如土地、低技能的一般劳动和国家政策相结合,这不仅促进了发展中国家比较优势的充分发挥,而且使其潜在的发展优势能够有效的发挥出来。

如此一来,国际分工的结构性变革导致了第二个经济效应,经济全球化红利分配的结构性改变。一方面,全球要素分工使世界市场的资源优化配置产生了巨大的经济全球化红利。根据资源稀缺性原理,稀缺要素的所有者是必然的最大获利者,经济全球化红利的大部分都被拥有优势稀缺资源的发达国家的跨国公司所攫取。然而从表面上看,经济全球化带来的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之间的贸易失衡似乎更加有利于发展中国家,这就使得发达国家把这种贸易失衡的表象演变成全球化红利分配的利益失衡的逻辑,这种错置逻辑随跨国公司规模与范围持续扩张而不断放大。另一方面,全球性要素分工特别是优势资源的全球性流动不仅重构了全球生产链和价值链,而且对原有的国内生产链和价值链形成了极大的冲击,国内利益分配格局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利益分配日益失衡,贫富差距扩大,两极分化严重,出现了“全球化输家”,这一点在发达国家表现得尤为明显[2]。

全球性贸易失衡与国内利益分配失衡在经济繁荣时期虽然对“全球化输家”产生一定影响,但优越的社会福利和政策保障使他们仍然保有优渥的生活,因贫富两极分化而潜藏的国内矛盾处于可控范围之内。而一旦经济不景气,国家财富缩水与国力下降,就会导致社会福利和政策保障的支撑力度明显衰减,“全球化输家”的生活质量也会显著下降,这时潜藏的矛盾和冲突就表面化了,而转移矛盾和冲突的最直观有效的方式就是移植矛盾和冲突的对象和重点,发展中国家特别是新兴市场国家就是矛头所指之处,新的贸易保护主义也就应时而生,应势而生。

(二)发达国家的国家治理和全球治理的滞后

全球性要素分工造成的国家之间贸易失衡以及发达国家国内利益分配不均、移民危机、非传统安全领域的危机如极端主义和恐怖主义的扩散都给国家治理和全球治理带来严峻考验,发达国家的国家治理和全球治理的滞后,也是逆全球化运动的内生性要素。

从发达国家的国内治理来看,国内治理滞后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第一,经济治理特别是利益分配的“数字鸿沟”治理滞后。一方面,在全球性要素分工背景下,发达国家的优质稀缺资源如资本、技术与人才等首先从国内的劳动密集型基础制造产业开始向国外梯度转移,产业逐次“空心化”。资本的大量外流,意味着劳动的相对过剩,劳动的边际收益下降,从而对就业造成了极大冲击,利益分配的“数字鸿沟”也随之扩大。以美国为例,美国制造业产值占GDP 的比重从1997 年的16.1%降为2017 年的11.2%,美国制造业的就业人数相比于2000 年减少了500 多万,就业比重从2000 年的13%下降到2017 年的不足9%,虽然近几年有所回升,但势头比较缓慢[3]。另一方面,尽管发达国家的跨国公司在全球化红利分配过程中是最大的赢家,但国家本身为因应“数字鸿沟”而提供公共产品的能力如社会福利和政策保障却在相对减弱,治理“数字鸿沟”的能力也相对削弱。

第二,移民危机的治理滞后。全球化的一个主要表征是大量的人口迁徙,流向主要是从欠发达地区向发达地区如美国和欧盟地区迁移。大量的外来移民一方面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发达国家因生育率下降而产生的劳动力短缺与老龄化问题,但另一方面也带来诸多的社会和文化问题。首先,大量外来移民挤占了本土居民的劳动就业空间,对本土低收入的人群的影响更甚,因为外来移民大部分受教育程度较低,劳动空间主要集中在劳动密集型和低技能行业。其次,大量外来移民挤占了本土居民的福利资源。对外来移民来说,发达国家的福利资源是吸引其移民的重要原因。分摊福利资源不仅摊薄了本土居民的福利资源,而且增加了他们的税负成本,使他们很自然地产生一种相对的剥夺感,进而形成排外情绪。再次,大量外来移民主要来自与欧美发达国家文化背景差异甚大的中东、拉美地区,其生活方式与价值观与本土文化的相融能力较低,隔阂和冲突在所难免,这进一步强化了本土居民的排外情绪,强化了他们的本土文化意识,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产生的土壤越发肥厚。一方面,“自己人”与“外来人”的身份认同随着隔阂的扩大与冲突的增加而不断强化,由此而来的激进与非理性行为也渐次增加,甚至引发极端行为。另一方面,族群意识与身份政治严重弱化了欧美发达国家对外来移民的整合能力。最后,大量移民的到来,在某种程度上恶化了当地的安全环境,而且这种状况被族群分裂和身份认同所强化。移民危机的出现,反映了当前欧美国家对移民问题的治理能力滞后,美国总统特朗普处理移民问题的硬核方法——边界墙的建立就是一个例证。

第三,非传统安全领域危机治理滞后。随着全球化向纵深发展,欧美国家内部承受全球化负面影响冲击的群体的不满情绪也随之高涨,并且被因全球化而来的便利的交通条件和先进的信息通讯手段串联起来,催生了诸如环保极端主义、分裂极端主义与宗教极端主义等多种极端主义思想与势力,他们为反对全球化而采取极端恐怖行动。“个人一旦成为群体的一员,他所作所为就不会再承担责任,这时每个人都会暴露出自己不受到约束的一面。群体追求和相信的从来不是什么真相和理性,而是盲从、残忍、偏执和狂热,只知道简单而极端的感情”[4]。欧美国家虽然在“9.11”事件以后,采取了多种手段来防范恐怖袭击,但恐怖袭击时有发生,严重威胁国家安全。因此,为了防止恐怖袭击,安抚国民,反对全球化的“国家主义”就是最直接有效的当然之选。

关于全球治理,习近平总书记在世界经济论坛2017 年年会开幕式上发表的主旨演讲指出:“全球经济治理滞后,难以适应世界经济新变化。……过去数十年,国际经济力量对比深刻演变,而全球治理体系未能反映新格局,代表性和包容性不够”[5]479。具体来讲,全球治理滞后主要表现为“参与赤字”与“责任赤字”[6]。第一,全球治理存在“参与赤字”,就是说,全球治理的主体,即来自政府、社会与市场的诸多行为主体在参与全球治理的过程中,存在参与能力欠缺和失衡、参与的代表性不够、参与的民主表达受限、全球治理的架构陈旧落后等问题。首先,受制于自身参与全球治理能力,不少国家,尤其是发展中国家难以有效参与全球治理,他们的意愿和诉求也难以得到充分的表达和重视,参与的民主性表达难以实现或流于形式。其次,逐步介入全球治理的非政府组织在参与人类公共事务过程中,能力与合法性都受到了质疑,且各类非政府组织的发展水平参差不齐,介入公共事务的能力差异悬殊,参与的广泛性实质上存疑。再次,全球主义意识虽然在世界范围内开始显现,但国家主义意识在处理国际事务中仍然占据主导地位。最后,现有全球治理体系不能适应当前国际经济发展形势的需要。现有全球治理体系是发达国家基于国家实力和利益偏好而主导形成的,是对它们的国家实力和利益偏好的制度反映。随着世界经济格局和国家间实力的相对改变,当前全球化进程中出现的许多问题不仅已经超出这一治理体系的能力和影响范围,甚至是这一治理结构治理无力和失序的结果。

第二,全球治理存在“责任赤字”。在全球化时代,全球治理不仅关涉人类整体利益,而且关涉各国人民的个人利益,是权利与义务的统一体。全球治理的意愿和诉求表达、制度安排与执行事关全球公共产品的供给与有效管理和使用,肯定需要大量的资金、物力与人力投入来完成制度设计与实施。但当前国际社会提供公共产品的意愿和行动严重缺失,搭便车的现象随处可见。发达国家不愿或无力承担本应承担的国际道义,如美国总统特朗普的多次“退群”行动,而发展中国家又以自身国力不足而不愿尽责。

因国际分工演变而导致的利益分化和发达国家国内治理与全球治理滞后构成逆全球化的深层逻辑,但逆全球化不是全球化的终点,而是全球化再出发。

二、新型全球化的建构

经济全球化是人类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是不可逆转的历史潮流。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历史地看,经济全球化是社会生产力发展的客观要求和科技进步的必然结果,不是哪些人、哪个国家人为造出来的。经济全球化为世界经济增长提供了强劲动力,促进了商品和资本流动、科技和文明进步、各国人民交往。”但“经济全球化确实带来了新问题,但我们不能就此把经济全球化一棍子打死,而是要适应和引导好经济全球化,消解经济全球化的负面影响,让它更好惠及每个国家、每个民族”[5]478。

逆全球化的兴起与扩散表明,经济全球化本质上是一个充满内在矛盾的过程,它既包含一体化的趋势,也内含分离化的倾向[7]。它既把远隔千山万水的人们与事业连结在一起,使整个世界变成“平”的,也可以因经济分化与文化隔阂而把自己的邻人变成“敌人”,因而单向度的霸权主义式的全球化模式已经不能适应当前全球发展的客观需要[8]。逆全球化并不是对全球化的完全逆转,而是对现行全球化的价值原则与行为模式的反思与重构,“当前的态势不是逆转,是重构”[9]。因此,必须在深刻反思逆全球化基础上,遵循历史客观规律,发挥主观能动性,以更加开放、包容、普惠、平衡、共赢为价值原则和行为准则,建构以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为依归的新型全球化。

(一)建构更加开放的全球化

从历史的长镜头来看,贸易和投资自由化便利化是全球化持续深入发展的制度安排和保障,而“搞保护主义如同把自己关进黑屋子,看似躲过了风吹雨打,但也隔绝了阳光和空气”[5]481。因此,构建更加开放的全球化,首先要维护、改革和完善全球贸易和投资自由化便利化的多边体制和制度体系,降低国际贸易与投资成本。进一步扩大开放的领域和范围,使潜在的资源和产业比较优势凸显出来,让更多人融入全球化进程,享受全球化带来的红利。进一步提高制造业和服务业的开放水平,增加在全球生产链和价值链中的占比。其次是改革全球贸易治理体系,使全球贸易体系更能反映当前全球经济新格局,扩大代表性,增加包容性。最后,全球各国应根据各自实际,构建自由透明的开放型经济体制,以改革促开放,以开放促发展。

(二)建构更加包容、平衡的全球化

全球化发展促进了国际分工的演变,要素分工使人力、资本和技术比产品分工时期的全球流动性规模更大速度更快,国家之间的合作关系比以往任何时期更加紧密与多元,“过去那种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状态,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相互往来和各方面的相互依赖所代替了”[10]。各个国家的利益彼此交织纠缠,逐步形成了一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利益共同体与发展共同体,既竞争又合作。因此,建构更加包容、平衡的全球化必须以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来观照。首先,在经济发展上要秉持正确的义利观,做到关注自身利益与他人利益并举,共同合作与相互竞争并重,切忌“攻城略地、赶尽杀绝”。制定和实施更加公平的国际间利益分配机制,增强后发国家的“造血”功能,提升后发国家在全球共同事务中特别是全球经济事务中的话语权和规则制定权。其次,世界各国要尊重不同国家制度、民族、宗教、种族的文化价值差异,以价值认异来促成价值认同,以价值认同来确保价值认异。“要维护和促进当代世界和平,不仅需要当代世界各国的人们自觉认同反映全人类共同利益、共同价值的全球价值观,而且还必须在当代世界文化交往中努力促进和实现不同民族和国家的人们之间的价值认异”[11]。也就是说,世界各国必须以更加开放、理性和自省的方式对事关人类整体利益的道德与政治议题展开平等对话,力争“和而不同,争而不破”,拓展道德考量的边界,达成最大的共识。

(三)建构更加普惠、共赢的全球化

过往的全球化阳光并未惠及普罗大众,国内利益分化渐次扩大是这轮逆全球化兴起并扩散的一个显因。因此,构建更加普惠、共赢的全球化,首先要着力提供更具公平性的内部利益分享机制,让全球化红利惠及所有人,从根本上改变社会发展中的绝对不平等状况,增强民众的获得感、幸福感和自尊感。其次,坚持创新驱动,提供更加灵活、透明的鼓励创新的制度产品,促进深层次结构性改革,打造富有活力的增长模式,做大全球化红利蛋糕,增强普惠、共赢的力度。再次,深化教育体制改革,建设更加便利有效的长期教育与短期培训相结合的教育和继续教育与培训体制机制,对劳动者群体特别是其中的弱势群体进行教育与培训,增强其更好更快融入全球化进程的能力与自信。最后,秉持绿色发展理念,实现可持续发展与代际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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