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金燕, 贾 愚
(1.南京信息工程大学滨江学院 人文法政学院, 江苏 无锡 214105;2.南京信息工程大学 商学院,南京 210049)
“支骨离别,垂私南隅。瞻望荆越,涕泪交流。伯兮仲兮,逝肯来游。自非二人,谁诉此忧。”[1]这是迄今为止发现的最早的一首无锡诗歌——创作于商朝的《哀慕歌》,作者季历。季历,吴泰伯的弟弟,泰伯是周太公的长子,有弟仲雍和季历,季历之子姬昌有贤才,为了让位给季历以便再传位于姬昌,泰伯携弟仲雍一起逃于江南,季历唱《哀慕歌》以感怀之,眼睁睁看着兄长奔逃到未知的不虞之地谋生,季历心里充满了无限的悲伤与不舍,歌辞哀婉感伤,如泣如诉,表达了骨肉相离的悲痛心情。
泰伯与弟仲雍奔吴后,始建句吴国,为了发展当地的农业生产,他们带领百姓开凿了一条人工运河,以御旱涝,即今天的泰伯渎,泰伯渎也是江南运河最古老的河段之一。元代王仁辅《无锡志》载:“此渎始开于太伯,所以备民之旱涝,民德太伯,故名其渎,以示不忘,渎上至今有太伯庙。”[2]今学界普遍认为,泰伯渎是运河的先祖,比邗沟的开凿早了1000多年,因此也使得大运河无锡段成为京杭大运河的发轫之作。可以说,无锡最早产生的诗歌和大运河的开创者有关,泰伯将中原文化带到了江南地区,泰伯精神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吴地百姓。
今存无锡泰伯诗歌主要有:唐代陆龟蒙《泰伯庙》、宋代范仲淹《泰伯祠》、明代袁凯《赋得泰伯庙送倪元稹》、明代张筹《泰伯祠送张守》、明代莫止咏泰伯庙诗、明代邵宝和泰伯祠诗、明代王永积和泰伯庙诗。以上诗作的重点都在歌颂泰伯的“至德”精神,比如陆龟蒙:“迩来父子争天下,不信人间有让王。”(《太伯庙》)将泰伯尊封为“让王”;范仲淹:“至德本无名,宣尼以世评。能将天下让,知有圣人生。”(《泰伯祠》)是用了孔子对泰伯的评价:“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3]泰伯谦廉辞让的高风亮节与刀兵相见、骨肉相残的争权夺利斗争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泰伯既是民间百姓所推崇的清心寡欲、淡泊名利的道德偶像,也是封建统治者借以维系伦理纲常、稳定社会秩序的精神信仰。
今天所能见到的无锡诗歌绝大多数都与大运河有关,出现频率较高的主要有惠山、梁溪、芙蓉湖、城中直河沿岸景观、大运河北塘段。这些山水经过数代人的雕琢与加工以及文人墨客的游览品题后,具备了独特的文化气质,散发出不同寻常的精神魅力。
最早引起文人关注的是位于运河西岸的惠山,惠山三面环水,运河、梁溪、芙蓉湖将其紧紧环绕,明代谈修的《惠山古今考》详细记载了当时登游惠山的两条路径:“从陆者出试泉门,过梁溪桥转西,过新板桥;从舟者有出北水关,过长安桥,由芙蓉湖抵黄埠墩,墩有阁,可登山间之台殿,”[4]即陆路和水路,对于文人雅士来说,当然是水路更适合他们,乘舟沿运河一路载歌载酒、焚香烹茗,一边欣赏岸上的风景,一边对酒当歌,好不惬意的旅行生活!正因文人都选择水路,所以惠山诗中经常出现“舟船”的影子:“驿树云仍密,渔舟自往还”(唐·郎士元《登慧山北楼》)“梁溪停短棹,带月步西关。”(元·汤仲友《题惠山寺》)“几度扁舟过慧山,空瞻紫翠负跻攀。”(明·文征明《游慧山》)四通八达的水网为游客游览惠山提供了十分便利的交通条件,诗歌中的“舟舣”“短棹”不仅指实际乘坐的交通工具,其实也隐含着一种钓叟渔樵、渔舟唱晚的文化意向。惠山题材诗大多蕴含“归隐”“避世”等文人情结,惠山翠霞幽谷,山岚霭霭,既有古寺佛烟袅袅、竹木森森的肃穆幽静,又有二泉铿金鸣玉、清流潺潺的林籁泉韵,这种泉林俱佳的自然环境恰好契合了诗人颐养性情、娱情逍遥的“归辄青山”之意。
另外一处受到文人青睐的胜境是被称作“母亲河”的梁溪,无锡的别称梁溪,由此而来。梁溪是一条连接运河和太湖的主要河道,光绪《无锡金匮县志》卷三“水利”条云:“梁大同中浚溪因名梁溪。咸淳志引吴地记:古溪极窄,梁大同中重浚,故名。嘉庆志:大同元年绕惠山濬溪。”[1]由此得知,梁溪并不是一条纯粹的自然河流,它是在极窄的原河道基础上,经过人工拓宽重浚的,从这个意义上说,梁溪也具备运河的特征,也可以算是一条人工运河。明代的李湛将“梁溪晓月”纳入“锡山八景”之一,从他创作的诗歌《梁溪晓月》中,可以领略梁溪的风采,诗云:
西溪几曲环西城,城头斜月澹朝清。金波光摇碧玉碎,银蟾影浸玻璃明。双河北接流脉远,雉堞楼台眼中见。五里桥东曙色分,微茫烟树连芳甸。
梁溪之所以被当地人视为“母亲河”,是因为有俗语云:州人不能远出,出辄怀归,以此水有回性。李湛将梁溪胜境提炼为“梁溪晓月”,可谓抓住了人们所赋予梁溪河的人文含义,因为在我国的古典诗词中,“月”本身就代表着“思乡”和“离愁别绪”,今所见到的梁溪诗歌,很多都会写到月色,比如:“梁溪一片月,摇荡绿萝烟。”(元·柳贯《梁溪谣赠盛高霞道士》)“渔子相傍宿,月明歌沧浪。”(明·王立道《泛梁溪》)“淡烟寂莫明踈柳,水流月落正愁人。”(《锡山景物略》所选王达诗)
无锡人普遍“恋家”,很多在外为官的无锡人都以家乡铭物来自取名号,比如宋代的抗金名臣、民族英雄李纲,字伯纪,号梁溪先生,即以“母亲河”梁溪为号。李纲文武兼备,智名勇功,出可为将帅,入可为丞相。他将自己的作品命名为《梁溪先生文集》《梁溪词》;再如明代著名藏书家、学者邵宝,字国贤,号泉斋,别号二泉,从他的号和别号中足以见出他对家乡“二泉”的深深眷念之情。邵宝曾亲手编订《惠山记》,他在《惠山记·序》中说:“今夫山与天地俱生,而事之所传,乃自六朝以下,晋魏希矣;汉以上,无闻焉。”[5]为了留存、继承家乡文化,他不仅编订《惠山记》,还辑录《惠山集》,据《惠山集·叙》记载,他将《惠山集》携至京师,“由是海内之人,闻兹山而未至者,亦得览焉而知其概。”[6]可见邵宝在对家乡文化的传播与弘扬上,起到了广而告之的重要作用;还有唐代的李绅,无锡梅里人,少贫寒,曾在惠山苦读,后中进士,官至宰相。他屡次在诗文中称梅里的山为“家山”,也经常作诗回忆当年惠山肄业时壮志未酬的少年心情。所谓“号以寓怀”,这些在外为官的人都以自己的方式纪念家乡,怀念故土。
李绅对家乡“特产”的推广比邵宝更早一些,他在弘扬家乡文化、打造“家乡品牌”方面,可以说是居功至伟。史载李绅进京做官,不忘带上家乡的泉水,赠予亲朋好友,结交权贵,他的好友丞相李德裕就十分喜爱二泉之水,他虽然没有到过惠山,但曾写过一首《惠泉》诗来赞美二泉:“兹泉由太洁,终不畜纤鳞。”[7]北宋蒋瑎在《通惠亭记》中也提到:“昔唐相李文尧,既贵重其服御饮食,必欲极四方之怪珍,常喜饮惠山泉,置驿以取水。”[2]在李德裕的引领下,饮用二泉水就成了当时京城圈权贵阶层的一种文化时尚,而且这种“千里寄泉”的时尚一直延续到宋代。苏轼在杭州为官时曾多次游览惠山,他对二泉更是情有独钟,甚至不止一次地寄信给时任无锡县令的焦千之,拜托焦县令寄送二泉水给他,诗歌《寄伯强知县求惠山泉》即为此而作。在众多文人雅士的大力追捧下,到了宋徽宗时期,皇帝赵佶便将惠山泉水列为贡品,由两淮、两浙路发运使赵霆按月进贡。有道是:“吴王好剑客,百姓多疮瘢;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有了宋徽宗的推崇,惠山二泉更是人尽皆知、名满天下。
可以说,无锡这个偏安一隅的江南小县第一次为世人所知就是因为惠山二泉,那么,惠山二泉为什么到了宋代才名扬四海呢?原因有二:一是宋代文士阶层对茶文化的痴迷与崇拜;另外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即得益于京杭大运河沟通南北的便利交通条件。前文提到的始于晚唐、盛行了数百年之久的千里“运泉业”,就是依靠运河水上交通才得以实现的。北宋统治者定都汴州,随着京城周围汴河、五丈河、蔡河、金水河“四水贯都”运河网的形成,水上运输极为便利,《宋史》载:“建隆以来,首浚三河,令自今诸州岁受岁租及箢榷货利、上供物帛,悉官给舟车,输送京师,毋役民防农。”[8]运河运输不仅承载量大,诸货皆可运,而且走专用河道,绝不会妨农扰民。宋徽宗时作为贡品的惠山二泉,也是通过运河来运送的,《东京梦华录》“河道”篇:“(汴河)入淮,运东南之粮,凡东南方物,自此入京城,公私仰给焉。”[9]《宋史》“汴河,……及至东南之产,百物众宝,不可胜计。”[8]北宋周煇的《清波杂志》记载,他的家乡人经常给他邮寄惠山泉,但是由于长途运输,泉水难免有“瓶盎”气,为了去除“瓶盎”气,还专门发明了“拆洗惠山泉”法,惠山二泉,随着大运河而享誉全国。
唐代以前,无锡只是个不起眼、连名字都被随意地改来改去的无名小县,据聂厚载的《常州无锡县志》所记:“后汉有樵客于山下得铭云:有锡兵,天下争;无锡宁,天下清;有锡沴,天下弊;无锡义,天下济。故顺帝更为无锡县。又按图经,本隶会稽,王莽改为有锡,至吴时改为无锡。”[2]百余年间,数易其名,人口户数不足两万,“主客户共一万六千九百有一,而主户尝二倍于客。”鲜为人知的地理位置使得无锡在历史上一直默默无闻,因此,在今天所能见到的典籍中,唐代之前的无锡诗歌数量甚为寥落,仅存8首。无锡诗歌的真正起步,应该从唐代算起,这当然要归功于大运河的沟通与开凿。
作为江南运河航线上的一个必经中转站,很多由南向北,或者由北向南的文人墨客,都借途经的机会游览无锡,从而留下了大量的诗歌篇章。著名的“三唐人诗”就是这样产生的。“三唐人”指唐代诗人王武陵、朱宿、窦群。贞元四年(788年)秋,朱宿从陕西回家乡嘉兴,途经无锡,即邀请好友王武陵、窦群同游惠山寺,登游途中,三人各赋诗一首,并题于寺中,“三唐人诗”即:王武陵《宿惠山寺诗并序》、朱宿《宿惠山寺同王晦伯窦丹列作》、窦群《宿惠山同王晦伯朱遐景作》。“三唐人”在诗中均表达了视富贵如浮云的遁世之志和隐逸情怀。二十年后,斗转星移,世事变迁,王武陵已作鹤仙逝,窦群又故地重游,不禁感慨良多:“谏列朱遐景方诣行车,王晦伯寻卒郎署,余自西掖,累迁外台。复此踌躇,吁嗟存没。”[7]“三唐人诗”既有世事无常、伤时叹逝的凋零之感,又有官途蹭蹬、宿草怜笛的仕宦之悲。此后,“和三唐人诗”之作层出不穷,较为著名的要属苏轼、秦观、释道潜三人同游惠山时的九首唱和诗,苏轼在《和三唐人惠山诗》诗前小序中说:“余昔为钱塘倅,往来无锡,未尝不至惠山。”[10]在任杭州通判之前,苏轼为京官,仕途上一帆风顺、如鱼得水,自王安石为相后,苏轼屡受排挤,外调“钱塘倅”便是其官途开始走下坡路的肇始,想必苏轼在乘舟往来于钱塘至无锡之间的运河上时,也像“三唐人”那样做了许多乐天知命、怡然自得的尘外之想吧!
沿运河途经无锡而稍作停留的文人不在少数,他们以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了这座江南小镇的动人之处,并用诗化的语言记录下对它的第一印象:“浊浪势奔吴苑急,疏钟声出惠山寒。”(唐·罗隐《夜泊毗陵无锡》)“二年常州不见山,惠山一见开心颜。”(宋·杨万里《惠山云开复合》)“村落皆通水,人家半系船。”(元·张以宁《无锡道中》)“横山断尾若龙蹲,烟雨平芜势独尊。”(明·汤显祖《梁溪》)当然,在途经无锡的诗人眼中,不仅只有扁舟荡浆、山泉入涧的安宁与祥和,也有金戈铁马、白骨露野的烽火与沧桑,南宋文天祥曾三过无锡,第一次乃未仕之时,第二次在徳祐初年,元将伯颜举兵南下,沿大运河直取临安,文天祥主动请缨,宋军与元军在虞桥展开了殊死搏斗,由于提军张全的无能与失职,致使宋军全军覆没,文天祥为数万阵亡将士痛哭流涕,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写下了《吊五牧》,五牧,即无锡洛社镇西沿大运河九里许的五牧驿,诗云:“我作招魂想,谁为掩骼缘?中兴须再举,寄语慰重泉。”[11]文天祥第三次过无锡是与元帅伯颜谈判,途中被胁迫至运河之中的黄埠墩,重返故地使他触景生情,他不禁想起了十八年前携弟赴廷试时的情景,还是那条运河,还是那些景色,可当初意欲大展鸿图的豪情壮志与今日无力回天的无奈心酸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他在《无锡》诗中说:“英雄未死心为碎,父老相逢鼻欲辛。夜读程婴存赵事,一回惆怅一沾巾。”[11]仿佛又看到了一个“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巾”鞠躬尽瘁的“蜀相”。
与运河一起载入史册的还有沿岸的无数驿站,比如,苏州的枫桥,因张继的一首《枫桥夜泊》而青史留名,无锡也有一个经常出现在诗人笔下的驿站,便是望亭,据史料所载,望亭为孙权所建,最初名为“御亭”,梁朝庾肩吾有诗《乱后行经吴御亭》,在历代的无锡诗歌中,“望亭”出现的频率极高,有六朝庾肩吾《乱后行经吴御亭》、唐白居易《望亭驿酬别周判官》、唐李嘉祐《自苏台至望亭驿怅然有作寄从弟纾》、唐许浑《宿望亭馆寄苏州一二同志》、元张翥《中秋望亭驿对月》。望亭驿位于苏州和无锡之间,是苏锡往来的必经之路,驿站周围白蘋落覆、远树苍苍,既适合饯行送别,也宜于诗人静夜对月幽思苦想。
无锡是一座因“运”而生、因“运”而兴的城市,大运河不仅带来了经济的繁荣,也推动了诗歌的兴盛与繁荣。明清时期,无锡诗歌以“井喷”的态势急遽发展,具体表现为:一是,诗歌数量剧增,甚至出现了一些“专题”诗歌。比如,咏寄畅园的诗作,笔者根据《锡山秦氏寄畅园文献资料长编》统计,大概有200多首;再如“竹炉山房”诗,歌者甚众,包括百余位文人、僧人、书画家、甚至乾隆皇帝,共留诗篇二百数十首(篇)。二是,题材不断扩大,由最初只聚焦于惠山的自然景观拓展到园林、祠庙、街市等人文景观,唐宋时期,文人最热衷的是山林和泉水,明清以后,亭台楼阁,石屋巷陌无不入诗入画。三是,诗歌形式更加多姿多彩,尤其是竹枝词的大量出现,从现有资料来看,最早创作无锡竹枝词的是明代官员邵宝,此后,乾隆年间,外科世医、著名文人杜汉阶写过《梁溪竹枝词》百首。嘉庆年间,又出现三位文人杨抡、秦瀛、秦琦,他们写了大量反映无锡风貌的竹枝词。那么,为什么无锡诗歌会如此迅速地发展起来呢?归根结底,这是大运河的功劳,“元、明、清三代全国最重要的经济都会有30多处,而南北大运河侧畔就占了11处,……这些都会的繁荣和发展,都与南北大运河的存在和发展紧密联系而不可分割”[12]。
大运河的南北贯通为统治阶级巡视、游赏江南提供了便捷、舒适的交通条件,正因如此,康、乾二帝才能得以顺风顺水、畅通无阻地六下江南。康熙六下江南的详细情况在《清实录》《康熙起居注》、张英《南巡扈从纪略》中记载得特别清楚,今人可以通过以上资料领略到300多年前的盛况和江南风采。帝王及其扈从在游行中创作了大量的运河诗歌,比如,康熙描写无锡的诗歌大概有九首左右,乾隆创作的比较多,不下百余首,其他像随行的纳兰性德、张英、高士奇、宋荦、查慎行也都留下了诗歌篇章。清前期的诗界名流和文学泰斗们几乎都到过无锡并留下足迹,包括施闰章、汪琬、王士禛、朱彝尊、严我斯、邵长蘅、姜宸英、顾贞观、梁佩蘭、钱大昕、朱珪、翁方纲,无锡这一风水宝地,终因运河而名声大噪,享誉天下。
清前期还出现了令京圈文人轰动一时的无锡“竹茶炉”诗,竹茶炉的“前世今生”大概绵延了700余年,它始创于明初,屡毁屡新,在明清两代曾四度引起“京圈”界的文化盛会。第一次是明成化十二年,无锡人秦夔为找寻久失的竹茶炉下落,作《听松庵访求竹茶炉疏》以昭示天下,一时唱和甚众,远在京师的李东阳、程敏政也寄来竹茶炉诗文,著名画家吴珵亦作一幅松庵品茗画,与上述诗文装帧一卷,人称“复竹茶炉唱和卷”。第二次是七年之后的成化十九年,著名画家盛虞携仿制的两只竹茶炉赴京,为著名诗人吴宽所见,非常喜欢,接连赋诗三首,依吴宽韵而和作的还有盛虞、程敏政、李东阳、邵宝、谢迁等十余位名贤,人称其结集为“竹炉新咏”。第三次发生在康熙年间,顾贞观至京师拜访好友纳兰性德,恰逢纳兰性德偶得一幅曰“竹炉新咏”的合卷,顾贞观见之大为惊喜,纳兰遂忍痛割爱,将画卷赠予他,康熙二十五年秋,顾贞观携仿制竹茶炉和“竹炉新咏”诗画卷,拜访好友朱彝尊,不久姜宸英、孙凯似、周青士三位诗人亦至,于是众人围炉而坐,一边烹茶品茗,一边作诗联句,共成四十韵,题于诗卷画册之上。第四次与乾隆皇帝有关,乾隆对竹炉煮泉几近痴迷,他自从见过听松庵竹茶炉后便念念不忘,不仅请匠人仿制,还在北京玉泉旁仿建了惠山竹炉山房,为此他共写了35首竹炉山房诗歌,“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皇帝的热衷又引起了新一轮的唱和。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得出结论:无锡诗歌的产生依赖于大运河的开通,大运河的繁荣带动了无锡诗歌的繁荣,二者是相互依存、共同发展的。诗歌不仅是精神领域的产物,更是物质领域的成果。由运河而衍生的大量诗歌,称为“运河诗”,其实,完全可以像“田园诗”“边塞诗”那样,将“运河诗”作为一个独特的类型进行深入的研究。“运河诗”既有地域特色,也有时代特色,每个沿运城市的“运河诗”特色不同,即使是同一座城市的诗歌,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也呈现出不同的特点。与其他沿运城市的“运河诗”相比,无锡诗歌呈现出:总体风格上政治色彩淡漠,早期的诗歌大多描写隐逸生活和自然景色;题材选择上,由唐宋时期吟咏自然景观为主转为明清时期人文景观(物)为主,比如,唐宋诗歌多写“二泉”“惠山”,明清时则关注园林,寄畅园、清溪庄、愚公谷渐成诗人的最爱;审美价值上,体现了由“雅”入“俗”的转变,尤其是乾隆以后,出现了大量口语化、充满市井风情的竹枝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