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面包、鱼与酒的形象组成的我

[日] 高桥睦郎

就像撕开面包，无论撕成几块

面包都还是面包一样

无论撕成几块

我的脸还能是脸吗？

就像剖开鱼，无论剖成几片

鱼都还是鱼一样

无论剖成几片

我的心脏还能是心脏吗？

就像斟上酒，无论斟成几杯

酒都还是酒一样

无论斟成几份

我的血还能是血吗？

就像那份爱，无论碎成几块

爱都还是爱一样

无论碎成几块

我还能是我自己吗？

荐诗丨 冬至

这首诗的结构很清晰，四小节结构相同，层层递进，呈现出一组有趣而复杂的关系：部分与整体，或者说数量与本质。

对于日常事物的分裂与变化，人们常常不会困惑，比如面包、鱼和酒，无论它们是完整的（整个、整条、整瓶），还是部分的（一块、一片、一杯），它们仍是面包、鱼和酒，是因为它们的作用没有变化，仍然作为食物供人饮食。

然而，一个人的脸、心（心脏）和血，就不太容易安放进这样的“整体—部分”关系之中：无论对方多么诚恳地说“我已经给你足够的面子了”，一个人仍会因自己的“脸/面子”被撕掉部分而觉得受了冒犯；一个人将自己的心分成几部分送给几个爱人，很可能会被视為多情、乱情；一个人的热血若不是完全洒向一处，很可能会被认为“不够纯粹”，甚至还可能被认定为“我们内部的敌人”。

全有或全无（All or Nothing），是很多人面对诸多事况时的思维，容不得一个整数与另一个整数之间的分数，容不得黑与白之间的灰色。可惜的是，人的心灵并非如此清晰有序，而是有着太多暧昧不清。

这倒并非什么缺点，因为现实生活往往也是如此，充满着不确定性，在不同角度下有着不一样的面貌，需要每个人时时调整自身，去努力思考和认识，而不是用一套固化的自我观念和思维来处理所有事情。

面对这首诗的结尾：“无论碎成几块/我还能是我自己吗？”我的回答是：“我无我，我非我。我拥有我，只是由于我需要我。即便如此，这个我也并非固定不变的我，而是时时适应、不断变化的我。所以，完整也好，破碎也罢，我仍是我，所有碎片也是我。我破碎，乃是我需要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