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望》意脉变化及诗歌风格探究

2020-02-16 14:44陈心怡卜春凯
中学教学参考·文综版 2020年1期

陈心怡 卜春凯

[摘   要]文章通过分析《春望》得出,这首诗的好首先在于情感的跌宕起伏,充分体现出杜甫“沉郁顿挫”的诗歌风格。其次,这首诗余韵绵长,有“言有尽而意无穷”之感。结合这两个方面来看,《春望》当为经典。

[关键词]《春望》;意脉变化;诗歌风格

[中图分类号]    G633.3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4-6058(2020)03-0010-02

《春望》是一首符合律诗格律要求、兼具诗人意脉变化的五言律诗,诗人在格律严格的限制下,仍展示出自己“沉郁顿挫”的作品风格。在五言律诗中,杜甫的《春望》可谓经典。从内涵来看,其继承了家国之悲的母题,并无特殊情志的突破。那么作为律诗,《春望》好在哪里呢?我们知道,不论是人教版,还是部编版的语文教材都收录了杜甫的《春望》。其教学价值何在?究其缘由,《春望》中作者的内在情绪多次起伏,其结构也宛转变化,凸显杜甫“沉郁顿挫”的风格。本文从《春望》的意脉节奏、艺术成就及其“沉郁顿挫”的风格解读其经典性与教学价值。

一、《春望》的意脉节奏

首先,从意脉节奏上讲,《春望》中所展现的情绪多次起伏。这首诗是杜甫投奔肃宗,途中被叛军所俘,困居长安时所作。虽然诗题为“春望”,但诗人除了在首联写到自己在春天的所见,其余三联均与这首诗的题目无直接联系,这矛盾吗?这并不矛盾,因诗人意在借写春天所见抒家国之悲。首联“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是诗人的眼在“望”,更是诗人的心在“望”;“国”指的是都城长安;山河依旧但国家已经沦陷,春日的城区荒草丛生,这样的情景怎能不令诗人痛彻心扉?司马光在《温公续诗话》里谈道:“古人为诗,贵于意在言外,使人思而得之,故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耐也。近世诗人,唯杜子美最得诗人之体,如‘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山河在,明无余物矣;草木深,明无人矣;花鸟,平时可娱之物,见之而泣,闻之而悲,则时可知矣。他皆类此,不可遍举。”杜甫的家国之悲有其特殊性,他的“悲”显得厚重而且博大。诗人为家国而悲,但他不是直接诉说自己的痛苦,而是写自己所见——“国破山河在”。“山河在”与“草木深”是客观之景,又是诗人的情感载体。第一联中的“在”“深”,内涵深厚且意味深长。清代吴见思在《杜诗论文》中评价:“杜诗有点一字而神理俱出者,如‘国破山河在,‘在字则兴废可悲;‘城春草木深,‘深字则荟蔚满目矣。”诗人虽然在颔联“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中点到“感”“恨”,但并不明说是“花感时”“鸟恨别”,还是自己“感时”“恨别”,给读者留下想象空间。全诗的精妙之处是“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但诸多一线教师解读时给出的理由是这句诗妙在运用了拟人手法。运用了拟人手法就妙吗?不然。“花溅泪”,“溅”有迸发、跳跃的含义,“溅泪”传达的感情更强烈,比“落泪”更精妙;而“鸟惊心”,不但言感时,而且叹恨别。周振甫在《诗词例话》中谈道:“花鸟本是令人喜爱的,诗人对着花鸟还是悲痛,这就更突出悲痛的深切,是加一倍写法。”在古典诗歌的传统意象中,花、鸟都是美好的事物,而这里诗人以它们写家国之悲,这就使得传达出的家国之悲不是一般的悲,而是痛彻心扉的悲。

二、《春望》的诗歌风格

《春望》体现杜甫“沉郁顿挫”的风格。从首联开始,便写城春国破,三月烽火,写国家之战乱,直到尾联才转入自身,点明“白头”“不胜簪”,意脉统一和谐。这首诗的首联言“国破”“城春”,颔联言“感时”“恨别”,情绪起伏而且丰富,点出国都破败的苦痛。颈联“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把这种战乱带来的痛苦放在家人生离的层面来展示。国家战乱固然令人悲痛,家人毫无音讯亦让人担忧,因而家书是“抵万金”的。在古典诗歌意象中,家书未达,强调的不仅是时间的延长,而且是空间的遥远。尾联“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描写的对象突然由宏大的国家、音讯全无的家人,转为诗人自己,其表达的情绪更加低沉,言有尽而意无穷,使结尾富有含蓄意味。

正如孙绍振先生所言:“‘沉郁之悲,不仅有‘沉的属性,而且是长时间的‘郁积,‘沉郁就是长时间难以宣泄的苦闷。”杜甫在意象安排上,第一联用了“国”“山河”“城”“草木”,有形有色,感觉丰富且统一。“城春草木深”使诗人“感时”“恨别”,原因是“国破”,这便使诗人的悲上升到国家的层面。第二联每句只有一个意象,但都是“感时”和“恨别”的载体,给人以充分的情绪感知,其描写的虽是客观的春景,但其实是诗人的心境呈现。山河虽在,然而国已破,这是一悲,战乱不断、家人分离又是一悲,这些悲哀因不断积累而愈发沉郁。“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从都城现状到廣阔的战争局势再到家人的音讯全无,诗人情绪越发沉郁。假若这样一味低沉,也就不是杜甫的风格了。“沉郁”到极致,反而“顿挫”了。尾联写的是诗人个人的苦闷,在这里诗人没有直接抒情,就是为了避免单调,使表达的情绪继续变化。“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这句不再言国家存亡,也不再言牵挂家人,而是描写自己的衰老之态。这便使得境界从大到小,意象由远及近,情绪也由低沉到悲郁,有跌宕起伏之感,即情绪转为“顿挫”。《春望》的尾联“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体现了中国古典诗歌言有尽而意无穷的特点,余味不绝。在尾联,杜甫并未从大处落笔,而是从细节入手。“胜”是能够承受、禁得起的意思,“不胜簪”是指插不住簪子,这仿佛是一个特写镜头,让读者脑海中自然而然地呈现这样一副画面:为国势衰微而悲,为家人分离而悲,为自己被困长安而悲的诗人对镜插簪,却发现自己的头发都白了,而且稀疏得连发髻都别不住。由此,读者能深切地体味到诗人的悲郁之重、愁苦之浓。

杜甫擅长在诗中表现情感的曲折变化,他把自己的痛苦放在国家、社会的层面,但是他又不一味地抒发这种家国之悲,这便使得情绪变化跌宕起伏,而这样的情绪变化可谓“沉郁顿挫”。杜甫之所以被说成“带着镣铐”在写诗,是因为他善于写律诗,能够在格律要求严格的律诗中,发挥他的创作才华。律诗形式固定,格律要求严格,颔联与颈联必须对仗,首联与尾联要在大开大合中与中间两联紧密结合。并且,律诗讲究起承转合,表达的情绪要跌宕起伏,尾联还得留下余韵。律诗的格律模式化限制了诗人的自由发挥,致使不少诗人卖弄技巧或囿于格律,创作出的诗作容易流于形式。但是杜甫之才,正在于他能在律诗格式制约下将诗歌写得极富感染力。正如明代的胡震亨在《唐音癸签》中对杜甫此诗的评价:“对偶未尝不精,而纵横变幻,尽越陈规,浓淡浅深,动夺天巧,百代而下,当无复继。”在格律上,杜甫遵从律诗的格式规范。“恨别鸟惊心”的“心”与“家书抵万金”的“金”形成对仗,而“城春草木深”照映下联的“花溅泪”与“鸟惊心”,“国破”与“烽火”才使得诗人“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整首诗对仗工整,情感起伏,从望眼前之景到联想远方的家人再到望自身的境况。《春望》既符合律诗创作要求,又表达诗人真切情感,可谓唐人五律之佳作。

[  参   考   文   献  ]

[1]  孙绍振.名作细读:微观分析个案研究(修订本)[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17.

[2]  欧阳修,司马光.六一诗话  温公续诗话[M].北京:中华书局,2014.

[3]  周振甫.诗词例话[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79.

[4]  胡震亨.唐音癸签[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责任编辑 农越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