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视野下的现代汉语写作和《灵的编年史》的实践

2020-02-16 14:49霍香结
广西文学 2020年1期
关键词:原型算法结构

大数据时代的写作仍然是心灵史的倾诉和自己花园的栽培,但必须有新的算法。线性结构属于生成模式,即生成宇宙。非线性则属于共时性的世界宇宙观,在艺术特性上具体表现为告别简单的“乡土”、简单的“人性”与简单的“讲述故事”。中国作家已经在逐步呼应这种新的算法。作家的学者化、百科全书化初见端倪。创作者队伍变得更加多元化精英化,更多的创作者具有世界眼光。中国文学本身的内涵和创造性发生着质的变化,本土作家“卖萌”的时代似乎已经遭遇终结。

复杂文本的显著特征是叙述的漫无边际。叙述本身看起来十分稀疏,文段剪辑仅截取精粹部分,跳跃性很大,无关紧要的或没有转换完成的统统去掉,更多的片段和故事粒子构成文本簇。这种文本簇是非平面的故事粒子链接体,是一种球状事件。这种文体在超文本和链接的互联网时代已经成为事实。这必定是大数据时代写作的题中应有之意。

然而写作和文献集成仍然是两回事。一切固有的知识均须转换为文本所需要的养分。事物均有其内在的神性,基于这种古老的心灵感应,我们坚信我们的宇宙是一个可感知的全息宇宙,以及一种超越光速的纠缠方式。

我需要始终记住,我写作的是东方小说,而不是西方小说。强调的东西之别实际上指文学气质,而非文体区别。小说有一个显著的切入点即十三世纪,这是宗教与文明深入演化的时期,而那块流动的地域我将它放在欧亚大陆的东方,这是汉文明圈和地中海文明圈之间的对话。

整体写作上要反乌力波,结构主义作品是需要反思的。我的写作语言要从叙述语言转向非叙述语言,即使最紧凑的史诗,由无数密集的有趣的细节堆积构成,仍旧属于白描的堆砌。而我到底要什么呢?形式的获得与内容的捕获均十分艰难,因为我要的是一种依靠想象推动的作品。这个想象又要在合理模型之上进行。建模是第一步;获得了形式之后,再捕获内容;寻找新的算法和边界是第三步;实施是最后一步。

在完成五宫之后,2007年至2016年我中断了这部书的写作,苦不堪言。对这部小说,我有着越来越多的忧虑。很多东西又在打动着我,放弃还是继续,最终可能取决于我对小说的认识。将未知转化为已知,这就是叙述的魔法。艺术能具有蛊惑力在于它能呈现一种令人惊叹的想象美学。小说是否可以容纳得下那么多东西?我对小说的激情依然在此,它可以随心所欲,也可以有无与伦比的严谨结构。这正是小说的魅力,就像许多小说变成了应者云起的经书。小说有属性吗?小说与史、经之间的跨越仅在一念之间。小说又可以不遵从史的传统,仅仅借用史的语料。小说内部的方法已经跨越很大,不存在一定为此的方法了。在我的观念里,想象仅仅是一门想象的学问。

我越来越相信,越深入经学越能写出好的小说来。小说当经来写,就是这部书的全部意义。也许现代汉语写作已经处在某个精致的转折点上了。这是一种真正的百科全书式写法,以所有学术的方式进行,以诗的语言进行,各个片段也必须是水晶般透明的、精微的、有想象力的。

我们在由物质—意识构成的运动的宇宙中占据某个时间和位置,可以理解为一种不可或缺的宇宙佯动。时空是没有限制的。在开放性文本中,一切都是通着的,可以抵达任何时间、空间。我们还要打破文学史上塑造人物的幻觉,这个作品是没有什么人物的,只是心理上的人物,可以说只有一个“我”。这个我就是全部。小说融合经史子集的写作方法,小说形式用易经启示的结构,文字分层则参考义理、叙述、寓言三个维度,这就是三眼。一个故事采用多种写法,多个折叠为一个,一个析为多个。每个故事有多层结构。箴言铭文是高度浓缩的结果,是语言中的第一速度……

算法的转化其实就是思维的转化。非线性打乱了原来小说的根本精神,很长时间我就陷于这种停顿,使不上劲。开放性作品要求任意抵达,那么,我得用九種以上的方式处理同一个东西,不管他是人,还是物,或者事件。它们需要彼此关联为一种永动模式。这种模式的核心就是将灵的秘密知识一点一点揭示出来。这个思路让它获得的形式进一步具体化,也就是后来读者看到的“破裂的页”。非线性文本必然依靠结构获得制约与平衡,合理分配内容,让它们彼此之间合理,至少显得合理,即发生符合情境的关联。这要等到全部写完之后才能做最终的确认。

而在写作的跋涉中,我终于领悟,在这个小说的创作里,结构才是真正的原型、母题!一旦确定和提炼并应用了结构,这种原型便是吞噬者。因为这个九宫结构本身具有全球性,并拥有千年的历史,是人类智慧的结晶。我增长的那部分是它的内容,是血液,是筋骨肉。结构本身是极端抽象的,骨肉的生成帮助它完成一个作品。

文学原型提供了一种共通的经验,也是一种共鸣。没有原型参与的写作,一般会显得浅白,缺乏深邃的历史经验共振。故事粒子是亚原型的提炼。所有材料需要统摄全局的核心辐射,反之则会失去推动力。所有的点都必须使用隐喻和象征,否则也会失去力量。青草变成牛奶,简而言之,完成全面的隐喻和象征。这就是我所说的极限!我必须具有点石成金的本领!好的语言不是刚刚好,而是通灵,即获得通感、顿视,也可以说是诗性。感通与意境在原则上都属于更高的指示,其本质是泛神论思想……

关于这本书的写作,阅读有关资料已经数千万字,工程浩大,但我要忘掉它们,灵感要升起。我们不能做知识机器人,将旧知识泛化到小说故事中,这种写作会显得臃肿不堪。我不再把故事写得沉重了,而是要以一种情趣来取代它,一种脱离文本本身需要而进行的拈花惹草……

细节!每个细节都要闪光、有趣,通过沉思所得。这样的文本才是扎实的。尽管这部书不长,但读者要想一口气读完十分艰难。作者长年累月搜集的细节就像饱满的麦穗,每一颗都是丰盈的。将一般史料或故事转换为象征和隐喻就是我说的新算法。过于冗长的部分采用递归的办法,使其与其他的部分重叠、迭代。再优美精彩的故事也必须一击即中……

这种感觉就是形式与内容的附体。边界确凿无疑。写作的宗教性意义在于作者在此时与他的作品是合体的,一种随心所欲的稳固。形式退却,内容升起。小说有时候是一个庞大的智力系统,强大的抒情能力也是智力系统的一部分,边界完满之时就是停止之处。文字始终与灵感、状态捆绑在一起。我似乎感觉已经触摸到边界的存在了……

在最后一轮写作的最后时刻,所有奇幻般的想象洪流此时仿佛寻觅到了泄洪的口子。奔腾之势即将来临。更多的资料在等待中孕育并燃烧。写作是赌博。无论输赢,所有的准备都会在“战役”结束的那一刻化为灰烬……

我生在自己的时代,并理解这个时代,它才是我写作的资源。这本书的写作是我对现代汉语、民族语文或国家语文认识的一个总结。我们这一代继承着祖辈对于宏大叙事的迷恋,在写作史上应该称作史诗情结。再说深入一点儿,这也是整个人类写作愿望的追远和重复,是一个高峰和另一个高峰之间的瞭望。唯一能让我动心的也是这种写作。

→ 霍香结 生于20世纪70年代,桂林人。著有长篇小说《地方性知识》(2010)、《灵的编年史》(2017)、《家语》(2019)等,作品偶见于《收获》《花城》《诗刊》《山花》等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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