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 张 意
〔主持人语〕较之人类社会的其他时代,现代生活似乎拥有更多的悖论、混乱和震惊。这并非说之前的人类处于牧歌时代,而是因为毫无餍足的技术革命在这个时代从潘多拉盒子中被释放出来;人类的自我确证也从未如此被极大的推崇和要求,个人和理性的觉醒使传统权威和价值变得令人怀疑,自我的发现伴随着彻头彻尾的自我厌倦和忧郁接踵而至;大量的人口从乡村涌向都市,繁荣的都市营造着目眩神迷的景观,同时滋生着各式各样的理性算计、规划和阴谋;在层出不穷的新事物面前,个人的趣味和感官获得从未有过的权限,现代的奥德赛们不知疲倦地向外或向内游历,探索新奇的感知和危险的体验……面对如此伟大而又难以把捉的时代,尼采曾以酒神式的口吻说,“我们既是现代人,也是半野蛮人。我们只是在最危险性的时刻才处于极大的快乐之中。刺激我们使我们愉悦的唯一事物便是不确定的东西,那不可衡量的东西。”
的确,创造新价值和拥抱不确定性是现代生活的根本精神,然而面对一切坚固的都烟消云散了的不安现实,20世纪的思想和学术均对现代性的内在悖论展开了深刻的思考。本专栏所选的两篇文章分别从维利里奥的“速度美学”和现代主义的“创伤小说”视角,对现代生活带来的震惊和悖论展开讨论。米晓雪和马睿的《打开现代艺术的“速度”之维:维利里奥艺术美学的启示》指出,维利里奥感受到技术生成的速度,为现代生活的时空感知带来根本的变化,速度制造和压缩事物产生、变化与消亡的历程,速度使得一切转瞬即逝的事物获得其独特价值。而未来主义、至上主义以详的先锋艺术,正是以新颖的艺术表达,回应现代生活经验的冲击。深受其师梅洛·庞蒂的影响,维利里奥从艺术经验、美学意识的新变中,透视出主体和身体的双向转换,这些思想也体现在他之后对“消失美学”“战争美学”等的讨论中。梅丽《现代主义视域下的创伤小说》则以现代小说的“创伤”视角为入口,探索现代经验中不曾被看见和表述的内容。19世纪90年代兴起于文学批评领域的“创伤”研究,某种意义上说,是借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的奥援,对现代性经验和文学叙述的重新发掘。大量临床医学、精神分析案例,为火车、电话、照相机等现代技术带来的经验和精神冲击,甚至是病理改变,提供了丰富佐证。而现代文学叙述中,许多被掩藏而不被承认的震惊经验,需要文学批评像深海采珠一样使之浮出话语的海面,重新探看其形式与表述的内在纹理。
时至今日,现代主义所呈现的现代生活早已退潮,我们的时代也以“战后”为界,自命为后现代生活,然而在追求新技术、新感知、新生活方面似乎并无异样。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仍然深处“速度之变”,也仍然烙印着现代性“创伤”而难以自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