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涵,何莉莎,赵林华,顾成娟
(1.中国中医科学院广安门医院,北京 100053;2.成都中医药大学基础医学院,成都 610075;3.甘肃中医药大学,兰州 730000)
高血压病是临床常见的慢性复杂性疾病,其发病率居心血管系统疾病的首位,是心脑血管事件的最主要独立危险因素,中医药治疗高血压病,有着快速降压、安全平稳、无副作用的特点,因此在临床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在我国东北、西北地区冬季多发的难治性高血压病,由于天气寒冷,寒邪侵袭经络,体表温度降低,导致肌肉紧张、僵硬,进而血管拘挛,血压较天气温暖时明显升高,此时应用传统的平肝、清火、涤痰、补虚等方法,均不能有效控制血压。因此仝小林院士提出,针对此类寒凝经脉型的高血压病,应以散寒解肌,通阳舒筋为法。葛根为解肌之要药,能升阳舒筋,条达督脉,使拘挛得解,气机得畅,桂枝辛甘而温,透达营卫,驱散表寒,又兼能解肌发表,白芍能化阴敛营,柔肝缓急,助葛根解肌舒筋,与病机十分吻合,是治疗寒凝经脉型高血压病的常用小方,在临床上取得了满意的疗效。
仝小林院士从“水、火、肥”三因论治高血压病[1],将其病机概括为“寒、热、水、痰、瘀、革”六端,其中“寒”即为寒凝经脉型的高血压病。把握本病的“因态”,是正确选择靶方靶药的关键。本病是由风寒湿邪侵袭机体,外束肌表,营卫不调,脉管受寒拘挛,血液凝滞不畅,进而引起血压升高。背部脊柱两侧膀胱经主一身之表,督脉总一身之阳,为阳脉之海,风寒湿邪侵袭,督脉及膀胱经最先受之,体内阴平阳秘的状态被打破,转变为以寒为主的“偏态”,寒主凝滞收引,导致血循不畅,血液流动缓慢,脉管拘挛不舒,管壁压力增加,以致血压升高。故此病以项背僵硬、肩背酸冷、肌肉紧张、畏寒、便溏、畏风等寒象为主要症状,其中项背僵硬、肌肉拘急为其辨证要点。寒主凝滞收引,一方面使肌肉收紧,刺激血管壁收缩,另一方面使循环减慢,血行不畅,进一步加重了对血管壁的压力,两者共同构成了高血压病的发生机理。
针对其因调其态,首先应针对“现态”予以解肌,脉管拘挛是现阶段导致血压升高的直接因素,故应解除颈项的僵硬和筋脉的拘挛,使血管收紧的状态得到松解。葛根为解肌之要药,也是三味小方中的主药,能升阳舒筋,条达督脉,使拘挛得解,气机得畅,临床上治疗寒凝经脉型高血压病,葛根常需30 g 起步,常用剂量为30~60 g。研究显示,葛根素具有明显的心血管保护活性,通过其抗炎、抗氧化、影响胞内信号转导通路等方式,达到显著的舒血管效果,并可以增加心脏血供,抗心肌缺血缺氧等,从而起到降压、抗血小板凝集、改善微循环、促进血管新生等作用[2]。
针对“因态”,寒邪入侵是造成本病的始动因素,因此祛除寒邪为治疗的关键。桂枝为散风寒、逐表邪之要药,其辛甘而温,透达营卫,驱散表寒,又兼能解肌发表,在小方中,起到了显著的通阳及温煦作用,寒邪既除,导致血管拘挛不舒的使动因素不复存在,故而升高的血压也能够得以降低,常用剂量为15~30 g。研究显示,桂枝具有缓和肠胃刺激、强心、改善微循环、抗炎、抗血小板凝集等多种生理活性[3],具有解热、扩张皮肤血管、促进血液循环、解表发汗、解热镇痛的作用[4]。
白芍化阴敛营,柔肝缓急,能助葛根解肌舒筋,很好地缓解血管平滑肌拘挛的状态,常用剂量为15~30 g。同时,现代研究表明,白芍对于心血管系统有明显的保护作用,降压方面,一项关于白芍总苷对代谢综合征—高血压模型大鼠的血压作用影响的研究表明,其能明显降低模型大鼠的血压以及血浆肾素、血管紧张素Ⅷ等的含量[5],其机制可能与的降血压机制可能与抑制肾素-血管紧张素系统、拮抗炎症介质和自由基的生成、增强血管扩张作用有关[6]。
最后,还需动态把握本病的发展方向,提前预知“果态”,未病先防,既病防变。在寒凝经脉之初,血管受寒常表现出一种挛急的状态,主要以气滞血瘀,气血运行不畅为主,血管壁弹性尚可,治疗以散寒理气调血为主;随着寒凝的持续,管壁紧张逐渐发展为僵硬,此时血管壁弹性差,舒缩不能,故血压进一步升高,治疗以温阳驱寒、软脉活血为主;到了疾病的晚期,脉管由于长期处于高压状态,产生损伤,加之血液运行缓慢,浊陈堆积,此时血管会发生闭锁(脑卒中、心肌梗死等),此阶段的治疗以通脉化瘀为主[7]。因此,在治疗上应具有前瞻性,仝小林院士提出早期治络,全程通络的原则,在解肌散寒的基础上,根据所处的不同阶段,加用相应药物。总之,准确把握寒凝经脉型高血压病的“态”,有助于提高辨证的准确性,同时在临床使用中更容易把握疾病发生发展的全过程,据此遣方用药,往往效如桴鼓,事半而功倍。
患者刘某,女,56岁,2014年12月就诊。血压升高8 年余,加重1 月。日常血压控制在130~140/80~100 mmHg,自汗盗汗5 年,近1 月来因天气转凉,血压控制较差,以收缩压升高更明显。刻下自觉颈项僵硬不舒,自汗、时有盗汗,怕风,乏力,易外感,时有心慌、眩晕,足冷面热,腰背部发凉、畏寒,受风受寒后血压更难控制,双下肢麻木。既往血脂异常8 年,卵巢子宫切除术后。舌苔白厚,脉弱,舌体暗紫。BP:150/80 mmHg,TG:2.41 mmol/L,CHO:6.03 mmol/L。处方:葛根汤加减。葛根45 g,桂枝30 g,白芍30 g,炙甘草15 g,晚蚕沙30 g,丹参15 g,制附子30 g(先煎),红曲9 g,生黄芪45 g,生姜30 g(后下),大枣9 g。二诊:服上方1 月后复诊,颈项不舒基本缓解,盗汗,双下肢麻木减轻50%,乏力减轻30%,怕风缓解20%,睡眠差,仍怕冷、心慌、眩晕,腰膝发酸、不发冷,夜尿次数3~4 次,大便3 次/d,质溏,舌边有齿痕,脉沉略弦。BP:140/80 mmHg。处方:上方加煅龙牡各45 g,酸枣仁30 g。三诊:自汗,双下肢麻木、乏力消失,怕风、怕冷减轻70%,盗汗减轻50%,易流清涕、量多,纳可,偶有烧心,睡眠好转50%,心慌、头晕好转50%,二便正常。BP:130/80 mmHg,TG:1.87 mmol/L,CHO:5.25 mmol/L。处方:葛根减为30 g,桂枝减为15 g,生黄芪减为30 g,制附子15 g(先煎),煅龙牡各减为30 g,红曲减为6 g。后随诊,以葛根汤加减守法守方治疗,症状逐渐消失,血压控制平稳。
按:本例患者自觉颈项部不舒,畏风寒,受风受寒后血压难控,故以风寒湿邪侵袭经络为该病的“因”态,风寒袭表,背部膀胱经及督脉先受之,表现为项背不舒,肌肉僵硬,继而引起一身血管拘挛,血压遽升。审因用药,葛根、川桂枝、白芍3 味升阳舒经,柔筋缓急,外散表寒,内通经络,故本病非此小方不能治也。方中葛根为解肌之要药,白芍与甘草合芍药甘草汤之意,重在缓急,三药合用,完解一身之拘急,脉管不再紧张,血循阻力变小,血压自然下降;桂枝通阳,散经络之寒,病因既去,则高血压病难以复来。患者高血压病程较长,难免脉络瘀滞,提前审其“果”态,故以丹参早期治络、全程治络。靶方靶药的应用,在本案中亦有鲜明的体现,患者双下肢麻木、发冷,乃寒凝经脉,濡养不能所致,故方中加用大剂量黄芪,合黄芪桂枝五物汤之意,益气温经、和血通痹,患者卵巢子宫切除术后,生殖之精乏源,命门之火衰微,怕冷、便溏、乏力等皆归因于此,故用附子壮命门之火,以上两者,均为疾病靶;患者自汗盗汗严重,用黄芪固表止汗,并选用了煅龙牡收涩敛汗,专攻汗症,睡眠欠安,以酸枣仁入药,养心安神,以上两者均为症状靶;患者血脂偏高,故加用红曲消脂、晚蚕砂化浊,为指标靶。全方从“态—靶—因—果”的辨治方法入手,精炼简洁,统顾全局,取得了良好的临床疗效。
在临床实际中,往往有许多患者表现出一派寒凝经脉之象,与传统辨证存在一定的出入,在临证中也产生了一些困惑。仝小林院士针对此类高血压病患者,创造性地提出了风寒湿邪侵袭机体,脉管拘挛不舒,管壁压力增加是寒凝经脉型高血压病的基本病因病机,并提出以葛根、川桂枝、白芍为主药的葛根汤是治疗此类高血压病的靶方靶药。常用剂量为葛根30~60 g,桂枝15~30 g,白芍15~30 g。基于仝小林院士“态靶因果”相关理论,在治疗中,既要准确把握其脉管拘挛不舒而至血压升高的“现态”,又要体察寒凝经脉导致脉管紧张、管壁压力增高的“因态”,才能准确打靶,同时需提前预知本病的发展方向,未病先防、既病防变,关注疾病的“果态”,全面剖析葛根、川桂枝、白芍治疗寒凝经脉型高血压病的临床诊疗策略,为高血压病的中医辨治提供新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