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雅智
澎湃的急流,
咆哮的森林,
高耸的岩石,
是我的归宿。
如同一波波浪涛滚滚,
我的泪水永流不辍。
树梢高处摇晃起伏,
我的心跳动不止。
而且就像绝壁上的亘古磐石,
我的痛苦永留不变。
这是诗人雷尔斯塔博于19世纪初创作的诗歌《归宿》,又译作《孤居》。诗文用澎湃、咆哮、高耸等文辞对自然之急流、森林、岩石进行描摹,描述中带着一丝宿命的冷感,硬生生地将一个原本炙热的灵魂拖拽到“无处隐匿”的困境,丢弃在狂烈的艰险的、谓之为“归宿”的处所。这首诗作本是诗人献给贝多芬的七首诗歌之一,可惜这位伟大的音乐家在诗作问世不久便离开人世,未能将其谱成曲。舒伯特手持火炬,参加了这位一直以来都是自己精神偶像的葬礼。未谱曲的诗作在舒伯特访问大师入门弟子安东·辛特拉的居所时看到,带回家后依词谱曲。三个月后,舒伯特也走完了他贫苦不得志的短暂人生。之后,这首歌被出版商哈斯林格看中,将其和舒伯特依海涅、塞德尔诗歌所作的另外七首歌汇编成《天鹅之歌》结集出版。这些旷世之作终以其无与伦比的价值展现在世人面前,成为西方浪漫主义时期的文化符号,而舒伯特本人也获得了生前从未有过的殊荣。恰如《天鹅之歌》所暗喻的那样——天鹅将死,必作凄美哀鸣,“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无情送潮归”。舒伯特走向了他最终的“归宿”。
怒吼吧,急流!咆哮吧,森林!这首歌似乎想在如此激烈的大自然中,寻找一个乖僻的慰藉。歌名“Aufenthalt”(归宿)可指居处,也可指灵魂安息之处。诗人将奔流的河水、摇撼的树木、巍峨的山岩,分别比作自己无尽的泪水、激烈震颤的心脏、坚若磐石般的心痛。从雷尔斯塔博的这首诗作中,我们感受到一位面临着人生强烈飓风的人物,在物化的自然中迎风屹立的悲怆形象。舒伯特本着对自然的本真热爱和天赋的诗意化音乐写作,似乎让聆听者又回到了《冬之旅》那种绝望忧伤的氛围,让人想到那个时代怀揣浪漫情怀而灵魂却无所依的流浪者形象。诗作中并没有交代是什么让作者如此悲恸,为什么他的灵魂栖息地风雨常驻、溢满痛苦的泪水。无论如何,我们可以推测一点,作者在现实世界里长久痛苦,以致他的精神世界亦处于“绝望”之中,他似乎无法摆脱这种痛苦的煎熬。
1. 前奏分析
谱例1 前奏部分(第1-6小节)
由谱例1可见,钢琴演奏时右手的三连音如同一股洪水般“残酷”的重复,模仿槌声似的三连音仿佛紧张不安的心跳物化为动荡的自然景致。三连音在此当甩掉野性的战栗,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步履艰难之感。左手低音部分的八分音符下行构成的旋律低沉哀婉,从一开始就奠定了全曲的悲剧色彩。演奏速度由慢渐快,三连音节奏音型从头贯穿至结尾,对于速度的细致处理,甚至是力度变化,都有助于不同音乐形象的塑造。
2. A段唱奏分析
谱例2 A段(第7-22小节)
旋律以加强的力量运用在谱例2 所示诗句“Rauschender Strom, brausender Wald, starrender Fels mein Aufenthalt”(澎湃的急流,咆哮的森林,高耸的岩石,是我的归宿)上。舒伯特用强拍来抵御“Strom”(急流)、“Wald”(森林)和“Fels”(岩石),音高先上行,在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一个音下行,使旋律听起来如层层向上的激流般涌动,却逃不过终被岩石击退而陡然落下的无情命运。高声部平稳、规整的旋律,结合中低声部大、小和弦交替的不间断三连音,塑造了在急流冲击下的坚定音色。结合诗作意境及整曲速度、力度不难看出,作曲家表达了主人公满腔怒气,亦暗示在这大悲的基调下与命运抗争的决心。
在演唱时,应用稳重、深沉的音色营造出思想者吟唱的意境,仿佛面对人生困境意志坚强的旅者,心灵没有因为狂乱的风浪被倾覆。歌者的音色需要与钢琴演奏形成默契,稳定忧伤的色调却不急不缓,给人娓娓道来之感。因此,气息的平稳、从容、均匀尤为重要。咬字上,并不需要刻意强调“Strom”“Wald”“Fels”等落在重音上的关键词,但也不可放松而软怠。
钢琴部分,右手三连音始终以一种隐约的背景式色调弹奏。因左手低音部分的旋律线对声乐的旋律起到了加重低音的烘托作用,所以其音响强度在第7——14小节应处于相对较强的幅值。之后,随着音乐紧张感的加强,右手三连音敲击的力度感开始凸显。在快板速度的跟进和连绵不绝的三连音的猛烈撞击下,一种富有激情而蕴含节奏律动感的表情会被自然而然地带出。这种处理给人以外放、炽烈的情感体验,人物的内心刻画和汹涌的急流、咆哮的山林、冷峻的山岩等自然环境的描写呈一致色彩。但这里牵涉一个问题,那就是什么样的情感是合适的?我们用与音乐相关的舞台表演加以说明。在戏剧表演领域,人物的表演是否是当下的真实反应是衡量的标准。真实不是来自浮夸的想象,无论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体验派”,还是贝尔托·布莱希特的“表现派”,二者都强调演员对角色塑造的深刻情感体验。所以,应该将情感体验放在十分重要的位置加以考量。舒伯特用音乐刻画的人物是格外悲伤的,激情的宣泄固然能体现出这一幕幕伟大自然之景的磅礴气势,但却丢失了悲情的情感主线。将激烈而极具张力的外化式情感转化为坚定有力却带有一丝忧伤的内在式情感,会更符合此段的情感基调。
3. B段唱奏分析
谱例3 B段(第27-47小节)
B段先是从过渡段的e小调直接转入关系大调G大调(第27——34小节),再从G大调转入近关系的b小调(第35——47小节)。在第27——34小节中,连续运用了六度、七度、八度和十一度的上行大跳,中间间隔五度、七度两次下行大跳,使这几小节的音乐呈现巨大的反差。同时,重音放置在后面的高音处,令音乐呈现气势向上的挺拔感和力度感。诗句“Wie sich die Welle an Welle reiht, flieen die Tränen mir ewig erneut”(如同一波波浪涛滚滚,我的泪水永流不辍)让人不犹联想,这是何等的伤痛,让泪水如巨浪滚滚般永流不止?此处雄浑的大调配合加重的左手低音和声,以及延续的三连音表达,可见舒伯特更倾向于非指向单一的情绪。之后,音乐进入b小调(第35-47小节),我们终于听到了那发自肺腑的悲 。高声部旋律在小字二组的e 和升c 两个音上延续六拍后呈小三度下行,将“Tränen”(泪流)一词描写得极其感人。这一刻,音乐仿佛静止了,瞬间走向内心隐藏的忧伤。紧接着,两个下行的小三度模进将“e w i g”(永远的)一词加以强调,继续刻画了那流淌不尽的泪水。
在演唱大调式旋律乐句“Wie sich die Welle an Welle reiht, flieen die Tränen mir ewig erneut”时,咬字上需要更清晰、有力,而重音的把握主要与节拍律动及音高相联系。如,“Welle”(波浪)一词的重音在强拍音节“we”上,“ewig”一词的重拍应后置在较短时值的八分音符高音“wi”上,配合接连上下六次(分别为六度、五度、七度、八度、七度、九度)大跳的音高差,富有气势地表现出波浪滔天、此起彼伏之感。但,即便如此,狂放的音乐气势也应放弃过于激昂的情绪,而变换为融入歌者内心思绪的湍流。
钢琴演奏部分在此应一如既往地呈现出微妙控制下带有力度的庄重音色和三连音节奏律动,需要增强细节处的细微表情,以此变换音乐形象。此外,还需要强调和声乐部分相对应的力度对比。钢琴部分在此具有一定独立性的同时,还要充分发挥烘托和情感延伸的作用。比如,高声部“erneut”(重新的)和“flieen”(流出)两词之间有六度大跳(第4 3——4 4 小节),这就需要钢琴同时在中低声部加强、加急地回应,以此使“flieen die Tränen mir ewig erneut”一句的情感在之前低沉哀叹徘徊之后进一步向上,达到完全释放。
谱例4 C段(第56-76小节)
4. C段唱奏分析
C段音乐的最大特点是钢琴部分左手低音声部对旋律几乎是完全模仿(只在极个别音上有变化),使高低声部交相辉映、有如倒影,仿佛暗示歌者内在情绪和外在表达的一致性。一开始,旋律平稳优美,就像漫步森林时那样惬意。但接下来对“Hoch”(高处)、“wogend”(起伏)的连续加强音处理,显现了情绪的转变,暗示着外部环境的严酷。“Hoch in den Kronen, wogend sich's regt”(树梢高处摇晃起伏)一句,在内心即是一种激动的情绪。最后一句“Herze”(心脏)一词运用了多音上下环绕的手法延续了两小节,描绘的是跳动不安的心脏。C段和A、B段及后面出现的B'、A'段的形象有所不同,情感明显没有太大起伏。考虑到它是处于整个作品的中段,可以认为是作曲家有意在此变化音乐形象,使同样描绘外部自然之景和内在情感的诗作处于较为明朗的G大调之下,减少了忧郁倾向。
此段所有的音乐形象皆与大调式的明亮色彩相一致。歌者当在音色上显示出开朗之感,以力度“p”开头的乐句“Hoch in den Kronen, wogend sich's regt”应体现出轻盈又带庄重的美感,不可过分轻巧而失去情感深沉的特质。在乐句“Hoch in den Kronen, wogend sich's regt,so unaufhörlich mein Herze schlägt”(树梢高处摇晃起伏,我的心跳动不止)处,力度为“mf ”(第64小节)和“f ”(第7 2 小节),不需要和之前的“p”形成强烈对比,略微加强的雄伟音色使音乐形象呈现向内的思考性。几处重音标记需处理到位,不仅要强调力度,同时需在重音落下之前给予短暂时间间隙,使情感色彩的表达有双重维度之感。在描述跳动不止的心脏时,歌者在保持“legato”的同时,“Herze”之后的“schlägt”(跳动)可强调但仍给人以弹跳之感。紧接着,钢琴在三连音上强制性地回应,仿佛心脏的跳动得到了延续,但并不建议在长音“Herze”上使用推动音乐线性发展的轻微力度对比与强调颗粒感的小跳相结合的方式。大部分歌者都会特别考虑如何处理“Herze”的演唱,贯穿始终的庄重、深沉的音色是应该注意的,弹跳性过于强的乐句会破坏这种沉稳内敛的气质。
钢琴部分整体在较弱的力度上进行,缓慢却带着生命的律动。因为处于整个作品的中段,又考虑到ABCA'B'的曲式结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没有文辞限制的钢琴部分可以完全发挥其独立性而预示接下来的再现段A'、B'的情感走向。因为作品悲情的基调,所以适宜放弃掉左手低音旋律加强的力度和整体演奏和声较大起伏的情感张力,以营造出失意者低哀悲叹的清冷画面。
谱例5 B'段(第81-102小节)
5. B' 段唱奏分析
B'段是B段的完全重复。在修辞上,两段诗作都运用了比兴的手法。B段将痛苦化作眼泪,永流不尽。而B'段中,将痛苦比作亘古磐石,恒久不变。同时,两段在句法上也是完全相同的四段体。
起始句“Und wie des Felsen uraltes Erz, ewig der selbe bleibet mein Schmerze”(而且就像绝壁上的亘古磐石,我的痛苦永留不变)为大调色彩,歌者需要透过出色的咬字加强语气的坚定,延续在B段的表达方式。但,即便是在处理大调式起始句(第81——89小节)时,“Felsen”(绝壁)一词所对应的钢琴和声还运用了升高半音的大三度变化和弦,音程在连续大跳中凸显挺拔气势的情况下也要暗含一丝伤感落寞的音色。这样的情感处理更多是基于对作品和声结构、文辞内涵的考量,歌者要在整体权衡后做出判断。在转为b 小调的第9 0——1 0 2小节,演唱也以悲情为主的音色,咬字开始明显放松,口腔的紧迫感下降,一种黯然神伤的意味出现,但要自然质朴而非矫揉造作。
另外,B'段作为B段的重复,和声、曲式及旋律上呈现几乎完全一致,但此段仍有许多因诗作内容不同而引起的被诠释兴趣。如,音乐出现小三度下行模进的“bleibet, bleibet ”(停留,停留)要用一种哀伤的音色展现出与之前B段中“ewig,ewig”(永远的,永远的)略显坚定音色的不同风貌。结束句,在“Schmerz”(痛苦)上的重音和语气强调了这个词对整段的中心意义。音乐与诗作的紧密联系,仿佛画家精妙细腻的画笔使每一处的勾勒都体现着意义的美感,这种表达方式在艺术歌曲诗意美学价值下尤其凸出。钢琴演奏应延续中间段C段低声轻吟的特质,做出与B段对比强烈的情感线性发展。这样的演奏和演唱似乎并没有字字对应,起到像之前A、B段一样的烘托作用,但钢琴不失色彩的精妙在于对音乐意义的理解和整体的布局,以及细微之处变化的拿捏。
谱例6 A'段(第111-135小节)
6. A'段唱奏分析
作为最后一段,呼应了起始的A段。在几小节完全模仿之后,音乐进入高潮部分——在小字二组的g上达到最高并持续五拍,加以表情“ff”。值得注意的是,在钢琴演奏部分,舒伯特运用了他在艺术歌曲创作中常用的变和弦。这种丰富的大、小变和弦使作品的戏剧性加强,我们可以从中读出一种矛盾的情感张力——象征与命运抗争的大调和象征悲情的小调所带来的反差,或是对比,或是杂糅在一起。也许这种复杂情感正是舒伯特自身的写照。作为贝多芬的崇拜者,舒伯特远没有偶像的英雄主义情怀,即便在他悲苦的人生境遇下偶尔闪烁出的一丝光明力量,也最终消逝在伤感落寞的黑夜中。最后,不出意外地,音乐回到忧伤的小调,直接嫁接到主题句“mein Aufenthalt”(我的归宿)上,并游走在渐行渐沉郁的下行低音上,直到终点。“Aufenthalt”还是舒伯特式的悲情抗争的释放,作曲家的写作总是折射着自己的生活或理想。
在最后一段的演唱中,歌者整体当进入一种更落寞凄凉的情境。对重音的处理继续发挥作用,这是贯穿全曲的表现方式。力度上先渐强后渐弱的处理,体现出旋律的律动起伏。结合歌词“Rauschen der Strom, brausen der Wald”,河水狂浪的奔腾之态和长风吹刮森林的呼啸之感在此便有了力度和速度上的动态。演唱到了最高潮部分,在“Starren”上要转入强音,做好力度铺垫后,在最高音“Fels”上使气势喷涌而出。随后人声在渐慢的速度和渐弱的力度下,如自言自语般走入“mein Aufenthalt”。这时候,歌者要用坚强、庄重的弱音,将这终结的一句“mein Aufenthalt”表达出来才能达到理想境界。这种渐弱、渐慢的处理在最后为深沉的思想者留下一道落寞的背影,使音乐有了一个意料之中的“动人归宿”。虽然这是歌者和钢琴演奏者凭经验加上的额外表情,但是它契合了音乐和诗作,深化了主题思想,使整体情感脉络臻于完美。
在分析上一段时提到钢琴弹奏需要整体布局。纵观全局,在最后一段最好丢掉与之相对应的A段的左手重音弹奏,而使旋律趋向缓和,如涓涓细流一般走向消亡。这和另外一对呈对应关系的B和B'段有异曲同工之妙。同样,在再现段B'中,将旋律线条柔和化,不再呈现B段中力度上的大起伏,以此获得一种平稳的旋律流动感,A'、B'段的处理至此完美地回应了作为承上启下的中间段C段的结构性意义。正如之前在分析C段钢琴弹奏的转变时所述,这是根据曲式结构ABCB'A'所做出的弹奏规定——以中间段C段为中心呈现弱化的形象,而预示之后再现段的感情线索,最后从呈示段A、B到再现段B'、A'呈现由强到弱的发展。这样的力度布局暗示整个作品情感的最终引流方向,即悲情。
总而言之,从乐谱信息看来,这首作品的主人公更像是一位悲情者——孑然独立,内心伤痛,偶尔看到一丝希望和坚持的勇气。这样的定位可以从整首歌的调性、和声、诗作含义上进行判断。基调为忧伤的小调色彩,几处转调为转向充满阳光的大调,同时加入变和弦。关键词“F r ä n e n”、“Herze”和“Schmerz”奠定了整首诗作的悲情主题,“河水奔流,长风摇撼大树,粗粝岩石”是词作者眼见之景,而这一切外在景象在痛苦的心境下都幻化为了恶劣狂戾的“mein Aufenthalt”。结合音乐,我们可以推测这首作品不应该是单一的情感,而是一个内心情感复杂丰富的人物形象。
《归宿》哀婉而悲怆的主题,不由让人想到舒伯特音乐精神诉求下被人们津津乐道的一个重要文化特质——流浪。“流浪”是世界性的文化母本,是人类内心的永恒诉求。“流浪”意味着一种精神无所寄托进而出现的精神漫游状态,尤其体现在文学作品中,以求索的姿态表达作者对于诗意美好的精神归宿的向往。在这首作品中,作者的精神“归宿”被物化成一幅澎湃、咆哮、冷冽的自然境况,哀伤和悲怆注满内心,翻江倒海般汹涌澎湃。这首写在作曲家去世前最后几个月的绝唱,似乎反映出彼时这位不受命运垂青的年轻人的落寞心境——身处命运风浪的漩涡,无力挣扎,只能望洋兴叹。他曾经憧憬过、寻找过,踉踉跄跄地流浪过—— 在《未完成交响曲》和声乐套曲《美丽的磨坊女》中,他展示了想象中大自然诗意的美好,仿若自然承载了他幸福的理想,让他从现实中抽离而寻得慰藉。之后在《冬之旅》的冷冽寒冬,他步履蹒跚、无目的地流浪。这时的大自然也不再可爱了,流浪者不仅没有在自然中寻求到快乐,反而更加痛苦和绝望。舒伯特的这些作品及他的其他“流浪”主题作品,都是典型的西方自然观与浪漫主义的诗意化处理。
“流浪”不仅是西方文化的特定符号,更是人类文明的母本。在古代中国,最让人难忘的“流浪”大概要数“田园诗派”创立者、古今“隐逸诗人之宗”的陶渊明所代表的“隐士文化”,其作《饮酒》已成为广泛传诵的诗篇。诗人豁达的胸襟和达观的人生哲学感染了一代又一代中国文人,成就了东方文化不同于西方文化的别具一格的浪漫情怀。
此外,从舒伯特的作品中,我们还能参悟到其具有的现实意义——作品中孤独、疏离、痛苦、失落和自我怀疑影射的不仅是浪漫主义时期作曲家的个人写照,同样也反映了工业革命后的现代主题,被写入现代社会下人们的某种精神状态: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愈加疏离冷漠;社会变成人的异己力量,以致个体孤独感的不断上升;城市的拥挤和快节奏的步调,以及处处存在的激烈竞争,都触发了人们回归宁静、广袤自然的渴望……
或是在现实中无尽感伤,或是在旅途中苦苦寻觅;抑或是从精神上释然皈依。这首糅入作者真挚情感和理性思想的伟大作品,其美学价值和文化意义是超越时代的,如徐徐汇入人类文明长河的径流,滋养着它流过的每一片土地,向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