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小屋

付小方

不知是谁，在海边角落的一块大岩石旁边搭了一间小屋。小屋通体灰蓝，和大海的颜色一样，如果你不特別注意的话，根本不会发现它。

信子和爸爸妈妈到海边玩。说也奇怪，刚踏上海滩，信子一眼就看到了小屋。或许与信子什么都听不见有关——失聪者的视觉总是格外敏锐。

信子径直朝小屋跑去。

清澈的海水温柔地拂过信子的脚踝，信子眯起眼睛，望向海的边际，远处的浪花闪烁着晶莹的亮光，海浪像撒欢的小狗在翻滚。“如果能听到海的声音，那该多好啊！”信子心想。

信子喜欢海，每年都会和爸爸妈妈过来看海。每次看海，她都会捡一些好看的贝壳带回家，她的书桌上、床头边摆着各式各样的贝壳，窗前还挂着一串贝壳风铃。尽管信子听不到贝壳风铃发出的声音，但她喜欢看风铃在风中摇曳的样子。

海的颜色、海的味道、海的脾气，信子都很熟悉。唯一不了解的，是海的声音。她多么渴望听到海的声音啊！

小屋越来越近了，莫名地，信子的心开始怦怦跳。她扭头看看大海，此时，海面风平浪静，海的宁静、幽深让信子镇定了一些。

门上长着不少软软的海藻。信子敲了三下，然后轻声问：“有人吗？”虽然知道自己听不到，但是礼貌不能少。

门一动未动。

信子扭动贝壳做的门把手，打开门，走进了小屋。

小屋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满目的蓝色。地板是蓝的，墙壁是蓝的，屋顶是蓝的，窗户也是蓝的，信子站在小屋正中间，凝视这一屋子的蓝，多么纯净而又深沉的蓝色啊！

像是被海水拥抱似的，信子忽然感到这满屋子的蓝色在向她靠近，然后环绕起她，接着，她像一片叶子漂了起来。

信子伸出手，迟疑地轻触一下涌到身边的蓝。哦，是海水，绸缎般光滑的海水滑过她的肌肤，真舒服。“哗——哗——”什么声音？信子竖起耳朵。她忽然感到，耳朵深处像是有扇小小的门被轻轻打开了，声音传了进来，她听到了！

“哗——哗——”又一阵声音传来，是海浪！只见一阵海浪正欢快地扑过来。信子开心地划起双臂，像条鱼儿一样迎上海浪，然后往海的深处游去。

哇，前面有许多五彩缤纷的海葵！信子游过去，她听到海葵柔软的触手在海水中摇曳时发出的声音，轻得就像四月温和的风。两条小丑鱼正在帮助海葵清理杂物，信子听到一条小丑鱼说：“快瞧，来了一个小女孩！”另一条小丑鱼看看她：“她看着很可爱。”信子微笑着向它们挥挥手。

信子继续往前游。不一会儿，一头白鲸和一头小鲸出现在她面前。白鲸叫了一声，那声音像尖锐而又空灵的哨音。

“她为什么叫呢？”信子想。

白鲸突然说话了：“孩子，注意！我们身后有人类！”

信子听到了，心里不禁有些难过，她多想告诉白鲸，自己根本不会伤害它们。

小鲸扭头看了看她：“妈妈，她是一个小女孩，看着和我差不多大，像我一样可爱，我想她不会伤害我们的。”

信子莞尔一笑。

“那好吧，孩子！我们不要管她了，继续游吧。”白鲸妈妈说。

小鲸向信子摇摇双鳍，调皮地眨一下眼睛，然后跟着妈妈走了。

咦，那是什么？蓝色的海水里，忽然出现一个个闪亮的银环。信子好奇地游过去，一只银灰色的海豚出现在她面前。哦，原来是海豚准备跃出水面换气。

信子随着海豚一起游出海面，只听“噗”一声，水面升起一根银色水柱，周围水花四溅。海豚一扭头，发现了信子，它咧开嘴笑了，发出高亢、嘹亮的叫声，接着朝信子游去。

海豚绕着信子不停地游，它有着一双纯净、可爱的圆眼睛，温柔地用嘴拱信子，伸展双鳍在她面前转圈、跳舞。信子高兴地拍打着水面。

“来，到我背上来吧，我送你回去。”海豚说。

信子爬到海豚的背上，她游了大半天，已经很累了。海豚的背柔软、平坦，就像一张棉毯，趴在上面很舒服。游着游着，从海的深处传来一阵阵悠长、空灵的歌声。

“或许是海洋之歌吧？”信子听着听着，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待信子醒来，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小屋的地板上。从蓝色的玻璃向外望去，夕阳已经西下，朵朵晚霞在天空中绽放，云朵低低的，轻抚着海，像是给海盖上了一床棉被。

海，要睡了。

“我也要回家了。”信子想着，站起身打开门，朝正在四处寻找她的父母跑去。途中，她扭头再看一眼小屋，小屋依然静静地立在那里。

信子依然听不到任何声音，但偶尔在宁静的深夜、独处的午后，那天在小屋里听到的那些海浪声、白鲸的叫声、海豚的笑声会回到她的耳朵里、心里，她感到非常满足。

“我想，那一定是海搭的小屋。”信子说。她开始期待下一次看海，她想再去看望一下海的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