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团聚，最幸福的仪式感

陈修侃

从小到大，农历春节总是记忆中最繁忙最需要社交的日子。作为一位出生在台北，青春期在北美成长，之后落脚在上海生活的孩子而言，过年是一个非常重要且需要与所有陪伴我童年成长的人事物重聚的时刻。父母都是传统的人，过年全家人团聚这件事情在他们心目中格外重要！而过年的习俗更是不能落下，因为那代表着家人们相聚、沟通、团圆过程的一种仪式感。

每次回老家陪父母过年，我最爱凑热闹的事情，应该就是陪我母亲采办年货了！咱们中华民族真的把“饮食男女” 这四字生活得轰轰烈烈。大凡民间节庆都离不开吃，平日粗茶淡饭将就度日，每到年节就会准备丰盛的食物大饱口福。当然过年是民间最重要的民俗节日，而许多风俗与这些吃食又特别有讲究说法。特别有意思！比如说过年无论哪些地方都必备糕饼甜点，代表步步高升。因糕与“高”谐音，以红纸包成扁长型，放在神桌上香炉前，自除夕到初五每天祭神时叠上一块，愈堆愈高意谓“步步高升”。另外通常民间家家户户的佛龛神桌上，还会供奉糖果、冬瓜糖等甜点，象征“甜甜大赚钱”;糖衣包花生表示“土豆吃老老”（台湾地区称花生为土豆）、麻粩、米粩，粩与“老”谐音代表长寿。

另外，南方地區特有的食物“粿”，也是在过年食俗中非常重要的一种代表，其中“甜粿”、“发粿”、“菜头粿”都是必备食品。甜粿（年糕）咱们通常知道的意思是象征年年高升，而在我们老家那里则代表“甜甜好过年”，“粿”与“过”谐音，象征“年年好过”的意思。发粿代表发财且象征家族来年运势，如果自己家里做发粿时没有蒸发，全家心情都会大受影响，而且民间还有一种不成文的禁忌是孕妇禁止观看蒸发粿，否则将蒸“不发”，揆其用意是要让孕妇避免劳动，且能充分休息。而我最喜欢也最爱吃的菜头粿（萝卜糕），则是象征“好彩头”，“包仔粿（草仔粿或刺壳粿）包金，年年发万金”象征财运。所以每次陪母亲采购年货，都喜欢与店里的老板多唠嗑两句，不但他们会跟我们说些有趣的食俗，更喜欢他们跟我们说的那些吉祥话，听了就感觉心情特别好！

除了在饮食上面有说法，除夕这一天应该是我们从小到大在台湾地区过年最忙的一天了！基本上从中午就要开始忙活起来。除夕是一年最后一天，意谓“旧岁至此夕而除”，民间俗称为“二九暝”。年俗除夕中午家家户户要祭拜“地基主”，这是我从小到大一直以来都会执行的一个习俗。所谓地基主是指房屋、土地原来的主人，因为历史的变迁，汉人自唐山过台湾，占据平埔人的土地田园，再加上居住之前住宅土地或曾隶属不同主人，因此必须对原来拥有土地、房舍的先人表示感恩。这个拜地基主的习俗与一般祭祀不同，是在后门由外往内拜，且一年四节（端午、中秋、冬至、过年）都要拜地基主，这也是台湾地区特殊的习俗。

另外一个习俗，应该是无论哪一个地区的人一定都会做的，贴换春联！还记得小时候总是自己在家和父亲磨墨书写，现在因为家人们都不住一起，则没有这样的家庭传统，都是在办南北货之时，顺便挑上喜欢的春联回家张贴。通常春联还是分门联、词句、吉祥字三种，除门联之外，家中各处通常也会被父母长辈贴上祈福的吉祥文字，例如：以前乡下的鸡鸭牛舍会贴上“六畜兴旺”;风鼓土垄上贴“川流不息”;钱柜、保险箱上贴“招财进宝”;车辆船只则贴“开车大吉”或“一帆风顺”;米缸、冰箱贴“满”字;还有倒贴方形“春”、“福”字，象征春到福到。不过小时候也有听到长辈们说，民俗礼仪上如果是守丧期间，过年不得贴春联。或者有些地区则改贴绿色（父丧）、黄色（母丧）门联，文字内容则为思亲尽孝之辞句。所以不宜太有创意张贴彩色春联，以免产生误会。

中午拜完了地基主，傍晚还要举行年中最重要的一次祭祖仪式，准备各种丰盛祭品之外，神桌上也供奉甜粿、发粿、糕仔、花生等甜点，且神明祖先神位旁各放置两个发粿或两碗米饭上插一支纸糊的春花，俗称“饭春花”，春的闽南话发音与“?”（剩余）谐音，象征“米饭有?”或“发财有?”，意即“年年有余”。此外也会在神桌上叠放一堆柑橘，代表来年美好吉利之事成堆而至。在我父母眼里，春节期间的各项民俗活动之中，祭祖与围炉应该是最重要也最具有伦理意义的行为。除了象征对祖先的怀念与尊敬，也显示饮水思源不忘其本的孝思，自周代起即有年终庆祝丰收并祭祀祖先的宗教活动，至今除夕祭祖仍为民间最重要的过节仪式，而且这必须是家庭成员全体参与，且须沐浴更衣以示慎重，因此它是一种人伦精神的象征，也是家人团圆的聚会，借着祖灵祭祀凝聚伦理亲情。尤其现在我们这一辈孩子们都大了，与兄长、父母都不住在一起，这样的仪式感，更让我们会惦记家人的相聚美好。

庙会。

当然，祭祖之后还是回归到一年之中最重要的一顿晚餐：“团圆饭”，或称“围炉”。看，咱中国人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归落到了吃这件事情上！最记得过年食俗里，围炉必吃的菜肴就是“长年菜”，象征长命百岁。其中嘉义以北地区的长年菜是“芥菜”，而台南、高雄、屏东地区的长年菜则是“带根的菠菜”，吃长年菜时要整叶吞食不可切断，才能长命百岁。小时候特别不爱吃这口味，因为总是咬不断。但父母总会搛入我和哥哥们的碗中，我们只好意思意思地完整吃完一条聊表心意！除了长年菜这样取谐音而存在的围炉食材，整桌菜肴常常就是吉祥话大全，每一道菜都有一种说法。比如围炉菜肴尚有吃鸡“起家”、吃鱼丸、肉圆“大团圆”、吃豆干会“升官”、吃菜头“好彩头”等食俗，家家户户更要以吃鱼象征“年年有余”。自小到大总觉得吃完一餐团圆饭，就得要说一顿吉祥话，这吃一道菜就得有一种说法的段子堪比德云社呀！

不得不说，现在如此繁忙的社会环境里，这样多的风俗说法生活起来也是很有情趣的。因为有这样的仪式感，让我们更容易放下手中的事情，专注回归到家人的身上。没有什么事情比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共同分享喜悦更加幸福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