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郑昱彤
《中国百科大辞典》对少数群体的定义是:“具有种族、文化、语言、宗教、生活方式上显著不同的特征,社会政治、经济地位一般较低的人口集团。往往受社会歧视,被排斥于某些社会生活之外。”本文提及的关于少数群体的民族志影片包含在上述定义之内。
首先,不少民族志电影通过与少数群体对话或聆听他们叙述的方式,实现少数群体在影像上的自我呈现。在这个过程中,摄影师或研究者并不会起到主角或者主导的作用,而是将自己的角色淡出了影片之外,但同时也可以处处见到拍摄者的参与和介入。在这个过程中,拍摄者并不刻意强调“客观”,而是将自己作为聆听者与对话者的参与作用体现出来,但是核心依然聚焦在少数群体的自我呈现上。如《三和青春残酷物语》这部影片,除了必要的背景解释和逻辑串联,更多的是受访者对着镜头回答问题、讲述自己的故事,就好像是朋友之间的对谈一样。摄影师也并没有因为采访和拍摄而刻意去改变他们的生活轨迹,而是加入他们的生活,在日常生活的记录中更真实和全面地呈现出少数群体本来的面貌。此外,三和大神的自我呈现还体现在他们的语言使用中,一些他们使用的独特词语体现着这个群体的文化与价值观。这种自然的流露与表达则更加“原汁原味”,也更为真实可信。
戈夫曼指出:“作为表演者,个体总是维持着这样一种印象:他们遵守着众多据以判断他们的为人以及他们的产品的各种标准。”①特别是在以往不少将研究者与被研究者二元对立起来的研究中,被研究者的自我呈现必然受到更多因素的干预,更容易呈现出不自然的和不真实的自我。如果拍摄者采取正式访问或者将自己摆在高高在上的专业研究者的位置,那么所得到的就很难是理想的结果。但是通过对话与聆听的民族志电影记录的手段,特别是在对弱势群体的记录中,由于平常他们缺乏对外表达的渠道,更是少有处于平等地位乃至作为主角进行自我呈现的机会,因此将表述的权利交还给他们,也可以获得更多的真实表达,并通过他们自然表达中体现的细节之处寻找与发现更多的关键信息。
民族志电影的保存与传播,可以被视作少数群体存在的证明与资料,有着重要的学术价值;同时,许多民族志影片在拍摄手法等方面还有着显著的艺术价值,可以不作为学术研究资料,而是作为艺术电影得到更加广泛的传播,实现更广泛的影响力。
在学术价值上,民族志电影主要体现为现实和历史两个层面的价值。一些少数群体可能只是短暂地在世界上存在一段时间,或者只是某个时代所特有,当产生这样一种少数群体的条件发生变化后,他们也就随之消失。但不能否认研究并理解该群体所带来的重要人类学研究意义,包括现实与历史中的学术意义。首先,人类学对少数群体与非少数群体的研究都是平等的、不可或缺的,它们都是帮助思考与探寻人类意义的关键部分。研究和解释少数群体中独特的文化,记录他们对某些事物独有的理解,有着重要的学术价值。
从现实的学术意义上来看,关注少数群体的民族志电影对学界研究和理解该群体背后的社会环境、群体内部的文化以及生存境况等方面来说是宝贵的第一手资料,学者可以在此基础上更加有针对性地对社会提出相应的策略或建议。以历史视角来看,民族志影像资料的保存则显得更为重要。未来,随着社会的发展与进步,一些少数群体也会慢慢减少直至消失,但其在学术研究中的意义却并没有消失,一方面可以作为历史以反观现实,另一方面历史本身就是值得被记录和研究的宝贵知识。
此外,不少聚焦少数群体的民族志电影都具有显著的艺术价值,拍摄者或制作者可以通过镜头的运用、光影的调和以及剪辑时的取舍来完成对影片的创作,使其更加富有艺术色彩,有利于更广泛的传播。如影片《放雁》中,对主人公李恩平的拍摄就非常富有艺术感,无论是对他富有激情的表演的细致刻画,还是他与父亲夜谈时的光影运用,无不透露着导演对影片内容的艺术理解与表达。该片获得了2019年中国民族博物馆民族志纪录片“银收藏奖”,这与其艺术价值是密不可分的。
曾有学者指出,当前我国民族志电影实践更应在两个向度明确自身的传播责任:其一在于面向本民族受众构建族群认同,其二在于面向他族受众完成国家的正面表达②。可见,民族志电影的社会效应实现是不容忽视的。具体而言,少数群体民族志影片通过记录并传播少数群体的形象,对社会现实和观众的内心起到建构与改变的作用,也在实现着自身的社会效应。
不妨以传播的仪式观视角考察少数群体民族志电影所发挥的建构作用,这主要体现在对观众的影响上。詹姆斯·凯瑞在分析人们的读报行为时指出:“它更多的不是把读报视为发送或获取信息,而是将其视为好比参加一场弥撒仪式,在那种场合下,虽然人们没有学到什么新的东西,但是特定的价值观得到了描述和确认。”③同理,观众对电影的观看行为也可以被视作参加了一场仪式,在这个过程中最重要的是观看影片时的感觉与体验。有研究者指出,传播仪式观下的影片是在目的、内容与形式三个层面来建构和重塑我们心中的社会现实的④。具体到少数群体民族志影片中,在这样一种仪式化的传播过程下,影片并不是侧重于去传递或灌输某种关于少数群体的信息,而是可以更多地去描述和呈现少数群体的情况。对观众来说,即使没有处在同一空间中来观看这类少数群体民族志电影,但是基于想象或者通过在网络中与其他观众交谈,同样也会有一种共享仪式的感觉,在观看电影的过程中建构着自己对少数群体以及其在社会中的形象的理解与思考。
在改变的层面上,关注少数群体的民族志影片也会起到良好的效果。通过上述提到的社会建构作用,更加客观地描绘少数群体在社会中的形象,可以增进社会对少数群体的理解与关注,进而转化为行为,从而改变社会现状。如《矿民、马夫、尘肺病》的导演蒋能杰曾经在豆瓣表示:“大家可上传这部尘肺病题材作品看看,希望能推动尘肺病群体境况改善,多尊重生命和个体,多关注民生。”该影片的影评区也不乏号召社会多关注尘肺病人生活境况的影评。一位ID为“不散”的豆瓣用户称:“纪录片带给观众的,不仅仅应该只是触动而已。”可见,聚焦少数群体的民族志电影有其社会责任与使命,这也是导演与观众的一个共识。
少数群体经过民族志电影的呈现越发地引起人们的关注,同时拓展自己的发声渠道,也有利于加强社会不同群体之间的理解,促进社会的和谐与进步。
诚然,聚焦少数群体的民族志电影的传播能力与影响力仍然有着很大的提升空间,有时也会遭遇一些阻力,但是这与影片本身之外的社会接纳程度、问题是否急迫以及观众兴趣的培养与挖掘等方面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在更好地回应与解决社会中关于少数群体的一些问题上,还需要政府、资本、社会的协作和支持。在这个过程中,民族志电影的角色十分重要,既是瞭望者,也是见证人。
注释:
①[美]欧文·戈夫曼.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M].冯钢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214.
②花晖.文本、技术与传播:新时代中国民族志电影的实践与思考[J].当代电影,2019(05):161-163.
③[美]詹姆斯·凯瑞.作为文化的传播[M].丁未 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9:20.
④张方敏.影视传播对现实的建构及其实现场域——以詹姆斯·凯瑞的传播仪式观为研究取向[J].当代传播,2014(02):29-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