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芳芳
近年来,在《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2011年版)和《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2017年版)的导向下,中学语文文本解读的方向从作者中心论和文本中心论转向了读者中心论。这一转向强调读者在阅读文本过程中的感受和经验,个性化的阅读成为了文本解读的主要导向。这也就意味着语文文本所传达出来的内容完全由读者个体接受的程度来决定。这也就自然导致了教师在解读语文文本时或多或少的偏差,即语文文本过度解读和文本解读模式化的现象。历史实践证明,作者中心、文本中心和读者中心都不能够成为文学文本阐释的标准。“中国当代文本阐释,让文学回到文学本身,让阐释回到文学本身,尊重作者、尊重意图、以文本为依托的个案考察,这是建构中国特色文学理论体系最切实有效的抓手,也是最具操作性的突破点。”[1]语文教师在进行语文文本解读的过程中应立足文本,尊重作者,尊重意图。立足文本,需要教师以第一读者的身份投入到文本当中,从而得到真切的体验和感受。其次是尊重作者,以作者思想和人格为依据来判断作者创作文本的原始想法。最后是尊重意图,即文本意图和作者意图。教师在解读文本时不能偏离作者和文本的意图。文本、作者和意图是语文文本有效阐释的基础,也是教师和学生正确理解和吸收文本内容的前提。以下将以具体的中学语文教学案例来说明语文文本阐释三原则的重要性。
正确有效的语文文本阐释首先应该立足文本,任何脱离文本本身的解读都是不恰当的、片面的解读。《驿路梨花》是选入部编版语文教材七年级下册的一篇文章,“《驿路梨花》取材于作者真实的生活,读起来很有真实感和亲切感。这篇小说把学习雷锋、助人为乐这样一个老旧题材写得精巧别致,富有诗意和美感,极具审美价值,是一篇内容与形式完美结合的经典美文。”[2]解读这篇小说既要着眼于它的内容,也要着眼于它的形式。内容包括跌宕起伏的叙事情节,虚实结合的环境烘托,多角度的人物塑造,立意高远的主题;形式包括具有诗画美的语言。小说的情节充满一波三折,主要由三次悬念和两次误会组成。第一次悬念是“我”和老余正在为天黑而找不到住宿的地方焦急时,突然发现了前方梨树林中的小茅屋,但小茅屋里没有人,也不知道它的主人是谁。第二次悬念是“我们”以为前来送米的瑶族老人是小屋的主人,结果老人却说:“我不是主人”。第三次悬念是我们以为哈尼族小姑娘是小茅屋的主人,瑶族老人忙鞠躬感谢她们,结果她们也不是小屋的主人。但最终我们从小姑娘的讲述中知道“房子是解放军叔叔盖的”,悬念也终于被揭开。小说中的两次误会是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支架,第一次误会是“我们”以为瑶族老人是小屋的主人,第二次误会是“我们”以为哈尼族小姑娘是小屋的主人。由悬念引出误会,误会消除又引出新的悬念。随着悬念和误会的层层展开,小说的情节发展形成了“设疑——释疑——引出新悬念”的结构,环环相扣,引人入胜。
小说中的环境描写既有实写,也有虚写。作者用生动的语言为我们描绘了现实中的梨花林,同时还描绘了“我”梦境中的梨花林。无论实写的环境还是虚写的环境,都衬托了诗意的意境和人物美好的心灵。
小说人物描写的方法是多角度的,正面描写与侧面描写相结合,点面结合。“文中对梨花妹妹、瑶族老人、‘我’和老余这几个次要人物的事迹采用正面描写,而对梨花姑娘、解放军战士等主要人物却采用侧面烘托的手法——一是用洁白的梨花烘托,以花喻人,以人寓花,人花一体;二是通过瑶族老人和梨花妹妹的介绍来反映他们助人为乐的事迹与精神;三是通过镜头特写,对屋内的陈设进行了细腻的刻画,反映他们的热情细心与大爱。”[2]点面结合指的是人物助人为乐的行为和默默的奉献精神会相互影响,就如“爱心接力棒”一样代代相传,将人物身上的美好品德展现地淋漓尽致。
小说的主题深刻高远,作者选取的虽是助人为乐的老旧题材,但却写得韵味无穷,新颖独特。小说题目为“驿路梨花”,梨花代表的不仅是文章中的梨花林,还有处处为他人着想、心灵纯洁的小姑娘梨花,还有将美好品德代代相传、生生不息的“雷锋精神”。
任何文本都是作者的匠心独造。解读语文文本更离不开作者的声音。莫怀戚《散步》是选入部编版语文教材七年级上册的一篇课文。这篇充满温情的散文看似简单,但中学语文教师在教学这篇课文时却出现了不同的教点。有的教师教“尊老爱幼”,还有的教师教“责任”等等。由于解读个体所站的角度和主观情感不同,读者对同一篇文本解读出来的东西也不同。在中学语文教学领域,当然不能任由语文文本随意阐释的现象存在。出现文本解读浅显的现象,原因之一是忽略了作者。《散步》这篇课文,作者想表达的其实是生命。“我说写生命,不是故作高深……那次散步,就是一次陪伴。而与陪伴相伴的,就是对‘生命’这个命题的感受和思考”[3]根据作者本人对文本的解释,《散步》所要表达的就是对“生命”的感受和思考。这才是尊重作者的语文文本解读。
贾平凹《一颗小桃树》是选入部编版语文教材七年级下册的一篇课文,是与作者个人成长经历密切相关的一篇文章。对《一颗小桃树》做文本解读时,要联系作者的个性以及成长经历。小桃树的故事不仅是自然界中小桃树身上发生的故事,也是作者个人成长故事的写照。课文中的小桃树从出身到成长过程、到长相都是不受人喜爱的,因为“这种桃树是没有出息的”,比不上长势良好的品种。可是,年幼的“我”却默默关注着它,对它充满期待。这棵相貌“猥琐”的桃树的成长经历与“我”的成长过程十分相似。同样的不讨人喜欢,同样的不受人待见,同样在困苦的环境下艰难成长,同样经历风雨后终于开出了美丽的生命之花。文章表面是在写小桃树,实际上却是在写自己。可见,作者对小桃树赋予了无限深厚的感情。“狂风暴雨终究会过去的,只要还有一个花苞就还有希望。这个花苞寄托着贾平凹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向往,是一个极度自卑的人在拥有了一点点幸福之后,对生活重新燃起的热情。从认为自己是不应该出生到这个世界的人,到期待花苞开出最美的花朵,贾平凹终于完成了由少年稚嫩到成熟老练的转变。”[4]是的,花苞不仅是小桃树生命的希望,也是贾平凹个人生命的希望。
如莫怀戚《散步》、贾平凹《一颗小桃树》等包含作者生命经历的作品,对其进行文本解读时,一定不能忘记作者的声音。忽略了作者的文本解读,一定是欠缺的,不完整的。尊重作者是中学语文文本阐释的原则之一,不可或缺。
尊重意图主要表现为尊重文本本身的意图和尊重作者的意图。语文文本用自身的内容和语言形式来表现情感经验和经历。作为解读语文文本、传达情感文化的语文教师,更应该深入文本解读的海洋,敏锐而准确地提取语文文本的意图。语文文本的表现内容和情感与作者预设的意图也是分不开的,语文教师对语文文本的解读同时也是对作者意图的解读。文本自身传达的意图和作者预设文本的意图相结合是进行中学语文文本阐释的重要原则之一。语文文本过度阐释或强制阐释的现象不止存在于教师群体,也存在于学生当中。尤其是当学生的文本解读存在偏差而教师又指导不到位的情况下,就会产生不利的效果。例如有老师在教授朱自清先生的《背影》一文时,有学生指出文中父亲的行为违反了交通规则,但我们的老师却没有及时给予充分的回应和纠正。“事实上,这里有一个很严肃的美学问题。遵守交通规则与否属于实用价值,遵守的是善,不遵守的是恶。道德的善恶,是一种理性,而审美价值,则是以情感为核心的,情感丰富独特的叫做美。情感往往超越实用理性,从实用价值来说,是不善的,但是从审美情感来说,可能是很美的。一般情况下,合乎情的不一定合乎理。二者之间的关系,既不是完全统一的,也不是分裂的,而是‘错位’的。”[5]孙绍振先生的解读一语中的。文中的父亲越不遵守交通规则,越不顾自己的行为是否“潇洒”,越体现出父亲心中只有儿子,越显示出父亲对儿子的深厚感情。这才是《背影》文本本身要告诉我们的东西,即文本意图。而作者预设的意图也是也为了将父亲对自己的爱用真实的细节表现出来,为了怀念父亲对自己的深厚感情。只有尊重《背影》意图,才能够对《背影》做出正确的解读。
汪曾祺《昆明的雨》是部编版语文教材八年级上册的一篇课文。从体裁上说,这是一篇文质兼美的散文。有教师在执教这篇课文时也出现了文本解读过度和偏差的现象,即将“五十多岁的寡妇”“满池的清水”“陈圆圆石像”作为引导学生重点品读的对象,读出了缅桂树与寡妇的爱情有关以及作者当时处于失恋状态的内容。这样的文本解读严重忽略了文本意图和作者意图,是语文文本的强制解读。“课堂教学需要亮点,而且亮点往往来自于对文本的多元解读和个性化解读,但同时也要警惕随意解读给学生带来的危害……阅读中的想象,必须以文本内容为基础,故意放大或刻意忽略,都会使学生养成贻害无穷的无中生有的阅读坏习惯。”[6]是的,关于缅桂树背后情感故事的猜想和小酒馆里的失恋都是对《昆明的雨》解读不到位的表现,是文本解读忽略文本意图和作者意图的恶果。
综上,中学语文文本的阐释应该结合文本、作者、意图三原则。立足文本,尊重作者,尊重意图,是教师进行语文文本阐释的重要原则,缺一不可。当然,重视文本、作者和意图并不意味着要完全忽视读者对文本的个性化解读和多元化解读。个性化解读和多元化解读应该在文本、作者和意图三原则的基础上进行。对于语文教师的语文文本阐释来说,除了三原则的结合,语文教师自身的专业能力也很重要。“语文教师只有不断检视并发现自身的专业能力不足,不断完善各种专业能力,才能更好地服务于语文教育教学。”[7]例如独立解读文本的能力,洞察学生学情的能力,调控自身的教学能力以及课堂评价学生的能力等等。
语文文本阐释要达到怎样的效果才是好的?我国大教育家叶圣陶先生也曾说:“阅读以了解所读的文篇书籍为起码标准。所谓了解,就是明白作者的意思情感,不误会,不缺漏,作者表达些什么,就完全领会他那什么。必须做到这一步,才可以进一步加以批评,说他说得对不对,合情理不合情理,值不值得同情或接受。”[8]拿到一篇语文文本,首先应该对文本持有这样不主观臆断的态度,然后结合文本、作者、意图三原则进行解读,由此解读出来的东西才是我们应该讲给学生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