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德果,李姿蓉,胡金辉,陈其华*
(1.湖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湖南 长沙 410000;2.湖南中医药大学,湖南 长沙 410008)
粉刺性乳痈是一类非哺乳期乳腺炎,相当于现代医学的浆细胞性乳腺炎及肉芽肿性乳腺炎,其在病理上多以导管扩张及浆细胞浸润为主[1]。本病病程漫长且易反复发作,可数年或数十年,发病率虽然只占乳腺良性疾病的4%~5%,但临床误诊率却高达40%,目前其发病率呈快速上升趋势[2]。粉刺性乳痈患者多突然起病,快速进展,多伴有乳头外形改变或乳头溢液,出现的乳房包块多位于乳晕周围,在包块成脓后挤压可见粉刺样杂质,且本病容易复发,易在乳房表面生成瘘管,较难治愈,患者或因乳房出现钝痛或刺痛而来院就诊,现阶段对粉刺性乳痈尚无公认有效的治疗手段[3]。笔者结合自身认识及临床实践,认为多数粉刺性乳痈的病因病机、临床特征及预后转归契合仝小林院士的“脏腑风湿”学说,因此,治疗本病可借助该理论进行分析及辨治。现将基于“脏腑风湿”学说的粉刺性乳痈发病及分期辨治思路分享如下。
目前,粉刺性乳痈的病因及发病机理仍未明确,多数学者认为本病发病可能与女性乳头凹陷、乳腺导管阻塞或扩张、PRL过量分泌、自身免疫因素、内分泌紊乱、生活或环境等因素相关[4-6]。乳腺导管扩张是粉刺性乳痈的病理学基础,本病的主要病理过程是各种因素造成的乳腺导管上皮细胞脱落、各类分泌物阻塞乳腺导管导致其扩张,以及各类刺激因素刺激乳腺导管壁与周围组织,导致乳腺导管的无菌性炎症反应及脂肪坏死[7]。现阶段,对本病进行的组织病理学检测为确诊的重要临床证据。目前,现代医学治疗粉刺性乳痈多以激素、抗菌药物、抗结核药物及免疫相关治疗为主,尽管治疗方法多种多样,但仍然难以取得较满意的效果。
粉刺性乳痈在中医学古籍中并无确切的论述,多将其归于“乳痈”“乳疽”等疾病[8]。《外科集验方》论述其病机为:“夫乳痈者,内攻毒气,外感风邪,灌于血脉之间,发在乳房之内,渐成肿硬,血凝气滞或乳汁宿留,久而不散结成痈疽。”近代著名中医学家顾伯华先生结合本病临床特点将其命名为“粉刺性乳痈”,认为本病发生于乳房,与肝、肾、脾等脏相关,其发病是在先天乳头凹陷的基础上,或因风寒湿侵袭,或因情志不遂,或因思虑过量,造成肝失疏泄,气机不行,气滞血瘀或肝脾不和,痰气凝结,营血不从,经络阻滞,聚结成块而发生。同时,顾伯华先生将本病的演变过程进行描述:粉刺性乳痈由乳腺导管扩张初期(溢液期),沿着乳腺导管蔓延至乳房大部,发为坚硬之乳房包块(肿块期),后热盛肉腐化脓(脓肿期),甚至脓肿破溃后在乳房表面形成瘘管(瘘管期),经常反复发作,使患者苦不堪言[9]。当代著名中医乳腺专家林毅认为粉刺性乳痈多因外感六淫、情志拂郁,气机不畅,气血凝滞,痰瘀互结,结聚于乳房局部,或因先天乳头凹陷,阻滞日久拂郁化热,终致热盛肉腐发为本病,其疾病阶段观点与顾伯华先生较为一致[10]。刘德果等[11]通过分析粉刺性乳痈的影像学资料后认为本病阴阳属性应属阴证,与风寒湿密切相关,病机主要以正虚毒结为主,还认为气阴亏虚为粉刺性乳痈的主要辨证分型。舒然晞等[12]认为本病多为饮食劳伤、情志内伤造成的气滞血瘀,久而化热,热胜肉腐而成,及至疾病中晚期多为瘘管、包块却无热象,相当于“乳癖”“乳疽”等疾病。
由此可见,粉刺性乳痈病因病机的中医学认识多集中在风寒湿等邪气侵袭、饮食劳伤、情志内伤、外感、情志、伏邪等,病位位于乳腺,与肝脾肺等脏腑密切相关。总结粉刺性乳痈的病因病机、临床特征及预后转归符合仝小林院士的“脏腑风湿”学说,笔者认为本病属于“脏腑风湿病”范畴,因此治疗本病可借助该理论进行分析及辨治。
“脏腑风湿”学说为仝小林院士总结中医学“伏邪”学说与“风湿病”学说所创立。脏腑风湿多指机体被外感六淫侵袭,正气亏虚,不耐邪盛,内攻脏腑,造成风、寒、湿等邪毒伏藏于内终成顽疾[13]。“脏腑风湿”学说的疾病论治范畴极为宽泛,涵盖了人体所有因受风寒湿气发生伏邪的疾病,这些疾病在治疗上均可依据“脏腑风湿”学说进行辨治。
风寒湿邪致病早在《黄帝内经》便有记载:“夫百病之生也,皆生于风、寒、暑、湿、燥、火,以之化之变也”“百病皆由风寒湿作祟”。现代社会生活节奏快,工作、生活压力大,饮食习惯亦随之改变。中土脾胃为全身气机升降之枢纽,平素饮食厚腻辛辣,或喜冷饮,损伤中焦脾胃,运化功能衰退,寒湿困阻中焦,进而发生全身气机不利、寒湿阻滞之局面[14]。此外,素来体虚,或失于调护,风寒湿气侵袭肌肤,同样能穿透腠理而内攻脏腑,风寒湿邪均为阴邪,耗伤阳气,邪毒结聚局部,厥阴阳明经络气血不行,化气不利,伏藏体内,给本病发生留下了后患。
《黄帝内经》早有记载:“正气存内,邪不可干。”妇女若有经带胎产数疾,尤其是女性妊娠产子后其乳络疏散精血,使虚者更虚,如若此期疏于保养,伏藏之风寒湿邪趁虚发病,同时与外在之邪相互作用,相互搏结,内外合邪则致突然起病。其中,风邪为“百病之长也”,风者,善行而数变,无处不到,无孔不入,其擅兼夹寒湿伏藏之邪气结至乳络,造成乳络难通,疏泄异常,终致病生。寒性收引,耗伤阳气,使阳气更虚,化气无力[15]。湿为阴邪,其性趋下,胶结黏腻,阻滞气机。因此,粉刺性乳痈具有木硬、疼痛、迁延及多类并发症的临床特征,如伏藏风、寒、湿邪气侵袭娇肺,则易于发生过敏产生过敏性喘咳、皮疹等,如侵袭筋肉骨节,则易于发生骨节部结节性红斑等[16]。
《黄帝内经》有云:“邪之所凑,其气必虚。”正气亏虚,风寒湿之邪毒伏藏乳络,气机不舒,血气难化,津停多生痰浊;气不行则血不利,伏邪使肝失于疏泄,多生血瘀,因此粉刺性乳痈病变局部多为痰瘀胶结之肿块,表现为粉刺性物质流出。同时,风寒湿邪为阴邪,故其病变处多青黑及脓灶,溃口难收,多形成乳房表面瘘管,迁延难愈。综上所述,风寒湿邪为粉刺性乳痈病因,妇女素体虚弱,伏藏邪气发病为粉刺性乳痈病机,脏腑风湿毒结是粉刺性乳痈发病关键,毒郁生热、热盛肉腐破溃为其进一步进展。
结合“脏腑风湿”学说,治疗粉刺性乳痈应以扶正祛邪、鼔邪外出为治疗原则。清代著名医家张令韶所著《伤寒论直解》有言:“凡属有病,必有留邪,须放出路,方不成痼疾。”因此,在紧扣脏腑风湿病机的基础上,治疗应注重整体与局部辨证,权衡疾病虚实主次,顺从粉刺性乳痈的传变规律进行分期论治。根据现阶段本病的主流分期,将粉刺性乳痈区分为肿块期、脓肿期以及溃后期进行分期论治,效若浮鼔。
粉刺性乳痈的一大临床特点是出现乳房包块,其亦是病人前往医院诊治的重要因素之一[16]。粉刺性乳痈此阶段伏藏之风寒湿邪毒与痰瘀互结乳络,多短时间内起病,进展迅速,乳房包块多表现为不规则包块,按之坚硬,边界多模糊。若持续进展,其包块表面及周边可发为红肿热痛,病变范围持续增大,乳房包块局部呈持续疼痛,甚则触之剧痛,但全身症状不明显。本病肿块期治则多采取阳和通腠,疏风除湿祛寒,以阳和汤为基础方。阳和汤之君药为鹿角胶与熟地黄,补益脾肾,温经通络,正应《金匮要略》之言:“病痰饮者,当以温药和之”,皆为此理;肉桂、白芥子、炮姜和血化滞,散痰祛湿;麻黄通肌发腠,宣发伏藏之风寒湿邪气,治疗本病往往能收到较好效果。
粉刺性乳痈脓肿期多因乳房包块耽于治疗或临床疗效不佳,伏藏之风寒湿邪气郁而化热造成乳房局部热盛肉腐,乳房包块软化生成脓肿,本阶段需及时行乳房脓肿切开引流,如遇护理不当或引流不畅,抑或机体气血两虚难以托毒外出则易造成袋脓之患[17]。多表现为乳房患处红肿胀痛,色鲜红或暗红,触之掀红灼热等。本阶段治法应为透脓泄热、化痰软坚、逐瘀通络,以透脓散加减治之。方中黄芪益气健脾,可托毒外出;当归补血活血,川芎为血中之气药,与桃仁共奏逐瘀通络之效;茯苓、白术益气健脾,除湿助运,除中土脾胃之痰瘀,全方诸药合用,共奏托里透脓、化痰软坚、逐瘀通络之功。
在粉刺性乳痈的病变后期,往往出现与乳管相通的瘘管,这是本病导致乳晕周围包块反复红肿痛及成脓的重要因素,同时也是本病反复发作、难以治愈的主要原因。此阶段的临床表现多为乳房瘘管夹杂脓性粉刺样物质流出,创面色黯,难以愈合,创口边缘木硬青黑等[18]。本阶段治法应为托里透脓,温阳和血、疏风涤痰,方选托里消毒散加减。除托里消毒散外,可多应用风药,正如金元四大家之一的李东垣所言:“参术补脾,非防风、白芷以行之,则补药之力不能到”,可配伍桔梗、防风、白芷、川芎等风药疏散风邪,益气健脾,扶助恢复正气。
此外,在实际临证时可见到粉刺性乳痈数个阶段并存的情形,病情反复多变,因此,治疗时应注重整体与局部辨证,权衡疾病虚实主次,在“脏腑风湿”学说的指导下,内外合参,选择相应的治疗佳法。
综上,粉刺性乳痈的病因病机、临床特征、预后转归均与风寒湿密切相关,风寒湿邪气在本病发生、发展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因此,治疗粉刺性乳痈可借助“脏腑风湿”学说进行分析及辨治。现代医学研究显示,粉刺性乳痈可能是自身免疫性疾病,而有研究显示,自身免疫相关性疾病的病理过程与伏邪发生进程较为类似,这亦佐证了“脏腑风湿”学说的科学性及可行性。由此,笔者临证治疗粉刺性乳痈基于“脏腑风湿”学说分期论治,每获良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