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潇 柳亚亚△ 袁伊雯 邓君凤项惟祎 李喆○☆
躯体症状障碍(somatic symptom disorder,SSD)通常以一个或多个突出的躯体症状为主要临床表现,患者过分担心,并花费过多时间和精力去关注这些症状,最终导致显著的痛苦和社会功能丧失[1]。SSD患病率5%~7%,男女比例为1:10[2-3]。SSD的治疗通常包括药物、心理、改良电休克(modified electroconvulsive therapy,MECT)等[4-5]。 抗抑郁药物对SSD有一定效果,其中五羟色胺和去甲肾上腺素再摄取抑制剂 (serotonin-norepinephrine reuptake inhibitors,SNRIs)对其疼痛症状更有效[6-7]。而MECT可改善SSD的躯体疼痛症状,心血管、胃肠道症状,及伴有的抑郁、焦虑症状[8-9]。以疼痛为突出表现的SSD共病重性抑郁障碍患者,SNRIs联合MECT是否有效,目前尚未见报道。本文报道1例盐酸文拉法辛联合MECT治疗主要表现为持续性剑突下疼痛且共病重性抑郁障碍的SSD患者。
患者,男,34岁,高中文化程度,司机,因“剑突下胀痛伴恶心、呕吐7个月”于2019年10月入院。7个月前,患者在开车途中无明显诱因突然出现剑突下胀痛,无发热、腹泻,无心悸、胸闷、胸痛等躯体不适,持续时间约1~2 h,无明显加重及缓解因素,未予特殊干预后自行好转。此后患者反复出现剑突下胀痛,为缓解不适,每次感剑突下胀痛即抠喉催吐,自诉吐后稍感缓解,每日发作6~7次,最长持续时间为6 h,最短持续时间为1 h。患者感进食后剑突下胀痛加重,因此不敢进食,体重明显下降。反复于我市多家综合医院非精神科门诊就诊,行血常规、大小便常规、肝肾功能、血脂、血糖、甲状腺功能等检查,以及心电图、胃肠镜、腹部彩超、腹部CT、头部MRI等,均未见明显异常。上诉症状出现1个月后,患者无法坚持工作,几乎不与人交往,情绪低落,高兴不起来,兴趣下降,社会功能明显下降,生活起居均需母亲照料。患者感疼痛难以忍受时有3次企图跳楼自杀,被家属发现及时制止。
患病期间,患者剑突下胀痛逐渐加重,发作次数增多,逐渐出现反复担心自己的身体健康,担心疾病不能治愈,担心进食后会出现剑突下不适,害怕进食,感胀痛时仍有抠吐行为。病程中否认幻觉、妄想等精神病性症状,否认对体重、体型过分关注。起病以来进食差,睡眠可,大便2~3次/天,小便未见异常,病前体重92.5 kg,起病以来体重下降40 kg。目前身高175 cm,体重52.5 kg,体质量指数(body mass index,BMI)为 17.1 kg/m2。
既往史:乙肝表面抗原携带30+年。个人史:病前性格外向,否认吸烟、精神活性物质使用。患者未婚未育,父亲于2019年5月去世,母亲性格较焦虑,对患者各个方面都比较关注。家族史:两系三代无精神疾病史。
入院查体:心肺腹部查体未见明显异常。神经系统查体未引出明显阳性体征。精神检查:意识清楚,接触被动,问答切题,表情焦虑,对医务人员较为抵触,引出情绪低落、兴趣下降等抑郁综合征的表现,交谈中表现出对疾病过分担心,心烦,自知力部分存在,社会功能受损明显。
入院后行血常规、大小便常规、电解质、肝肾功能、血脂、血糖、甲状腺功能、皮质醇、睾酮检查未见异常,K粉、冰毒、摇头丸、海洛因、吗啡尿检及丙肝、梅毒、艾滋病筛查阴性,脂肪酶、淀粉酶、肿瘤标记物检查未见异常。腹部彩超未见异常。全腹增强CT提示:腹主动脉壁及其分支少许钙化伴附壁血栓形成。胃镜提示:食管炎(B级),慢性非萎缩性胃炎伴胆汁反流,伴痘疹。胃十二指肠钡剂造影、头颅MRI未见明显异常。入院时24项汉密尔顿抑郁量表(Hamilton depression scale,HAMD)评分38分,提示重度抑郁。14项汉密尔顿焦虑量表 (Hamilton anxiety scale,HAMA)评分35分,提示重度焦虑。疼痛视觉模拟评分量表(visual analogue scale/score,VAS)得分为 10分,提示患者极度疼痛。
根据 《美国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第5版》(Diagnostic and Statistical Manual of Mental Disorders,5th Edition,DSM-5),诊断为:1.躯体症状障碍,主要表现为疼痛,重度;2.重性抑郁障碍,反复发作,重度。
入院后给予草酸艾司西酞普兰10 mg每晚,阿普唑仑0.2 mg早上和中午各1次,0.4 mg每晚,米氮平15 mg每晚。治疗3 d后患者感剑突下胀痛无明显缓解,疼痛呈持续性,伴随有抠吐行为,拒绝继续服用草酸艾司西酞普兰,与患者及家属反复沟通无效,第4天换用盐酸度洛西汀30 mg每日1次,第6天盐酸度洛西汀加量至60 mg每日1次,但患者剑突下胀痛加重,自诉疼痛难以忍受,引出自杀观念。第 7~15天联合MECT治疗(隔日1次),前 2次MECT后胀痛无明显缓解,继续行3次MECT后患者感稍有好转,VAS评分为5分。第17天患者再次感剑突下胀痛难以忍受,HAMD评分为36分,HAMA评分为33分,VAS评分为9分。患者觉得治疗没有效果,治疗不合作,再次要求换药。第18天,遂将盐酸度洛西汀换为盐酸文拉法辛缓释胶囊75 mg每日1次,并继续行MECT治疗 (隔日1次),行1次(即第6次)后患者腹部胀痛较前明显缓解,情绪改善,焦虑减轻,可少量进食,下床自由活动,遂停MECT治疗。第21天(停MECT后第3天)患者再次出现剑突下胀痛,难以忍受,表情痛苦,有抠吐行为,继续行第7次MECT治疗。第22天将盐酸文拉法辛缓释胶囊加量至150 mg每日1次。第24天将盐酸文拉法辛缓释胶囊加量至225 mg每日1次,行第8次MECT治疗后患者剑突下胀痛较前明显缓解,可正常进食,未再出现呕吐等行为,HAMD评分3分,HAMA评分0分,VAS评分 3分。第26天患者病情好转出院,出院后坚持服药。出院1个月后随访,患者情绪稳定,未述焦虑、担心,能正常进食及工作。预后情况有待长时间随访。
本例患者7个月前出现剑突下胀痛,相关检查不能解释其症状严重程度,并且疼痛使其出现情绪改变,入院时HAMD得分提示存在抑郁情绪,感极度痛苦并有自杀行为,社会功能受损,不能正常工作生活,生活起居均需其母亲照料,符合DSM-5躯体症状障碍共病重性抑郁障碍的诊断标准。服用盐酸文拉法辛缓释胶囊并行6次MECT后患者剑突下胀痛改善,但停止MECT后,再次出现剑突下胀痛,难以忍受,继续行MECT至8次,并将盐酸文拉法辛缓释胶囊加量后,病情完全缓解。这提示文拉法辛联合MECT对主要表现为疼痛且共病重性抑郁障碍的SSD患者有效。
目前研究发现,大多数SSD患者存在五羟色胺 (5-hydroxytryptamine,5-HT)及去甲肾上腺素(noradrenaline,NE)神经递质调节异常[10]。5-HT和NE都在疼痛下行抑制通路中起作用,这种抑制通路由从脑干或中脑到脊髓的投射形成,可抑制痛觉输入[11],激活5-HT和NE介导的疼痛下行抑制通路可减少脊髓对疼痛的传导。神经中枢5-HT和NE系统失调还会导致身体对疼痛的敏感性增加[12]。另外,NE还可以通过α2受体参与对疼痛的调控[13]。由于选择性5-HT再摄取抑制剂 (selective serotonin reuptake inhibitors,SSRIs)选择性作用于5-HT受体,对NE受体的亲和力较弱,且5-HT受体对疼痛的调节具有易化和抑制双重作用[13]。因此,本例患者最初选用SSRIs效果不佳可能与该机制有关。盐酸文拉法辛及盐酸度洛西汀均属于SNRIs类药物。该类药物可与5-HT和NE转运蛋白结合,引起突触间隙5-HT和NE浓度升高。与度洛西汀不同的是,文拉法辛在低剂量(75 mg/d)时主要选择性抑制5-HT受体,而高剂量(225 mg/d)时,同时抑制 5-HT和 NE受体,抑制NE再摄取作用随着药物剂量增加而增加[14]。王玉文等[15]通过meta分析发现盐酸度洛西汀与盐酸文拉法辛的不良反应存在差异,使用盐酸度洛西汀后胃肠道不良反应更多见。本例患者本身存在显著的恶心、呕吐等胃肠道症状,使用度洛西汀后剑突下胀痛及呕吐未见明显缓解,反而加重,故换用盐酸文拉法辛,加至高剂量(225 mg/d)并联合MECT治疗后患者上述症状得到明显改善。提示在临床上选择治疗药物时需要兼顾患者症状特点,以及药物有效性和潜在不良反应。另外,MECT可治疗伴有抑郁症状的SSD[9]。针对28例SSD的回顾性研究提示,MECT可以改善SSD患者的疼痛及胃肠道症状[9]。BORISOVSKAYA等[9]报道1例使用氟西汀治疗无效的SSD患者,接受MECT治疗后症状得到改善。GAHR等[16]报道1例主要表现为疼痛同时伴有抑郁和焦虑症状的SSD患者,经多种药物治疗无效,予以MECT后,患者的躯体及情绪症状得到改善。关于MECT治疗SSD的作用机制尚不明确,可能与其调节大脑不同区域的代谢水平,改变神经递质的可用性及提升疼痛阈值和耐受性有关[9]。
综上所述,通过本个案报道及结合文献复习,对于SSD共病重性抑郁障碍的患者,SNRIs联合MECT,可快速改善患者躯体症状及焦虑、抑郁症状,恢复其社会功能。但目前尚未见SNRIs联合MECT治疗SSD与重性抑郁障碍共病的研究报道,其疗效及安全性有待大样本随机对照研究来验证。