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不能渡江的事物（组诗）

麦豆

夜晚来临

夜晚来临

仿佛一尊大佛来到了人间

无边无际的黑暗

大佛就坐在窗外

我们坐在它巨大的体内

我们——

大佛内心的一部分

大佛睁开眼

我们便开始看见遥远的星星

大佛不说话

熟悉的便还原为它们自己

重的便缓缓变轻，远的便走近眼前

死去的小草便纷纷在春天发出新芽——

夜晚來临

沉默再次回到语言的内部

人兽互不干扰，自由自在

意 义

你说的是月亮——

对死去的父亲的思念

“橘黄的光是悲伤的”

我说的是太阳和橘子

那种对所有人敞开的橘黄色

令我悲伤

它们无缘无故地散发出橘黄色的光

无缘无故对世人好

令我心生悲伤

2019年初春

白玉兰在高于生活的枝头

开了。河水在桥孔处荡漾。

柔软的时刻来了，轻手轻脚。

被赞美的小草再次变绿。

被担心的鹊巢安然无恙。

孤独的滑滑梯上，满是童年的笑声。

纸

比石头还要沉重的

一堆纸。最初的立方体

被父亲们辛苦地创造出来

直角，线段，十二条

笔直的棱，黄昏时候的立方体

被几何学的光芒照亮

意义消失。这些与我们相似

盛放食物的空箱子

颜色与大小都已消失——

回收的时间到了

被压缩成无比轻的垃圾

正借助真理，重返天堂

夜 读

到访者，来到灯下

支起一个地球似的脑袋

在宇宙中行走

请回答我的问题

承认你喜欢孤独。

喜欢隐身于万物。

请你描绘渴望的那个世界。

——黎明到来之前

你只醉心于歌唱这黑暗。

那些不能渡江的事物

开始是一群老虎

后来是一群人

大桥修好后

不能渡江的事物

只剩下鱼类

云

夜晚，我在滴水

分辨不清我是哪朵云

在那片天空下，正在与另一些云

一起下雨，下雨是我的使命

即使生而为人

拥有沉重的肉体

闭上眼，我仍旧在滴水

我的身下是苍茫的土地

是我出生的河口庄

我在空中看着它们

仿佛看着我自己

一滴一滴落在新鲜的事物上

午 夜

午夜，常遇见一只狮子

拦住去路

命运之路上

它开口问我：人是什么

午夜，俄狄浦斯常附体

但已羞于回答

午夜，我怀念一只跳下山崖的狮子

一只曾开口和人说话的狮子

一只羊

如果我知道

谁终将将它带走

我不会迁怒人类

将它赶出家园

如果我承认

我就是它

对眼前的世界一无所知

如果我知道那困扰我的

令我痛苦的是什么——

我终生缺席田野

从不知它过着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 麦 豆 1982年生，现居南京。曾参加第三十届青春诗会。鲁迅文学院第三十一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