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长臂管辖中的贸易合规官制度及我国应对机制研究

李强 张楠

摘 要：在中美贸易战的背景下，出于打压中国、维护美国全球霸主的需求，美国长臂管辖愈发泛滥，严重影响中国企业对美出口和在全球市场竞争力的提升，不利于中美贸易逆差的缩小，并在全球范围内造成不良示范。与此同时，也进一步凸显了贸易合规官制度的重要性，这可以更好地保障企业利益、有效规避风险、树立更好的企业形象。我国企业应从战略层面重视贸易合规官制度，加强企业贸易合规官制度建设和管理，并吸取华为、中兴等企业经验重视对敏感问题的规避，最大限度地保障我国企业合法利益。

关键词： 美国长臂管辖;贸易合规官制度;应对机制

2018年中美贸易摩擦加剧以来，美国政府频频以危害国家安全为由，使用长臂管辖权对我国企业进行制裁。这虽然反映出美国在经济领域一贯的霸权做法，但同时也让大家更加重视贸易合规官制度，企业通过建立注重商业道德和合规运作的企业文化，不断提高诚信合规水平，不给美国长臂管轄以借口，最大限度维护中国企业的利益。

一、美国长臂管辖和合规官制度概述

（一）企业合规官制度概述

企业合规官制度最早出现在美国，上世纪七十年代，美国洛克希德公司海外行贿案爆发后，美国政府出台《反海外腐败法》，巴林银行事件、世通公司事件以及安然事件等都是因为企业违反商业道德而导致企业破产的案件，使人们对企业文化中道德和合规的重要性有了新的认识，这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削弱因过渡追逐利润忽视规则给企业带来的负面影响。在此情况下，上世纪八十年代后，在美国的大企业中，逐步出现了“道德与合规官”职务，主要负责制定企业的合规经营政策，确保各项政策的执行和落实。进入新世纪以后，在全球500强企业中董事会任命企业首席道德与合规官已成为常态。与此同时，多个国际组织和各国政府也越来越重视企业行为的合规性，加大了企业合规反腐的力度。比如，联合国全球契约组织和透明国际在2009年12月共同制定了反腐第十项原则报告指引，之后又经历了多次修订，在2011年5月推出跨国公司行为准则。除美国外，德国、法国、英国、日本等发达国家都围绕加强企业道德和合规制定了相应的法律。以美国为例，根据美国司法部和证监会网站公布资料统计，2005年起有多家涉及中国市场的企业受到美国《反海外腐败法》的追究（如表1所示）。

（二）美国长臂管辖的由来

长臂管辖权是美国民事诉讼中一个重要概念，是指法院对住所不在本州的被告，但和本州有着某种最低联系且这种联系与诉讼所提的权利要求有联系时，该州对被告具有属人管辖权，进而可以向被告发出传票，这就是长臂管辖权的应用。一般情况下，长臂管辖权有3个决定因素，第一，当事人在管辖范围内，第二，案件在管辖范围内，第三，案件与国家有着必要联系。长臂管辖权的出现，最早是针对不同州之间的司法案件，但在这之后100多年的发展过程中，伴随着美国对外贸易的增长和国家实力的增强，长臂管辖权适用范围扩大到国与国之间，美国时不时将国内法律去制裁其他国家的政府、企业和个人，出现了美国国内法律凌驾于国际法之上，并且近年来趋势日益明显。

（三）美国长臂管辖与企业合规官制度

对于中国企业而言，最近一次美国长臂管辖使用的典型案例是华为首席财务官孟晚舟被捕一案。2018年12月1日正在温哥华转机前往墨西哥的孟晚舟被加拿大政府以“不明罪名”逮捕，背后是美国政府对孟晚舟发起的刑事指控，理由是华为违反了出口管制条例，认为华为的子公司隐瞒事实与伊朗交易，孟晚舟在向相关银行陈述时作了虚假陈述。也就是说，孟晚舟存有欺骗、不诚实或是其他不正当手段行为。虽然直至今天，孟晚舟已经两次出庭，美国政府也没有拿出具有说服力的证据，但孟女士却依然被软禁。美国政府的这种做法，引出了另一个重要议题，即企业道德和合规制度。以企业在道德和合规上存在问题为借口，再实行长臂管辖，实际上是挥舞其经济霸权大棒，受到各国的普遍反感。

（四）贸易合规官制度的主要内容

贸易合规官制度就是要通过各项规章制度和行为准则，让企业在贸易中不触碰违规事项，确保企业的健康发展，避免出现被类似美国长臂管辖的事件发生。一般而言，合规官制度的主要内容应该包括几个方面。一是制定出台商业行为准则，以及相配套的系列政策，明确企业在日常经营特别是国际贸易中的主张和要求的行为准则。比如，规定企业管理者和员工在与国外企业、消费者、政府等打交道时，什么行为被允许，什么行为不允许，以保证企业在对外贸易中既追求利润最大化，又不至于让企业出现违犯规定的行为。二是出台配套文件。围绕行业守则出台相应的配套文件，将企业在合规方面的主要主张和核心价值体现到企业管理的方方面面，形成对企业行为的全面约束。三是加强培训与宣传。通过有效的培训宣传，让企业所有的员工明确企业在企业合规上的具体要求，并将其作为自己的准则运用到商业活动中去。四是对违规的行为进行处罚。必须有相应的处罚规定才能确保制度有执行力。比如，鼓励员工举报违规行为，对违规员工进行处罚，对坚持原则拒绝违规行为的员工进行奖励，等等，使员工真正看到合规官制度的威慑力。贸易合规官制度是国际贸易中企业外贸管理的趋势，我国企业建立合规官制度可以有效避免美国长臂管辖的影响，树立更加正面的企业形象。

二、贸易合规官制度的必要性

（一）更好地保障企业利益

当前大部分跨国企业建立起贸易合规官制度是有着现实需求的，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以来，一些著名的跨国企业所出现的贸易不合规问题，都引发了很严重的后果，或是股价大跌，或是企业声名狼籍，或是直接破产，这也导致没有一个成熟的企业敢在这个问题上进行冒险。越是贸易合规官制度健全的企业，越不必害怕会在这个问题上出丑闻，越可以保证企业的健康可持续发展。特别是那些大型跨国企业，拥有的资源越多，承担的社会责任就越大，任何不合规的行为都会被无限放大，贸易合规官制度更加有必要，这才符合企业最大利益。

（二）有效规避风险

贸易合规官制度对企业和员工的行为进行约束，确保其始终符合规矩。事实上，在国际贸易中，虽然一些贿赂等不合规手段可以在短时间内给企业带来超额利益，但同样的，伴随利益而来的就是风险，利益越大风险越大。而且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所有的不合规行为，都有暴露的风险，一旦暴露就会带来巨大的风险，给企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因此，越是科学严谨的贸易合规官制度，越能保证企业远离贸易风险。

（三）树立更好的企业形象

科学的贸易合规官制度，对企业和员工的商业活动都有着很强的约束，使企业始终按照规矩行事，企业行事的稳定性更有保证，可以让客户、合作伙伴和投资者更加放心，成为各方力量信任的对象。而企业与各方关系的稳定，也会让产品质量更有保证，让员更有自豪感，进而保持企业健康发展，让企业的良好形象更加鲜明。

三、美国对我国企业滥用长臂管辖权的动机和影响

（一）美国对我国企业滥用长臂管辖权的动机

对外出口在我国经济增长中长期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历来受到政府的高度重视。我国成长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的一个重要动力就是对外出口的快速增长，2018年，我国对外出口总额2.48万亿美元，是2001年2662亿美元的9.3倍，已是全球第一大货物贸易国，这让美国深感顾忌。另外，2013年中国最高领导人提出“一带一路”倡议，在加快中国企业“走出去”步伐的同时，更是通过基础设施建设和相关项目建设，以及境外经贸合作区建设等，将沿线国家不断团结起来，形成中国主导的生产链、价值链，对美国主导的全球生产链和价值链产生了较大冲击。在此情况下，我国与美国发生贸易纠纷的概率大增，遭遇美国长臂管辖的风险也明显上升。一方面，中国综合国力和国际影响的提升，已成为美国这个全球霸主眼中最大的挑战者，借助各种场合、各种手段全面打压中国，2018年全面挑起中美贸易战就是这种思维的产物。长臂管辖作为一种手段，运用门槛比较低，其“最低限度联系”的特点，可以在全美各个法院中普遍运用。比如，2017年华信能源企业案，企业负责人仅仅是转账时使用了美国纽约的一家银行就被判定为存在最低限度联系。另一方面，长臂管辖也是美国政府开启中美贸易战的战略工具。比如，2019年5月，特朗普签署了国际紧急经济权力法的行政令，主要内容就是对国家安全构成风险的通信技术或服务，针对的是中国具有较强国际竞争力的通信企业。随后，美国商务部又将华为公司体系的所有企业都列入制裁“黑名单”，理由是华为违反美国的出口管制条例。

（二）美国长臂管辖对我国企业的影响

截止2019年上半年，我国被纳入出口管制的实体企业数量达到了261家，其中包括了143家内地企业、91家香港企业和1家台湾企业，华为海外子公司26家，占到美国限制实体清单总数的22%左右。如此大规模的限制，以及其它领域的长臂管辖，将带来一系列不良影响。一是影响中国企业对美出口。这是美国长臂管辖带来的最直接体现，包括华为、中兴等企业，不仅禁止美国政府机构购买和使用两家企业的产品和服务，而且无论是否对美国政府产生影响，都规定不得与购买使用这两家企业产品和服务的第三方签订合同等，相当于禁止进入美国电信设备和服务市场。而在此之前，两家企业对美出口已经达到393亿元和127亿元的规模，中兴公司不得已只能接受美国政府开出的天价罚单。类似的情况一旦增多，给中国对美出口产生的影响还将进一步扩大。二是不利于中美贸易逆差的缩小。华为、中兴等企业代表着中国高科技企业，是近年来中国对美出口增长比较快的行业，也是中国从美国进口关键技术、中间产品比较多的领域。美国禁止向受限制的中国企业出口芯片等，将会带来中国对美进口的下降。三是影响中国企业在全球市场的竞争力提升。美国的长臂管辖中的最低限度联系原则，很多时候都会将第三方牵连进来，不仅影响到中美两国的贸易，还会对中国与其它国家的贸易联系产生不利影响。美国政府的禁令，针对无辜第三方，使一些国家怕受到美国政府的制裁而选择放弃中国产品。四是会在全球范围内造成不良示范。美国政府频繁运用长臂管辖，给出的“企业存在违规行为”等理由虽然十分牵强，甚至是将行业通常做法当作是中国企业一家的做法，会被行业竞争对手进一步放大，从而在全球市场固化中国企业的不良形象，不利于中国企业的可持续发展。

四、建立贸易合规官制度应对美国长臂管辖机制建议

（一）从战略层面重视贸易合规官制度

虽然有效的合规官制度并不能完全杜绝违规现象发生，但可以大大降低违规的风险。我国企业应高度重视贸易合规官制度，将贸易合规提升到战略层面。一方面，重视培育企业合规文化。合规文化是企業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企业社会责任的具体内容。培育积极的企业合规文化，对于企业建立合规官制度，提高其内外接受度都有着重要影响。应从企业决策层做起，从不违规做起，逐步培育起全体员工普遍的自觉合规意识。在企业决策时，应清晰地预测决策会产生的利益和需要付出的代价之间的比例。企业应对东道国的规章制度有系统的了解和相应的应对措施，将一切可能会给美国政府借口的隐患消除。另一方面，逐步使行为合规成为企业员工的自动选择。企业的各个商业活动，最终是由员工来进行的，应加强对国内外有名的企业违规案例的宣传，让全体员工看到企业违规的代价。比如，在西门子、雅芳、葛兰素史克等案中，都有企业高管因此被勒令退休或是被追究法律责任。在此情况下，员工会自觉按照贸易合规官的要求行事，在自己无法判断是否合规的时候，也会主动向贸易合规官进行咨询。

（二）加强企业贸易合规官制度建设和管理

中国企业面对美国的长臂管辖，应尽可能从内部入手，建立有效的贸易合规制度，并通过高效的执行，不给美国政府以借口。一方面，建立与内控机制有效衔接的贸易合规制度体系。坚持适用性、独立性和全面性的原则，建设贸易合规官制度。所谓适用性，兼顾管理效率与管理成本，管理制度有效性和可操作性，加强贸易合规制度体系。所有的制度都要符合企业管理的习惯，都要为企业所用，不然就会使制度悬空，成为摆设。不同的企业有着不同的制度要点，不同的行业有着不同的要求，自然也应该在贸易合规制度有所不同。所谓独立性，就是要结合企业的组织结构、经营活动和业务规模等实际情况来推进贸易合规制度建设。应根据中国文化的内在要求来建设贸易合规制度。所谓全面性，就是指贸易合规官制度要覆盖企业所有的国际贸易领域和部门，覆盖企业从决策到执行，从监督到反馈的各个业务环节。另一方面，重视贸易合规官的使用。在企业决策层，应明确首席贸易合规官，统一管理企业对外贸易中的合规事项管理。建立专门的贸易合规管理部门，负责对内部的贸易合规监管，对外开展交流和合作。可以根据企业实际情况和东道国的政策要求，适当引入外部贸易合规顾问开展合规审视，最大限度地消除违规隐患。

（三）重视对敏感问题的规避

从目前来看，美国对我国企业运用长臂管辖的主要依据是《出口管理条例》（EAR）的有关规定。具体做法是无论是否是美国公民、美国企业，都要严格按照其EAR的规定开展出口贸易，所有违反行为都会受到来自美国的高额罚款或是刑事制裁。在EAR中有专门列出了被制裁的企业，美国要求其它企业如果与这个名单中的企业有贸易往来就会受到制裁。此次的华为孟晚舟案，美国借口就是华为与清单中的伊朗实体企业有贸易往来，这给中国企业提了醒，必须高度重视对敏感问题的规避。一方面，重视对EAR所列敏感问题的排查，在国际贸易中的予以有效回避，从原材料采购、中间产品来源和最终产品流向，都尽可能进行有效控制，从而规避美国的长臂管辖。另一方面，在美国蓄意打压的背景下，我国企业的首席贸易合规官应更加重视与国际组织、企业的交流，积极借鉴欧盟、日本跨国企业的经验做法，结合我国实际探索适用的折衷做法，减少美国长臂管辖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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