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鹏
《未来机器城》是近年来一部国产科幻动画作品,在面对国外收获颇丰,国内反响一般的冰火两重天局面,这部动画的前期创作上有三个方面不足,科幻动画的创作思路能否在其他方面有所突破。
国产科幻动画电影《未来机器城》在海外收获颇丰,不仅在去年戛纳电影节上,被海外公司以三千万美元重金买下海外发行权,还提名第46届动画安妮奖最佳视效、最佳角色设计、最佳配音三项大奖,并收获2019年Kidscreen Awards最佳动画片和最佳设计奖。但是,在国内评分6.1,仅好于16%动画片,观众评论充斥着如“标准的好莱坞式动画”“制作非常精良,就像是好莱坞的作品,但是仿冒的就是仿冒的哪怕再像,人物塑造也糟糕”“模仿痕迹太重,视觉效果倒可以”此类评价。那么,国产科幻动画电影到底路在何方?
科幻类作品在很大程度上是一次展示人类对于未来生活想象的图式,是将未来世界视觉化的一次探索。有人曾说,对于幻想类的作品其世界观的展示也可以成为审美对象。尤其是现代制作技术的不断完善,使得未来城市变成真实可信,观众在巨幅荧幕上可以观赏到大场景和小细节,这也对电影画面的绘制工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片中为我们展示了一个现实生活不远的科幻片,在电影的开头像我们展示了不久的将来5g时代普通人的生活状态,各种各样的社会服务都是工智能;妈妈时刻低着头和机器人说话,忽略了和自己孩子面对面的交流;从梳头到刷牙的智能设备都有家长模式……我们的生活是更自由了,还是被关在一个无形的科技牢笼中?咱们的主人公恰恰是这样一个企图挣脱着科技牢笼的叛逆者。
我个人理解国际化,是指那些不会受到地域、文化、经济等地区差异的约束,符合人类普遍的审美需求的主题思想和表现形式。《未来机器城》在画面质量,叙事节奏,情感表达已经很好的达到了国际化的高度,能得到大部分观众的认可。整部作品从世界观设定,美术设定,个人英雄主义设定,都很具有国际卖相,或者说是符合国际的口味。比如关于未来城市的设定,未来科技的展示,具有某种特殊功能的机器人,都是当代硬科幻动画电影必备的元素,但是对于科幻动画来说,这些元素都是服务于一个目的,即世界观的建构。
场景设计对于影片世界观的视觉展示是非常重要,诚然世界上所有的大都市都是多元文化融合的城市,每一部成功的城市科幻作品,都试图构建出独特神奇高度科技化的大都市。开篇第一次展示城市街道,只看到一张显眼的戏曲电子海报。作为主场景的小麦的家和学校,基本看不到中国元素,让人印象深刻的只有自带表情包的中国泡面,整体呈现出西方社会城市的风貌。对比《超能陆战队》设计人员对日本文化的熟悉程度和对布景的完美追求,令人叹为观止。
令观众有疏离感,不仅仅是因为场景设计对于中国元素的运用过于简单,而整个世界观设定,比如科技规则设定、社会法治规则的设定并不严谨。这里有各式各样的人工智能产品,但缺乏基本的行为规范,可以在马路上随意破坏社会公物,老师将授课任务交给机器人,自己能心安理得的看着学生在课堂打闹;学生之间打架,校方居然不处理当事人……越是科幻题材,越应该遵守某些规则设定、社会法则的约束,太过随意的话,世界观的真实感就会受到破坏。
对于有观众提出人物塑造糟糕这个问题,我们可以从三个方面看一下。
首先,片中在人物外形上融入了不少东方的元素。就拿女主角人物设计而言,有着一张东方人的脸型,但它的体型是标准西方的少女体型,发色是东、西方都为叛逆的浅紫色。主创人员在各個层面寻求东、西方文化审美和价值观的平衡,有意思的是这种平衡的思想,本身是很中国式的,那是中国的中庸之道。主创在尽力的拼接东、西方文化审美的碎片,还没到完美融合的程度。
其次,在人物表演方面没有突出东方人的特性。当该片切换成英文模式播放时几乎没有违和感,原因是人物从表演,口型到镜头语言,都是好莱坞模式。而当用东方语言、说话表达的时候,东方人不会有那么多的形体动作,脸部表情也不会那么丰富,东方人是相对内敛的;日本动画人物在说话的时候,口型会相对简单,形体动作会较少,甚至是单帧停格,既能节约成本,又符合东方人情绪内敛,万事皆有分寸的处事作风。
最后,对于构建故事主体的人物设定也略显单薄。本片主角是一个十三、四岁上中学的女孩子,这次的主角不再是留着辫子,打着中国武术,吃着中国美食的中国熊猫式的人物,而是一个对新科技充满叛逆,充满怀疑的现代中国孩子,全身上下很时尚、很酷。叛逆感十足。但是小麦对亲情的渴望,对新科技的态度,对友情的理解,处理情感变化的过程中,层次感稍显脆弱。
在很多艺术作品中对于青春少女的描写比比皆是,与少男相比,青春期带给少女的变化,其表现形式更加复杂、微妙、隐蔽。它更多投射到心理活动上,这样的心理活动,有时是美好的,有时却是痛苦的、难以自拔的。正如有诗人说的“少女的心灵世界是诗化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人去呵护的世界。”在宫崎骏《龙猫》中的五月和小梅身上不仅体现了少女对于母亲的依恋和与母亲分离的寂寞,更突显了面对困境时内心的隐忍和坚强。《千与千寻的神隐》中的千寻更是将少女身上的坚韧与包容的统一性体现得淋漓尽致,这种特质是少男身上很难找到的。可见,在动画作品中对于东方少女内心的细腻刻画是可以得到全世界观众的认可。在科幻动画中如果能在人物内心塑造方面下功夫,也是可以成为全片的亮点。
很多观众认为该片的情感“不中式”,更准确的说是情感的表达方式没有体现出东方文化的独特性。主人公小麦报复花木青团体的做法值得商榷,机器人77战斗能力不凡,一出手对方机器人断手断脚,最后火力全开,把战王打的一败涂地,这其中完全是暴力的展示,机器人动画中所表现的暴力形式可以看作是人类暴力的一种升级。而以暴制暴绝不是中国文化所倡导的达到人与人之间和谐的途径和方法。反观《功夫熊猫》中阿宝与太郎最后的对决尽显东方武侠之精神。
对于暴力的展示是近年来很多国产动画电影作品中运用的必备元素,如何展示暴力取决于对于暴力背后的动机和暴力所蕴涵的深层文化内涵,这可以从具有国际性的动画中得到答案。
国际性作品具备了一种国际化的语言表达方式。动画从某种角度来说属于时尚文化的范畴,动漫文化所反映出的是流行文化的特征。成功的动画电影受到现代年轻观众的如此厚爱,其原因是什么呢?一是故事生动,色彩丰富,构图精美,符合现代人的审美趣味;二是人物真实可信,具有典型的人格化魅力,能让观众产生共鸣;三是能满足各个不同年龄层的观众的心理需要。尤其是日本动漫里的人物成为许多青少年心中的偶像,甚至影响着他们的人生观与世界观。由此我们可以看到,成功的动画作品不仅仅是暴力元素的简单呈现,也不是文化元素的表象堆砌,而且从主题、故事到人物、画面处处渗透了人文精神。
比如大友克洋的机器世界,往往利用“意象”来隐喻或暗示他的思想观念。《蒸汽男孩》向我们阐述了技术时代物质财富成为了人们精神的主宰,人类刚开始意识到工业机械的力量,科技作为一把双刃剑,推动了生产力又给人们带来了人性的考验。
森见登美彦的《企鹅公路》从社会学角度去建立科幻构思,具有东方哲学精神。将科幻元素淡淡的植入生活中,让我们感觉科幻是生活的一部分,是近距离的。用主角的成长隐喻人类的成长与进步, 并提出人类的进步与发展的根本需要是理性思维。全片更像一首对真理,对科学的颂歌。
还有《千与千寻》《你的名字》在故事世界观环境,或是人物设定,故事设定,大量的保留了本民族特色,没有完全迎合西方的审美,也没有暴力的展示,但是在故事核心主题上,选择了人类共同的主题,做到了真正的技术自信,文化自信。
再如迪士尼,其成功的动画题材却大多来自国外的艺术作品。小美人鱼是丹麦的“镇国之宝”,睡美人是格林童话的代表篇目,《阿拉丁》取材于阿拉伯民间故事集《一千零一夜》,著名的狮子王辛巴,则改编自《哈姆雷特》,花木兰来自中国北宋的《木兰赋》……它们之中,有的是童话人物,有的是民间传说,有的是民族神话,其中不乏有决斗的场面,但合理加入了其他情感元素,使得观众更多感受到了幽默、惊险、崇高、神奇,从而净化心境,陶醉在迪士尼的梦幻世界中,而在这个心理接受的过程中,迪士尼又潜移默化向全世界传播着美国当代文化精神及主流价值观。
国产动画电影一直在追求属于自己的影像风格,如《白蛇缘起》《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古风”在表现形式上更能拉近与观众的距离。但是中国元素的呈现不应仅局限于“古风”。本片用科幻题材赋予了中国本土属性更多的延展性。
除了之前说过的本土人文精神与伦理道德、本土文化元素、本土人物情感及生活状态如何在片中体现。幻想类动画电影还有需要考虑“想象力模式”。
有学者将幻想类电影划分为的几种 “想象力”模式,我觉得这也同样适用于科幻动画漫画作品。
如《机器人瓦力》《EVA》是对人类、地球的未来的想象,关注地球本身,表达对人类自身未来的焦虑,反映出带有一定宗教色彩的人类悲剧意识,这是“中观”层面的想象。
如《太空堡垒》《高达》关注地球与宇宙的关系,视野是向外的。影片背后还有科幻想象力以及量子力学、生物学、考古学、人类学等方面的知识依据。这是向外的、奇观性的“宏观”层面的想象。
如《红辣椒》《铳梦》是向内的,是人对于本我、自我、超我关系的想象,对梦境与现实关系的想象。其背后的依据是心理学和多元时空观等,是一种“微观”层面的想象。这一类电影有更多的心理学知识的依托,其想象力则还体现在情节设置的复杂精巧方面。
从科幻电影是幻想电影的一个分支,一个组成的归属的角度看,《未来机器城》开启的想象力模式只是诸种想象力模式之一。除了硬科幻片,还有软科幻电影《穿越时空的少女》《机器猫》,影游融合的与游戏相关的电影,如《生化危机》《最终幻想》,东方特色的玄幻、奇幻电影等,这些都是极具想象力的几种电影模式,也是中国动画电影可以大有作为的创作空间。
“想象力消费”时代到来了,在这个时代里,想象力将成为动画产业重要的推动力和创意力。当我们仰望星空,看见了未来,我们相信未來,相信未来会看到具有中国特色又不输好莱坞式的大胆想象力的动画电影,灿若星河,生机勃勃。
(作者单位:中国传媒大学动画与数字艺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