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的悲剧沙皇和抵御外侵的史诗
——歌剧《鲍里斯·戈杜诺夫》和《战争与和平》观后

2020-01-17 06:52祝珍妮
歌剧 2019年12期
关键词:德米特里娜塔莎鲍里斯

文:祝珍妮

《战争与和平》剧照

《鲍里斯·戈杜诺夫》剧照

俄罗斯领土广袤,但其浩瀚不仅是地理上的,更有历史上人民曾经历过的巨大痛苦。用歌剧表现这个伟大民族所受到的沙皇和贵族的压迫或面临外来侵略的历史,以及在这浩瀚中留下印记的某些人物,可谓巨大挑战。俄罗斯作曲家穆索尔斯基的《鲍里斯·戈杜诺夫》和普罗科菲耶夫的《战争与和平》,均成功地用歌剧表现和解释了两个不同时期的历史。今年英国皇家歌剧院和威尔士国家歌剧院的这两部歌剧,得到了广泛好评。

《鲍里斯·戈杜诺夫》:被权力和野心引入悲剧的沙皇

穆索尔斯基根据普希金1825年同名剧本所作的《鲍里斯·戈杜诺夫》(Boris Godunov),讲述的是鲍里斯·戈杜诺夫在俄国混乱时期(time of troubles),作为沙皇的统治以及其复仇者伪德米特里的故事。摄政王鲍里斯谋杀了伊凡四世(恐怖的伊凡)唯一幸存的儿子德米特里,当官员们说服他成为沙皇时,他勉强同意了。鲍里斯在众人“你如同美丽的太阳般荣耀”的赞颂中加冕,暗暗希望没人会发现那可怕的秘密。几年后,当新修士格利高里从年长修士皮缅那里听说德米特里的离奇死亡时,他意识到自己与德米特里的相似之处,因此决定冒充德米特里夺取王位。在受到官员疑问并被带到一个小酒馆时,他称那里的两个醉僧之一是伪德米特里并逃脱了。伪德米特里的出现使得鲍里斯非常恐惧,贵族们最终将冒充者判处死刑。但当皮缅告诉鲍里斯说德米特里会从坟墓里创造奇迹时,鲍里斯彻底崩溃了。

该版制作由英国戏剧与歌剧导演理查德·琼斯(Richard Jones)执导。穆索尔斯基的作品和琼斯的导演,显然不是关于权力斗争,而是打开了俄罗斯历史上一个陷入困境的个人内心世界斗争的窗口,一个出色的心理探索性研究。

享誉国际歌剧界的威尔士男中音布莱恩·特菲尔(Bryn Terfel)饰演陷入困境的沙皇。威尔士出了许多优秀的歌唱家,又以传统男声合唱驰名;而特菲尔尤为出类拔萃,成为威尔士人的骄傲。他的声音浑厚,具有强大的穿透力;又能够据剧情需要,自如地控制和变换音色和音量。在表现鲍里斯备受可怕的幻觉折磨时,他的歌唱时而温柔抒情如叹息呻吟,时而咆哮着表达出内心世界的脆弱和阴暗,令人不寒而栗。

剧中所有角色演员的演唱和表演都非常出色,令人印象深刻。马修·罗斯(Matthew Rose)的老修士皮缅,歌喉温暖,深沉而庄严,有评论说他毫不逊色于特菲尔。约翰·汤姆林森(John Tomlinson)和哈里·尼科尔(Harry Nicoll)的醉酒僧侣,为阴郁风格为主的歌剧带来一些富有乐趣的调剂。作为简短的客串的几个角色,韩国女高音Haegee Lee饰演鲍里斯女儿克谢尼娅,其美丽歌喉令人赞叹。约书亚·艾布拉姆斯饰演的鲍里斯小儿子费奥多尔,在受到伪德米特里的严重威胁时脆弱又神经质,刻画出令人难忘的扭曲形象。

OUTLINE/Modest Mussorgsky’sBoris Godunovand Sergei Prokofiev’sWar and Peaceboth successfully utilize the operatic medium to express and explain the history of two different periods in Russian history.The Royal Opera House and Welsh National Opera productions of these two works in 2019 enjoyed much critical acclaim.

《鲍里斯·戈杜诺夫》 剧照

上:《鲍里斯·戈杜诺夫》 剧照

米里亚姆·布瑟(Miriam Buether)将舞台设计分为主舞台和上面的拱形画廊的分层舞台。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上层清洁明亮,下层黑暗肮脏,剧情时常在两个世界平行展开。服装设计尼基·吉利布兰德(Nicky Gillibrand)所打造的沙皇的华丽服饰、牧师和贵族金碧辉煌的长袍,与农民灰暗破旧的衣衫形成视觉上的震撼对比,充满来自不和谐的威胁。

导演以戏剧性的方式,象征性地讲述幕后的故事。帷幕升起时,鲍里斯坐在阴暗的下层,陷入沉思。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小男孩正在上层玩耍,三个黑衣人把小男孩掠走并切断了他的喉咙,然后把他像洋娃娃一样拉走了。剧中这个幻觉般的景象在鲍里斯的想象中一次次重复,表现出他的良心不断被自己可怕的罪行所困扰折磨,思绪在噩梦和现实之间跳跃。他是一个凶手,但我们却不禁同情他。

剧中的合唱完美地反映出俄罗斯音乐的色调。在阴暗沉重的管弦乐伴奏下,教会庄严的圣歌同澎湃的农民合唱,表现出统治者和被统治者之间的对比,将这段历史化为现实。长达两个半小时的七场戏没有幕间休息,荷兰国家歌剧院首席指挥家马克·阿尔布雷希特(Marc Albrecht),成功完成了这一严峻艰巨的指挥任务。

《战争与和平》:残酷与激情的史诗

普罗科菲耶根据托尔斯泰的巨著创作的史诗歌剧《战争与和平》长达三个半小时,要搬上舞台其难度可想而知。然而2018年,雄心勃勃的威尔士国家歌剧院导演大卫·彭特尼爵士(Sir David Pountney)在普罗科菲耶夫学者丽塔·麦卡利斯特(Rita McAllister)的帮助下,成功地把这部歌剧带给威尔士观众后又再一次搬上了英国皇家歌剧院的舞台。

尽管以歌剧艺术形式来表现《战争与和平》这一史诗会受到许多限制,但富有想象力的大卫·彭特尼爵士和威尔士国家歌剧院的作品扣人心弦。

在交织着柔美和激动人心而又具戏剧性冲突的序曲音乐后,身着俄罗斯农民服装的“托尔斯泰”缓步走到台上,坐在桌前,拿起了笔。渐渐围拢过来的农民和士兵的一首震撼人心的合唱,表现了对俄罗斯的爱和抵抗侵略者拿破仑的决心,而“托尔斯泰”像是在记录。“托尔斯泰”在其他场景中又几次出现,像是贯穿故事的一根线。

新版制作的一大特点是以丽塔·麦卡利斯特重新翻译的英语唱词演唱,成功地将托尔斯泰的史诗简化为简约的叙事剧。标题元素交织成“和平”与“战争”两部分,保留了关键情节,减少了人物数量,创造了两条截然不同且纠缠不清的剧情线:安德烈对娜塔莎的爱,娜塔莎与阿纳托尔·库拉金的私奔,皮埃尔的介入;然后是波罗底诺战役,库图佐夫决定放弃莫斯科,焚烧首都和法国的撤退。简化的剧本充分发挥了普罗科菲耶夫音乐创作的两大优势:抒情性和对管弦乐的出色掌握。在“和平”里,音乐的美妙抒情使人联想起他的芭蕾舞音乐《罗密欧与朱丽叶》;“战争”部分的音乐则充满戏剧性,有时甚至凶悍。

右页:《战争与和平》 剧照,劳伦·米歇尔饰演的娜塔莎和马克·勒布罗克饰演的皮埃尔

罗伯特·英斯·霍普金斯(Robert Innes Hopkins)在舞台上设计了一个木质U形背板,缺口处的半圆形空间则设置了投影视频的大屏幕。大卫·哈纳科(David Haneke)的电影投影,在“和平”时展现了帝国俄罗斯壮观的大厦和内部华美的厅室和枝形吊灯。在“战争”时,屏幕上投射了从谢尔盖·邦达尔丘克1966年的电影《战争与和平》中“借来”的战斗场景。屏幕上无数士兵和马匹在炮火连天、硝烟滚滚的战场上冲杀奔突,极为生动地展现了宏伟的战争场景,有力地强化了剧情。根据舞台上剧情的发展,一些农民或士兵站立在木质背板后面,或从弯曲处向下看,用以烘托舞台效果。

左页:《战争与和平》中,罗伯特·英斯·霍普金斯在舞台上设计了一个木质U形背板

美国女高音劳伦·米歇尔(Lauren Michelle)饰演的娜塔莎,演唱清晰,声线美丽而抒情,即使在剧情明显动荡的时刻仍保持着平和的魅力。男中音乔纳森·麦戈文(Jonathan McGovern)饰演的安德烈王子,高贵而富有同情心。麦戈文音色柔和又有力量,他的抒情夜曲动人心弦,表演值得称道。然而更引人注目的是马克·勒布罗克(Mark Le Brocq)的皮埃尔。剧中的皮埃尔人物性格真实丰满,体现了心理的强大,非常不同于托尔斯泰笔下略显温柔的皮埃尔。勒布罗克将皮埃尔对娜塔莎的暗恋,和他在安德烈死后对她的表白,都表达得十分感人。米歇尔将娜塔莎的感动快乐也表现得非常完美。

上:在“战争”时,屏幕上投射了从谢尔盖·邦达尔丘克1966年的电影《战争与和平》中“借来”的战斗场景

“和平”时的几个片段,伴随着优美的玛祖卡和华尔兹音乐的舞蹈场景,十分赏心悦目。娜塔莎和安德烈在舞会上的华尔兹,优雅又有爱的炽热。“战争”里的几段抒情或奔放的舞蹈,巧妙地暂时缓解了战争的残酷惨烈。

在托马斯·哈努斯(Tomáš Hanus)的指挥棒下,普罗科菲耶夫音乐的每一个音符都衬托着剧情,出色描绘出“和平”与“战争”的极端对比:“和平”时弦乐奏出的歌唱般的优美旋律;“战争”时铜管乐吹奏出的激动人心的音符,定音鼓的敲击卷起风云,竖琴则拨奏出了胜利的狂欢。而威尔士国家歌剧院上百人的合唱充满激情,震撼人心。

总体而言,《鲍里斯·戈杜诺夫》和《战争与和平》,两部歌剧制作都采用了将舞台一分为二的设计,巧妙出色地增强和烘托了故事的戏剧性。音乐方面,作为强力五人集团之一的穆索尔斯基,他的《鲍里斯·戈杜诺夫》汲取了大量俄罗斯音乐,具有浪漫主义风格;而普罗科菲耶夫《战争与和平》的音乐,既写实又充满戏剧性,既凝重又富抒情。服装上,两部制作都与时代吻合,《鲍里斯·戈杜诺夫》中沙皇贵族的华丽同农民的灰暗形成的对比强烈,是视觉的盛宴,更富戏剧色彩;《战争与和平》中不同阶层和身份的服装整体和谐,也更多彩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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