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业臣 张宏梅 虞 虎
(1.合肥学院旅游与会展学院,安徽合肥 230601;2.上海师范大学旅游学院,上海 200030;3.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北京 100101)
如何更好地理解和表达自然的多种价值类型,一直在社会和行为科学领域引发着广泛的关注。已有研究表明,有形的(有时是货币化的)自然价值更能吸引政策制定者的关注,它可以为生态系统服务之间的权衡提供数据支撑(Daily,1997)。这些服务通常被定义为人类从自然中获取的直接和间接收益,如清洁的空气、防洪、木材、娱乐等(Daily,1997;Costanza et al.,1997;MEA,2005;Groot et al.,2002)。不少研究已证实社会-生态条件对生态系统服务物质价值变化的影响,但依然有越来越多的研究者呼吁对价值的概念进行非物质特性的表达(Chan et al.,2012;Cordell et al.,2005;Daniel et al.,2012)。具体而言,尽管有研究认为行为的前因变量(如价值取向、世界观、信念)能够帮助解释价值评估的形成,并有利于揭示人类环境行为的复杂性,但很少有研究将其纳入生态系统服务的研究中(Kumar,2008;Turaga et al.,2010)。
随着人类对生态系统服务的使用不断增加,迫切需要涉及各种生态系统服务权衡量化的研究。千年生态系统评估(the Millennium Ecosystem Assessment,MEA)将生态系统服务分为4类:支撑服务、供给服务、调节服务和文化服务,用于了解生态系统服务与人类福祉之间的联系(MEA,2005)。人类消费不同种类的服务,并从中获取利益,这些利益对人类具有特定的价值。与价值相对应的是价值观。以往研究已关注到价值观的不同层次,从个人发展的核心——信念,到更具反思性和活动性的基于具体地点的分配价值观(Brown,1984;McIntyre et al.,2008;Schroeder,2013)。将代表个人心理过程的价值观纳入生态系统服务研究,有助于加强各学科之间的整合,建立生态学与社会学、心理学之间的桥梁(Sherrouse et al.,2014)。另外,多重价值观类型,尤其是那些个人长期持有的价值观(如环境价值观),会影响行为过程,并对相关管理活动产生潜在的影响。
国家公园是以保护具有典型性、代表性和稀有性的生态系统、自然与文化遗迹或景观为目的,为公众提供教育、科研、游憩机会,由国家依法划定并统一保护与管理的区域(钟林生等,2017)。国家公园承担着最严格的保护功能,其生态系统的完整性与区域乃至全国的生态文明建设息息相关。因此,不同人群对其生态系统服务的感知和评估关系着国家公园价值的实现和生态系统的保护。本文通过使用生态系统服务社会价值分析工具(SolVES),从空间上分析不同环境价值观下的亚组价值分配模式,进而确定国家公园范围内生态系统的优先感知位置(Sherrouse et al.,2014),为国家公园管理者和政策制定者提供一定的支撑。
不同层次价值观的概念源自Brown(1984)对持有价值(held value)和分配价值(assigned value)的研究。持有价值观是指人们认为对自己很重要的观点或原则(Brown,1984),通常是高度抽象、普适和概念性的,用以指导个人行为(Lockwood,1999)。这种价值观反映了个人认知的最基本要素,影响个人的偏好选择并促使人们采取行动。例如,Nordlund 等(2002)对瑞典居民持有价值观和其他因素对行为的影响进行了路径模型测试,研究发现居民的持有价值观与行为的前因变量信念和规范显著相关。与此类似,其他研究者认为,持有价值观对态度起着重要作用,如对不同地点不同资源条件的偏好(de Groot et al.,2010)。
分配价值观是人们对附加到事物上的价值的认知,通常是对为人们提供物质和非物质利益的环境的质量感知,这种环境包含了商品、活动及服务(Lockwood,1999)。分配价值在生态领域通常表现为生态系统服务的社会价值。这种基于具体地点的价值偏好可以使用GIS 手段在空间上映射,并对不同类型的分配价值进行相互评级(Seymour et al.,2010)。这样,可以从空间尺度上对生态系统服务竞争性的分配价值进行权衡取舍。前人研究将分配价值类型与千年生态系统评估的类别联系起来,以进一步巩固公众参与地理信息系统(PPGIS)方法下的分配价值研究与生态系统服务文献之间的联系(Brown,2013)。例如,Sherrouse 等(2014)将一系列空间锚定的生态系统服务价值与一系列反映科罗拉多州派克和圣伊莎贝尔国家森林公园自然资源状况的环境指标(如与道路的距离、海拔等)相联系。Van Riper 等(2012)绘制了澳大利亚欣钦布鲁克岛国家公园内各个地方的物质和非物质生态系统服务社会价值的地图。这些已有的研究表明,支持户外休闲活动的环境感知收益可以跨空间梯度进行映射,并且可以将其概念化为包含生物中心和人类中心世界观的环境价值取向。
本文对持有价值与分配价值之间关系的理解跨越人类中心主义和生物中心主义的价值观(见图1),为人们决策并解释周围世界提供了基础。个人的行为活动都是基于一系列的持有价值观,持有价值观塑造了人们对保护区管理的态度(Tanner et al.,2008)。图1 的顶端是分配价值的类型,分配价值观反映的是个人在对环境特征的感知和偏好。持有价值观与分配价值观相互联系在一起,反映人与自然相互作用形成格式塔模型(Schroeder,2013)。
持有价值观是行为的基础驱动因素,与新生态范式(NEP)中的观点相类似(Dunlap et al.,2000)。NEP用来衡量基于自然的“原始”信念,这些信念反映在人类与环境互动方面个人的优先事项(Oskamp,2005)。NEP 量表由与环境和谐相处(即生物中心主义)或掌控自然(即人类中心主义)的描述组成,反映了持有价值观中的环境价值观。尽管基于这种二维框架的研究众多,且他们认为基本的信仰体系可以使人们更容易采取行动应对政策的变化,但依然受到了一些争议(Milfont et al.,2004)。不过NEP 中的信念框架与环境价值观在认知层面上类似,即与分配价值观相比,它更稳定、不易改变。
对于决策者而言,除了经济价值之外,对生态系统服务的社会文化、生态和内在价值的评估同样重要,这可以更有效地捕捉人们所感知到的服务价值。管理者应更加重视社会信息与生态系统变化之间的联系,包括生态系统变化的间接驱动因素,比如人口和文化因素(Carpenter et al.,2006)。社会心理和文化研究认为,价值应被视为与人类感知有关的心理和文化概念。传统的生态系统服务经济价值评估没有抓住生态系统利益相关者所感知到的价值,而这会导致忽视个人与自然的关系所产生的心理幸福感的价值(Kumar,2008)。而如何量化心理和文化因素与生态系统服务之间的关系就成为相关研究的重点。
在以往研究中,存在多种分类系统表征分配价值(Brown et al.,2012;Harmon et al.,2003)。Brown 等(2000)提出了12 种价值反映楚噶国家森林公园的社会价值。其他研究者也开始使用类似的方法探讨生态系统服务分配价值,并使用GIS 技术在空间尺度上分析被访者分配的价值位置点(Brown et al.,2012;Sherrouse et al.,2014;Sherrouse et al.,2011),即前人研究已经开发了反映分配价值的方法,通过这种方法可以向受访者介绍各种类型的社会价值(见表1),并要求他们将这些价值定位在整个地理区域中。例如,美学价值的分配表示被访者享受基于该位置服务和有关场所的美丽风景。这种研究思路可用于确定管理决策的优先级,并使利益相关者参与有意义和重要地点(“热点”或“冷点”)的制图活动(Sherrouse et al.,2011;Alessa et al.,2008;Brown et al.,2007)。
国家公园和各类保护地中的分配价值尤其值得研究。据2008年《生物多样性公约》统计,国家公园及保护区保护着全球范围内包括生态系统、栖息地和高危物种在内的生物多样性,覆盖了大约12%的陆地和4%的水域。这些区域也体现了多种类型的价值,包括:(1)旅游活动的经济利益;(2)有助于人类福祉和生活质量的恢复;(3)维持和支撑当地生计。特别是在中国,国家公园体制建设是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国家公园承担了全国一流生态区域的自然保护和游憩服务功能。此外,国家公园及保护区还会引发人们积极和消极情感的共鸣,并见证人类历史变迁(Plieninger et al.,2013;Harmon,2004;Spence,1999)。由于人类活动,环境不可避免地发生动态变化(Mascia et al.,2011),国家公园及保护区的管理者和政策制定者面临着越来越多的挑战,他们需调和相互竞争的分配价值和道德取向以应对人类与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Manning et al.,1999)。
表1 12种社会价值的描述
相关研究通过社会调查收集社会价值信息,并映射到国家公园或保护地空间上,以便更好地管理。Reed 等(2003)通过价值适宜性分析来评估森林公园的管理规定与该地区公共持有价值的一致性。Raymond 等(2009)使用基于GIS 的公众参与地理信息系统方法,采集公众的地理空间信息,促进社会价值、景观服务价值等各类价值间的相互映射。社会价值映射的结果是价值的表达,包括价值的空间信息,这可以使社会价值和自然资源环境联系起来。例如,Beverly 等(2008)比较分析了社会价值空间映射聚类与到水体、道路的最小距离的关系。Brown 等(2012)分析了社会价值识别与土地覆盖数据的关系。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关于社会价值的评估方法类似于传统经济价值的评估方法。
根据以上论述,本文以钱江源国家公园为例,探索公园游客关于生态系统服务社会价值的分配。具体来说,根据不同环境价值观将受访者分为两个子组,分析生物中心主义和人类中心主义的价值取向对分配价值观的影响,为分配价值观的研究提供一个新的视角。因此,本文设定3 个研究目标:(1)研究生态系统服务各种分配价值的重要性及空间分布;(2)揭示生态系统服务社会价值与自然资源要素之间的关系;(3)探索不同环境价值观子组的分配价值差异。
调研问卷由4 个部分组成:(1)个人基本信息;(2)环境价值观量表;(3)社会价值评估量表;(4)钱江源国家公园范围图。个人基本信息包含性别、年龄、来源地、钱江源国家公园熟悉度等。环境价值观量表来源于Schultz 等(1999)、Dunlap等(2000)的环境价值观量表,共4 个题项;测量采用5 点李克特量表,1 表示“非常不同意”,5 表示“非常同意”。社会价值评估量表最初由Rolston 等(1991)提出,Brown 等(2000)在研究公众对楚加尔国家森林公园价值的感知与偏好时对其进行了修订与改良,并经过了实证分析。原始量表包含了“美学价值”等12种社会价值(见表1),在预调研的基础上,本文剔除受访者感知较低的“内在价值”,最终形成了包含11 种社会价值的量表。此外,受访者被要求按照个人的态度与偏好将100元分配到11 种社会价值中,并在钱江源国家公园范围图(见图2)中标注出最能代表这些价值的地点或区域。
2.2.1 案例地介绍
钱江源国家公园位于浙江省西部边界(东经118°01’—118°37’,北纬28°54’—29°30’),属于浙皖赣三省交界处,西与江西省婺源县毗邻、北接安徽省休宁县,是浙江省母亲河——钱塘江的源头区域。公园涉及苏庄、长虹、何田、齐溪共4 个乡镇,包括19个行政村72个自然村,人口共计9744人。园区内低海拔中亚热带常绿阔叶林保存良好,具有代表性和典型性,生态系统在中国乃至全世界较为罕见,是华东地区重要的生态屏障,具有全球保护价值。公园面积约252.00km2,包括古田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81.07km2)、钱江源国家级森林公园(45.00km2)、钱江源省级风景名胜区,以及连接以上自然保护地的生态区域(大部分为生态公益林)。公园分为4个功能区块:核心保护区28.49%,生态保育区48.84%,游憩展示区6.27%,传统利用区16.40%(见图2)。在保护自然生态系统的基础上,钱江源国家公园仍承担着游憩、教育的功能。已建成的旅游基础设施包括古田山游客中心、古田山庄、水湖山庄、钱江源旅游集散中心等①资料来源:《钱江源国家公园总体规划》。。
2.2.2 调研数据
我们于2018年8月对案例地进行了预调研,根据预调研结果修改完善问卷后,于10月1日—4日进行正式调研。调研组由2名博士研究生、4名硕士研究生组成,调研之前进行了相关培训。正式调研总共发放300份问卷,回收300份。根据Hair等(2010)的标准,剔除了缺失值超过10%的问卷,此外,也剔除了连续回答重复超过10 次的问卷。最终得到273 份有效问卷,有效率为91%。受访者的人口统计特征如表2 所示。男性受访者与女性受访者数量相当(男性为50.9%,女性为49.1%)。受访者的年龄分布较为合理,18 岁及以下比例为9.2%,19~30 岁比例为31.9%,31~45 岁比例为40.3%,46~60 岁比例为16.5%,60 岁以上比例为2.2%。大部分受访者来自浙江省(71.2%),其他受访者来自安徽、江苏、上海、江西等省市。60.1%的受访者认为自己了解或非常了解钱江源国家公园。此外,本次调研收集到受访游客分配社会价值点共1505个。
图2 钱江源国家公园功能分区图
表2 样本的人口统计信息及环境价值取向特征
2.2.3 空间数据
本文空间数据来源于《钱江源国家公园总体规划》中的矢量数据,包括基于开化县国土资源局2011年全国土地调查数据形成的土地利用数据、公园内旅游项目数据、公园地形高程数据、自然资源分布数据等。
本文基于SolVES 模型评估钱江源国家公园生态系统服务社会价值,具体步骤如下:
(1)利用EXCEL、SPSS软件对回收的273份有效调查问卷数据进行统计分析,确定受访者的人口统计学特征;
(2)使用SolVES模型中内嵌的ArcGIS核密度分析工具,对收集到的1505个社会价值点进行核密度分析,得到社会价值感知点的空间分布密度,从而识别出钱江源国家公园生态系统服务社会价值的热点区域;
(3)使用SolVES模型中内嵌的ArcGIS平均最邻近分析工具,对11种社会价值所对应的社会价值点进行平均最邻近分析,通过平均最邻近分析出的比率(R值)及其标准差(Z值)得出钱江源国家公园的空间聚类结果;
(4)利用SolVES模型对钱江源国家公园受访游客所分配的社会价值进行归一化处理,得到十分制的价值指数(value index,VI),11 种社会价值类型中,价值指数最高值为该价值类型的最大价值指数(value index maximum,M-VI),M-VI的结果表明各种社会价值类型的重要性程度,其值越大社会价值指数越高;
(5)基于钱江源国家公园的问卷调查数据和空间数据,使用SolVES 模型的支撑模型——最大熵MaxEnt统计模型进行空间分析,生成钱江源国家公园各社会价值类型的空间异质性分布状况图及其与地理环境条件之间的关系图;
(6)利用SolVES 模型对生态中心主义与人类中心主义进行分组,对比不同环境价值观对国家公园各社会价值类型空间异质性分布的影响;
(7)利用最大熵MaxEnt 统计模型分析并计算相应的ROC 曲线下面积(area under the curve,AUC),通过AUC 值验证模型评估出的国家公园生态系统服务社会价值的可靠性。
钱江源国家公园社会价值热点区域呈现出“两核、多中心”的局面。两个核心热点分别为齐溪镇的钱江源国家级森林公园、苏庄镇的古田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钱江源国家级森林公园位于国家公园北部,自然生态环境独特,素有“中国的亚马逊雨林”之称,森林覆盖率97%以上,分布着钱江源头碑、莲花塘、莲花溪、天子湖、九曲滩、枫楼坑、大峡谷、中山古村落、枫岭头古村落等游憩点及人文景观40余处。古田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位于国家公园南部,分布着典型的呈原始状态的天然次生中亚热带常绿阔叶林,生物多样性十分突出,是保存生物物种的天然基因库。保护区内有千年古寺——古田庙、苏庄“姜家祠”、唐头“宋代古佛”等。多个中心在何田乡龙坑村附近、长虹乡库坑村、西坑村、霞川村、高田坑村附近。长虹乡“七彩长虹”是国家4A级景区,浙西乡村全域旅游示范区,分布着高田坑古村落、台回山、红色库坑、西坑碧水观鱼等代表性景点。何田乡龙坑村为中共浙皖特委机关开化县委旧址,重要的红色旅游教育基地(见图3)。
图3 钱江源国家公园生态系统服务社会价值点核密度分析
受访游客为钱江源国家公园生态系统服务分配了多种社会价值,其中生物多样性、康体疗养、美学、休闲娱乐价值受到了受访者更多的偏好,分别获得了190、176、163和150个数字化点。使用SolVES 模型内嵌的ArcGIS 软件平均最邻近分析工具对调研对象标注的11种社会价值点进行平均最邻近分析,通过分析后的比率(R值)和标准差(Z值)得出社会价值点的空间聚类结果(见表3)。R值小于1,代表集聚;R值等于1,代表随机;R值大于1,代表离散。只有社会价值点集聚才能进行下一步分析。平均最邻近分析的结果表明,钱江源国家公园生态系统服务各社会价值点的游客感知都呈空间集聚分布(R<1),其中康体疗养价值点的集聚程度最高,其次是休闲娱乐价值。进一步利用SolVES 模型对受访者分配的社会价值数值进行归一化处理,得出十分制的价值指数。通过归一化处理得到的社会价值指数及受访游客分配的各类价值点数量可以看出,游客对钱江源国家公园的生物多样性、康体疗养、美学、经济价值表现出更高的偏好程度,其中生物多样性价值指数达到10。各社会价值的偏好程度依次为:生物多样性价值>康体疗养价值>美学价值>经济价值>生命维持价值>未来价值>文化价值>休闲娱乐价值>历史价值>精神价值>学习价值。本文选取受访游客偏好程度最高的4 种社会价值(生物多样性价值、康体疗养价值、美学价值、经济价值)进行更为深入的探索分析。
表3 钱江源国家公园社会价值评估的空间集聚性
通过运行SolVES 模型中的价值制图模型与最大熵模型得到钱江源国家公园生物多样性价值、美学价值、经济价值与康体疗养价值的空间分布图(见图4)及其与地理环境条件之间的关系(见图5 和图6)。由图4 可以看出,钱江源国家公园生物多样性高价值指数与低价值指数区隔明显,且公园区域范围内均有高价值指数分布,说明受访游客对钱江源国家公园生物多样性价值认可度较高,并且认为全区域范围均具有较高的生态价值。康体疗养价值虽然在公园范围内也呈现均匀分布的趋势,但大多是中低价值指数,高价值指数只在钱江源国家级森林公园、水湖风景区、古田山庄有零散分布。此外,康体疗养价值在齐溪与苏庄片区内呈明显的带状分布,而在长虹与何田片区内呈块状分布。美学价值高价值指数的空间分布更为广泛,几乎覆盖了整个国家公园范围,但在钱江源国家级森林公园和长虹乡库坑村、西坑村附近出现最高价值指数。与其他3种价值相比,经济价值在国家公园范围内多为低价值指数分布,且分布范围相对较小,高价值指数主要出现在齐溪片区西里线沿线,在长虹片区也有零散分布。
图4 钱江源国家公园游客偏好程度较高的社会价值空间分布
通过最大熵MaxEnt统计模型运算,得出4种社会价值类型与高程、土地利用之间的关系图。由图5 和图6 可以看出钱江源国家公园游客社会价值感知较强的位置大多分布在600 米以下的中低海拔区域,尤其是康体疗养及经济价值。在海拔500 米以上区域,社会价值指数呈现断崖式下滑,说明游客对公园中高海拔区域的价值认可程度较低。游客感知到的康体疗养及经济价值依托所接触到的景点和周围的生态环境,但钱江源国家公园内景点大多位于海拔700米以下,如钱江源国家级森林公园的代表景点水湖、枫楼、源头碑海拔均在400 米左右。另一方面,中高海拔区域交通不便,游客甚至当地居民都较少接触到,所以对其感知并不强烈。生物多样性价值和美学价值在海拔400 米以上呈现缓慢下降趋势,这可能与公园内不同海拔分布不同类型植被有关。
图5 钱江源国家公园生态系统服务各社会价值与高程、土地利用之间的关系
图6 钱江源国家公园高程图
由图5可以看出,4种社会价值与土地利用①根据《土地利用现状分类标准》(GB/T 21010-2007),土地利用的基本分类为:旱地、有林地、水田、其他园、其他林地、河流水面、村庄、茶园、内陆滩涂、其他草地、果园、灌木林地、风景名胜及特殊用地、坑塘水面、水库水面、建制镇、公路用地。之间的关系密切,不同土地利用类型之间的社会价值指数波动较大。美学价值受土地利用类型影响最大,价值指数的最大波动差值为6,在河流水面利用类型上,美学价值指数达到最大,其次是有林地和其他林地。生物多样性价值在风景名胜及特殊用地上价值指数达到最大,在有林地、其他林地、村庄及水库水面的价值指数也较高,在其他土地利用类型上则价值感知较低。经济价值指数在村庄利用类型上达到最大,其次是河流水面、茶园、其他草地和有林地。与其他3种价值类型相比,康体疗养价值受土地利用类型影响相对较小,价值指数的波动范围不大,但依然在风景名胜及特殊用地、河流水面、其他草地类型上表现出更高的价值感知,在水田利用类型上,康体疗养价值指数最低。
个人的环境价值观会影响到生态系统服务社会价值分配(Lockwood,1999),掌握不同价值观人群的偏好可以为国家公园管理及可持续发展提供指导。由图7 及表3 可以看出:(1)人类中心主义者样本量占比较少,且社会价值点的集聚程度较低,4 种价值的R值均大于0.4,相对而言,生态中心主义者的社会价值点集聚程度更高,R值均小于0.4。(2)在钱江源国家公园生物多样性价值方面,生态中心主义子组的价值指数更高。人类中心主义子组的价值点分布明显更加零散,虽在4 个乡镇均有分布,但多呈点状,其中长虹乡库坑村附近、齐溪镇水湖和枫楼附近价值点尤其突出。(3)康体疗养价值方面,生态中心主义和人类中心主义子组的价值指数分别是9和7。生态中心主义子组不同价值指数在公园范围内均匀分布,其中长虹乡及齐溪镇钱江源国家级森林公园附近感知价值最高。人类中心主义子组的低价值指数分布范围较广,几乎覆盖整个公园范围。(4)美学价值方面,两个子组的受访游客都表达了较高的偏好程度,价值指数均为8。但人类中心主义子组在公园大部分范围内均呈现中低价值分布,高价值指数仅分布在长虹乡“七彩长虹”旅游区及钱江源省级风景名胜区周边。(5)钱江源国家公园的经济价值方面,人类中心主义子组的价值指数更高,但价值的集聚程度较低,R值为0.68。相比较而言,生态主义子组的价值点依然集聚于各片区中低海拔区域。
图7 钱江源国家公园游客不同环境价值观对社会价值空间分布的影响
ROC 曲线(receiver operating characteristic curve)可以用来评估SolVES 模型分析结果的可靠性。ROC 曲线下的AUC(area under the curve)值在0.5 和1.0 之间,AUC 值越接近于1,说明模型效果越好(Phillips et al.,2013)。AUC 值在0.7~0.8 时模型较准确,AUC 值在0.8~0.9 时模型很准确,AUC 值在0.9 以上时模型极准确(毛俐慧等,2017)。从表4 可以看出,钱江源国家公园生态系统服务大部分社会价值的MaxEnt 统计模型输出AUC 值都大于0.7,说明本文对于钱江源国家公园生态系统服务社会价值的评估可信度较高,评估结果具有较好的社会意义。
表4 钱江源国家公园各社会价值类型AUC参数值
本文以浙江钱江源国家公园游客为研究对象,聚焦社会价值,使用PPGIS 方法、SolVES 模型,检验了个人持有价值观(人类中心主义和生态中心主义)与分配价值观之间的关系。本文扩展了生态系统服务研究中价值概念的层次和内涵,并证实了其对资源管理决策的重要性。
首先,受访游客的价值感知空间分布相对集中,主要的价值点位于钱江源国家级森林公园、古田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和长虹乡“七彩长虹”旅游区范围内。这可能与当前钱江源国家公园处于建设的初级阶段有关,游客在一个较大区域范围内,很难做到对内部所有区域都有所了解,并准确分配相关价值;此外,钱江源国家公园的特殊河谷地势造就了其“直线型”的单进单出的游览路径,游客不能采用网络式的游览方式,所以感知最明确的只能是线路到达区域的中心旅游点。这为国家公园建设和管理提供了参考,将国家公园作为一个整体去宣传可能会加强游客对公园各种价值的认知。
其次,与其他研究相比,本文受访游客对国家公园的休闲娱乐价值感知和偏好明显较低,这与研究初期不太相符。游客当前并不认可国家公园的休闲娱乐功能和价值可能与游客的预期目标有关。当前阶段,大多数游客依然将国家公园当作普通景区,调研发现,不少游客反映公园内缺少娱乐、餐饮等旅游设施,对体验的评价较低。这也从侧面说明了,游客对国家公园属性和功能的认知程度较低。然而,游客对国家公园的康体疗养价值表现出明显的态度偏好。钱江源国家公园具有全球稀有的中亚热带低海拔典型的原生常绿阔叶林地带性植被,又是浙江“母亲河”钱塘江的源头,空气、水质、气候等自然条件适宜休闲度假及康体疗养,因此受访游客对此价值认同感较强。此外,游客对国家公园的经济价值也表现出明显的认同。而以往相关研究,受访者对美学、休闲娱乐价值的偏好程度较高,经济价值的偏好程度最低(Sherrouse et al.,2014)。游客对国家公园经济价值的认可,说明了不同利益主体对国家公园所带来的经济效益的认同。钱江源国家公园位于长三角都市圈边缘,不少城市居民选择暑期来此度假疗养,这与当地的生计密切相关,也体现了国家公园的经济价值。因此,在国家公园的管理中,社区生计的发展是一个不可忽视的部分。
再次,通过分析社会价值感知与自然资源条件之间的关系,发现游客分配的社会价值点主要分布在海拔400 米至600 米的区域内。这与钱江源国家公园内的地形地貌有关,公园内游客经常接触到的景区景点、村庄等大多位于海拔400 米至700 米的区域,因此价值点也大多分布在这一高度区域。这一结果与受访居民(同一调研中的不同对象)的价值分配是相似的。但不同的是,居民的价值感知点与村庄用地的关系最为密切;但游客价值感知点与风景名胜区、河流水面、有林地等关系最为密切。这表明,无论是游客还是居民,价值的分配与受访者的活动范围是密切相关的。这对国家公园管理是比较重要的,可以针对不同群体,在不同区域位置宣传相关管理政策和知识。
最后,本文将环境价值观引入到社会价值评估中,探索个人持有价值观与分配价值观之间的关系。调查发现,钱江源国家公园很少一部分游客认为人类是最重要的,是大自然的主宰;绝大部分受访游客都认同自然与人类具有同等的生存权利,人类依然受到自然规律的制约。生态中心主义的受访者在社会价值感知上的集聚程度更高,R值大多小于0.4。这与相关研究存在差异,Van Riper 等(2014)发现持有高NEP 的受访者社会价值点的空间分布范围更大,与低NEP 受访者相比,呈现出更加分散的趋势。分析原因,可能与两个研究案例地的类型不同有关。在Van Riper 等(2014)的研究中,案例地为圣克鲁斯岛,社会价值热点沿海岸线均匀分布。而本文中,案例地为山岳型国家公园,由南北两个核心保护地组成,因此在社会价值热点上呈现出两个核心集聚分布的特征。此外,两种价值观的受访者在具体的价值类型感知上依然存在差异。例如,美学价值方面,两个子组的受访游客都表达了较高的偏好程度,价值指数均为8。但人类中心主义子组在公园大部分区域内呈现中低价值分布,高价值指数仅分布在长虹乡“七彩长虹”旅游区及钱江源省级风景名胜区周边。在经济价值方面,人类中心主义子组的价值指数更高,但价值的集聚程度较低,R值为0.68。相比较而言,生态中心主义子组的价值点依然集聚于各片区中低海拔区域。
本文根据前人研究(Van Riper et al.,2014;Sherrouse et al.,2014;),以钱江源国家公园游客为研究对象,使用SolVES 模型评估公园生态系统服务社会价值。同时,引入环境价值观,探讨持有价值与分配价值之间的联系。研究结果表明,在11种社会价值类型中,受访游客对国家公园的生物多样性价值、康体疗养价值、美学价值、经济价值表现出更高的偏好程度。在空间分布上,从核密度分析结果可以看出,受访游客感知的社会价值热点区域呈现出两核多中心的分布特征。通过分析受偏好程度较高的4 种价值类型与自然资源条件(土地利用和高程)之间的关系,发现社会价值点与风景名胜区、河流水面、水库水面、有林地、茶园、村庄等密切相关;而且社会价值点大多分布在海拔400 米至600 米范围内。此外,不同环境价值观的受访游客也表现出了不同的社会价值感知,从而导致社会价值呈现出不同的空间分布。
尽管研究结果对国家公园资源管理是有益的,但考虑到更广泛的受众,在政策制定的过程中依然应保持谨慎性。首先,受访者对国家公园生态系统服务社会价值的感知与个人实地体验密切相关,因此,可以针对性地在相关区域开展生态教育。其次,受访者对钱江源国家公园休闲娱乐价值评价较低,这可能会影响到国家公园的游憩功能。建议国家公园管理者在保护生态系统完整性的基础上完善基础旅游设施,改善游客游憩体验。此外,不同价值观念受访者,可能对生态系统服务表达不同空间的不同锚定价值。如果在政策制定过程中考虑个人的价值立场,则公众接受和遵守政策的可能性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