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基础上关于“人”的本质性思考
——从《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出发

2020-02-21 15:39
社科纵横 2020年8期
关键词:存在物费尔巴哈社会性

陈 翎

(厦门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福建 厦门361005)

一、批判与超越:对人的本质的长期探索

(一)对人的本质的长期探索

人何为人?人的本质依托与内在属性是什么?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主张人是“没有羽毛的两脚直立的动物”,而关于“人”的学说自此繁衍于世。作为一个开放性的哲学论题,西方传统哲学大体从“实体维度”与“直观感性维度”进行探讨[1]。从“实体维度”出发,若用斯宾诺莎所认为的“在自身内并通过自身而被认识的东西,无须借助于他物的概念”来解释实体,实体便是一种永恒的、唯一的、纯粹性的存在。“实体”作为从古希腊哲学直至黑格尔哲学体系中所不断追求之物,也被理解为人的本质之所在。从具体的物质形态(如水、火等)被理解成人的本质,到苏格拉底“认识你自己”中确立了人的核心地位,并试图将个体身上的“思辨理性”视为人的本质,古希腊哲学在“自然存在”与“个人思辨理性”等“实体”范畴中理解并发挥人的本质。从中世纪神学将“神”与“上帝”视为人的本质存在,人们试图在彼岸世界中寻找尘世的慰藉,到启蒙运动后近代理性主义人学注重理性、思考与感知,“上帝”“理性主义”“个人意志”等作为“实体性存在”而在不同阶段成为了人的本质。而在纯粹的精神思辨世界中[2](P83),德国古典哲学在“绝对主义”中寻找人的本质,从康德的“先验自我”,到谢林的“绝对同一”,再到黑格尔的“绝对精神”,德国古典哲学从客观理性与“纯粹思辨”等“实体”角度探求生而为人之本。而从“直观感性维度”出发,费尔巴哈立足于“人”角度,对宗教神学与理性人学进行强烈批判,并认为“近代哲学的任务,是将上帝现实化与人化,即将神学转变为人本学,将神学溶解为人本学”[3](P122)。费尔巴哈从感性直观的视角出发,将人视为人的最高本质,并注重情感、爱、理性等意识力量的表达,将其作为人生存的目的与依据。综合言之,无论是从“实体”角度将阐释人的本质,抑或是从感性直观角度将“理性、爱、意志力”视为人的本质,均是从“外在性”的角度出发,丧失了对于“本质”的整体性把握。“实体维度”单独注重于客观性与实在性,未能赋予客观实在以主观情感;“直观感性维度”简单注重于主观性与能动性,也未能在直观感性上增添客观色彩,因而具有较大程度上的局限性与片面性。

哲学家在各时代基础上对人的本质与特性进行不同角度的解读与思考,而直到马克思、恩格斯时代,对于“人”的解读才进一步系统化、科学化,也更具有全面性。1844年3月,马克思在巴黎博采了各类政治经济学家的观点,并认真研读了恩格斯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以此为基础进行了较具有系统性的总结与分析,其中以《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为主要代表。作为马克思早期的重要著作,《手稿》是马克思世界观的诞生地,也是马克思实现哲学变革的起源。作为马克思主义人学理论的代表性缩影,《手稿》蕴涵着丰富的人学思想与人文关怀。全书分为三个“笔记本”,尽管三个笔记本都不尽完全,却也构成了较为严谨的体系整体。在批判国民经济学的基础上,在讨论异化劳动与私有财产的关系问题中,马克思对于“人”的存在与发展、人性与本质也进行了深刻而丰富的阐释。

(二)以劳动为基础探讨人的本质

在劳动视阈下探讨马克思关于人的本质问题,需要以黑格尔的抽象劳动为起点进行思考与分析。在《精神现象学》中,黑格尔认识到劳动过程中人与自然具有一定的辩证关系[4]。黑格尔将劳动理解为“陶冶事物”的过程性活动,劳动不仅改造了客观世界,也使个体得到生产生活上的充裕与满足[5]。黑格尔“把劳动看做人的本质,看做人的自我确证的本质“[6](P205)。换言之,劳动在改造事物形态的基础上,也对劳动个体的发展赋予了一定的意义。马克思认为,“黑格尔把人的自我产生看做一个过程,把对象化看做非对象化,看做外化和这种外化的扬弃;可见,他抓住了劳动的本质,把对象性的人、现实的因而是真正的人理解为人自己的劳动的结果”[6](P205)。因此,对于黑格尔而言,劳动对人的诞生与发展具有基础性、创造性作用,即劳动创造了人本身。然而,尽管黑格尔认识到劳动作为人的本质而存在,其“劳动”仍然以“抽象性”方式而存在,而并非以具体的、现实性的生产活动形式所呈现。在黑格尔看来,该种劳动的“抽象性”体现在“绝对精神”基础之上,即现实世界起源并依附于“绝对精神”,现实世界及其中的个体均是“绝对精神”的外化体现[7],带有较为浓厚的唯心主义色彩。此外,黑格尔眼中的劳动并非平等互助的劳动关系,而是奴隶制经济下不平等的奴隶劳动,因其依附于主奴关系而具有较大程度上的被迫性与不平等性。再而,马克思认为黑格尔“只看到劳动的积极方面,没有看到它的消极方面”[8](P101)。换言之,黑格尔仅从积极的角度审视劳动本身,而忽视了劳动的消极属性——即劳动的异化。因此,马克思在对“绝对精神”与劳动抽象性进行批判与改造的基础上,赋予劳动具体性、现实性与自由性,使劳动真正融入并作用于现实生活之中,使劳动与人的自我意识相联系而具有自由自觉的根本属性。马克思认为:“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6](P196)因此,个人在劳动中实现自我确证与自我发展,在与自然、社会、历史的关系与衔接中实现自身价值与社会价值。

二、劳动基础上关于人的本质的构建

(一)“劳动”基础上的类本质存在

在《手稿》中,马克思并未直接谈论人的本质问题,而以“人是类存在物”为起点逐渐深入至人的类本质特性,并提出了马克思式的类本质思想[9]。马克思哲学革命变革实际进程的开启以《手稿》的诞生为标志,而该场哲学革命以费尔巴哈的直观唯物主义为批判的焦点与核心,旨在促使唯物主义完成从抽象物质形态至实践具体形态的转变。在哲学革命的进程中,马克思逐渐意识到了“劳动”的基础性地位,并以劳动为基础开启了关于人的本质思想的探讨。就马克思在该场革命中的最初成果而言,体现在其与费尔巴哈相异的类本质概念的提出。费尔巴哈将人的本质抽象为一种“共同性”,即一种自然属性,一种能且只能适应自然“感性的存在”。一方面,费尔巴哈将该种“共同性”理解为孤立个体间相互联系的普遍性,但究其本质只是一种简单的多数相加;另一方面,费尔巴哈又以人的意识指代该种“共同性”,“究竟什么是人跟动物的本质区别呢?对这个问题最简单、最一般、最通俗的回答是:意识……”[10](P26-28)总体而言,费尔巴哈将个人的类本质归结为理性、意志与心,开启了对人的本质探索的大方向,为马克思进一步挖掘人的本质的真实内涵奠定了理论基础与思维方式。然而,费尔巴哈注重个人的直观感受与情感体验,却忽视了劳动在人类社会中的关键性地位;此外,费尔巴哈将意识概括为人的类本质,却因意识并不具有起源性而产生了思想理论上的不彻底性。

《手稿》一书中,尽管马克思仍然采用费尔巴哈的“类本质”“类存在物”的提法对人的本质性内涵进行分析,但在本质内容上赋予“类本质”的内容以不同的基础与前提——即以人自由自觉的生命活动代替费尔巴哈思想中的感性认识。马克思指出:“通过实践创造对象世界、改造无机界,人证明自己是有意识的类存在物,就是说是这样一种存在物,它把类看作自己的本质,或者说把自身看作类存在物。”马克思在对费尔巴哈思想进行扬弃的基础上认为,人的类本质指人具有的普遍性意识,即人类能够认识和把握自己和他类的共性与一般性,并以该意识为基础,将人类本身与其他类种相区别。“正是因为人具有这样的类意识,所以人类是一种自由的类存在物。”在马克思的人学理论中,人的“类本质”则以生产劳动为基础,马克思将“有意识的生命活动”即“自由的有意识的劳动”看作人的本质,使人的类本质得到充分实现。

马克思认为,人的发展是历史的辩证的自我创造过程,人是自身劳动的产物,劳动是人的类本质之所在,即人的本质在于“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劳动与人的类生活具有内在一致性。而就《手稿》的核心概念“劳动”而言,一方面,马克思虽然对黑格尔的绝对精神予以批判,却也充分认可其将劳动看作人的自我确证的本质这一理念。然而,黑格尔仅仅把劳动归结为“精神劳动”,把人与自然界、主体与客体间的对立归结为自我意识和意识的对立。换言之,黑格尔仅仅立足于精神领域分析主客体间的矛盾性,以及克服该类矛盾性的手段——人的劳动,把劳动的过程看成是思维运动的过程。而在《手稿》中,马克思将劳动确立为人的类本质,“一个种的整体特性、种的类特性就在于生命活动的性质,而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恰恰就是人的类特性”。对人而言,“生产生活就是类生活,是人的能动的类生活”。

然而,资本主义社会状况导致了劳动的基本异化,并导致了人的本质异化。所谓异化,以疏远与外化、受异己力量的支配与统治等为主要解释,其包括“物的异化”与“人的异化”,并最终导致了人的类本质异化。马克思以当代的德国现状为基础,批判性继承费希特、黑格尔、费尔巴哈等德国古典哲学中的合理性存在,从人与自然、人与人的交往关系发展以来的割裂现状中分析了劳动异化的主要特征——劳动者同他们的劳动产品相异化;劳动者同他的劳动活动本身相异化;劳动者同他自己的类生活、类本质相异化;人与人间的关系相异化[11]。在《手稿》中,马克思以“异化劳动”为基础,聚焦于人的本质问题,并在人的本质范畴中进一步揭示了人的类本质的衡量标准与生成路径。马克思主张从个人的劳动出发,以具有物质现实性特征的劳动成果为衡量标准,才能真正了解人的本质与人的发展。在工业化时代的劳动基础中,“工业的历史和工业的已经产生的对象性的存在,是一本打开了的关于人的本质力量的书”,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公开的展示”。而就生成路径而言,马克思以“异化”为焦点,在“异化劳动”的基础与范畴中解释了个人“类本质”的生成路径与演变过程。一方面,马克思将个人称为类存在物,人在特殊的“类生活”社会环境下具有独特的“类特性”与“类本质”,即“自由自觉的活动”。在该种“类特性”的作用下,人将自身看作是自由的存在物,并将“类”看成自身的对象,因此,人自身的生命活动变成了自身自由意识与自由意志的对象性存在。另一方面,人具有自我意识,其与动物的本质区别在于人具有认识世界、改造世界并享受世界的内在能力。在对客观对象世界进行加工与改造的过程中,人的“类本质”逐渐生成,并真正地证明了自己作为“类存在物”的合理性与现实性。由此可知,以“自由自觉的活动”为基础,劳动活动既是生成与培养人的类本质的路径与依托,也是人展现自身类本质属性的窗口与媒介。

马克思认为,人的本质异化以异化劳动为基础,人的类本质变成对人而言是异己的本质,变成维持个人生存的手段。因此,在《手稿》中,通过分析异化劳动——即资本主义条件下人的存在与发展困境,马克思对于人的“类本质”思想有了一定的思考与突破。“在劳动被异化为劳动者的对立物之前,人的本质处于‘自然主义’的状态,在劳动异化后,人的本质也随之异化,而归因于‘共产主义是对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马克思认为,人的本质的复归具有必然性。异化劳动使工人从劳动主体性存在沦为客体性存在,只有消除私有财产与异化劳动,实现从“非人”到“人”的复归,才能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在异化的世界中实现个体解放。当人类发展到共产主义社会时,基于私有财产的积极扬弃,人的本质将复归至“自然主义”的状态。换言之,人的本质随着社会发展与变迁而不断调整与改变,具有一定程度上的具体性与灵活性。在个体本质的转变过程中,劳动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由此可知,《手稿》时期的马克思虽仍受费尔巴哈人本学观点潜移默化的影响,却在人学理论(特别是人的本质论)方面超越了黑格尔与费尔巴哈。从客观唯心主义中“人的本质是自我意识”到费尔巴哈旧唯物主义,再到以社会实践为基础的异化劳动理论的发展,马克思在探究“人”的本质的道路上不断发展与前进,并将人的本质学说进一步引入社会历史领域,在拓宽人学理论范围与领域的同时,也为进一步批判与全面超越费尔巴哈旧唯物论奠定了深厚的思想基础。

(二)“劳动”基础上的社会性存在

马克思的人学观点中,“劳动”与“社会”共同作为人的本质,时常出现难以协调的问题。然而在《手稿》中,劳动与社会同为人的本质性存在,具有内在一致性。劳动作为人的类本质而存在,而人又作为社会存在物而立足于世。马克思将劳动阐释为社会性活动,以劳动的社会性为基础思考人的社会性,并进一步以社会性作为人的本质特征。

人作为一种类存在物,不仅具有生物性的自然属性,也具有一定的社会属性。作为类存在物,人实现了自身与动物的区别与分离;而作为社会存在物,人实现了从原始社会走向文明社会的现实性跨越,而该种现实性跨越则以人的劳动为实现途径。在《手稿》中,马克思从人与人的关系、人与社会的关系两方面出发,重新认识人的关系结构与社会属性。个人生活于社会关系的网络体系之中,既具有普遍的类共性,也具有自身的特殊个性。社会的存在将人从抽象的类存在中提升出来,从而成为现实的个体[12]。作为社会性存在,人能在劳动过程中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与自觉选择性。作为有意识的类存在物,人将“类”视为自身本质,并通过社会实践创造并改造客观世界。就根本性而言,人的类本质就是自由自觉的生产劳动。早在《论犹太人问题》中马克思便指出,“人是一种社会存在物”,“只有当人认识到自身‘固有的力量’是社会力量,并把这种力量组织起来因而不再把社会力量以政治的形式同自身分离的时候……人的解放才完成”[6](P30、46)。而在《手稿》中,马克思强调了“个体是社会存在物”,“首先应当避免重新把‘社会’当作抽象的东西同个体对立起来”[8](P84)。马克思认为:“个体是社会存在物。因此,他的生命表现,即使不采取共同的、同他人一起完成的生命表现这种直接形式,也是社会生活的表现和确证。”[8](P84)一个真正的人的存在,首先是人社会的存在。在《穆勒评注》中,马克思从生产与交往两方面出发,进一步阐释了劳动与人的社会性。“人的本质是人的真正的社会联系,所以人在积极实现自己本质的过程中创造、生产人的社会联系、社会本质,而社会本质不是一种同个人相对立的抽象的一般的力量,而是每一个单个人的本质,是他自己的活动,他自己的享受,他自己的财富。”[8](P183-184)生产活动与交换活动作为人最基本的交往活动,具有更为鲜明的人的社会性特征。

“劳动”与“社会性”共同作为人的本质属性,具有较强的内在一致性[13]。从某种程度上而言,社会性的实现以劳动作为基础性载体,人的社会性本质依赖于劳动的社会性。劳动作为一种社会性活动,体现出人与社会的现实统一性,也体现出劳动的社会历史性。劳动的“社会性”则体现在劳动过程、劳动本身、劳动产品等劳动的各个方面之中。在劳动过程中的“社会性”体现于劳动各阶段中的情感互动、社会交往、心理需求,使劳动的各个过程与阶段衔接成有机的社会化整体;劳动本身的“社会性”体现于个体通过自身锻炼,主动将个体普遍拥有的潜在的劳动能力与劳动需求变为实际的劳动行为与劳动资本,实现劳动资本的流动化、现实化与社会化;而劳动产品的“社会性”则体现在通过劳动创造的产品进入社会流通渠道,使劳动者获得资本积累、物质丰沛等现实性利益,使人与社会更为有机地互融互通,从而实现人的本质的社会化与现实化。在生产实践中,人们通过自由自觉的、有目的并有意识的劳动创造和改造着客观世界,以此推动社会历史的不断前进。就世界视角而言,作为社会存在与发展的基础,人类社会的历史进程均以个体的劳动为基础演化与发展。在生产劳动中,人作为一种关系性存在而存在,换言之,劳动中的人具有较强的社会属性。由此可知,马克思以劳动的社会性为基础,并从“现实的个人”的历史唯物主义出发,推导出人的本质具有社会性与现实性的深刻理解。换言之,作为人的类本质,只有在社会性与历史性的层面考察“劳动”本身,才能使人的本质学说更具丰富性与具体性,从而避免在抽象人性论的基础上侃侃而谈。只有赋予劳动以“社会性“内涵,只有将生产活动理解为社会交往与社会实践活动,才能避免如费尔巴哈般将对于人的社会性的理解局限于人与人的自然联系、爱与友情上,避免仅仅在单个人与市民社会的直观中体会人的社会性。

马克思将劳动视为最基本的社会交往活动,然而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劳动从其本质上变成了异化或者物化的社会交往活动。市民社会中,一方面,劳动的社会性无法得到体现,劳动被异化后成为了使个人与社会相分离、人与人相对立的个人的孤立活动;另一方面,异化劳动把人与客观世界的普遍关系相颠倒——人正因为是有意识的存在物,才把自身的类本质(无论是自然界抑或是人类精神上的类能力)变为仅仅维持自身生存的手段。随着马克思哲学思想的不断发展,《手稿》后,马克思将人的本质归结为社会关系的总和,将异化劳动最终归结为人与社会关系的异化,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本质上也归结于对物化的、异化的社会关系的批判。

三、马克思劳动视阈下人学理论的历史评价与当代价值

本文从“劳动”出发,将“劳动”与“社会”相联系,将人作为类存在物与社会存在物的共同属性相结合,对人的本质进行了深入思考。综合言之,马克思关于“劳动”与“人的本质”的特性具有一一对应性。马克思关于“人的本质”的探讨围绕着劳动为基础而进行,劳动是实现人的本质的基础与前提。从马克思对人的本质的界定出发,人是类存在物与社会存在物的统一,而劳动却也具有自由性与社会性。自由性突出了劳动作为“自由的、有意识的生命活动”而存在的特性,而“社会性”则体现在劳动过程、劳动本身、劳动产品等劳动的各个方面之中。《手稿》中,马克思注重个体的生产劳动与社会性地位,在批判性继承黑格尔、费尔巴哈人本主义思想理论的基础上,摒弃了以宗教思想或单纯的友谊与爱为基础的类本质理论,从“类本质”的角度考察现实生活中人的存在方式,以丰富的生产实践与具体的社会劳动来论证个体本质,为分析个体与自身、个体与个体、个体与自然间的关系提供了崭新的方法论基础;马克思从人的二重性本质出发,对人的类本质问题提出了具体丰富的个人思考。就思想高度而言,马克思以全人类的生存与发展作为思想与行为的出发点与最终归宿,为了解人类的生成本源进行了思想引领,也为探索人类存在与发展的基础提供了理论起点。

然而,就根本性而言,《手稿》中人的本质理论并未脱离费尔巴哈人道主义的桎梏,也仍然受到黑格尔关于人的本质论述的一定影响,具有较强的时代局限性。一方面,马克思指代的符合类本质的“人”,质上是摆脱了一切现实关系的人,是在理想社会关系中立足的人,而非现实生活中的工人、农民、农奴等具体的社会角色;另一方面,劳动作为人的本质,仍然指向于抽象性的劳动本身,而非处于一定历史阶段与社会关系中具体的现实的劳动。就类本质而言,马克思将生产劳动归结为人类的类生活与类本质,片面地将人类与他类的社会存在物相割裂,具有一定的理想化特性。再而,马克思以“人的本质—人的本质的异化—人的本质的异化的扬弃”[14]为人类社会发展的基本思路与分析框架,就其根本而言,使社会历史的发展轨迹简化为“人—非人—人”的基本过程,将社会历史的演化缩小至人的本质的异化与复归,具有较为浓厚的人本主义气息。随着生产生活与社会实践的不断发展,马克思在1845年《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对“人的本质”提出了进一步的观点拓展与思考深化,在与费尔巴哈人本学进行彻底决裂中达到了思想的新高度。

立足于新时代,马克思关于人的本质理论在改革开放的现代化进程中仍具有基础性的理论引导作用与多样性的当代社会价值。作为对黑格尔及费尔巴哈思想理论的批判性继承,马克思突破了唯心主义与旧唯物主义在人的本质问题上的认识,并将人的本质论研究拓宽至社会历史层面,是对马克思主义思想理论体系的丰富与发展。就国内层面而言,马克思的人学理论为习近平“把人民作为推动发展的根本力量,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奠定了理论根基与时代力量。如何更好地以人民为中心,如何维护好广大群众的根本利益,如何更好地实现人民的自由全面发展,已成为新时代下经济社会发展面临的重要课题。就国际层面而言,马克思的人学理论也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提供了理论范式与发展框架。实现各国各民族的健康有序与平衡发展,必须首先考虑各国各民族人民的根本利益。在各类复杂的国际形势与政策下,对于人的本质性探索与社会性关怀在不同国家具有同等重要性。只有以各国间的政治制度与文化背景为基础,积极考量各国间的生产关系与社会关系,为各国人民自由而全面的发展提供物质基础与政策支持,才能促进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与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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