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移民政治的基本思考*

2020-02-21 03:25冯育林
云南行政学院学报 2020年5期
关键词:移民政治研究

冯育林

(1.中共云南省委党校 党史教研部,云南 昆明,650111;2.云南大学 政府管理学院,云南 昆明,650111)

移民(migrant)是指“正在或已经跨越国际边界,或者在一国之内离开常住地的人”①关于移民(migrant),国际移民组织把它定义为“正在或已经跨越国际边界,或者在一国之内离开常住地的人,不管该人的法律地位、出于自愿或非自愿、原因为何、时间长短等,可以包括难民、劳务移民、经济移民,以及其他目的形成的移民”。②InternationalOrganizationforMigration.KeyMigrationTerms[EB/OL].国际移民组织官网.2020年9月7日.https://www.iom.int/key-migration-terms#Migrant。,以及这些人的行为过程。在人类历史上,移民作为重要的社会现象和人口流动方式,一直存在着,只是形式、影响与复杂程度不同罢了。当人类的聚合方式由氏族、部落走向国家以后,古老简单的政治生活随即变得复杂起来,每个人都被动或主动地参与到国家这个大型政治场域当中,移民现象也随之被强行划分为国内移民和国际移民。国内移民是指在国境内迁徙的人及其过程,国际移民是指跨越国家边界,尤其是政治边界的人及其迁徙过程。但不管是国内移民,还是国际移民,都无不与政治有着复杂的联系,故而产生了移民政治。目前,国内学界对于国内移民的政治分析进行了诸多探索,但对于国际移民的政治学思考却略显不足。

而新时代中国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推进,以及国际化程度的不断提高,也面临着日益多样化的国际移民问题,需要妥善应对。为此,本文试图运用政治学思维来分析国际移民相关性问题,并尝试性地提出一个等待开辟的研究视域,即移民政治。为了减少概念上的混乱,文中除专门使用“国内移民”一词之处以外,“移民”主要是指“国际移民”。

一、移民是人类社会历史进程中的重要现象

生物学家、考古学家常常对于人类的起源有着不同的意见,存在“非洲说”“亚洲说”“欧洲说”等等。然而,不管是哪一种学说都普遍认为,“移民”或许也可以称之为“迁徙”,是人类历史中的重要活动。有生物学家指出,人类大约起源于700 万年以前的非洲,并在公元前100 万年前开始了全球范围内的迁徙与扩张①[美]贾雷德·戴蒙德.谢延光译.枪炮、病菌与钢铁——人类社会的命运[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4:4。。倘若这种分析成立的话,按照在云南元谋发现的“元谋人”化石距今170 万年的推测,那么至少在距今200 万年前后,人类就开启了移民史,也就是这个时间段,人类从非洲迁徙到了亚洲。随后,人类在公元前50 万年,到达了欧洲;在公元前4 万年经由东南亚诸岛到达大洋洲;在公元前1.5—1.2 万年到达南、北美洲②[美]贾雷德·戴蒙德.谢延光译.枪炮、病菌与钢铁——人类社会的命运[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4:4。。至此,人类的足迹已经触及除南极洲以外的六个大洲。不过,这些移民活动,基本都还停留于原始的觅食迁徙。这些远古祖先的所有迁徙行为,都是为了获取更多的天然食物,而所掌握的最重要的且可能是唯一的工具就是弓箭。按照马克思、恩格斯的人类历史时段划分,这大致发生在人类的童年,即蒙昧时代。

蒙昧时代之后,人类社会便进入到野蛮时代。在这一长时段内,一批人类祖先率先实现了靠人本身的活动来增加天然产物,由采摘野食进化到植物的种植与动物的驯化。有关考古表明,东南亚、印度河河谷、西非、中尼罗河沿岸,乃至中美洲等地,是最早实现动植物驯化的地方。动植物的驯化,所带来的结果就是:粮食的生产与剩余性储备、动物成为货物运输与人口迁徙的重要工具、人口的增长与繁衍,以及随之而来的定居及游牧,把人类框进了氏族与部落生活中。于是,氏族、部落成为最初的社群社会形态,并导致了不同于蒙昧时代的移民模式。一是较早发展起来的农业社群移民进入其他社群或是吸引其他社群人员加入,二是以土地开垦和拓荒为目的的移民,三是动物驯化后的游牧性移民,四是部落战争性质的移民,五是为着货物交换的移民。由于社群生活的相对固定性、稳定性与族源亲属性,以及移民工具与技术手段的有限,此时段的移民多半是短距离、渐进式、小规模,但有一定群体性的。此外,此时段不仅实现了动植物的驯化,还有了水路运输,如当时生活于中国南部的南岛语系社群既是稻米种植者,也是航海者,发明了悬臂梁独木舟,并利用它迁徙到了菲律宾和印尼群岛,再从那里向东西两个方向迁徙③[美]帕特里克·曼宁.李腾译.世界历史上的移民[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5:75。。

历史总是循序渐进,蒙昧时代和野蛮时代的所有发明创造及其所产生的社会结构,必将这一时代推向另一时代,即文明时代。这个所谓的“文明时代”,是一个“学会对天然产物进一步加工的时期,是真正的工业和艺术的时期”④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35。,同时也是利益、欲望和暴力的时期。在这个时代,那些“最卑下的利益——无耻的贪欲、狂暴的享受、卑劣的名利欲、对公共财产的自私自利的掠夺——解开新的、文明的阶级社会;最卑鄙的手段——偷盗、强制、欺诈、背信——毁坏了古老的没有阶级的氏族社会,把它引向崩溃。”⑤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111。人们靠着对自然物的深度加工与改造,由御马术走向了蒸汽机、火力和电力发动机,大炮、轮船、火车、汽车、轰炸机是这个时代的显著发明。于是,在生产力变革的推动下,传统社群演变为王朝国家,再由王朝国家革命为民族国家。少数人对多数人的剥削、压迫成为重要历史画卷。一切都变了。过去的移民模式也渐被摧毁,取而代之的是战争、征服、殖民式的移民,是跨洲的大移民。从十字军东征,到突厥人、蒙古人西征,再到西欧国家对新大陆探索与征服,乃至到十八、十九世纪西方国家对亚洲、大洋洲、非洲的征服与殖民,期间还包括诸多人口贩卖式的劳工移民,可以说,从这一时段开始到二战结束以前的移民,都是此类移民模式的真实写照。

当然,移民并没有就此结束,甚至还以更新颖更快速更多样的方式及更大规模地进行着,以至于在20、21世纪交汇之际,立即有西方学者宣布一个“移民时代”的到来⑥SCastles,MJMiller.TheAgeofMigration:InternationalPopulationMovementsintheModernWorld[J].CanadianStudiesinPopulation,2005(6):537-542。。不过,要庆幸的是,随着世界大战的结束及人类对于和平与发展的渴望与践行,再加上系列全球性规范条约的签署,战争式移民、殖民式移民在这个时期逐渐变得不可能。技术移民、投资移民、留学移民、劳务移民、文化移民、返乡移民渐次成为时尚,当然也包括源自局部地区的难民。据统计,这个时期的移民数量与规模,超过以往任何时代。在1970年,全世界的移民大致在8000 多万,之后30年出现了第一次爆发式增长,到2000年世界移民总数超过1.7 亿。进入21世纪以后,这种趋势继续演进,截至2019年,全球国际移民达到2.72 亿,占据全球人口总量的3.5%,这一数量和比例已经超出了对2050年的2.3 亿和占比2.6%的预测①theMigrationPolicyResearchDivision.WorldMigrationReport2020.[EB/OL].国际移民组织官网.2020年9月7日.https://publications.iom.int/books/world-migration-report-2020-chapter-1。。移民生活于世界的每一角落,成为现代民族国家和人类世界的重要人口形式。

二、移民与政治具有多重交互

移民不可避免地与政治产生交互。于今天的人类社会而言,人确确实实地成为政治动物,具有很强的政治属性。不管是否出于自愿,每个人都已无法完全脱离政治而独立存在,只是其进入政治场域的过程与层次有所不同而已。作为当今世界重要组成部分且占据着世界人口总数相当比例的移民,固然也不可能脱离政治场域,更何况今天的每个人在其出生之时就被置于民族国家的总体范畴之中,被唤作为“国家公民”。可以说,不管是动态的移民过程,还是静态的移民个体,都从迈出移民行为的第一步开始,就不可避免地与政治打着交道,产生多重交互。

这种移民与政治的交互有着本质的内容。关于政治,人们往往有着不同认识,有“作为政府艺术的政治”“作为公共事务的政治”“作为妥协和共识的政治”“作为权力和资源分配的政治”等多种理解②[英]安德鲁·海伍德,张立鹏译.政治学的思维方式[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4:5。,相应的分类上更是多种多样。其实,就本质意义而言,政治不过就是“公共权力的运作,以及人们围绕公共权力展开的各种活动和结成的各种关系”③周平.政治学导论[M].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07:8。。移民与政治的交互,本质上也就是移民与公共权力的交互过程。这种交互过程具有主动和被动两个方面。主动的交互过程,从移民向国家移民管理机构提出移民申请开始。因为在这时,移民就开始围绕公共权力进行相关活动,并接收公共权力的反馈,随即进入到了移民政治场域。哪怕是那些不通过正式途径申请移民的非常规移民④⑤非常规移民(Irregularmigration)是指“移民在来源国、过境国和目的国监管规范之外发生的流动”。,同样也是如此。因为在民族国家的范畴下,移民在跨越一国边界进入另一国时,就涉及到国家主权与国家边界管控等相关性问题,更何况一些非常规移民时常与潜在的恐怖分子入境、腐败与犯罪、人口贩卖、偷渡等诸类问题交织在一起,引起移民来源国、过境国、目的国的普遍关注。同时,移民在目的国,为了维护自身权益,也会主动地寻求与公共权力的接触,而且这通常是移民政治的主要内容。

而被动的交互过程,主要存在三种情况。一是移民发生之前,一些移民者之所以做出移民举措是受制于政治因素,如遭遇政治迫害或受国家内乱、战争爆发驱使的政治难民,以及受国家政治民主、政治文化等因素影响而选择移民。二是移民过程中,因某些政治因素导致移民失败,或者失败后的成功,再或者一开始就很顺利,这尤其会发生在国内政治格局及国家间关系产生变动的时候。三是移民到达目的国之后,同样会被动地卷入政治过程,这种卷入有可能是源于目的国的移民管理,也有可能像发生于一些欧美国家的那样,移民常常成为政党政治的角逐对象,又或是遭遇目的国的驱逐、遣返等等。

当然,除上述的主动与被动交互以外,还有诸多的移民与政治的交互情况。从规模来看,既可能是移民个体与政治的交互,也可能是移民以群体形式与政治发生交互。从空间来看,既存在于国内政治,也存在于国家间政治,乃至是上升到全球政治。总之,移民与政治的交互有着本质的内容,故而形成移民政治。从现实角度来看,移民政治就是移民个体或移民群体及其代表围绕公共权力开展的各种活动与过程,同时也是公共权力——可能是国家性公共权力,亦有可能是全球性的公共权力——作用于移民的各种活动与过程,以及这两种活动与双向过程中形成的各种关系,是这些活动、过程和关系的总和。

在移民与政治复杂交互过程中产生的移民政治,具有普遍性与特殊性。随着移民在世界各个国家之间涌出涌进,诸多国家都同时兼具移民来源国、移民过境国、移民目的国等多重身份。同时又由于世界各区域、各国家的政治格局、政治形态、政治形势皆存在不同,简言之就是各区域、各国家公共权力运作的模式、方式、状态存在不同,致使移民政治具有了普遍性与特殊性。这种普遍性,如由于中东的地区冲突而导致大量难民向欧洲或世界其他地方迁徙,成为世界大多数国家面对的共同课题,也正因为移民问题的普遍性才有了《联合国移民和难民公约》及《促进安全、有序和正常移民全球契约》等全球性移民治理条约。而所谓特殊性,就有如中国面临的“外籍新娘”嫁到中国后的国籍等相关问题,以及一些跨界民族在边境上的频繁往来问题,是移民政治相关性问题中的特殊案例。当然,不管是普遍意义的,还是特殊意义的移民政治,都值得关注与探索。

三、移民政治需要得到更多的关注

在全球性移民流动的过程中,移民性相关问题逐渐显现出来,催生了人们对于移民政治的关注。历史学擅于收集与整理移民的历史资料,人口学精于分析移民的性别和年龄构成、移民潮的涨落与家庭结构,社会学关注移民的社会吸纳与融合,政治学焦注于移民的公民身份建构与公民权利伸张,公共管理着重于移民相关性问题的政策管理,经济学着眼于移民的经济原因及其对国家经济的影响①[美]帕特里克·曼宁,李腾译.世界历史上的移民[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217。。历史学、人口学、社会学、政治学、管理学、经济学,可能还有人类学和法学等多个学科对于移民问题的关注,自然也形成了多种多样的研究视角、介入方法乃至建构出迥异的移民理论范式。譬如,从政治学来看,有着马克思主义、现实主义、自由主义、“国家认同”途径、政党政治、利益集团政治、制度主义等研究方法与理论范式对于移民问题的介入②Meyers,Eytan1.TheoriesofInternationalImmigrationPolicy-AComparativeAnalysis[J].InternationalMigrationReview,2000(34):1245-1282。;经济学对于移民的关注,就产生了关于移民动因的新古典主义经济理论、新经济移民理论和劳动力市场分割理论③李明欢.20世纪西方国际移民理论[J].厦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0(04):12-18+140。;社会学中则产生了“移民网络说”“移民惯习说”“移民文化说”等等④李明欢.20世纪西方国际移民理论[J].厦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0(04):12-18+140。。

需要说明的是,目前对于移民的研究主要源于欧美国家,上述各学科研究中所形成的理论与方法也主要是产生于20世纪的欧美国家,尤其是美国。而就当代中国来说,虽自改革开放伊始就有着零星的移民问题研究,但是成体系的研究则是始于21世纪。截至目前,国内学界关于移民问题的研究,主要有五种取向:一是国内移民研究,这以工程移民研究为主,有学者试图构建“水库移民学”;二是华侨华人研究,这种取向所及范围甚广,包括海外华人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生活等若干领域,以及归国华侨华眷即“回归移民”的相关研究;三是世界各国的移民问题研究,这种取向较多关注欧美、俄罗斯、澳大利亚等地区和国家的移民问题与移民政策;四是力图构建本土的国际移民学,其所要探索的最基本的问题是“何时、何人、为何、如何跨国迁移,跨国迁移对迁移者个人、家庭及相关群体、地区、国家乃至整个世界可能产生什么影响等”⑤李明欢.国际移民学研究:范畴、框架及意义[J].厦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03):44-50。;五是关于中国的外来移民,也有学者称之为“入境移民”的相关问题研究。

诚然,国内外的研究探索,不仅使移民研究得到了理论升华,还推动了各个国家移民事务治理的进步,如国内研究者提出的关于建立国家移民管理局的建议,就得到了党中央和国务院的肯定与采纳⑥王辉耀,苗绿.中国国际移民报告[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6:2。,并付诸实践。但是,这或许仅仅是一个新的开始,尤其是对于新时代中国而言。据国际移民组织统计,截至2019年,中国具有100 万外来移民,接近2000年的2 倍,是2010年的1.18 倍⑦相关数据根据国际移民组织官网显示整理而得,可参见国际移民组织官网:https://migrationdataportal.org/?i=stock_abs_&t=2019&cm49=156。。此外,就2019年来看,我国有“外国人入出境9767.5 万人次”,仅第三季度入境外国公民就达7938148 人次,同比增长5.019%。尽管同时也有相应比例出境或过境外国公民,但亦反映出越来越多的外籍人口穿梭于我国的口岸。随着“一带一路”与“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倡议的推进,以及“中国开放的大门不会关闭,只会越开越大”承诺的实践,在中国人走向世界的同时,也有着越来越多的外国人进入中国。而且北京的“韩国村”、上海的“日本城”、广州的“巧克力城”等现实情境也实际地反映着,中国正在由移民来源国成为移民目的国,以至于有人发出“接纳外来移民,中国准备好了么”⑧澎湃研究所.接纳外来移民,中国准备好了么[EB/OL].澎湃网.2020年9月7日.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298453。的感叹。

基于这样的现实,似乎可以判断,在移民与公共权力交互过程中产生的移民政治,并不是研究者为了某种理论的圆满或需要而随意演绎出来的主观构想。相反,移民政治是人类社会演进过程中,尤其是移民的全球性流动过程中逐渐显现出来的一种深刻的、具体的政治社会现实。当今世界,每个国家都面临着或即将面临移民政治的相关性问题,对于移民政治的探索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这些重要意义包括:一是为破解全球化时代的移民吸纳与民族国家政治共同体稳固的二元关系难题,供给理论思路;二是为徘徊于自由主义与保守主义之间的移民政策,寻找可能的出路;三是站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政治高位,来探究移民政治的内在逻辑与外部现象;四是延伸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学的学科边界,推动其与全球政治学的对接。

总的来讲,不管是从参与全球治理的角度,还是强化本国外来移民管理的角度,新时代中国都需要加强对移民这一重要话题的关注与研究。而作为直接触向顶层设计与直面人类社会根本性问题的政治学,更应当体现出应有的学术担当,加强对于移民相关性问题的理论探索,揭开“移民政治”的神秘面纱。

四、移民政治研究的可能方式

概括地讲,中国移民政治的研究对象包括移民政治过程、移民政治现象与移民政治生活,研究内容有三个方面:一是从全球治理的视角,着力探索全球移民流动与相关治理,包括全球移民治理机制的研究、世界各国如何更好地发挥全球移民问题治理的作用等;二是从国际关系的视角,探索各国之间移民问题治理的合作,包括中国如何有效保护海外华人华侨的合法权益、如何与周边国家强化边境非常规移民的共同管控等问题;三是从国家政治的视角,聚焦外来移民的公民身份、政治权利、国家认同、社会容纳等问题,探索全球化移民时代背景下的国家主权与政治边疆安全,以及外来移民聚众成族后的新型族际关系协调等。缘于具体的研究对象与研究内容,对移民政治的探索姑且可从以下几个方面尝试。

其一,从认识移民的基本属性开始。尽管如前文所述,每个人都具有一定的政治属性,移民政治所要关注的,更多是移民的政治属性,但不得不承认移民的第一属性并非政治属性,而是社会属性。亚里士多德政治哲学所揭示的人类社会第一个规律,也是人的“社会需要”及对“善的生活”的不断追逐。正是这些社会属性的全球性拓展、延伸与膨胀,刺激了跨越国家边界的移民行为产生,并赋予了移民若干政治属性。移民的政治属性,本质上就是亚里士多德所说的“人是天生的政治动物”,每个人都要过有政治的生活,并融入政治当中、共同体当中,不可避免地与公共权力接触和互动。当然,除了社会属性和政治属性以外,移民还具有文化属性,而且外来移民与本国人口不同的文化认同、宗教信仰、风俗习惯、语言文字等,往往成为民族国家制定移民政策,以及是否接受移民的重要影响因素。此外,还有经济属性,即诸多移民之所以选择移民是以投资或工作为目的,带有强烈的经济欲望。对于移民政治的探索与研究,首要的就是充分认识移民本身的各类属性。

其二,借助传统政治学的概念工具。概念是社会科学进行描述、解释、分析、建构以及思考、批判、辩论的首要工具,往往也是社会科学研究的一个重要起点。移民政治是一个“含苞待放”的研究视域,固然需要更多概念工具,以形构基本研究框架。国际移民组织官网对与移民相关的关键性概念进行了列举,如同化(Assimilation)、边界管理(Bordermanagement)、循环移民(Circularmigration)、非常规移民(Irregularmigration)、归化(Naturalization)、难民(Refugee)、遣返(Repatriation)等等。这些概念对于移民研究具有一定帮助,但就移民政治的整体探索来说,显然是不够的。同时,早年国内学界关于“移民学”或“国际移民学”的探索也尚未建构起相应的概念工具。为此,对于移民政治研究的概念工具,还是要回到传统的政治学中去寻找。而这其中首要的,也是最关键的就是“公共权力”,脱离了公共权力,也就无所谓移民政治了;其次是政治权利、政治参与等,当移民进入一国后,尤其是获得了公民身份后,必然会有政治诉求,寻求与现代民主政治体制相适应的政治权利和政治参与,这是由移民的政治属性决定的;再者是政治认同,其中涉及到国家认同、政治制度认同、政党认同、政治文化认同等,这关涉移民在目的国的政治融入等问题。当然,这些仅仅是探索与把握移民政治时,较为常见的概念工具,也是目前来说最重要的一些概念。随着移民政治的现实演进与复杂化,还需要更多的概念供给,乃至为其提炼新的概念工具。

其三,参鉴多种既有的理论范式。理论与范式之间总是有着许多道不清的关系,二者的界限也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明显,常常以某种框架或模型的面目出现在研究者眼前,并为研究者提供较好的参鉴作用。在移民政治的探索中,自然也需要参鉴一定的理论范式,可以是既有的,也可以是根据移民政治生活、政治现象和政治过程,重新构建并通过经验验证得来的。就目前而言,涉及到移民政治的既有理论范式中,包括民族国家理论、国家主权学说、自由主义、共同体主义、多元文化主义、同化主义、承认政治、身份政治、文明冲突论等等。其中,民族国家是一个较为重要的理论范式,这是由于现实中的民族国家是当前世界政治格局最重要的政治单元,移民行为的发生就意味着移民对于民族国家边界的跨越,以及每个移民都将面临国籍选择与限制等考虑。再者,多元文化主义和同化主义,也是移民政治过程中的重要理论范式,并在实践中存在多种讨论与争议,如美国就经历了从笃信同化主义变革为遵循多元文化主义,在步入21世纪后,又表现为对多元文化主义的质疑与同化主义的抬头,这种质疑和抬头以塞缪尔·亨廷顿的《我们是谁?——美国国民特性面临的挑战》为著。与概念工具的寻找一样,理论范式的寻求也需要根据移民政治的不断发展,而更新抑或重新模铸。

其四,寻找可能的研究方法。在政治哲学向政治科学发展的过程中,政治学的研究方法被划分为质性与量化两种。一般地讲,“质的研究方法包括案例研究、深度访谈、文本和话语分析、历史分析,量的研究方法包括统计与调查”①[英]大卫·马什、格里、斯托克,景跃进等译.政治科学的理论与方法(第三版)[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202。。以往的移民政治研究,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都更倾向于质性研究,旨在描述与分析移民政治现象和政治过程。不过从国内外比较的角度,国外研究比国内研究更加注重量化,更善于进行移民数量、规模、来源以及文化认同和身份认同的统计与调查研究。从长远来看,未来的中国移民政治研究,在保持既往的质性研究方法的同时,也需借助更多的量化研究方法,以及两种方法的综合运用。譬如在具体研究中,一是可通过实地调查与深度访谈,了解中国外来移民的现实政治生活情况,分析他们对中国文化、政治、民族的认同度及其国籍选择倾向,以及政治诉求和政治满足度;二是借助比较研究法,就中国与世界各国的移民政策进行横向比较,以及综合历史研究法,对中国与世界移民进行历史的纵向探索;三是通过归纳、演绎,总结世界移民的基本规律,预测未来可能面临的情况,并提出应对之策。此外,还要在传统的理性分析、制度主义、马克思主义分析、行为主义分析等方法论中探求更深层次的研究进路,以及借助历史社会学、历史人类学、历史政治学的一些研究方法。

五、结论与讨论

移民行为的发生与政治具有多重交互,进而产生了移民政治。本质而言,移民政治就是移民与公共权力双向作用过程中,发生的各类活动与结成的各类关系,是这些活动、过程、关系的总和。美国政治学家罗伯特·达尔曾不无见地地指出:“政治是格外复杂的事物,很可能还是人类遇到的最复杂的事物之一。如果不具备处理政治复杂性的技能,人们就会草率或过分地简化政治,这就是危险。”②罗伯特·达尔,布鲁斯·思泰恩布里克纳,吴勇译.现代政治分析(第六版).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2:3。移民政治是宏观政治视域下的一个重要维度,具有同样程度的复杂性,是一个关乎全球治理、国际关系、国家治理的重大命题,不得不审慎对待。文章虽然竭力揭露移民政治的本质内容、内在逻辑,并尽可能客观地描述与分析其外部现象,但不管是范度还是深度,都有待于进一步的分解与深入。在移民政治活动的具体范畴、移民政治体系、移民政治的类别、移民政治文化等诸多方面,都需要更多的研究去探索与挖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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