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辰
(西安美术学院建筑环境艺术系,陕西西安 710000)
当今社会,建筑科技的进步给人们带来各种愉悦体验,但其背后的持续驱动力是对自然资源无节制的开采和掠夺,生态环境恶化的警钟不断敲打着人们敏感的神经。很多人开始倡导“绿色建筑”,尽可能地节约能源、保护环境,做到可持续发展。哲学上讲“天人合一”,认为人和自然本质相通,一切人和事都应该合乎自然规律,合乎天时地利人和,从而达到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建筑也不应该以破坏自然和恶化环境为牺牲代价。“天人合一”体现了一种生命哲学,这些思想在H&dm(Herzog&deMeuron的缩写)的设计理念中得到可贵的体现。H&dm是2001年普利兹克建筑大奖的获得者,而石屋是H&dm“天人合一”设计理念的一个很好建筑案例,这栋石屋曾一度引起业内外的广泛关注,被称作是“人与自然的完美结合”。
建筑作为人类衣食住行中“住”的重要承载,应该符合天象运行变化规律,也就是“合天时”。在H&dm的设计观念中,“建筑是变化的,是四维的”,它们会随着季节和气候而改变。这在石屋的设计中得到实质性表达。设计师借“天”之力,巧妙地将阳光、空气和自然景观融入到建筑结构的内在秩序,设计师把这座建筑设计得好似一座巨大的瞭望塔一样矗立在山谷的斜坡上。在建筑的上层,设计垂直分隔的带形窗,不仅让人可以饱览利古里亚海岸山谷美丽的全景,光线还可以照射到建筑的内部,让人们充分感受大自然的温暖气息。
石屋不像很多当代时尚建筑那样追求视觉轰炸式的效果,而是以平淡见奇。H&dm认为:“建筑理想的重要方式是那些最为奇异的表现,所以装饰是人工与自然之间的一个过滤器”[1]。建筑的表皮就像是人们的衣服一样,是私密与公开的一种连接。就像人选择合身的衣服一样,建筑或人对这种连接的需求决定了表皮的形式。石屋的外墙表皮是由色彩不同的毛石砌成的。随着昼夜复始和四季气候变化,这些石块的纹理也象变色龙一样与自然环境融合。石屋的表皮石材堆砌形式比较单一,它们之所以显得不单调是因为有了“天作之合”——光影的丰富变化。利用季节、气候和光影变化可以实现表皮石材纹理的丰富变化。尤其光是表现建筑肌理和表皮的重要手段。在这里,时间也起到非常关键的作用。它揭示场所变迁的元素,呈现出石屋在特定时空的自然景象。
《易经》中强调天之道在于“始万物”,人之道的作用在于“成万物”。整个石屋从设计平面图看没有什么过人之处,都是些再简单不过的方形盒子。受现代极少主义风格影响,H&dm摒弃了芜杂的手段和形式,直接从建构和材料入手把石屋设计成一个抽象的几何体结构。房子没有令人惊艳的姿态和曲线,也没有复杂的空间和体量雕塑,而是用一种简单纯粹的几何化的方式直接和感性表达建筑的实质性,探寻建筑的本源状态。造型上追求一种自然平和的美学原则,注重平稳的水平线条。十字形混凝土框架决定了房屋的平面布局和轴线,加上室内设计现代感很强的几何语言,创造出一个令人惊叹的数字模块实体。对于H&dm而言,“合天时”除了巧借天力外也是“以最纯粹的心灵拷问上帝”。
对于建筑而言,场地是至关重要的考虑因素。也就是说建筑要“合地利”。关于石屋的选址和构建,H&dm的解释是:“我所希望缔造的是建筑物与地平线的分明感,利用框架与内容间既统一又对立的关系构成建筑物与场地之间的张力与矛盾”[2]。
“场所与物理意义上的空间和自然环境有着本质的不同,它不仅具有建筑实体的形式,而且具有精神上的意义”[3]。在人们的心理认知中,山体是大地的骨架,也是人生活资源的天然府库,水是万物生机的源泉。“建筑必须传达出一个场所复杂的感官性,同时要能产生效果,吸引我们注意,以便把它的意义与诠释传达给我们”[4]。石屋建造于寂静山沟里的一块石头高地上,灵活地因山就势,背山面水,负阴抱阳,享受充足的阳光。从“地利”上来说毫无疑问是“上”“好”“佳”。所以,它的选址和风格格局应合了它周边场所的需求。H&dm对石屋的结构体和场地景观进行全方位考量与完美和谐的整合设计,恰如其分地表现了石屋独有的魅力。
在材料使用方面,H&dm就地取材,采用石屋的场地附近有许多废弃的石块。石头制成的墙壁十分坚固和安全,私秘性也很好。石头在西方人的观念中是史诗,代表建筑的永久性。木材本是自然界的产物,具有天然的纹理,较之土石更具生命力和亲和力。石屋以石材和木材作为主要建筑材料满足人们对于健康环保的需求。在很大程度上能够满足人们返朴归真,回归自然,融合自然的心理。在塑造视觉效果的同时,石屋与山水、树木被设计师有机地组织成一种凝练生动的画境。无论是山林、原野、石头还是建筑本身都在自然生机中酝酿生发出一种自然而然地美。它完美地回应了当地的自然生态。
综上,“合地利”关键在于因地制宜地营造人能够亲近自然的良好居住环境。
建筑作为“人的存在方式的规定”和“围合人的行为的实体外壳”,是一种身体和感官的艺术。石屋充分体现H&dm设计理念中关于“人”的思考。他们在满足建筑功能需要的同时,更多地研究人的心理需求,诸如心理空间和人对于环境格调、光感以及气氛的心理追求等,而且充分考虑人与自然的和谐因素以求达到“合人意”的目的。这可能是受他们老师鲁西斯伯克·哈特的影响,哈特的经典理论是“无论做什么都不应该建造,应该思考,应该研究人”。另一种可能,H&dm灵感本源于他们观察和理解世界的方式。石屋的设计把人和现实生活寄托于理想的现实世界,不仅注重“物”本身的自我表现,更注重“人”在其中的感受。H&dm很好地利用了空间和建筑场地的开阔性,营造十分开阔的室内空间感受。人与空间的和谐是该建筑室内设计的重要亮点之一。经过深思熟虑及完美规划,石屋的室内空间并没有被建筑的结构粗鲁的隔绝其中。室内各个活动区间相互邻接,建筑的内部不存在居住中心,也没有所谓的服务性的通道,内部结构被设计成似乎是外部景观的融入,延续着景观的特质。居所空间通过与自然共生的方式,产生无限延伸的可能,包括人的精神自由。空间规划创造了一种让人特别自由舒服的气氛,光线和空气可以从房子的各个方向自由进来。建筑与人被人性化地建立了亲密关系,它们在和谐中酝酿着生机,吸纳着天地之灵气。这种半敞开的“私密空间”让人可以张开怀抱吸纳大自然的一切,包括山水、风光、空气和泥土的气息。
这座石屋曾一度被称作是“孤独的房子”,因为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外部环境都显得十分寂寥偏僻。但是它并没有让人有远离它的感觉,因为它被建在一块石头高地上,良好的光照化解了它可能给人带来的冷清的感觉。而且H&dm建造石屋所选的石块是当地特有的石头,颜色给人温暖的感觉。石头虽然作为一种物质限定了建筑物的空间范围,强调作为人工物的建筑存在,但因其与周围橄榄树颜色相互映衬,使得石屋的外立面与周围的景色融合的很自然,过渡也很巧妙。H&dm设法通过人们对材料表皮直觉感受去进一步联想、感知和体验大自然中空气、阳光和植物。这座房子处于生机盎然的山谷里,周围没有令人生厌的化学材料。它是大自然的,仿佛这里本来就该有这样一座建筑,且非常适合人归隐乡村山林养老或者疗养。
传统的钢筋混凝土结构和石墙建筑往往给人以沉重而笨拙的感觉。为了消隐这种感觉,H&dm把现代的钢筋混凝土框架刻意暴露在外,似乎在强调石头表皮只承担围合作用而非承重结构,混凝土框架填充才是承重结构。但在本该有承重柱体的墙角拐弯处并没有出现混凝土框架,而是由毛石砌成。这种处理方式模糊了房屋结构与建筑表皮的界限。在没有设计图纸的情况下,它像谜一样激起很多人的好奇:到底谁才是房子的承重结构?同时这种处理方式无疑使石墙摆脱它带给人们原有的那种沉重感觉,让人觉得它只是建筑的一件外衣,是供人欣赏的。石头的外立面与周围的景色很自然地融合到一起,使得这座房子与周围的环境充满了诗情画意,给观者带来无与伦比的视觉愉悦享受。建筑师利用这种表皮设计,使石墙由空間限定的角色转变成一种媒介,建立场地特征、空间体验以及时间象征等方面联系,使人工建筑物和自然场地具有某种的连贯性而不再是两个独立的系统。从而带给人们独特的建筑体验。这很符合H&dm的建筑理想:“穿越了意识,穿越了文脉和文化的层叠,直接抵达知觉。”
如今的建筑界,“虚拟现实”“人机联合”和“人工智能”等话题占据了绝大多数的话语权,似乎这些才是建筑业的“未来”。但我们建筑业的未来真的要被这些新概念、新技术霸屏和操控吗?在全球自然环境日益恶化的今天,建筑本质上到底要解决什么问题?怎么解决问题?这些才是我们应该思考的深层次问题吧!有人评价H&dm是“属于其作品能够被解释为致力于使建筑重新获得根源的为数不多的建筑师之一。一种对根本的探索,与建筑的建造本质的直接对话……”[5]。石屋充分体现了H&dm设计思想中“天人合一”的精神核心,它复归本源的设计为当代甚至未来建筑学的发展指引了新方向——建筑本质上是要为人服务的,同时还要合理地解决建筑、人和自然环境三者的关系。这也应了H&dm的那句话——“对于建筑而言,处于某一个特定的社会或场所中,实现其自身的特定功能要比反映自身风格和形式的意义要重要的多”[6]。由此我们可以进一步推断,建筑设计只有回归到与本质的对话才会不断焕发新的生命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