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日常谈话的角度看毛泽东在重庆谈判期间的统战工作

唐正芒 许园林

（湘潭大学，湖南 湘潭 411301）

重庆谈判是抗日战争胜利之际，国共两党就中国未来发展前途在重庆进行的一次历史性会谈。从1945 年8 月29 日至10 月10 日，经过43 天谈判，国共双方达成《政府与中共代表会谈纪要》，即《双十协定》。毛泽东在重庆谈判期间做了许多统战工作，与大批人士有过来往并留下了大量口头谈话。本文试从毛泽东日常谈话的视角，研究和探讨毛泽东在重庆谈判期间所做的大量统战工作，为新时代党的统战工作提供一定的启示和借鉴。

一、争取联合国民党高层

重庆谈判期间，毛泽东加强与国民党高层接触，畅谈当前局势，介绍解释中共政策，从统战工作角度为国内和平争取联合各种力量。其中不乏国民党顽固派头目。当时有人不理解，毛泽东说：“国民党是一个政治联合体，要作具体分析，也有左中右之分，不能看做铁板一块。”[1]

（一）敬佩宋庆龄先生高尚气节

毛泽东一直钦佩关心宋庆龄先生，到达重庆后的第三天，他专门去拜访宋庆龄。毛泽东对宋庆龄说：“延安人民让我转达他们对你的问候和敬意。在抗日战争最艰难的时候，是你排除种种障碍，为我们提供了最急需的药品和书籍。我无法告诉你，这些东西对我们的帮助有多大！”[2]“先生从不计较个人安危，献身于国家和民族解放事业，其高尚气节实在是可敬可佩。”[3]9 月8 日，毛泽东在招待各国援华救济团体负责人的茶会上致辞，衷心感谢宋庆龄的援助。次日，宋庆龄专程到桂园会见毛泽东等人。会谈中，毛泽东对宋庆龄捍卫孙中山的三大政策，同国民党蒋介石的反共与破坏国内团结的行为作坚决斗争表示由衷的敬佩。[4]整个谈判期间，毛泽东多次对宋庆龄不计个人安危，献身国家民族的精神表示敬意。宋庆龄对毛泽东的这些举动深有感触，直至1978 年毛泽东逝世两周年之际，她还在《追念毛主席》一文中写道：“国共谈判时期，我在重庆初次与他会见，就感到他不但是一位党的领袖，并且是全国人民的导师，他思想敏锐，识见远大，令人钦佩。”[5]

（二）赞扬“和平将军”为和平奔走

张治中作为国民党的高级将领，始终坚持国共两党和平共处，他一生都在为和平而奔走，对中国的和平事业做出巨大贡献，被毛泽东称为“和平将军”。谈判结束后张治中为确保毛泽东等人安全，亲自将他们送回延安。10 月12 日上午，张治中乘原机返回重庆。在去机场的路上，毛泽东说：“你为和平奔走是有诚意的”。张治中问，何以见得？毛泽东说，你把《扫荡报》改为《和平日报》就是一个例子。《扫荡报》是在江西围攻我们时办的，你要改名字，有些人是一定不赞成的。还有，你把康泽办的一个集中营撤销了，这是做了一件好事。[6]张治中没想到毛泽东将他为和平所做的努力都记在了心里，深受感动。

（三）向湖南老乡作统战工作

程潜是毛泽东的湖南老乡，重庆谈判前就与毛泽东有过来往，与中共关系友好。得知毛泽东抵渝后，程潜为毛泽东的安全考虑建议他早回延安。毛泽东对程潜的关心表示十分感谢。一段时间后，毛泽东又专程前来拜访程潜。当时国民党正准备实行所谓普选，毛泽东建议程潜竞选副总统，对他说：“如果搞成了，你可以主持和谈；如果搞不成，你就只要一个湖南。”程潜说：“我没得钱，搞不赢人家的。”毛泽东说：“你跟你的老部下商量，找他们想办法嘛！你如果有了湖南，可以帮我们好多忙咧……”[7]毛泽东的话提点了程潜，虽然后来他竞选失败，但却一直记得毛泽东的话，成为湖南省政府主席，为湖南的和平解放做出了贡献。

（四）巧妙应对国民党反共人士的指责

重庆谈判期间，毛泽东不仅同对中共友好的国民党人士来往，还积极与国民党右派人物接触，毛泽东说：“国民党现在是右派当权，要解决问题，光找左派不行，他们肯定是赞同与我们合作的，但他们手中没有权，解决问题还得找右派。不能放弃和右派的接触。”[8]

毛泽东并不放弃任何可以争取的力量，一直在努力为和平奔走。比如陈立夫虽然是反共的，但毛泽东仍积极与之接触。9 月20 日下午，毛泽东拜访陈立夫时说：“陈先生，十年内战，我们共产党不但没有被消灭，反而发展壮大了。而国民党剿共的结果，同时又引起了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险些招致亡国的祸害，这一教训还不足以使人深思吗？”[9]陈立夫没有回答毛泽东，反而指责毛泽东造反。毛泽东说：“我们上山打游击，是国民党剿共逼出来的，是逼上梁山，就像孙悟空大闹天宫，玉皇大帝封他为弼马温，孙悟空不服气，自己鉴定是齐天大圣。可是你们却连弼马温也不给我们做，我们只好扛枪上山了。”[10]毛泽东还向陈立夫介绍了中共对于国内时局的主张和实际情况，希望陈立夫能促成此次谈判。在谈话过程中，毛泽东既注重方法，又坚持原则，巧妙应对陈立夫的指责。

二、维系引导民主党派人士

在重庆期间，毛泽东密切联系各民主党派及民主人士，向他们阐明中国共产党的政治主张，听取和交流对谈判的意见，维系老朋友，结交新朋友。

（一）与民盟频繁来往，维护友好关系

重庆谈判期间，毛泽东多次会见民盟领导人张澜、章伯钧等人，盛赞他们为和平民主所做的斗争，还流传出“三顾特园”的佳话。中共当时与民盟的关系十分密切，毛泽东多次登门拜访，维系与老朋友之间的关系。8 月30 日，毛泽东前往特园拜访民盟主席张澜。张澜说不相信蒋介石有和平民主的诚意。毛泽东风趣地对张澜说：“我们就来一个假戏真做，让全国人民当观众，看出真假，分辨是非，这场戏就大有价值了！”[11]9月2 日，民盟在特园宴请毛泽东及中共谈判代表团。毛泽东一进特园，就高兴地说：“今天我们聚会在‘民主之家’，今后共同努力，生活在民主之国。”[12]在宴席上，毛泽东说：“这次国共会谈是一定要成功的。……国共谈判犹如两人谈恋爱，先不说国民党，中国共产党是一心一意的，这不是一开头就有一半成功的希望了吗？”[13]毛泽东无时不在传达中共对和平民主的渴望。9 月15 日下午，毛泽东三访特园向张澜介绍和谈近况。几天后，张澜以民盟主席的身份在《新民报》《华西晚报》上发表了《给国共两党领袖的公开信》。这在一定程度上使广大民众得以了解中共求和平反内战的诚意，推动了国共谈判，对促成《双十协定》的签字发挥了积极作用。

（二）与小民革常委坦诚交流，有问必答

毛泽东在会见小民革常委时，不仅向他们阐释中共此次谈判的立场和主张，还积极宣传和解释中共的政策。8 月31 日下午，毛泽东在桂园会见了小民革的六位常委（王昆仑、许宝驹、屈武、侯外庐、曹孟君、谭惕吾）。他们认为毛泽东不应该以身犯险，纷纷劝谏。毛泽东耐心向他们解释后，他们还是十分担心。毛泽东语重心长地对大家说道：“大家的一片苦心，我非常理解，非常感谢。国共和谈，化干戈为玉帛，谈何容易！但这却是六万万中国人民的希望。……所以，国共和谈困难再大，我们也要为了和平、为了团结、为了中国人民的利益尽出最大的努力。”[14]看到毛泽东如此坦诚，小民革的常委们也开始积极的发言。侯外庐说国共和谈好像老头子和少女的联姻，恐怕好事难成。毛泽东幽默地回答道：“不行的话，老头子把胡子刮一刮不就行了吗！”[15]毛泽东有问必答，他幽默的话语和坦诚的态度赢得了小民革常委们的好感，他们终于了解和理解了中共对谈判的诚意和所作出的努力。

（三）鼓励民主人士成立民主党派，团结斗争

毛泽东不仅经常会见民主人士，还鼓励他们积极成立民主党派，团结起来共同斗争。9 月12 日上午，毛泽东与许德珩夫妇故人相见，亲切会谈。毛泽东得知，初到陕北时北平的教授们向他们馈赠物资一事就是许德珩夫妇所为，立即对他们表示感谢。许德珩还向毛泽东介绍了民主科学座谈会的情况。毛泽东勉励他们说，既然有许多人参加，就把座谈会搞成一个永久性的政治组织。许德珩说担心成立组织人数太少。毛泽东说，人数不少，即使少也不要紧，你们都是科学文教界有影响的代表人物，经常在报上发表意见和看法，不是也起到很大宣传作用吗？[16]在毛泽东的指点下，民主科学座谈会改组成了九三学社。后来，许德珩在回忆录中写道：“在毛主席的关怀鼓励下，我们决心把民主科学座谈会改组成一个永久性的组织。”[17]毛泽东的启发和鼓舞，促进了九三学社的成立。

（四）引导国社党认清现状，放弃幻想

毛泽东会见民主党派时也注重对他们的教育和引导。9 月22 日上午，毛泽东在桂园会见国社党领导人蒋匀田。当蒋匀田得知谈判面临问题导致僵局时，希望中共做出让步，还提出应围绕联合政府问题会谈，其他党派都应参与。毛泽东说：“老实说，没有我们这几十万条破枪，我们固然不能生存，你们党派也无人理睬。”[18]蒋匀田认为只要启发人民对民主的认识与信心，就可以促成民主政治趋于成功。毛泽东说，“试想，如果凭政治斗争就能取得政权，我们为什么搞几十万军队？请注意，别说是军队可以杀人，就是特务跟踪，你在前面走，他们在后面跟，步步威胁你，你受得了么？”[19]毛泽东进一步为蒋匀田指出问题的要害。对于蒋匀田的天真，毛泽东步步紧追，瓦解他的顽固思想，让他从幻想中走出来面对现实。

重庆谈判期间，经过毛泽东与各民主党派领导人的直接交往，中共与一些民主党派的关系更加紧密，为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三、紧密团结社会各界人士

在重庆谈判期间，毛泽东抓住一切可以和群众交流的机会，与工商界、文化界、新闻界等社会各界人士亲切会面，共商国是。

（一）向工商界人士传递友好讯息

为了向广大工商界人士宣传中共对民族资本家的具体政策，9 月17 日下午，毛泽东在桂园会见了刘鸿生、范旭东、吴羹梅等工商界人士，向他们宣传中共的新民主主义财政经济政策以消除他们的疑惧心理。当有人问到中共将如何对待中国民族工业时，毛泽东说：“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旧中国，民族资本是得不到发展的，只有国家独立，民族工商业才有发展前途。”[20]“在现阶段，我们不主张没收资本家的产业，而是采取调节劳资间利害关系的政策。……民族资本家是我们的朋友，而不是敌人。”[21]毛泽东的话，为他们指明了前进的方向，安抚了他们的情绪。此后，毛泽东在重庆多次约见工商界人士，向他们介绍中国共产党对战后时局的分析和采取的方针政策，也为新中国成立后工商业接受社会主义改造奠定了初步基础。

（二）与文化界人士凝聚共同认识

谈判期间，毛泽东还经常接见文化界人士，与他们交流思想。9 月3 日，毛泽东在桂园会见郭沫若、翦伯赞、周谷城等文化界知名人士，同大家开怀畅谈。毛泽东向郭沫若说：“你写的《反正前后》，就像写我的生活一样。当时我们所到的地方，所见到的那些情形，就是同你写的一样。”接着，毛泽东又谈到中国抗战胜利后的时局。他说：“人民渴望和平民主，而蒋介石阴谋发动内战，水火不容。”[22]9 月9 日，郭沫若、于立群等人拜访毛泽东。大家谈到郭沫若在文化界应采取什么态度时，毛泽东很赞同郭沫若的意见，认为态度应该强些，不要妥协合作，要有斗争。[23]毛泽东还说，“我们的前途是光明的，但我们还要走一段‘之’ 字路。”[24]9 月22 日，毛泽东在桂园会见作家及演艺界人士。毛泽东鼓励他们说：“你们发挥了进步文艺的作用，你们是有功绩的。”[25]毛泽东还详细介绍了国共谈判的情况，说明中共的主张，让他们对时局有了更清醒的认识。

（三）向新闻界人士了解重庆情况

毛泽东一直很重视新闻传播的重要性，重庆谈判期间，他曾多次接见新闻界人士。9 月20 日，大公报社设宴招待毛泽东等人。《大公报》负责人王芸生说希望国共继续合作，不要另起炉灶。毛泽东说：“不是我们要另起炉灶，是人家的锅里不允许我们造饭呀！”[26]9 月21 日，毛泽东在红岩村接见《新民报》记者赵超构。据赵超构回忆：那天，毛泽东详细地询问了重庆新闻界的情况。听完后，主席说死跟蒋介石的人只是少数，有的人不满现状，但对美蒋还有幻想，绝大多数的人是可以转变过来的。[27]得知《新民报》青年要去延安的事后，毛主席说：“为什么把进步青年都往延安送呢？国统区也很重要么，《新民报》这样的阵地，我们派人去还来不及呢，我们要多多支持才是。”[28]毛泽东肯定了这些国统区的新闻工作者们，也让赵超构认识到自己所在的国统区对中共的重要性。

毛泽东在谈判间隙广交朋友，积极宣传中国共产党的主张和立场，与各民主党派、民主人士和社会各界人士交流意见，建立了广泛的人民统一战线。

四、重庆谈判期间毛泽东统战工作的重要意义

毛泽东在重庆谈判期间大量的统战工作，对争取国民党高层人士和民主党派代表人物跟着共产党一道前进，起了极大的凝聚和吸引作用。毛泽东在1947 年党的12 月会议《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的报告中说到：“我们的新民主主义的革命的统一战线，现在比过去任何时期都要广大了，也比过去任何时期都要巩固。”[29]而这种有利政治局面的形成，无疑与重庆谈判期间毛泽东的统战工作有密切联系。而且这期间的统战工作更为多党合作局面的形成奠定了重要基础。如宋庆龄能接受共产党的邀请于建国前夕毅然北上并任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民盟主席张澜由重庆的“民主之家”被邀请到“民主之国”任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张治中在1949 年4 月和平谈判失败后毅然留下跟着共产党一道走进新中国并任国防委员会副主席；郭沫若以民主人士的身份成为新中国的政务院副总理和全国政协副主席；程潜对湖南和平解放立下不朽功勋并任国防委员会副主席；以及王昆仑、屈武、许德珩、章伯钧等等，都为新民主主义革命的最后胜利和新中国的建立做出过重要贡献，而上述这些重要人士都是毛泽东在重庆谈判期间广泛接触的重要统战工作对象。

毛泽东在重庆谈判期间做了大量统战工作，广泛接触人民群众、听取群众意见、交流思想感情，为中共在国统区的人民群众中留下了极好的印象，也为尽一切可能争取国内和平创造了有利的条件。史料记载毛泽东在重庆谈判期间留下了大量日常谈话，列举出来的只是挂一漏万，仅从这一部分日常谈话中就能看出毛泽东坦诚对待国民党人士、各民主党派人士及社会各界人士，具有广阔胸怀、卓越远见和高超的统战智慧，充分发挥了统一战线的重要法宝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