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宜方言的否定词“冇”

陈菲菲，张蔚虹

（1.广东海洋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广东 湛江 524088；2.岭南师范学院 文学与传媒学院，广东 湛江 524088）

信宜属于茂名地区管辖的一个县级市，位于广东省西南部，茂名市北部，东与阳春市相接，西与广西毗邻，北与罗定市接壤。全市总人口140多万。其主要方言为粤语。地形以山地丘陵为主，交通闭塞，历史上对外交流不便，较少受到外来语言的影响。因此，信宜方言和其他粤语区相比，具有独特的方言特色。信宜境内通行高阳片粤语，部分偏远山区有罗旁话和客家话分布。本文所要探讨的信宜方言是由北方移民带来的中原古汉语与当地少数民族语言逐渐融合而成的高阳片粤语，大约在唐宋时期定型。

信宜方言常用的否定词有“冇”“未”和“毛”，其中“冇”是信宜方言使用频率最高和最主要的否定词，但与其他粤方言区的否定词“冇”有较大区别。本文将以信宜方言的标准音东镇话为语料，对口语色彩浓重的否定词“冇”展开讨论。本文的考察对象是否定词“冇”，即普通话“没有、没、不”的意思，但在读音和意义上都与普通话的“没、不”有区别。在信宜方言中读作［mau23］，当地人俗写作“矛”；而在广州话或其他粤语片中通常读作［mou5］，仍写作“冇”或“无”。正因为读音的差异性和长期文白异读的影响，所以当地人很少知道［mau23］的确切写法，我们暂且记作“冇”，拟从以下三个方面对“冇”进行分析研究：

一、信宜话“冇”的语义分析

信宜话“冇”的语义非常丰富，我们通过与普通话比较，结合具体语料进行详细的分析。

（一）“冇”与“不”同义

此处的“冇”在语义上相当于普通话的“不”。当“冇”与“不”同义时，只能作副词，即对谓语的单纯否定。而对谓语部分的否定则分为对谓语动词、谓语形容词和谓语助动词的否定。

（1）今日冇去学校。［今天不去学校。］

（2）我老豆冇在屋企。［我爸爸不在家。］

（3）冇帮我抬张台上来哦，等阵我自己好难抬个窝。［不帮我抬一（那）张桌子上来吗，等会我自己很难抬的哦。］

例（1）-例（3）是“冇”对动词的否定，即对后面动作行为的否定。例（1）“冇”否定的是“去”这个动作，相当于“不”；例（2）“冇”否定的是表存在义的动词“在”，相当于“不”；例（3）“冇”否定的也是“帮”这个动作，相当于“不”。但值得注意的是，当“冇”否定的是谓语动词时，“不”和“没”可互换，如例（1）和例（11），即：“今天没去学校”和“今天不下雨”。原因在于普通话“不”和“没”都可修饰动词。所以修饰动词时，在兼有“不”和“没”意义的“冇”下，“不”和“没”互换，在结构上不会对“冇”产生影响。但“不”往往表示主观意愿，“没”则表示客观情状［1］43-44。信宜方言的“冇”替换成“不”或“没”，句意表达上也存在主观、客观的不同。

（4）落水咧，真系冇好彩葛。［下雨了，真是不走运。］

（5）尼果子都冇靓咧。［这（些）水果都不好了。］

（6）都冇知你点子整个，望到就知冇好吃勒。

［都不知道你怎么做的，看到就知道不好吃了。］

例（4）-例（6）是“冇”对形容词的否定，即表示否定事物的形状、性质和状态等。当“冇”后接形容词时，“冇”的语义大多数情况下相当于“不”，如“冇干净”“冇好吃”“冇靓”等，但“冇”在少数固定成语里语义同“没”，如“冇大冇细”对应“没大没小”［1］43-44。普通话里的否定词“不”可以修饰动词和形容词，但“没有（没）”原则上只能修饰动词。而在信宜方言里，“冇”可以修饰形容词，此时“冇”义同“不”。

（7）冇+要/应该/可以/会/敢/可能

你冇应该/可以/会/敢/可能咁子做个。［你不应该/可以/会/敢/可能这样做的。］

例（7）是“冇”对助动词的否定，即表示否定客观的可能性、必要性和人的主观意愿等。同普通话里的否定词“不”一样，信宜方言里的“冇”几乎可以和所有的助动词结合［1］43-44，此时“冇”与“不”同义。所以当助动词如“要”和否定词“冇”结合构成否定构式“冇要”时，“冇要”的语义是表示主观意愿的“不要”；若要表示客观情状的“没要”，可以用“冇要着”来表达；若要表达已然性的意义时可用“冇要过”来表达。因此，当“冇”表示客观情状和已然性（通常需要添加已然体标志）时，其意义往往相当于“没”。例如：

（8）我冇要辣条，我想要饮料。［我不要辣条，我想要饮料。］

（9）我冇要着辣条，我要咧饮料。［我没要辣条，我要了饮料。］

（10）我冇要过辣条，我要过饮料。［我没要过辣条，我要过饮料。］

（二）“冇”与“没”同义

当“冇”与“没”同义时，作副词和动词的兼类，即对后面动词和名词的否定。“冇”通常可用“冇有”（义同“没有”）替换，意思不变。

（11）今日冇落水。［今天没下雨。］

（12）冇有筷箸点子食饭咯？［没有筷子怎么吃饭呢？］

（13）我冇摞着你个嘢，你毛赖我。［我没拿你的东西，你别赖我。］

例（11）-例（13）是“冇”对动词的否定。“冇”通常作副词，一般放在“有”之前。“冇有”同“没有”，“冇有”是“冇”+存现动词搭配成的双音词，相当于普通话的“没有”，可用“冇”替换，如例（12）可说成：冇筷箸点子食饭咯？（没筷子怎么吃饭呢？）另外，“冇有”或“冇”也可作独词句，单用时作副词，可表示否定回答［2］85-88。但“冇有”的使用频率更高。因此“冇”作副词时，放在“有”之前的频率也就更高了。值得注意的是，同是表示对“冇”的否定，广州话只用“冇”，而不会使用“冇有”。

（14）真系冇（有）用葛窝。［真是没（有）用的哦。］

（15）我屋企冇（有）人。［我家里没（有）人。］

（16）屋企冇（有）米咧，记得买窝。［家里没（有）米了，记得买。］

例（14）-例（16）是“冇”对名词的否定。“冇”通常作动词，一般放在名词性宾语之前。例（14）、例（15）和例（16）的“冇”分别否定的是“用处”“人”和“米”，相当于“没”，这样的句子可以说是“冇有”的省略用法，但当“冇有”省略为“冇”时，“冇”的词性和构句方式也会发生改变。

此外，“冇”在少数情况下与“无”义同。一些带有存古现象或书面语色彩的短语或成语的“冇”与“无”义同，如“冇所谓”和普通话的“无所谓”，“冇牵冇挂”和“无牵无挂”，“冇始冇终”和“无始无终”。但“不”“没”的语义同样可以在这些带有存古现象或书面语色彩的成语或熟语里找得到，如“冇长冇短”同“不长不短”，“冇日冇夜”同“没日没夜”，具体的语义受人们的语用习惯影响。同时，在极少数情况下“冇”与表祈使义的“别”同义，如“冇贡子”（别这样），但通常人们更多使用“毛”来表祈使义“别”的语义，如“毛贡子”。

综上所述，“冇”的语义范畴较大，可以说是一个“多义词”，包含了普通话的否定词“不”“没”“无”“别”的语义内容，是动词和副词的兼类。

二、信宜话“冇”的语法分析

本部分从三个层面发现“冇”的组合规则并概括“冇”的句法格式，从而认识到信宜话“冇”的特殊语法规则。词法层面：“冇A冇B”类成语或熟语和“冇+动词”类双音节否定词组；句法层面：“VP冇”句式、“VP冇VP/AP冇AP”句式、“冇+范围/时间副词”句式、“N1冇得/够N2A”句式；语篇功能层面：连词“一冇”、“冇就”和语气词“就冇”。

（一）“冇A冇B”类

“冇A冇B”的格式通常会构成成语或熟语。这种格式实则是一种能产性高、生动形象、朗朗上口的框式结构，起到强调凸显的作用，同时表示强烈的主观色彩，达到语义增值的结果。邵敬敏编著的《现代汉语通论》中把普通话里“没A没B”这样的框式结构根据A和B的关系分为两类：同义或近义关系和反义关系［1］59-60。同样，在信宜话里A和B通常也是同义、近义或者反义关系。

A、B通常是一个词语，表示同义或近义关系。

（17）冇火冇猫

火猫：火星。形容屋子里一片漆黑或灶堂没有一点儿火星，着重强调屋子里的漆黑程度或者灶堂里的冷清程度。

（18）冇味冇四

味四：味道。形容没有一点儿味道，着重强调味道寡淡的程度。

这两个熟语都具有明显的贬义倾向、带有责怪的意思。

A、B通常是反义关系，如：

（19）“冇日冇夜”：没日没夜，表示不分日夜，违背常理。

（20）“冇大冇细”：没大没小，暗含责怪的意思。

（21）“冇长冇短”：不长不短。暗含刚刚好的意思，或者说是处在中间的一种状态。

（二）“冇+动词”类

同北海白话一样，信宜方言中也拥有一批由否定语素“冇+动词”组配而成的双音节否定词［2］。这些固定的否定词组结构紧密，语义融合，使用频率高，呈现出逐渐凝固或变得紧凑的词汇化倾向［3］。通常在回答时可单用。以“冇有”“冇使”“冇得”为例：

（22）我冇有你电话。［我没有你电话。］

（23）天日我冇使去上班，可以去荡咧。［明天我不用去上班，可以去玩了。］

（24）你冇得睡我张床。［你不可以/能/准睡我的床。］

“冇有”同“没有”；“冇使”同“不用”；“冇喺”同“不是”；“冇得”同“不可以/能/准”，语气强烈，“得”在这里表示对事物或动作等允许、准许之意。

诱发词汇化的原因在于某个义位上的词义虚化或者脱落［4］161-169。前文提到“冇有”通常可以用“冇”来替换，两者的意义相差不大，但“冇有”的使用频率要比“冇”高。原因在于汉语词汇双音节化趋势的发展，“冇”原本是“无有”的合音，所以应该是先有“冇”然后才发展出了“冇有”，但人们更加偏好于音节对称、结构平稳的“冇有”。而接着“冇有”在频繁的使用过程中“有”义位上的词义虚化或者脱落，即：在“冇+动词”的结构中，义位“动词”位置上的词义发生了变化。从构词法的角度看，可以说是“冇有”中“有”的意义已经脱落，只剩下“冇”的意义。而“冇得”中“得”的虚化程度则要比“冇使”中“使”的虚化程度要高，“使”还是能看出与“用”的联系，但是“得”和“得到”的原义已相差甚远。

（三）“VP冇”句式

反复问句，回答者一般只能给出肯定或否定的回答，有时会在句尾添加“哦，咯，呢”等语气词［5］19-24。“冇”放在句末，作副词。

（25）你去过那女冇？ 冇/去过。［你去过那里没？ 没/去过。］

（26）公司有茶水冇？ 有/冇有。［公司有茶水不？ 有/没有。］

（27）那件事你知道冇？ 知道/冇知道。［那件事你知道不？ 知道/不知道。］

（28）葛条题你百度过冇？ 冇/百度过。［那道题你百度过没？ 没/百度过。］

这种问句主要针对领有、存在、完成、经历等情况进行询问，语气比较温和。如例（25）和（28）就是表示对经历情况的询问，例（26）就是对事物领有的询问，例（27）就是对存在的询问。在回答时，可单用“有”或者“冇”来回答，也可以用体态语来表示肯定或否定。

（四）“VP冇VP/AP冇AP”句式

同样是反复问句，“VP冇VP/AP冇AP”可与“VP冇”替换，但语气稍温和一些，带商量的口吻［5］19-24。“VP冇”是“VP冇VP/AP冇AP”的省略式。

（29）你吃冇吃？ 吃/冇吃。［你吃不吃？ 吃/不吃。］

（30）苹果好冇好吃？ 好吃/冇好吃。［苹果好不好吃？好吃/不好吃。］

同样，参照上文语义分析部分的内容，除了作为动词、义同“没”和后接名词性宾语的情况之外，不管是作为动词还是副词，“冇”组成的陈述句变为反复问句时都可以用“VP冇”或“V冇V/A冇A”的句式，如“冇在学校”可以变为：在学校冇/在冇在学校；“冇干净”可以变为：干净冇/干冇干净；“冇想要”可以变为：想要冇/想冇想要。

（五）“冇+范围/时间副词”句式

否定词“冇”同范围或时间副词结合，充当状语，“冇”放在中心词之前，范围或者时间副词则放在中心词之后［6］218。例如：

“冇……来” （31）我冇食饭来。［我还没吃饭。］

“冇……着”（32）我冇食着葛碗饭，你食开得咧。［我没吃过这碗饭，你吃完它吧。］

在普通话里“着”是动作进行时或状态持续的标记符号，但是在例（31）、例（32）中，“着”在“冇……着”句式中，是完成体否定的标志，客观性强；在“冇……来”的句式中，“来”也是完成体否定的标志。但是同样是完成体否定的标志，后面所带的副词不同，所表示的语义也会有所不同，如例（9）和例（10）。

另外，在广州话里也有类似的句式“冇V咗（T）喇”，表示动作行为的终止。其动词（V）表示曾经实现的持续性或经常性的动作行为，一般带表示时间或次数的后修饰语（T）和句末语气词“喇”［7］13。但在信宜方言中则用“冇V（T）咧”句式来表示，“咧”相当于普通话的“了”。如广州话“嗰份工佢冇做咗好耐喇”（那份工作他没做好久了）换作信宜话讲是“那女份工佢冇做好耐咧”。

（六）“N1冇得/够N2A”句式

（33）苹果冇得梨好吃。［苹果比不上/没有梨好吃。］

（34）你哥哥冇得我高。［你哥哥比不上/没有我高。］

（35）你哥哥冇够我高。［你哥哥比不上/不够我高。］

（36）猪脚冇够猪耳朵好吃。［猪脚比不上/不够猪耳朵好吃。］

陈颖提到广西北海话有否定式比较句“甲冇得乙怎么样”［5］19-24。而信宜话除了这个句式外还有“甲冇够乙怎么样”的句式。“A冇得/够B怎么样”是一个表“不及程度”的比较句，“冇得”和“冇够”为比较标记。另外，句式“N1冇得N2A”和句式“N1冇够N2A”有细微的差别，“N1冇够N2A”句式的语气稍稍温和。

（七）连词“一冇”和“冇就”

（37）天黑咧，冇快去啊，一冇去冇到个咯。［天黑了，还不快点去，不然（否则）去不了了。］

（38）天黑咧，冇快去啊，冇就去冇到个咯。［天黑了，还不快点去，不然（否则）去不了了。］

史金生认为普通话的“要不”有四个义项：“否则”“或者”“建议”和“难怪”［8］6-13。 而在信宜方言中，“一冇”“就冇”与普通话“要不”表“否则”“或者”和建议的三个义项相同。如上述两个例子中的“一冇”和“就冇”，相当于普通话“要不”表“否则”的义项，是为了引出听话人不去的情况下可能出现的后果，反证前面话语的必要性。值得注意的是，当“一冇”“冇就”表“建议”时，“一冇”和“冇就”为副词；当“一冇”“冇就”表“否则”和“或者”的义项时，“一冇”和“冇就”则为连词。

（八）语气词“就冇”

“就冇”带有加强否定的语气，可单用，可不单用。如：

（39）又讲冇喺你？就冇/ 就冇喺我做葛。［还说不是你？就没有/就不是我做的。］

（40）你就冇得过来。［你就是不可以过来。］

“冇”词汇化为连词和语气词，“冇”就具备了语篇衔接功能和加强语气的作用。并且可以看出“冇”在语篇功能层面的主观化程度要比词法层面和句法层面高。

（九）“冇”的语序变化

“冇”的语序变化了，句法结构关系和语义也会有所不同，说明存在语法化的现象，反映出汉语语法的总特点：“不依赖严格意义的形态变化，借助于语序、虚词等其他语法手段来表示语法关系和语法意义”［1］1。如上文提到的“冇就”和“就冇”。再如“写冇到”“冇写到”“写到冇”，它们的结构关系分别是：述宾结构、述补结构和“VP+冇”结构。在语义上，“写冇到”一般指的是能力不足或不具备某种功能了，而“冇写到”一般指的是没有做或没有完成的事，“写到冇”则是反复问句。如：

（41）黑板太高咧，写冇到。［黑板太高了，写不了。］

（42）考试你最后一题写到冇？冇写到喔。［考试你最后一题写到没？没写到喔。］

本节分别从词法、句法和语篇功能三个层面对信宜方言的否定词“冇”进行语法分析，词法层面揭示了“冇”具有词汇化的特征；而句法和语篇功能层面则突出了“冇”具有语法化的特征；“冇”的语序变化则体现出信宜话与其他方言相比虽有差异性，但仍有汉语族共同性的语言现象，并进一步说明了“冇”存在语法化的特征。此外，吴福祥认为实词的使用频率越高，就越容易虚化，虚化的结果又提高了使用频率［9］8。而“冇”是信宜方言中使用频率最高的否定词。虽然高使用频率本身不足以解释语法化，但是可以认为这是语法化的伴生特征［10］54-55。

综上所述，充分的依据可以证明“冇”存在词汇化和语法化的现象，虽然无法确定“冇”词汇化和语法化的程度，但可以确定的是“冇”并未词汇化和语法化到语音弱化或者完全丢失的程度。

三、否定词“冇”和“未”的比较

“未”在信宜方言里的使用频率仅次于“冇”，语义和用法有较明显的区别特征。而毛［mou35］的使用频率较低，同普通话表“祈使义”的“别”相比，使用频率不高，如“毛去”（不要去）。所以本文不展开对“毛”的讨论。在信宜方言的否定范畴里，“未”可以说是对“冇”的一种补充。

（一）“未”的词汇意义

“未”读作［mei11］，是对动作或事态已然性的否定，表示事物或时态未达到预期。作为副词，可修饰动词或谓词性结构短语。如：

（43）未去 ［没去］

（44）未吃饭 ［没吃饭］

（45）冇吃饭 ［不吃饭］

“未”的词汇意义相当于普通话里的“没”，都是完成态和经验态的否定，但“未”并不能等同于普通话的“没”，如“未”后不能接名词，“没”可以接，如“没人”。另外通过例（44）和（45）比较，可看出“未吃饭”是指应该要发生的“吃饭”这一件事或者这一行为没有发生，而“冇吃饭”则是直接对“吃饭”这一动作或者事情的否定。所以“冇”往往表示主观意愿，而“未”则表现客观情状。

值得注意的是，在广西北海话中，李永玲认为“冇”具有表示“未，没有”的词汇意义，是对已然和曾经的否定，一般搭配“过”使用［11］25-30。虽然用法和信宜话的“冇”一样，但本文认为“冇”本身并不具备相当于“未”的词汇意义，对已然和曾经的否定是由虚词“过”带来的。因此，信宜话“冇”的词汇意义缺乏对已然性的否定，但是，当“冇”要表达“未”这种已然性的否定时，则可以通过添加完成否定体的标志“着”和“过”等词来实现，如例（9）和（10），此时就形成了“冇+范围/时间副词”的特殊句式，又如例（31）和（32）。

“未”有时也会有“不够”的语义，如“未干净”义同“不够干净”，“未着味”义同“味道不够”。

（二）“VP冇”和“VP未”的比较

（46）你食饭未？［你吃饭了吗？］

未食。［还没有。］

食咧。［吃了。］

食紧。［正在吃。］

由例（46）可以看出，“VP未”是一般疑问句，可以有三种回答，三种时态，即完成否定时、完成时和正在进行时。而“VP冇”是反复问句，只能两种回答中择其一，使用时要按照具体语境。“VP未”表示询问应该要出现或发生的事情或动作行为，而“VP冇”则表示询问事物的性质、状态、动作等是否定还是肯定，或者询问意愿。同样“V/AP冇V/AP”和“V/AP未V/AP”的对比也和上述的一样，“V/AP未V/AP”有完成否定时、完成时和正在进行时三个时态。如：

（47）你食未食饭？［你吃没吃饭？］

未食。［还没有。］

食咧。［吃了。］

食紧。［正在吃。］

“冇”和“未”在时态上还表现不同。“冇”在时间上没有限制；“未”不能用于将来时。如：

（48）我之前冇想去，个几冇想去，将来亦冇想去。［我之前不想去，现在不想去，将来也不想去。］

（49）我之前未想去，个几未想去，将来亦未想去。

例（49）的最后半句“将来亦未想去”不成立，“未”不能用于将来时态。

本节通过“冇”与“未”的比较，展现出了“冇”的某些局限性和一些语言特点。特别是“冇”没有已然性和完成体等性质，但可以通过添加“过”等语言单位组成特殊句式来表示“冇”本身所欠缺的语义意义和语法意义。联系前文，进而得出：信宜方言否定词“冇”可以通过添加某些语言单位组成一些特殊句式或者形成固定搭配关系或者语序变化来表达更多的语义意义和语法意义，充分展现出信宜方言否定词“冇”的包容性和灵活性强大的方言特色。

四、结 语

“冇”是信宜方言中使用频率较高的否定词。文章通过对“冇”进行共时的描写与比较，突出了“冇”的语义非常丰富，词汇用法也非常灵活，充分展现了信宜话独特的语言面貌；又通过“冇”与“未”的比较，突出了“冇”可以通过添加某些语言单位组成一些特殊句式，有的形成固定搭配关系，有的通过语序变化来表达更多的语义意义和语法意义，充分展现了其包容性和灵活性强大的方言特色。通过对信宜地区高阳片粤语的否定词“冇”的研究，有助于记录和保护方言，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粤方言否定范畴的研究和否定词“冇”内部差异性的研究，同时，为信宜方言否定词研究提供了一些方言资料。但本文研究还比较粗浅，还有待进一步深入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