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静雯
(安徽大学 艺术与传媒学院,安徽 合肥 230000)
徽州三雕是指徽州古建筑在木、石、砖三种不同材质上的雕刻艺术,其以古朴的质感彰显着十分独特的造型艺术。徽州三雕多以情节化的人物故事为主要内容,谈到人物就不得不提徽州三雕非常令人称道的精美的人物服饰造型。不仅其本身以栩栩如生、宛如天工一般的造型让观者赞叹不已,其丰富的中华传统服饰文化内涵更是让一幅幅精美绝伦的徽州三雕人物服饰造型如有灵魂一般。我国古代被称为“衣冠王国”,这个称呼并不仅仅是因为我国古代有着深厚的服饰文化,更是因为我国古代的服饰深刻地体现着以“礼”为核心的中华传统儒家思想,称其为中华传统文化的缩影之一并不为过。徽州可以说在中国漫长而悠久的历史长河之中有非常独特的地位,不仅地理位置十分特殊,而且由于历史上三次的衣冠南渡,使徽州地区原有的山越文化大受中原文化的影响,并最终形成了非常独特且重要的中华传统文化资产。
徽州三雕作为徽州文化最为突出的代表之一,一直以来都以精美绝伦和栩栩如生著称,堪比汉代画砖。不仅如此,徽州三雕可以称得上是徽州文化精髓中的精髓,这与三雕文化的成因有关,也反映了中国古代社会整体文化倾向。
徽州三雕人物多以人物为题材,反映中国古代社会的生活状态和文化理念,其中人物服饰不仅造型精美、形象如生,更由于其真实地记录了我国古代人物的实际情况,被认为是研究徽州古代社会文化、政治、经济等的重要参照依据。另外,我国被誉为“衣冠王国”,不仅是因为我国古人在服饰方面有很高的艺术造诣,更是因为我国古代是一个等级非常森严的社会,服饰的造型、式样都反映着以“礼”为核心的儒家思想,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最为集中的缩影之一。
徽州地处古中原地区东南,经历了历史上三次大规模的衣冠南渡之后,徽州地区以其独特的地理位置为依托形成了非常成熟且地域特色鲜明的中原汉文化,有“东南邹鲁”之称,随着徽商的崛起,徽州文化得到了更进一步的发展,甚至成为中国传统社会晚期最为闪耀的明珠之一[1]。
徽商的崛起在很大程度上带动了徽州三雕文化的兴盛,在中国古代森严的社会等级制度之下,徽商拥有大量的财富,但却无法获得很高的社会地位。许多徽商将更多的精力和财力投放到家宅雕刻之上,这也为徽州三雕向更好的艺术水平迈进奠定了基础。
徽州三雕以人物雕刻为主要内容,人物雕刻以安居生活和各类礼俗风情为场景,以人物的社会经历为主要内容。在中国,古代服饰不仅仅作为穿着,更多还是反映人物的身份、地位等,徽州三雕人物为了更好地表现其所要表现的人物故事情节,其必然会在人物的服饰方面加以雕琢。也正是因为如此,徽州三雕人物服饰也被认为是研究中国古代服饰文化的重要参考之一。
如前文所述,徽州三雕是以人物故事为主,反映当时的社会生活和社会风貌,人物的出现则通常以具有代表性的服饰为主要表现形式,依据性别、社会地位等的不同,通过服饰式样的区别来区分人物的雕刻艺术角色。
1.男子服饰形象
男子服饰主要有官服和庶服之分,徽州三雕文化兴盛于明清时期,明初太祖朱元璋对冠服制度作非常严格的整肃和确定,从服饰的角度突出了整个社会严格的“礼仪制度”,人物服饰无不贯穿着整个社会的核心“礼”,形制有等、图案有阶[2]。
在森严的服饰制度之下,上可以兼下,而下则不得兼上,否则就视为僭越。从这一角度其实也能看出来徽州三雕人物服饰对中华传统文化的表达和其二者内部存在的强烈共鸣。古代官员由于并不从事生产,因此,其服饰多以朝服和祭服为主,在徽州三雕人物之中也多为这两类的人物形象。
官员的公服和祭服主要的特点就是严谨和复杂,不同等级的官员其服饰式样不尽相同,如朝服,只要通过其服饰上缝缀的补子纹样进行区分,不同动物代表着不同等级的官员。另外服饰式样方面,官员也要佩戴纱帽和皂靴,祭服要以宽大、华丽为主要表现形式[3]。
庶服则形制简单许多,由于徽州三雕人物作品多反映徽州的民俗民风,且由于徽州独特的民俗风情,安逸悠闲是徽州三雕人物作品中庶民形象最为主要的状态,较为有代表性的“东坡赏菊”“浩然雪梅”等木雕作品中的人物形象都表现着人物悠然自得、清闲自在的心理状态。
与官服相比,庶服则相对简单许多,也没有很严格的形制、图案等方面的规定。但庶服虽然并没有更多地反映中国古代社会的政治生活面貌,却极为全面地涵盖了中国古代社会的民俗民风及审美取向、价值理念等,因为其包含着中国社会最为主要的士、农、工、商四类人,同时也包括致仕的官员、应试的举子等,这些人物各式各样的生活状态总体构成了当时社会生活的真实写照。
2.女子服饰形象
徽州三雕人物服饰之中的女子服饰同样深刻地反映着中华传统文化之中男尊女卑的理念和森严的礼仪等级观念。女子服饰同男子服饰一样,分为命妇服饰和庶妇服饰。中国古代女子不得涉足官场,因此,其社会地位多由所嫁男子决定,其服饰形象也多反映其婚姻之后的社会地位。
徽州三雕女性人物服饰形制比男子服饰形制更为多样,主要有比甲、大袖衫、衫、褙子、袄、袄裙、褂、披风等。与男子服饰之中的官服、朝服一样,女子服饰之中的命妇、诰妇服饰也有缀补图案之分,一样彰显着中国古代社会森严的礼仪等级制度。
女子服饰更加强调发髻、头冠的装饰性,钗、簪、环、流苏等的应用也是女子服饰形象的特点之一。在这方面,庶妇的装饰则简单了许多,从徽州三雕女性人物作品的形象之中就能看到,庶妇是不允许使用金绣的,而且服饰的花纹也不允许出现龙凤的图纹。样式虽然较男子服饰更多样一些,但装饰却一样简单。
德国哲学家恩斯特·卡希尔在《符号形式的哲学》著作中明确提出“人是符号的动物”,强调人类创造符号,并在符号的基础之上赋予其文化。而服饰显然是人创造出来的一种文化形式,在中国古代,服饰文化不仅仅是美学范畴的概念,更是政治范畴的概念。中国旧时就有“只认衣衫不认人”的俗语,而在许多古典文学作品之中也有很强烈的服饰符号描述。
徽州三雕人物作品以情节化的人物故事为主,而这些人物无法通过样貌来区分角色,只能通过服饰的样式来进行区分,这也与中国古代社会各阶层人物特有的服饰特征完全契合。三雕服饰美学的特征可以认为是中华传统“礼仪制度”文化的集中体现,通过服饰的多元化美感来反映社会各个阶层人物的生活面貌。
徽州三雕不仅仅是一种雕刻艺术,更多的还是一种文化的表象,这与中华民族传统意义上的“文以载道”是相一致的。三雕人物作品无一例外都是反映当时社会的政治、思想、审美等与文化息息相关的内容,从这角度来看,徽州三雕人物作品完全就是中华传统文化与徽州当地民俗文化完美结合的产物,其作品的内容和图案也反映着徽州社会乃至是整个中国传统社会的人物情感、文化品格等。
徽州文化有着很浓郁的儒学韵味,“程朱阙里”的自然优势使徽州文化天然形成了一种与儒学思想密不可分的认识,甚至徽州文化之中的每一个分子都有异常浓郁的儒家文化气息。生活于徽州的这些能工巧匠本身就受很浓郁的儒家传统文化的熏陶,在雕琢每一部雕刻作品的时候也必然将其浓郁的思想融入到作品之中。
可以说,徽州三雕人物作品不论是内容还是作品的创造者都有深刻的中华传统文化的烙印。而从其作品的内容更可以看出徽州文化与中华传统文化的交相辉映。如徽州三雕人物作品之中大量反映出的“忠孝节义”思想及“忠君爱国”的士人情怀,人物服饰的造型、线条既透露着委婉含蓄的技术品味,同时这些堪称精美的服饰艺术也每时每刻地向每一个观赏者诉说着中华民族独特的文化品格。
在中国古代,服饰从来就不被单一看做是穿着之用的物品,更多还是被看成文化的一种显性表现。从先秦时期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到明末清初的“剃发改服”,都反映中华民族传统文化融合和发展的过程。
而中国传统服饰文化最为突出,也是最能体现传统文化特点的就是对于“礼”的推重,封建社会之中,君王将政治与伦理道德融为一体,从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都深深地烙上礼制的印记,让百姓每时每刻在感受和体会这种思想观念,从而让统治阶级的主观思想能融入到每一个百姓的心中。
服饰文化作为社会生活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于封建传统思想的体现也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尤其自明代以来,服饰文化愈加严谨,徽州文化兴盛于明清时期,三雕人物服饰文化自然深受当时社会文化的影响。中国古代社会经历了上千年的发展,直至徽州文化开始进入鼎盛的明初时期,专制统治思想愈加强烈,儒家思想经历了最初诞生时期的经典儒学时期,之后汉初武帝时期董仲舒的“天命论”发展到后来两宋时期程朱理学的兴起,再到后来明初太祖朱元璋对于理学的空前未有的推崇,中国古代社会的专制几乎达到了顶峰,徽州文化崛起于此时期,服饰文化的严谨和繁杂深深地烙在人物服饰的形象之中[4]。
徽州三雕人物服饰文化从传统文化之中所获得的积淀最为突出的就是严谨和繁复,严谨体现在不同社会等级人物服饰形制上的区别,包括图纹、装饰等,而繁复则更多地体现统治阶级无上的权力,从服饰的形制,装饰的复杂和精美程度上都要远远的区别于一般社会庶民。
明清时期也是封建礼教达到鼎盛的时期,民国初期的很多文学家都在强烈批判封建礼教对于整个中国社会的摧残。而不论封建礼教于社会的进步贡献如何,其对于徽州三雕人物服饰的影响却是极为深刻的。封建礼教作为传统儒家文化经过统治阶级改造而形成的文化积淀,在当时的社会氛围之下是深入每一个人心中的。
这一点从徽州三雕人物服饰的形制之中也能够充分体现出来。如前文所述,古代社会极其讲究人伦,而在儒家思想体系之中的人伦就是“出嫁从夫,尊卑有序”,这一点从徽州三雕人物服饰的女性服饰之中就能够清楚的看到。命妇无论其出嫁前社会地位如何,其服饰都要以丈夫的社会等级为标准。而女性人物的造型往往以恭谨守礼为标准,体态不得造次,服饰的样式更是限制了女性的行动,将女性的思想牢牢地禁锢在男尊女卑的思想牢笼之内。
徽州三雕人物服饰不得不提的还有独具一格的戏曲服饰,如果说徽州三雕人物服饰在悠久的服饰文化发展历史之中凝结而成的瑰宝,那么戏曲服饰文化则正是这个瑰宝之中的宝中之宝。
戏曲文化反映中国古代社会人民群众的审美取向,戏曲的变迁也是中国社会主流思想和价值取向的变化方向。徽州文化本就在中华传统文化之中占据很重要的位置,其戏曲文化同样深刻影响着中华民族民间传统艺术的演进和发展。相传,清乾隆年间四大徽班进北京成就了国粹京剧的诞生,这些都说明了徽州戏曲文化在中华传统文化中的重要性。
徽州三雕作品之中戏曲的题材相对较多,其服饰往往以明代的服饰为总基调,也在后来的不断发展之中汇集了其他朝代的一些服饰文化元素。徽州三雕作品之中的戏曲题材多以表现战争场景为主,武服造型更是将传统服饰文化推向了更高的高度。
武服多用以表现人物英姿勃发的阳刚之气为主,造型以戎服为主,传达了一种豪迈的英雄之气。造型上有着上衣与下裳连缀的特点,一般下裳及至足,整体上衬托出人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威武气势。
戏曲服饰亦非常讲究佩饰,且以灵动和鲜活为主要特征,如人物帽子上的珠、翎等,也有腰间所佩戴的丝绦、挂饰等,这些佩饰的存在都为人物的气质增添了几分灵性,后来京剧的服饰在很大程度上继承了徽州三雕人物服饰之中的戏曲服饰的式样,并在此基础上进行了一定的发展。
徽州三雕人物服饰非常讲求自然和谐,这与徽州文化本身的特点息息相关,也与徽州戏曲文化讲求基于自然之美的升华有关。戏曲服饰较比于自然形态之下人物的服饰,更偏重于写意,这与中国古代艺术精髓是完全一致的,如书画艺术,对于写意的追求远远大于写实,写实的书画作品往往被认为是匠人之作。
徽州三雕人物服饰之中的戏曲服饰很好地继承了中华传统艺术的这一精神,戏曲服饰并不刻意地表现中华传统服饰文化之中的繁文缛节和森严的等级制度,而更注重于艺术的提炼,讲求通俗易懂的视觉效果。这与中华传统艺术的精神——雅俗共赏完全一致。
徽州三雕人物服饰之于当代不仅仅是一种艺术品,更是一种文化的积淀,其代表的是当时徽州匠人对于传统文化的理解和表现,是传统文化的另一种传承和保留。传统服饰对于当代来说已经成为一种文化的记忆,亦或者是在一些较为特殊的场合才会出现的一种文化符号。但不论如何,作为当代中华民族的儿女而言,应当给予曾经拥有的灿烂的服饰文化以敬仰的态度,给予如徽州三雕这样传承着中华传统文化的艺术品以灵魂深处的膜拜。从留存下来的许许多多如徽州三雕这样的艺术品之中,找寻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脉络,让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及中华民族传统服饰文化得以薪火相传,绵延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