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学科的形成和发展需要理论基础。“没有科学的理论基础,学科建设就无疑成为空中楼阁”①孔令士:《加强方志理论建设是当前的一项重要任务》,《中国地方志》1995年02期。。理论基础作为每门学科理论、每个学术流派借以构建理论体系的基本观点、方法与基础原理,对学科、学术流派的理论体系的形成、发展起着决定作用。方志学要形成一门独立的学科,必须有自己的理论基础。只有明确方志学的理论基础,才能有目的、有意识地运用特定的专门理论去研究具体的方志领域问题,从而逐步形成方志学理论体系。理论基础的确定影响和决定着方志学其他基础理论和编纂理论的深入,研究讨论方志学理论基础具有重要意义。
所谓“基础”,即“事物发展的根本或起点”。什么是学科的理论基础?参考其他学科理论。理论基础是指一门学科在研究其对象和范畴时作为基本立论的理论依据,或指对构建学科理论与方法起着支撑或指导作用的理论②田杰:《基于信息-知识-智能转化律视角的情报学学科体系构建研究》,《情报杂志》2013年32(07)期。。笔者认为,作为方志学的理论基础,必须是作为方志学研究其对象和范畴时基本立论的理论依据,并为方志学的产生和发展奠定基础,对构建方志学科理论与方法起支撑或指导作用的学科、学说或理论,它对方志学的形成和发展有决定性作用和重要指导意义。显然方志学理论基础涉及学科、学说或理论。
目前方志界对方志学的理论基础进行系统性研究的文献不多,多数是在研究探讨方志学学科属性、学科体系、方志学史等问题时才有所涉及,没有明确指出能够成为方志学理论基础的学科、学说或理论具体内容,这些讨论大多是间接的、比较零碎的,有待于进一步深入研究探讨。
对方志学的形成和发展起基础性作用的学科、学说或理论有哪些?哪些学科、学说或理论对构建方志学科理论与方法起支撑或指导作用,从而能够成为方志学的理论基础?方志学界直接讨论此问题的相当少,除了仓修良、沈松平等极少几位学者,大多是通过方志学学科属性角度进行讨论的,通过分析这些学者关于方志学学科属性的理论轨迹、内在逻辑,理清他们关于方志学理论基础的观点,从而可以进一步分析、讨论方志学的理论基础的具体内容。
确实,讨论理论基础离不开学科属性。所谓的“学科属性”,专指学科的归属,即学科所属的上位(上级)学科是什么。学者在认定某分支学科(二级或三级学科)属于某一门上位学科(如一级学科),具有该上位学科的学科属性,实质就是认定上位学科对构建该分支学科理论与方法起支撑或指导作用,是分支学科的理论基础。如一般认为六大自然科学基础学科是数学、物理学、化学、生物学、地学、天文学。各类应用科学是六大自然科学的具体应用、分支学科,具有六大自然科学的学科属性,各类应用科学理论基础自然是六大自然科学基础学科。又如,技术科学本质上是物理学的分支学科,它的理论基础是物理学,物理学是各种技术科学的理论基础。考古学是历史学分支,理论基础是历史学。
学科的理论基础与学科属性是相辅相成、辩证统一的。一个学科的理论基础是该学科属性的一种标识,学科属性与理论基础是一致的。确定学科属性,就能有明确的、扎实的学科理论基础。因此,理清那些探讨方志学的学科属性的学者的思路、思维逻辑,可以间接地分析和确定他们对于方志学的理论基础的观点。
对方志学学科属性的研究,由来已久。但是在民国时期方志学学科概念还没有确立之前,方志学还只是方志理论或方志思想,很多学者把“方志”与“方志理论”“方志思想”混为一个概念。他们在讨论的方志的性质这个重要学术问题时,如清代在对方志属于“史”还是属于“地”展开争论时,没有意识到这种讨论已经涉及到了方志理论、方志思想的学科属性问题。直至梁启超先生在《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第十五《清代学者整理旧学之总成绩(三)·方志学》(1924年,梁启超在《东方杂志》上发表《清代学者整理旧学之总成绩——方志学》)中提出“方志学”名词,学界才开始用方志学一词称有关方志、方志理论、方志思想的学科,有意识讨论方志学的学科属性。但是由于方志学还没有成熟,学科体系还没有形成,多数学者依然把“方志学”与“方志”混为一个概念。大多数学者在谈方志的性质时,往往同时指的是方志学的学科属性,没有把方志的性质与方志学的学科属性区分开来。但从他们对方志学学科属性认识的理论轨迹、内在逻辑,可以理清、确定他们对方志学理论基础的基本观点。也有学者在谈方志学科属性时,仅仅指的是方志文献(志书)性质,没有涉及方志学的学科属性,与方志学理论基础问题无关。
仓修良和沈松平二位学者明确指出方志学的学科属性是历史学,理论基础是历史学。仓修良在《方志学通论》①仓修良:《方志学通论(增订本)》.华东师范大学2014年,第3—6页。中认为地方志“介于史地之间的一种边缘学科,不过史的性质更强,总的是属于历史学的范畴”,还认为史学理论是章学诚“建立方志学的重要源泉”;在其《章学诚的“成一家之言”》一文中,认为章学诚在方志理论上能取得巨大的成就,“与他有丰富的史学理论为指导分不开的”②仓修良:《章学诚的“成一家之言”》,《史学史研究》1994年02期。,显然仓修良明确指出了传统方志学的理论基础是史学,准确说是传统史学。沈松平认为“方志的性质是什么”是“整个方志学赖以建立的学科基础”,方志学“理应还是历史学的有机组成部分”,现代方志的综合性“不能成为它脱离史学范畴的依据”③沈松平:《方志性质再探》,《新疆地方志》2006年03期。,他也明确认为方志学的理论基础是历史学。除了这二位学者,其他学者是从方志的历史性质、方志学的历史学属性角度间接承认历史学是方志学的理论基础。
方志属于历史是方志属性的传统认识,持有这种观点的人认为方志学属于历史学,是历史学的分支,理论基础是历史学。据吕志毅在《方志学史》中的研究,郑玄把方志视如古国史,“方志属史论首先由郑玄提出”①吕志毅:《方志学史》,河北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34页。。清代章学诚称“志乃史裁”(《书武功志后》)、“志乃史体”(《答甄秀才论修志第一书》②章学诚:《与甄秀才论修志第一书》,《方志略例》一,《章氏遗书》卷14。),他们虽然是在讨论方志的性质,实质是在讨论方志理论的学科属性,认为方志理论属于史学、是史学分支,有方志理论的理论基础是史学的隐含之义。
近代,特别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许多学者明确认为方志学属于历史学科,如钱君晔、梁耀武、仓修良、林衍经、王晖、潘捷军、陈野、沈松平等。如钱君晔认为,历史学与方志学是“一个来源,两支脉络”,相互依存,共同发展③钱君晔:《简论中国方志学》,《河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4年第4期。。梁耀武④梁耀武:《关于方志性质和方志学的学科属性》,《玉溪方志》1988年第1期。认为,“方志学是以研究方志编纂为主要内容的一门学科,属于历史科学中的相对独立的学科”。陈野强调地方志的历史学科属性,认为“地方志即中国式的地方史”⑤陈野:《地方志即中国式的地方史》,《浙江学刊》(双月刊)1996年第6期。。他们虽然是在讨论方志学学科的历史学属性,实质上认定方志学是历史学的分支,历史学对构建方志学科理论与方法起支撑或指导作用,历史学是方志学的理论基础。
进一步,不少学者在承认方志学是历史学科范畴的同时,认为现代方志学学科属性已经向综合性方向发展。如林衍经认为方志学应当属于历史学范畴,但是开始“由单一学科性质,向多科性、综合性转变”“最终形成为既具有社会科学属性、又包含自然科学和技术科学属性的跨界学科”⑥林衍经:《关于当代方志理论研究的观察和思考》,《史志研究》1998年第3期。转引自:张景孔,《方志学科属性研究综述》,《新疆地方志》2004年第2期。。仓修良在承认“总的是立于历史学的范畴”的同时,认为地方志“介于史地之间的一种边缘学科”⑦仓修良:《方志学通论(增订本)》,华东师范大学2014年,第3—6页。。现代方志学“成为一门哲学社会科学中重要的、独立的、综合性的应用学科”,依然“属于历史学范畴”⑧陆奇:《综合方志著述 综合学科支撑——方志学与相关学科的关系辨析》,《黑龙江史志》2011年2期。。他们在认为方志学是现代历史学范畴的同时,也吸取了其他学科的合理成分,由此得出历史学是方志学最重要的理论基础的同时,其他学科也为其提供理论来源。
认为方志属于地理学科是另一传统观点。他们认为方志学科属于地理学科,理论基础是地理学。唐代刘知幾认为:“九州土域,万国山川,物产殊宜,风化异俗,如各志其本国,足以明此一方,若弘盛之《荆州记》、常璩《华阳国志》、辛氏《三秦》、罗含《湘中》。此之谓地理书者也。”(刘知幾《史通·杂述》)。至清代,形成以戴震、洪亮吉、谢启昆等为代表的方志属于地理的学派,如戴震主张“古今沿革,作志者首以为重”(《戴震文集》卷6,《应州续志·序》)。他们讨论方志性质是地学,实质是在讨论方志理论的学科属性,认为方志学是地理学分支,实质上认为方志理论源于地理学,受地理学理论和方法指导,理论基础是地理学。民国,梁园东、谢国桢等也以为方志属地理学,但影响已不太大⑨黄苇等:《方志学》,复旦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286页。。建国后,现代方志学界,认为现代方志学属于地理学科、理论基础是地理学的观点已经相当少见。
认为方志学属于历史、地理学科交叉学科的观点产生于民国。民国期间,不少方志学家提出地方志既是地理书,又是历史书的“史地兼有”主张。如黎锦熙认为:“则谓方志为物,史地两性,兼而有之”(《方志今议·次立两标》)。朱士嘉提出“方志不仅以地域为记述空间,具有地理性,而且以一定时间为限,具有明显的历史性”,方志融合史、地①黄苇等:《方志学》,复旦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289页。,具有史、地双重属性。他们在讨论方志的史、地双重属性,有方志学是历史学、地理学双重属性的隐含之义。在当代,孟庆斌认为“方志是由时间和空间两个方面来观照地方的”,方志“是历史与地理的结合”,方志学是“介乎史地之间的一种边缘学科”②孟庆斌:《浅谈现代学科体系下的史志关系》,《沧桑》2011年第4期。。他们实质上认为史、地二学科对构建方志学科理论与方法起支撑或指导作用,方志学理论基础是史、地二学科。
认为现代方志学为独立于历史学科的边缘学科、综合性学科,从而实质上认为方志学理论基础是多个学科,这个观点产生于改革开放以后,流行至今。如董一博认为,现代地方志“成为新兴的独立学科”,“地方志是一门边缘学科,它既跨步于社会科学范畴,又与自然科学有着密切关系”③董一博:《对修志工作中几个理论问题的看法》,《中国地方志通讯》1984年第4、5期。。甄人认为方志学是“社会科学领域中一门独立的学科”,与考古学、历史学、地理学、政治学、经济学、教育学、语言学、社会学以及相关的自然科学等学科有密切的关系,是“一门与众多学科相缘的带综合性的学科”④甄人:《试论地方志的本质特征、性质与功能》,《中国地方志》1996年第5期。。梅森也认为今天方志随社会内容趋繁和学科间交融而自成一类“记录地情的综合性文献”,“方志性质的界定应该与其他学科一样,趋于宽泛”⑤梅森:《方志性质宽泛性和学科间交融性的发展趋势浅议》,《中国地方志》2005年第12期。。黄道立也认为,“方志学从地理学、历史学中分化出并超越它们”⑥黄道立:《中国方志学》,巴蜀书社2005年,第1页。,发展成为了一门独立的综合学科。几位学者认为方志学是独立于历史学科的有众多学科来源的综合性学科或边缘性学科,实质上认为现代方志学的理论基础是多源的,众多相关学科构成方志学的理论基础。
应该承认他们在确认现代方志学是边缘学科、综合性学科的同时,多数认为传统方志学(即民国以前的方志学)是属于史学或地学,或者两者兼有,理论基础是史学或地学,或者两者兼有,认为随着时代变化、学科成熟,方志学由传统向现代演变时,方志学的学科属性、理论基础相应地发生了变化。
认为方志学属于信息学科观点产生于改革开放以后。持此观点者说:方志是一种地情通报即地方情报,有信息(即资料)的搜集、处理、储存和传输功能和过程,“作为一方信息全书的地方志就应理直气壮地从历史学的附庸地位中解放出来,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地方信息学。”⑦刘伯伦:《方志新议 论文汇编》,海潮出版社1994年版,第12—15页。。这种观点把方志学作为信息学分支,实质上是以信息学作为方志学的理论基础,认为信息学对构建方志学科理论与方法起支撑或指导作用。近20年以来很少有人支持这个观点
认为方志学属于行政管理学观点是于希贤1985年在《试论中国方志学的一些基本理论问题》一文中提出的,他认为方志是政书,其内容是“行政管理知识的总结,是为当时行政管理服务的”,与行政管理学一样是一门政治性、实践性很强的应用学科,所以方志学属于“行政管理学的独立分支学科”⑧转引自程方勇:《20世纪80年代以来方志性质问题研究概述》,《上海地方志》2009年第2期。,实质上认定方志学理论基础是行政管理学。
认为方志学属于地情学、区域发展学产生于改革开放以后。如刘栋良认为社会主义方志学是“作为综合科学中的区域发展科学”①刘栋良:《方志学研究对象及学科属性》,《广西地方志》1995年第2期。。张武虹也认为方志学本质上属于地情学②张武虹:《新方志的社会价值和发展走向——兼论方志的几种功用和属性》,《中国地方志》1996年第12期。。他们实质上认定方志学理论基础是地情学或区域发展学。
部分学者认为当代方志学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等。如曹子西认为中国现代方志学的理论基础包括指导思想、编纂原则和事业建设三方面。他把邓小平理论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解放思想、实事求是、与时俱进的思想路线作为中国现代方志学的指导思想③曹子西,朱明德:《中国现代方志学》,方志出版社2005年,第79—96页。,纳入他的方志学理论基础内容中。
于鹏飞认为,方志学的理论基础“是从现实需要和社会形势出发,以实践为依据建构的,对方志学发展有指导意义的理论”,以章学诚的方志理论为基础的旧方志理论已经不再适合成为现代方志学的理论基础,方志学已经进入了“以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为指导的新的发展时期”④于鹏飞:《方志学学科发展的理论审视:一种范式的视角》,《新疆地方志》2010年第2期。,在他看来,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是现代方志学的理论基础。
牛润珍 提出“用历史唯物主义与辩证唯物主义回答、解释方志学重大理论问题,在唯物史观的基础上构建方志学理论体系”⑤牛润珍:《略论方志学学科建设与人才培养》,《中国地方志》2014年第9期。,认为历史唯物主义与辩证唯物主义是方志学的理论基础。
一些学者在分析方志学跟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关系时,认为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为现代方志学的产生和发展提供理论基础。如陆奇认为“现代方志学的发展离不开社会科学其他学科的支撑,特别是地理学、历史学、文献学、政治学、经济学、文化学、社会学、城市学等学科。同时,自然科学对方志学的产生和发展也有着重要的影响”,它“与相关学科相互借鉴、相互融合”⑥陆奇:《综合方志著述 综合学科支撑——方志学与相关学科的关系辨析》,《黑龙江史志》2011年第2期。,实质上是认为这些学科为现代方志学的发展的提供理论基础。
曾荣在《论近代自然科学与中国地方志的转型发展》⑦曾荣:《论近代自然科学与中国地方志的转型发展》,《自然辩证法通讯》2019年第5期。中认为,近代自然科学知识的引入,“推动了中国传统修志理论的变革”,当时人们“在修志中颇为注重自然科学方法的指导,这为方志学理论的创新发展奠定了重要基础”,自然科学理论被引入了新方志学。显然曾荣认为自然科学为方志学由传统向现代的演化提供了理论基础。
多数学者认为章学诚等历代学者的理论著述、研究为方志学科形成、发展奠定理论基础,成为方志学的理论来源。如梁启超《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第十五《清代学者整理旧学之总成绩(三)·方志学》说,“方志学之成立,实自实斋始也”,“实斋关于斯学之贡献,首在改造方志之概念”,认为章学诚为方志学的奠基人,为方志学(萌芽时期方志学)的形成提供了理论基础。来新夏也认为“清初的著名学者顾炎武首开方志学研究之端,他在检读、研究地方志的基础上撰著《天下郡国利病书》和《肇域志》两大名著,开拓了方志学的研究领域”,“章学诚和其他一些学者在理论和实践工作中的努力,使方志之学成为专门之学”,“清代不仅在修志实践上,而且在理论探讨上,都为方志学的研究奠定了良好的基础”①来新夏:《略论地方志的研究状况与趋势》,《天津社会科学》1981年第1期。。又如,曾荣②曾荣:《论近代自然科学与中国地方志的转型发展》,《自然辩证法通讯》2019年第5期。认为1935年出版的傅振伦所撰《中国方志学通论》、1936年王葆心所撰《方志学发微》、1938年甘鹏云撰写的《方志商》,“探讨了方志学的学科属性、学科地位、学科特征等问题”,“为构建方志学学科体系提供了重要的理论支撑”。《近20年来方志学学科建设研究述略》课题组③课题组:《近20年来方志学学科建设研究述略》,《史志学刊》2018年第4期。认为当代“方志理论研究如火如荼。方志学专著大量出现,方志论文研究日渐繁荣”“方志理论的成熟为方志学学科建设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确定能够成为方志学的理论基础的学科、学说或理论,首先要明确方志学的理论属性,因为学科属性与理论基础是一致的,有什么样的学科属性,就会要求有什么样的理论基础。确定方志学理论基础,需要遵循与学科属性相适应的原则,通过明确方志学的学科属性,从上位学科中确定方志学的理论基础内容,即选择方志学所归属学科的理论体系中与方志学理论内容相适合的部分作为理论基础的内容。
笔者认为,从学科上讲,方志学理论基础主要是历史学。因为方志学是历史学的分支,其理论基础主要是历史学。其他相关学科是方志学理论基础的次要来源。此外,历代方志理论研究成果为方志学科形成、发展奠定了理论基础,能够成为方志学的理论基础的部分来源
方志学学科属性具有动态性,在不同历史阶段,其学科属性是有所变化的,相应的方志学理论基础也是有所变化的。方志学最基本学科属性是历史学,最重要的理论基础也是历史学,这是不变的。但是方志学由传统(萌芽)向现代方志学演变后,吸纳了其他学科的理论因子,具有其他学科的部分属性,理论基础具有其他学科的部分内容。
1.传统方志学属于传统史学范畴
传统方志学(萌芽方志学)渊源于传统史学。方志学处于萌芽时期时,章学诚就认为“史志一体”,“部府县志,一国之史也”,认为方志学是历史学分支。在民国之前,特别是在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以前,“史就是指的史料,史学就是指的关于史料的学问”④史苏苑:《历史、历史学和历史科学浅议》,《郑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3年第3期。。传统史学家都属于对史料和史书进行再整理的历史编纂学,他们所说的史学,实质是史书的编写、史料鉴别和史书评点的学问。在这个时候,传统方志学与传统史学差别不大,研究方法、目标、治学要求相近。传统方志的主要成果(志书)与史学主要成果(史书)在体例、原则、功能上相近。
传统方志编修方法源于传统史书,史书与志书体例相近,志书体例,实际是从史书纪传体演变而来。仓修良曾经指出,我国古代史书的体裁,除编年体外,纪传体、纪事本末体、政书体、会要体等,无一不是“横排门类”,然后竖写。如最早的典章制度通史(政书体)杜佑的《通典》,分《食货》《选举》《职官》《礼》《乐》《兵》《刑》《州郡》《边际》九门。“古代的史书体大多就是所谓‘横排竖写’的”,“横排竖写”是传统史书与传统方志共有的特点⑤仓修良:《对当前方志学界若干问题的看法》,《中国地方志》1994年第1期。。自宋元,方志横排门类开始多于史书,现代方志的门类更加多而丰富,但是横排门类、纵写史实原则没有变化。又如志书中“纪”即大事表(传统方志)、大事记(现代方志),源于史书的编年体。志书中“传”就是人物传,源于史书的“传”体。史书与志书语言要求相近。方志语言要求简洁、真实、准确,与传统史学是一致的。
传统方志的著述原则源于传统史书。同样注重述而不论或者是重史轻论。传统历史学主流是对史料和史书进行再整理,鉴别史料,编写史书,注重对过去发生事件的记录,不注重对过去发生事件的规律进行研究。修史主流与修志者只把论点寓于材料有目的的组合之中,坚持述而不论、重史轻论原则,采用观点暗说的做法,至多在序论、夹注中略有议论。传统方志与传统史书差别不太大,史志不分。
传统方志学与传统史学研究目的相同。古代方志产生与史书的产生目标相同,都是为保存资料,积累经验与教训,用前人的历史教育后人,推动人类社会历史向前发展。可以说,存史、资政、育人同为编史、修志的目的,两者相近。传统编史、修志都是为了保存史实。而且方志能“补史之缺,参史之错,详史之略,续史之无”(章学诚《修湖北通志驳陈熷仪》),为历史研究提供大量史料,给历史研究以广泛而深刻的影响。
传统史书与志书记述对象相近,都是对人类社会过去事件的记录,只是地域范围有大小不同,方志是一地之志,史书是一国之史。传统史书编纂者与志书编纂者一样,对搜集来的历史资料以及地情资料进行整理、考证,去粗取精,去伪存真,反映地区或国家历史的本来面目。当然方志学只记述地区的历史,在记述的地域范围和分工上与记述国家历史的历史学有所区别。
传统方志与传统史书编修者治学要求相同。章学诚认为编修志书的人应当具备史家的“识、明、公”三个条件,遵守“史家法度”。他把史才、史学、史识和史德具体运用到编修志书中来。当代编写方志要求求真务实,以严谨的科学态度和实事求是的精神,编写出观点正 确、史实无误、内容充实、体例完整的方志来,与史家要求同理。
因此,传统方志与史书一体,历史是方志之源,方志是历史的补充和历史研究的重要史料宝库。传统方志学源于传统史学,属于史学,是史学的重要分支,传统史学为传统方志学的形成和发展奠定基础,为其理论体系的构建起支撑或指导作用,成为其理论基础。
2.近代以来方志学与历史学不同步发展,又同样趋于综合性,依然属于历史学范畴
受西方科学影响,民国特别是现代以来,中国历史学主流开始研究人类历史规律、开始“解释”(“论从史出”“以论带史”或者“史论结合”)成为一门科学——历史科学,历史学前进步伐非常大。方志学“紧紧跟随‘新史学’而反思、扬弃传统方志观,以求与中国历史学同步向现代转型”①梁耀武:《“新史学”的兴起与方志学》,《史学史研究》1999年第2期。。但是方志依然仅仅是一方过去发生事件的记录,有着与历史学不同发展轨道或者不同的发展步伐,方志学与历史学开始有显著区别。
方志学继续记录地方情况,继续坚持述而不论原则,继续坚持横排竖写体例,继续坚持存史、资政、育人目标和功能,坚持求真务实治学要求,保留着传统史学特色。这是方志学的独特性。同时现代方志充分发挥资料性功能,记述的内容广度、深度远远超越传统方志、传统史书。现代方志注重内容的记述广度(全面),横排的门类更加丰富,要求“横不缺要项”,自然、政治、经济、科技、文化、社会生活、人物各部类的各项事物的资料齐全,没有大的缺漏。所记述的门类扩充到三十多个,甚至四十多个。现代方志注重记述内容的深度,信息含量更加丰富,主张通过信息资料的合理运用,反映事物本质,寓论断于事实的记述之中。而现代历史学在史料编辑、即历史文献编辑方面(现代历史学一分支,非主流),虽然有发展,但是依然重史轻论,在运用资料的广度和深度方面远不如方志学那么全面和深入。因此在资料的广度和深度方面,方志学比历史学的前进步伐大得多。
同时,应该明确,方志学在资料的广度和深度方面虽然有很大发展,但是仍然需要传统史学、现代历史学的史料理论和历史编纂理论的支撑和指导。
现代历史学融合其他学科,采用其他学科的研究方法、成果,成为综合性学科。方志学也一样,也在融合其他学科,具有综合性,这方面方志学前进步伐落后现代历史学。西方科学学术方法的传入,加之学科与社会发展的联系日益紧密,各学科的交融更加广泛,方志学与历史学一样,编辑、研究方法更加丰富,不同程度地融合了其他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因素,运用了它们的研究方法,甚至把它们中的一些理论或成果作为自己的部分研究内容。如方志学与现代历史学同样强调社会调查、田野调查、经济数量分析等研究方法。历史学注重发现、探索历史规律,对历史事实的研究更加深入,比方志学利用其他学科更加充分、深入。方志学利用自然科学的程度、学科的综合性还不如历史学,特别是同为历史学分支的考古学。如果说方志学是综合性学科,历史学同样是综合性学科,而且综合性更强。作为上位学科的历史学在向综合性发展,成为综合性学科;而作为分支的方志学也跟随着向综合性发展,综合性还不如历史学。因此不能因为现代方志学具有综合性、成为综合性学科,就把它从综合性更强、成为综合性学科的上位学科历史学中分离出去,方志学的史学属性不变。
同时,历史学现代化以来,关于地方情况的历史文献即地方史同样可以是地情的资料性著述、地情百科全书,只是它多了对地方历史规律性的研究,是述而有论,但记述内容、资料运用的广度和深度不如方志。
因此,现代方志学与历史学有着不同发展方向、发展步伐,但是仍然在现代历史学范畴内,方志学仍然是历史学的一门独特分支学科,现代历史学为现代方志学的形成和发展奠定基础,为其理论体系的构建起支撑或指导作用,成为其理论基础。方志学理论基础依然是历史学。
3.方志学是应用性学科,是历史学理论在方志领域的具体应用。
从广义的角度上来说,任何一门学科,都具有理论性或都是一门理论学科,方志学是理论学科,是方志实践活动的理论指导。从狭义角度分析,同样是理论,还可以根据应用程度的不同,区分为基础理论和应用理论。就此角度而言,方志学是一种实践性很强的学科和实践活动,方志学理论性的最终检验在于其实践性或应用性。方志学述而不论,注重“述”,组织资料编纂成书,不注重利用资料阐发观点、探索规律,实践性强于历史学。因此,在方志学科的理论性和应用性的属性上,方志学科是一门应用学科,方志学的理论基础是历史学,是历史学理论在方志领域的具体应用。
4.历史学中作为方志学理论基础的内容
鉴于历史学理论内容十分丰富、体量庞大,只能选择其中与方志学最接近的部分作为方志学直接的理论基础。
历史学关于史料的理论可以作为方志学理论基础的内容。包括:史料鉴定理论,即史料的辨伪、考证,鉴定史料的性质和价值。通过辨别真伪,鉴定史料是否完整,识别史料是否可信。运用史料的原则:坚持实事求是原则,选取史料要求客观、公正、正确;史料来源的真实性,尽量选取第一手史料;史料多源性,搜集更多的史料,对多种史料进行甄选、辨别。
历史学关于历史编纂的理论,即关于历史认识成果的表述的理论,可以作为方志学理论基础的内容。包括体裁、体例、观点和语言规范。体裁,即史学著述编排内容、叙述史事的形式,有编年体、纪传体、纪事本末体、章节体等不同史学体例。体例,即史书的组织形式和编纂惯例,有史书序言的设置,标题的设计,引文、注释、附录的编纂方式,记时、记地的惯例等内容。观点,传统史学关于“述而不作”“寓论断于叙事”等观点。史学著述的语言,要求真实、准确和恰当;同时要求简洁,文字简明精练。
历史学关于历史学的功能和史学工作者的使命理论,也可以作为方志学理论基础的内容。包括:历史学的功能有历史借鉴功能、伦理功能、增强人类智慧功能等。史学工作者的使命:实事求是,秉笔直书,阐明历史事实的真相;以史为鉴,为人们的社会实践提供指导,不超然,不媚俗。
现代方志学依赖于社会科学、自然科学多个不同学科的交叉综合运用,其进一步发展也要依靠相关学科的支撑。方志学与地理学、文献学、政治学、经济学、行政管理学、数理统计学、教育学、语言学、文化学、社会学、城市学以及相关的自然科学等学科,有着密切的关系,从这些学科吸取养分,获得发展,成为在历史学范围内的一门综合性分支学科。所以,众多学科是方志学理论的重要来源,对现代方志学的理论体系的构建具有一定支撑和指导作用,各个相关学科中有着能够作为方志学理论基础的内容。
1.地理学为方志学提供的部分理论基础内容
方志为一方之志,记载特定地方的建置沿革、自然、政治、经济、科技、文化、社会生活、人物等,地域性鲜明,并且每部志书都用大量篇幅,记载地方的地理内容,地理志是志书的重要组成。又如,行政区沿革,城市、治所的变迁、沿革等属于历史地理学内容。同时现代地理学越来越关注人与自然环境的关系,地理学向着综合性学科发展。现代方志学依然关注地理、环境的变化,特别是人与地理、环境关系,注重记述环境变迁,人与环境关系,现代方志学采纳更多的现代地理学的成就。显然方志学从地理学理论中获取养分,地理学为方志学提供一定的理论支撑和理论指导。
2.信息学、图书情报学为方志学提供的部分理论基础内容
方志编纂流程包括地情资料(信息)采集、整理、编辑加工、出版成书等。由于地情资料数量庞大,常常是千万字级文字信息,因此方志工作借鉴信息学、图书情报学的信息(图书)标引、索引理论,对地情资料进行标引,建立资料卡片、资料检索系统,这是提高效率,加快搜集资料进度的重要手段,有助于编辑工作的顺利开展。另外,越来越多的志书在后面附有全书索引,方便读者检索图书,也是借鉴信息学、图书情报学的信息(图书)的索引理论。因此建立资料卡片、资料检索系统,志书索引的理论成为方志学理论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3.经济学为方志学提供的部分理论基础内容
现代方志记述地区经济发展占有重要部分,不仅记述地区的农业、工业、商贸业、服务业、旅游业、运输业等行业情况,还要记述地区市场经济、各种所有制经济、经济管理情况,这些都是经济学研究范围,需要经济学指导。因此,现代方志学需要经济学的理论支撑和理论指导。
4.数理统计学为方志学提供的部分理论基础内容
现代方志从数理统计理论中获得部分理论支持和理论指导,运用统计学方法,进行数据分析,制作统计表格、统计图,从而揭示地方事物、现象的演变趋势。统计方法摆脱了传统方志单一的定性记述方式,把常见的模糊的数量判断明晰化,有助于揭示地方事物、现象的特征、过程及趋势。数据分析、统计表格、统计图可以说贯穿志书全篇,无处不在,是志书的有机的重要组成部分,相关理论成为现代方志学的理论体系的组成部分。
5.行政管理学为方志学提供的部分理论基础内容
编纂地方志是个庞大的系统工作,需要众多机构、大量人员参与其中,为在保证志书质量的前提下提高效率,加快进度,缩短周期,需要有效地管理行政事务和修志工作。显然方志事业需要行政管理学理论。方志事业管理理论成为现代方志学的理论体系的组成部分,显然现代方志学需要行政管理学理论提供理论支撑和理论指导。
历代修志工作为方志理论研究提供了丰富的实践经验,为方志理论产生提供理论源泉。传统方志学理论研究成果多数在志书序跋、凡例之中,对修志实践进行理论阐述,历代地方志编纂的理论为传统方志学的形成和发展奠定理论基础。
元明时期,不少学者已经开始结合修志实践探讨了方志理论,还只是方志理论碎片。清代学术界开始比较广泛地开展了方志理论研讨,探讨了方志性质、条例、规制等等问题。清初顾炎武在《营平二州史事·序》中提出了修志要旨等问题,初步奠定了传统方志学的理论基础。章学诚长期参与修志和评志实践,在与戴震的论争中提出了系统的方志学理论,达到封建时代方志理论研究的最高峰,为传统方志学奠定了理论基础。民国时期,梁启超提出“方志学”概念,奠定了方志学理论体系的根基。傅振伦、王葆心、甘鹏云等等学者开展方志学研究,相关论著应运而生,奠定了方志学学科体系的基础。改革开放以后,新一代方志理论工作者积极参与修志实践,总结修志实践经验,在继承旧方志理论精华的基础上,对方志理论进行了更系统更深层次的研究,探讨的范围宽,涉及面广,采用新研究方法。探讨方志学研究对象,理论体系,方志的起源、性质、功能、应用、体例、内容、编纂、管理、批评等等问题,创办了一批方志理论刊物,发表了大量的理论文章,出版了一批方志学理论专著。所有这些研究成果,都表明历代方志学理论探讨为方志学的形成和发展奠定了良好的理论基础,这些理论研究成果的一些重要结论可以成为方志学理论基础。如关于方志性质的理论,传统还有史说、地理说,形成旧方志理论不同流派的理论基础;当代主流观点是“资料性著述”“资料性文献”说,其他还有地方史说、地情说、阶级性说,形成现代方志学不同流派的理论基础。
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历史唯物主义与辩证唯物主义等指导思想是认识论、方法论,是属于哲学、世界观范畴。虽然正确的哲学、世界观是一切科学的基础,普遍适用于各门具体科学,对各门学科(包括方志学)都起着指导作用。但是这种指导作用是在方法论层次的,对方志学科的形成和发展发挥的作用是间接的,它没有直接对构建方志学科理论起支撑或指导作用。因而不能成为方志学的理论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